第二天一早,苏铁就匆匆朝局里走去,想去找方局长汇报一下情况。刚进机关大门,才低头扬腕看表,一看居然还不到7点,思忖着今天是星期日,应该让老局长多休息一会,便改道朝食堂走去。谁知转过办公大楼,就在锅炉房的门口遇上了方局长。

“这么早来局里?”方局长笑着问:“看样子又遇上硬骨头,彻底失眠喽?”

“失眠?!我还真睡不够呢。”苏铁也笑答道:“你以为还早?都7点喽。昨天,我约了医院人事保卫科的一位同志待会儿来局里找我。”

“干什么?非要将人家约到局里来?”方局长若有所思地问。

“跟我们小车去车站接一位女客人。”苏铁含糊作答。

“哦。”方局长似不介意地点点头,又问:“昨晚究竟有什么情况要急着告诉我?”可不等苏铁回答,这位深知老部下个性的局长又胸有成竹的笑着说道:“我知道,真要有什么紧急情况的话,你早就不坐办公室啦。”

苏铁未作回答,只朝局长笑了笑,二人便并肩往食堂走去,匆匆买好早餐。快分手时,苏铁才对方局长说道:“您先送早餐回家给大嫂吃了去上班,我们俩再到办公室边吃边聊,这样可以节约点时间。”苏铁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方局长,又接着说:“我去跟传达室打个招呼,叫医院来的那位喻干事就到……”他略略思忖片刻,自作主张地说:“就到您办公室隔壁的小客厅来找我们好了。”说毕,他望着方局长,露出一丝狡黯的微笑。

方局长对眼前这位被人们背地里称为“化学脑袋”的刑侦大队长端详了片刻,笑着答应了。

“我先去。”苏铁朝方局长伸出一只大手,“门钥匙——”

5分钟后,方局长就进了办公楼。他刚迈进客厅,迎面看见苏铁正与一位中年女客在谈话。他用职业的眼光打量着来客,只见她个子纤细小巧,乌黑的短发衬着张白净的椭圆脸,浑身穿着淡雅朴素而不失风度。方局长乍一见,顿觉有几分面熟,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位客人。

苏铁忙指着喻楚芳,向局长做了个礼节性的介绍。

方局长大步趋近喻楚芳,热情地说:“谢谢你们的支持!”

“客气什么哩。”喻楚芳矜持而不失礼地说:“我们是出事单位,还得向你们表示感谢呢。”

“叫了小车吗?”方局长关切地问。

苏铁答道:“车就在楼下等着,啊,”他看了看表,“喻干事,该上车啦,时间差不多喽。”

“好!”喻楚芳向方局长伸出一只纤纤小手,“再见!”

“欢迎你常来作客!”苏铁幽默地插言。

“谢谢大队长的盛情!”喻楚芳笑着回敬苏铁,“没事的话,我才不来你们这公安机关作客呢。一进门,还真有点不自在呢!”

3人在说笑声中分手后,方局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刚到桌前落座,骤见自己桌上的玻璃板上居然压着一张女人的小照。不,确切地说,是柳华瑛的小照。当初,柳华瑛来南湖执行任务,就是当年担任政保股长的自己接待的。何况在追悼会上,挂的就是这张小照的放大相。所以,方局长不用细看,就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的柳华瑛。突然间,方局长明白了“化学脑袋”的苏铁有意识让自己与喻楚芳见面的真实意图了。

原来,这两个女人长得太像了!方才那位喻楚芳比起当年的柳华瑛来,只是年龄的递进而已。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一窜出来,方局长对于昨晚苏铁急于要向自己汇报的内容也明白了一部分。想到此处,他索性掀开玻璃板,将柳华瑛的照片取出,准备戴上老花镜,再仔细看看。

照片下,摆着一张留言条:“今晚,请在办公室等我。”纸条上,是苏铁那一丝不苟的笔迹。

方局长若有所思地点燃了香烟。

当年搞整顿,那种9点钟去报到上班的人毕竟少了许多。这时,正是上班的高潮时刻,大街上几乎塞满了一支由各种车辆和人流组成的队伍。司机一路按着喇叭,方才越过那些汽车和自行车,将小车匆匆开进了新落成的火车站内。

从省城来的火车刚到。喻楚芳和苏铁还不等小车停稳,便迅速跳下车,一道朝站台奔去。

乘客蜂拥着下车了。

他们睁眼看看每一个下车的女客。

人走光了,还没见到上官玉蓉的影子。“又没回来……”喻楚芳将一双担忧的目光投向苏铁。

“去医院——”苏铁毫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不会出事吧?”车上,喻楚芳担心地问苏铁。

刑侦队长目光凝视着远处,半晌没有作答。此刻,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隐隐向他袭来。他决定回局,让老杨速去省城。

小车经过公安局,苏铁让喻楚芳在车内等着,自己迅速跑进局内,找老杨匆匆交代了任务。不到10分种,他就回到了车内。

小车载着他和喻楚芳,又急促地朝南湖医院驶去。

翌曰下午,苏铁收到一份老杨从省城发来的加急电报。电报上只有“未抵省城”这简短4字。苏铁一见,叫了声:“糟糕!”就将电报纸摔在桌上,飞跑着下楼,骑上一辆带斗的摩托,往医院火速奔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靳如冰暗算日程,上官玉蓉离院去省城已经一周有余。按照日程算来,她早该给自己来信了。

“该不会出啥意外吧?”靳如冰柔肠百结,忧思如焚。终于,一个意外的消息使他不安地进了人保科。

这时,苏铁、徐飞和喻楚芳都在办公室内,另外还有几位他不认识的刑警。见他入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地射了过来。知识分子毕竟敏感得很,靳如冰凭直感觉得,似乎他们方才说着一件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靳医生!”苏铁劈面就问:“上官玉蓉离开医院后,给你来过信吗?”他直截了当,免去了往常的客套。

靳如冰满脸阴云地摇了摇头,说:“没有。离院前那晚,我还嘱咐过她,叫她一到省城就给我来信,她答应了。正常情况下,她绝不会失信的——我知道她的脾气。”

靳如冰的这一席话,使所有人的眉心全皱起来。只有苏铁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位忧急交加的年轻人,声音平缓地问道:“你知道她家的地址吗?”

“我知道。”当人保干部的喻楚芳抢着告诉苏铁:“她父亲‘文革’前在建筑设计院工作,打成黑帮后瘫痪在家,听说境况糟得很呢。”

听喻楚芳这么一说,苏铁心里不由“格登”一动,脑海中立即又浮现了一个新的联想。他正欲启齿问下去,忽听靳如冰抢先接过话茬,说起了他的来意:“我正是为这事来找你们的。昨天,我瞥见信袋上有一封她家给她的来信。后来吃晚饭时,又听见几个人在偷偷议论,说她家那、那一位……”靳如冰嗫嚅片刻,艰难地将“丈夫”两字略去了说:“给她来了封信,是从什么宾馆寄来的。那几个人偷偷议论说:这个上官玉蓉,不知请探亲假去了什么地方?肯定没去省城!我听后动了心,她难道真没去省城?后来,我去看了信袋,奇怪的是,根本没她的信件。我去问严敏,她说根本没替玉蓉收过任何来信。我知道,玉蓉性格孤僻,在院内很少与人交往,还会有谁替她收信呢?越想心里越纳闷,不安……”靳如冰神色呆滞地望着大家,没再往下说。

然而,对事情的严重性,房内所有的人都比靳如冰更明白一些。只听喻楚芳“哦”了一声,不解地发问:“她家就住在市内,不会不知道她去了省城,为啥还给她来信呢?”“也许,她没将去省城的事告诉家里。”徐飞说。

“不会,”靳如冰忧心忡忡地说:“她跟我说过,第二天一早去市内,先回家看看她父母,再去赶8点的火车。”

苏铁问徐飞和喻楚芳:“结婚后,她那位丈夫对她究竟怎样?”

“不好也不坏。”徐飞斟字酌句地答道:“调省城之后,一年也没见他回来过几次。听说在外面姘上了女人。可就是不同意跟上官离婚。”

“上官父亲被整得这么惨,难道他这位半边儿子没出面保他?”

“没保他,但也没再给那位老泰山加码。”徐飞实事求是地回答苏铁:“不过,详情也不太清楚。上官玉蓉平时很少跟人谈过自己的家事。她的家庭地址和父亲工作单位,只怕还是档案里的记载吧?是不是?喻干事——”他掉头问喻楚芳。

喻楚芳无声地点了点头。

建筑工程师,复姓上官……苏铁在心底里暗暗埋怨自己忽视了这个重要的铀节。是啊,这联想来得太迟了,当初观看老秦带回的医院建筑设计图上工程师的签名时,为啥没想到那位姓上官的工程师有可能是上官玉蓉的父亲呢?想到这些,苏铁不再作过多考虑了,他立即吩咐小王:“你赶快回局,立即挂电话给市郊所有派出所,组织力量查找上官玉蓉的下落。”当着靳如冰,他不便说出事态的严重性,然而在场的小王和司马光一听,便知道要寻找的将是什么样的上官玉蓉了。

小王神情严肃地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

这时,苏铁又迅速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对其余的人说道:“司马,你留下,协助徐科长和喻干事在院内立即着手调查信件下落。假若查不出下落,这说明是有人在有目的地藏匿信件,从而使我们相信上官玉蓉真去了省城。啊,”他突然问呆在一旁的靳如冰:“你能肯定省城那封来信是她丈夫写的?”

“前几年,他的大字报糊得满墙都是,笔迹烧成灰我都认识呢。”

“哦……”苏铁挥了挥手,“开始行动吧!我乘车立即去上官家……”

苏铁话未落音,侦察员李明义敲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小王。

“你没回局里?”苏铁严厉地问小王。他从不喜欢侦察员在执行工作命令时打折扣。

小王朝李明义指了指。

“队长!”李明义立即报告说:“郊区分局打来电话,在医院后面望岳山背的灌木丛里发现一具被毁了容的裸体女尸。值班的同志请你去一趟现场。”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真不亚于在室内投下一枚重磅炸弹。只见“唰”地一下,靳如冰的脸色陡地变得惨白。其余的人也全被这意外的消息镇住了。

“咔嚓”一声,苏铁手内的红蓝铅笔断成了两截。“车呢?”他失掉了惯常的冷静,几乎是朝李明义怒吼着发问。

“警车没法开上山。”李明义对一向沉静的大队长突然的失态,有点惊讶和不甚理解。他用一种胆怯的目光望着苏铁,告诉他道:“我也是骑摩托来的,正停在门口等你呢。”

“走吧!”苏铁猛一挥手,拔腿往外就走。靳如冰怔了片刻,突然追上苏铁,颤抖着嗓音向他请求道:“苏队长,请让我一起去现场吧!也许……”他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想着那具被毁了容的女尸,带上靳如冰去现场,说不定对辨认死者的身份会起意料之中的作用。于是,苏铁立即同意了靳如冰的请求。他望着对方那张顷刻间已变得惨白的面容,语重心长地叮嘱他道:“靳医生,万一碰上最不幸的情况,一定要沉着,要镇静。”对靳如冰这个钟情男子,苏铁不得不先打打预防针。

靳如冰用力咬住薄薄的双唇,无言地点了点头。这当儿,苏铁早已迈开大步往外走了。

少顷,两辆带斗的摩托车发出几声怒吼,顺着公路,拐过暗红色的围墙,向院后的望岳山风驰电掣般地驶去。

出了柏油路,经过一段盘桓曲折的“S”形公路,很快就上了望岳山。山上到处是一片墨绿色的常青林海。袅袅炊烟此刻合着云雾一起,不时从山谷里飘来。盘山公路上,浮云肆意地追逐着摩托车,“突突”的行车声,又不时被松涛声淹没了。望岳山景,给人以一种大自然质朴而瑰丽的美的享受。可是,此时此刻车内的人谁也无心去欣赏山景暮色,他们全被那具抛露深山的无名女尸攥紧了心房。靳如冰更是大气都没出一口,简直是提着心眼儿跟车在飞。小李将车开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法医小曾跟郊区分局的一个民警已经在现场等着。

现场勘查立即开始了。经法医检验,初步判定死者年龄约在二十七八之间,身高一米六三,女性,已婚。得出了这些结论,苏铁心内的阴影又无形中扩大了几分。

“靳医生……”苏铁对着呆若木鸡的靳如冰轻轻问道:“知道吗?上官的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嗯,比如说,痣、胎记、痕之类的?”

靳如冰触电似的想了起来,就在他第一次吻玉蓉的时候,发现她那洁白如玉的颈项旁有一块暗红色的胎印。

“有!”他早顾不上羞涩了,用手比划着告诉苏铁:“颈旁有块蚕豆大的胎记。”

法医立即开始察看尸体。人们的视线被小曾牵着似的,全随着他手指的移

动而移动着。靳如冰更是紧张,仿佛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

预感被不幸地证实了,女尸的颈旁果然有块蚕豆般大的暗红色胎印。

上官玉蓉的下落终于在这里找到。她就这样走完人生短暂的历程,度过了自己不幸的一生。

靳如冰昏倒在地。

“急救——”苏铁铁青着面孔,只对法医吐出了两个字。

“苏铁啊苏铁,你还算个什么刑侦队长呢?”他在一种强烈的愧疚中痛责自己,“倘苦早从古墓知情人之一——上官工程师这条线索来着手进行调查的话,也许对上官玉蓉就在南湖医院工作这个情况会引起高度重视,从而对她采取必要的侦察手段或保护措施。那么,这位不幸的少妇绝不会这么悲惨地结束自己的一生,而暴尸荒山了。”想到此处,苏铁那颗男子汉的心也在流血、在绞痛、在愤恨!多么相似又不相同的一切啊!当年自己遭受过的不幸和痛苦居然又在靳如冰身上重演。而他——更可悲的是连公开哭泣的权利也没有!

苏铁几乎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

“报案人呢?”他声音凝重地问那位郊区分局的民警。

“我去请他。”那民警朝山中一座隐约可见的茅草房指了一下,“他就住在那儿。”

苏铁点头同意了。

靳如冰在寒风中苏醒了。他猛地瞥见惨不忍睹的上官玉蓉,好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他撕心裂肺般地叫了一声:“玉蓉——”而后便抱头恸哭起来。久被压抑的感情,他在此刻作了尽情的倾泄。

人们的心,都被靳如冰哭得酸酸的。

马上要进行尸解了,当着靳如冰,对他是个更大的刺激。苏铁立即朝司马光暗递了一个眼神。司马会意,几乎半拽半拖地将靳如冰送进了摩托车斗内,载着他迅速离开了现场。待二人刚一离开,一干人马立即又开始了紧张的现场勘查和就地尸解。

杂草丛生的地上没有任何搏斗过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有意义的足印,只有一行清晰的脚印向远方伸去。昨晚下过一场大雨,这雨后留下的脚印,恐怕是报案人的。

小王在一堆灌木丛中捡到一颗有“八一”字样的旧军扣。

没有发现上官玉蓉穿用过的任何服饰。

法医马上否定了奸杀的可能。他从死者紧攥的拳头轻轻拔出几根粗哽的短发。苏铁接过短发在上官头上比划,对照了一会儿,便立即将短发装进一个小试管内,准备回局化验血型。

死者头上有个四厘米长、两厘米宽的致命伤口,显然是钝器所伤。尸体已开始腐败,根据尸体腐败情况,死亡时间至少有一周以上。

又是一桩手段严劣的暴行!

夜幕逐渐降临,荒郊显出照常的寂静。偶尔有几只归巢的小鸟叽叽啾啾地在低空盘旋,寻找它们的归宿。刚刚做完尸解,分局的民警领着报案人到了现场。看样子,这是个青年农民,苏铁忙迎上去,离尸体较远处站着。

地下是湿的,两人只好站着说话。“煤票不够用,家里开不了火。今天,我想到这一路来弄些枯枝回去,没想到……”

报案人仍心有余悸地朝女尸方向瞥一下,诚惶诚恐地对苏铁说道:“没想到看见个死人。”

“你是来拣枯枝?”苏铁尽力温和地发问。

“是呀!我看见这里堆着一堆树叶,我想这下面可能有干枝儿,就扒开来一看……”

“啊……是这样发现的?”

“当时,我真吓得要命!赶快跑到大队部去给你们打了电话。”

“好!谢谢你!”苏铁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等报案人一离开,小王就开始鉴别足印,那一行通向远方的足印果然是报案人的。

一个小时后,摩托车又急驶在毫无人烟的山间公路上了。疲劳、饥饿,全被他们抛进沉沉暮霭之中……

刑侦大队部灯光雪亮。

值班室、技术室、会议室……到处是忙碌的身影。苏铁将从现场取来的标本全送到技术室后,又立即召开了紧急案情分析会。

会上,他检讨了自己分析中的失误。

除了极个别保持缄默之外,大多数人不同意队长的自责。是啊,一切太玄了,谁会想到这样一个有机的联系呢?何况,这当中还有个很大的时间误差——事实上,他得知靳如冰与上官玉蓉这段“故事”后,马上就有更深的设想,并准备立即对上官玉蓉采取保护措施,只不过这措施被医院人保科长的一纸探亲证明打破了而已。

但他还是不能谅解自己。

不过,眼下还不是专门总结失误的时候,他只是想以此引起大家的警惕,他立即截断大家的议论,说:“好!不多说了,咱们先汲取教训,将这引以为戒!散会后,立即‘拘留’靳如冰。”

“拘留?!”有人莫名其妙地瞪大了双眼,脑筋还未转过弯来。

“对!将他请进局来。”苏铁补充了一句,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

“啊……”入们即刻明白了苏铁的用意。

但有人却在对靳如冰的保护问题上当即提出了疑议。理由是:并不能因上官玉蓉之死而释掉对靳如冰的怀疑。相反地,他的疑点却上升。他也有明显的作案动机:因为这段危险的恋情,他会不会也来个杀人灭口呢?

眼看着一场激烈的争论又将拉开……

“静一静!”苏铁赶紧用手敲了敲桌沿,“大家先说说对这案子的总体看法吧!案情一旦清晰、明了,对靳如冰的结论自然也就明朗。何必现在就盲目地争个你死我活呢?”苏铁心中有谱地说着,将一双锐利的目光朝会场扫了一圈。

“我看,望岳山绝不会是第一现场……”小王马上发言。刚说了第一句,却立即被郑瑛打断了。

“这还要你说什么?!”郑瑛快言快语地抢白小王,“队长不是派李明义他们找第一现场去了吗?”

“你等我说下去呀!”小王似不乐意郑瑛打断他的话,顾自说下去,“但是,偌大一个南湖市,这个第一现场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先前,队长让李明义他们沿南湖医院至火车站这段路进行勘查。那么,我想,根据尸体开始腐烂的情况,上官玉蓉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一周的话,队长的分析是:上官玉蓉在离院去火车站的途中,被人暗害了,我同意这个假设。因此,这就涉及到几个问题:一、谁知道上官将于那天离院去省城?”

“那就多了!”紧挨小王坐着的一个侦察员插话道,“医院化验室的头头,给她开探亲证明的徐科长,还有她的情人靳如冰,以及与她相好、托她去省城买个什么东西的同事们。”

“也许,还有她的‘红娘’和丈夫。”苏铁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对!还有那一对儿‘红娘’。这么多人当中,谁要杀死上官呢?”小王想了想,再接着往下说,“第二个问题就是作案动机。上官玉蓉的存在究意对谁起着威胁作用,以致于非将她弄死不可?”

“会不会是省城她那个丈夫?”一个新分来的年轻新手怯怯地插言。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郑瑛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给老杨挂了长话,”苏铁告诉大家,“让他迅速调查她丈夫在这近10天内的确切去向。好,继续说下去——”他朝小王投去鼓励的眼神。

“我总觉得……”说到这儿,小王突然有点卡了壳。他嗫嚅片刻,才犹疑地说道:“可疑对象中,似乎还是应该加上个靳如冰?”

又回到了这个话题,会场顿时出现小小的骚动。

郑瑛立即反驳他:“怀疑他?究竟有何理由?”

“上官玉蓉有了孩子,而靳如冰不可能跟她结婚,所以……”

“所以就下毒手砸死了她母子两个?”郑瑛用讥诮的口吻反驳小王,“别忘了,他不在发案现场!”

“谁说不在发案现场?他恰巧是在上官离院后——也就是被杀后才出现在我们面前,说起了那段罗曼史的。”小王红着脖子争执着,“你能说这一切不是他为了那晚的作案才编出的一个爱情故事?”

“我看你发生了逻辑混乱!”郑璜气呼呼地说:“他既是第一个‘怪影’的话,那就不存在杀害上官玉蓉的理由!假若上官死于他手,那么,第一次作案就是他——因为,暴风雨那夜他被严敏关在病房。”

“好啦!我来说几句。”苏铁怕这一对小情人没完没了地争下去,赶快出面阻止了这场争执,也算是回答先前那些侦察员的质疑。“我将靳如冰排除在作案者之外的理由是:第一,假定他是杀害上官玉蓉的凶手,他完全可以另编一个理由来蒙哄我们,而没有必要反而引火烧身,主动将这段隐秘万分的恋情向我们坦言公开。据我在医院调查了解,除有心窥探的严敏之外,确实再无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第二,从上官玉蓉的被害来观察靳如冰的态度和反应,我认为他对上官这位不幸的女性有着相当执着、真挚的感情——除非他是个天才的演员!否则,那种出自心底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是一般人无法表演的。先前,我没说出自己的分析结果,是怕过早影响了你们的思维。通过刚才他俩的这一番争论,郑瑛又补充说了许多替靳如冰释疑的理由。我想,这问题应该已经很明朗化了。不过——”苏铁说完自己的分析,见大家已都在心悦诚服地点头,便又话锋一转,冷静地提醒大家:“刚才小王和郑瑛的争论中,有一个问题确实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那就是太平间凶杀案和上官之死这两个案件之间的内在联系。它们究竟是两个孤立的案件,还是有内在的关系?还有,在刚才的发言中,又有个被忽视了的细节——那就是两封被藏匿的信件。截至目前——”他看看表,继续说下去,“整10个小时已经过去,医院方面还没找到那两封信的消息。这就向我们提示了一个可能性:信件,是被人有意藏匿,而藏匿人与上官的被害肯定有某种直接或间接的关联,而且,这人就在医院内。因此,我们要立即缩小侦破范围,从寻找信件入手,找到突破口!”

一屋人心悦诚服地望着苏铁。

苏铁继续说:“明天,我再去上官家……”话未落音,李明义气喘吁吁地闯进了会场。

“好消息!”他放下手中的一个大包,解开棉衣钮扣,一边擦着涔涔热汗,一边神情昂奋地说:“第一现场找到了,就在医院通南湖市内公路交叉口不远的一个小水沟里。地上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干,凶器挨地的地方还有一点米粒大的血迹。”他指着大包说:“那石头上恰好有个两厘米宽,四厘米长的棱角。”

“好!”苏铁朝那石块看了一眼,说:“郑瑛去技术室协助,尽快将各种化验结果做出来,其余没吃晚饭的同志赶快去食堂吃夜餐。”苏铁自己却没有心思去食堂补上晚餐,他出了办公楼,到院中车栅中推出一辆3人摩托。不一会儿,院中的静谧又被摩托车的发动声给惊破了。

他驱车往南湖医院驶去,半道上,遇上从医院回局的司马光。两人均熄了火。

“靳医生还好吗?”苏铁关切地问了一声。

“唉——”司马光叹了一声,告诉苏铁,“这小伙子还真重感情吶!开始,在车上我还听他轻轻哭泣着,嘴里不时念叨几句:‘是我害了她。’到后来没见出声,我以为他慢慢平静了,也没再去打扰他。等我将车子开进宿舍区,下车一看,他早已昏过去啦……”

“唉……”苏铁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叫了老徐一道,将他送急诊室抢救了半天,现在总算没事啦。”司马光道。

“走吧——”苏铁又踩响了马达,“去接靳如冰。”

“接他?”

“对!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了。对外就说拘留他。”

“这点小事,你打个电话给我不就行了,干吗自己黑灯瞎火地跑来呢?”司马光不解地嘀咕着。

“我怕人家趁黑收拾了你,赶着来保驾。”

“哼!谁敢!我这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司马光拍了拍手枪。

“老兄,现在全民皆兵啊。别忘了,有这家伙的岂只是我们呢?”

司马光不再吭气了,掉转车头,二人两骑又飞速朝医院驶去……

上官的家,就在路边一栋临时平房内。

屋前一排高大的梧桐,将房内的光线遮住不少。苏铁见门开着,屋内却见不到主人的身影,他犹疑了片刻,径自进了房内。

房内干净、整洁,一套古香古色的家具全被擦拭得光可鉴人。一进屋,如同踏进一间旧式的闺房一般。进门这间是大卧室,除了五斗柜和一大一小两张床之外,大床的当头还斜放着一张考究的梳妆台。房正中一张酸枣木的小圆桌,旁边摆4只鼓形凳,桌上铺着一块米黄色府绸抽花台布,一圈杏黄色流苏围在台布的周围,显得分外别致漂亮。迎门靠墙还有两张雕花靠背太师椅,一只描金镂花的大肚花瓶摆在椅中间的茶

几上。卧室的右首有一扇小门,里面大约是一间暗房。这时,从暗房里正飘出一股煎熬中药的气味。

小床上卧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

“您是……”苏铁试探性地问道:“您是上官工程师吧?”

“呵?您……”老人艰难而惊疑地反问苏铁。

“谁呀?”一位干净、利索的老太太闻声从暗房里走了出来。

不用说,这是上官玉蓉的母亲,而且这老太太年轻时一定与女儿一样得漂亮。一想到上官玉蓉,苏铁的心一阵绞痛。

“哦……”他略略沉思,便掏出工作证,绕过了一个艰难的开场白。

“啊?!请坐。”老太太与上官工程师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目光后,便动身去沏茶。

“您这房里全是老古董啊!”苏铁没话找话地说。

“这包括我们这一对,也全是老古董呢。”老太太边沏茶,边爽朗地说笑着。

“母女俩真是截然不同的个性。”苏铁暗想着,朝两位老人充满歉意而尴尬地笑了笑。“眼下这家具可不多见呢。”

“我们哪还有什么家当啊。”老太太递上茶,感叹地说道:“打成‘黑鬼’那阵子,全给弄光了呢。这一屋子家具,还是我们回城后,一位老朋友可怜我们的寒酸相,将自己乡下老家的木器全搬来给了我们。”

“是马老吗?”苏铁满有把握地发问。

“咦?您怎么知道?”老太太诧异地看了苏铁一眼。

“为古墓的事儿,我找他了解过情况。”苏铁趁机说到了来意上,“他说起过您俩。”

“那古墓的事,究竟怎么样啊?”老太太不安地问。

“我正为这事来请教。”苏铁掏出支香烟,正要点火,突然瞧了瞧瘫痪在床的上官工程师,终于没有点火,只将烟卷儿放在鼻孔下闻着,“有关医院有座古墓的揣测,您还跟谁透露过?包括自己的亲属?”

“我们……”老太太正要说什么,却被从床上射过来的一线目光制止住了。

“您别误会,”苏铁连忙解释道:“我们绝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

“哦……不是怕这个。”老太太掩饰般地说:“马老头跟我们说过,那古墓可是个很有价值的宝窟,我们也没敢跟外人说。”

苏铁马上听出了话中的纰漏,忙问:“比如说自己的儿子、女儿……”

老太太又与丈夫交换了一个目光。

苏铁全看在眼里,想了想,说:“这是破案工作的需要。现在,有人对您的女儿上官玉蓉很感兴趣……”她瞒下玉蓉的死讯,却又不得不对痴心的父母抛下一个“钓饵”。

“玉蓉?”老太太立即警觉了,“这孩子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上次说要去省城,可一直没见她回家来一趟,上个星期,我写了封信给她,至今还没见回音呢。”老太太越说越焦急了,“同志,她没事吧?”

看着这一对风烛残年的老人,苏铁决定暂将玉蓉的死讯瞒住。他违心地说起了假话:“没什么,但是我们希望了解一些情况,以防万一……”苏铁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发出一种尖锐的痛感。

“好!实话告诉您。”爱女心切,老太太不再犹疑:“我们确实告诉过她。那是在一次闲谈中,我们说她们医院将来弄不好会搬迁重建。玉蓉问为什么,我们便将古墓的事告诉了她。”老太太缓口气,接着说:“不过,我们再没跟其他任何人透露过。也叮嘱玉蓉,叫她别跟外人说。”

看来,上官玉蓉之死的答案就在这里。苏铁正想尽快告辞,老太太又说话了。

“同志,”她望着苏铁,恳切地说:“您若去医院,麻烦捎个信给她,让她回家看看。屋里就我们两个老人,她弟弟在乡下又没回来,我脱不开身去看她。这孩子也真命苦,唉,也只怪我们早年致力于学业,中年才得子,是看得重了些……”老太太居然抹起眼泪来。

苏铁如坐针毡了!

是呀!怎么向她、向那个卧床的老人说出上官玉蓉的死讯?这打击太大了!大得使这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将无法承受。来报丧,向这样的老人报告他们爱女的死讯?不!不能!此刻,他几乎在心底里发誓:要尽快破案,至少要在将凶手押上审判台后才有脸跨进这个门坎。

他匆匆告辞,像出逃似的离开了上官家。

接到苏铁的电话后,老杨在省城便忙开了。

说起这省城,其实它比南湖市大不了多少。只因地理位置的缘故,才让它做了本省的政治、文化等各种首脑机关的驻地。此刻,满街也是一片灰黑暗色人流,已开始厌倦派性斗争的人们,依然在跟着社会潮流,过着各自的生活。

老杨去了上官玉蓉丈夫任职的机关,没有找到那位已升为新贵的“汤司令”——汤怀红。

“他爱人病了,托我捎个信来交给他。”老杨有意胡诌了这个借口,一边用眼紧盯着传达室的老工人,等着观察对方的反应。

只见老工人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诧异地说:“他爱人病了?让你捎信?没搞错吧?刚才我还见她出去,说是去看汤主任呢。”

看来传言不假,这家伙在省城果然又另找了新欢。老杨一边在心里替上官玉蓉不值地恨着,一边忿忿不平地故意说道:“大伯您可能不知道,他在咱们南湖市,还有一位没离婚的原配妻子哩。好久没见他回去,让我捎信给他,希望他回去看看。”

“还有这回事呀……”老工人也义愤地变了脸,却不敢放大声说话,只迅速拿眼朝四周睃了几下,悄悄告诉老杨道:“他最近没来局里上班,听说住在宾馆。我把地址给你,去找找试试,可千万别说是我给你透的风啊。否则我可倒大霉。”说着,老人扯下一张台历,顺手将汤怀红所住的宾馆地址写给了老杨。

老杨接过收好,忙谢过老人,并拍着胸脯让他放心,自己绝不会将消息来源透露给任何外人知道。

那宾馆离机关很近,还不到一刻钟左右,老杨便出现在407号房前。

—片喧哗声从房内传出。

“找谁?”随着一声不耐烦的喝问,房门猛地大开,一个愣头青般的小伙子出现在老杨面前。

老杨简单地朝年轻人说明来意。

“汤主任,有人找您。”小伙了谦恭地边回头说着,边将老杨让进了房。

一屋子烟雾腾腾。茶几被当成了临时牌桌,此时见有人入内,围坐在茶几旁的3人谁也没放下手中的扑克,刚才开门的小伙子,也迅速回到空着的位子上落了座。

老杨在茶几旁站定,谁也没有让座沏茶的意思。

“找我什么事?”这时,一位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只斜看老杨一眼,便一脸不耐烦地发问。

老杨将真实来意向汤怀红说了一遍。

“什么?找那个女人?”汤怀红将手中的扑克猛甩在几上,火冒三丈地盯着老杨说道:“这个闹离婚的女人跟我还有什么相干?!哼!天底下4只脚的东西不好找,可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你又是她什么人?总不至于是她第二任丈夫吧?嗯?”他不怀好意地盯着老杨,脸上横肉不由自主地抖动了几下。

老杨强压怒火,冷冷地递上了自己的证件。

“南湖市公安局!”汤怀红将证件一把摔还老杨,紧跟着破口大骂道:“你来找老子干什么?公检法向来整人有瘾,老子已经不是南湖市的干部了,你凭什么来找我?你要找那娘们,去大街小巷去找,别在这里烦我!”说着,他猛地点燃打火机,从几上烟盆中抽出支香烟点上。然后边吐烟圈,边示威似的对其余3人喝了声:“打牌!”

老杨咬牙看了数秒钟,只恨恨地说了声:“你等着,也许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说完,老杨也迅速摔门离去。

似烈火蔓延一般,南湖医院竟迅速传开了上官玉蓉被害的消息。同时被传播的,还有她与靳如冰那段从未公开的恋情以及靳如冰因爱成仇而沦为凶手的传闻。当苏铁从徐飞和喻楚芳嘴里同时得知这些之后,反而心头一亮,立即朝眼前的二人说道:“尽管因为靳如冰的突然失踪会引来人们的一些猜疑,但真能如此‘准确’传播这些消息的,才是真正的凶手!这反而证实我们对整个案情的分析、判断并没有错误。”

“不错!”徐飞和喻楚芳几乎同时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徐飞还有几分赫然地补了一句:“我以前一直在怀疑着靳如冰呢。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喻楚芳也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又看看苏铁,由衷地说:“幸亏咱们的苏队长棋高一着,提前采取了防备措施。否则现在传开的,也许还会有靳如冰‘自杀’的消息呢。”

徐飞一听,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愣了片刻才问:“对那几位嫌疑人怎么办?要不要派人盯住他们?”

“你们先安排一下吧!”苏铁果决地说:“我先回局去看看一些现场取样的检验结果。一旦发现什么,我们马上采取下一步行动!”

“好吧!”徐飞和喻楚芳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一段近7、8公里的路程,苏铁只花了一刻来钟的时间,便风驰电掣般地将它驶完。很快,又步履沉重地进了他那间小小的队长办公室。

“队长!”郑瑛紧跟在他身后说:“作案的凶器——那块石头上除了有上官玉蓉的‘AB’型血迹外,还发现一点极细微的‘A’型血:她向苏铁报告了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

“啊?”苏铁暗震,忙反问道:“与那几根短发一样,都属于同一个血型?”

“对。”郑瑛点点头,很有把握地答道:“技术室反复化验几次,结果绝对准确。那石头上的‘A’型血与短发一致,肯定是同一个人的。”

“也就是说,是凶手留下的血迹?”苏铁皱着眉,仿佛在反诘郑瑛。

“我想应该是的。”郑瑛毫不犹疑地回答:“他在作案时,一定是手指的什么地方被弄破了。而且,第一现场上那倒伏的草丛也说明,上官玉蓉被害前曾极力挣扎、反抗过。”

“凶器上的血迹又成了破案的有力估证和依据。”苏铁想到这里,立即吩咐郑瑛:“要尽快弄清尤仲民和刘方的血型!”

郑瑛应声刚走,老杨又接着进来了。他将黑色公文包朝沙发一扔,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啊!回来啦!就差你的外调情况喽。”苏铁暗松口气,朝他扔去支香烟。“好啦,先抽一支,慰劳慰劳吧。”

“下次有这样的差使,你可得另请高明,别再支派我啦。”老杨黑着副脸说。

“怎么啦?不顺利吧?”苏铁心中有数地问。他端起自己上班时沏好的一杯茶递给了老杨。“来,先喝杯凉茶,压压火气。”他体谅地说着,想尽快将这位“黑大将”的火气压下来。

“不顺利咱倒不怕,只是受了那家伙一肚子冤枉气,想想都窝火!”老杨将第一次去找汤怀红的过程向苏铁简单说了一遍。

苏铁沉静地望着老杨,点燃支烟,静等他的下文。

老杨不再冒火,只跟着也将烟点燃,连着狠吸了数口,这才继续说:“后来,接到你的电话后,去查询他近日的去向,这家伙更放肆,更气人……”

“最近,他一直没离开省城?”苏铁看老杨说着又开始变了脸色,忙做了个手势插话,尽量绕开老杨的牢骚发问。

“我第二次去时,那家伙一听说来意,就大喊大叫地冲我发火。”老杨道:“他骂公检法整人有瘾,你管老子最近去了哪儿呢!话一说完,摔门就走,倒将我凉在他那豪华单间里怄着。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老杨说到气愤处,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后来呢?你总通过别的途径去做过了解吧?”苏铁无奈苦笑般地望着老杨,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边发牢骚,边汇报省城之行的调查情况。

“后来,还是找了宾馆的服务员打听,方弄清他的去向。原来那家伙借口开会。花公款在宾馆长期包了间单间,那一段时间他哪儿也没去,就天天躲在房里打牌、喝酒、瞎吹牛呢。”老杨愤恨地说:“我又不放心,又设法通过他们单位传达室的一位老工人暗中帮忙,找他的几个牌友分别落实了一下,也都证实他的确没有离开过宾馆。”

“嗯……”苏铁沉吟片刻,居然有几分惋惜地说道:“看来对上官玉蓉之死,他倒可以不负刑事责任了!”

粗悍的老杨眨巴着眼,惊异地望了望苏铁。“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累了几天,先去休息吧!我还得去医院那边。”苏铁既不解释,也不做直接回答,只边说边起身。正要出门,老杨却蓦地叫住了他。

“呃,我下午干什么?”他问。

“这会儿回去体息!下午去医院,我在那儿等你。”

“好!”老杨从沙发上拎起公文包,和苏铁一道离开了办公室。

苏铁到医院后,没去办公楼,却径直进

了传达室。

“陈师傅。”他朝传达室的老工人主动打开了招呼。

“嗬!是苏大队长呵,难得的稀客,来,快请坐!”老头热情地起身让座。

“您别忙,我自己来。”苏铁拖过一张靠椅在老头对面坐下,接着递去支香烟。“找您打听个事。”他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说吗,只要我知道的。”老头儿乐滋滋地说。

“一个星期前,是您上早班吗?”苏铁试探性地问。

“一个星期前?”老头摸着后脑勺想了想,说:“让我翻翻日历就知道了,我值班都在上面做了记号的。”

苏铁替他将烟点上火,自己也掏出支烟抽起来。他耐心地注视着老头,看他一页页查看墙上的挂历。

“对!”陈师傅迅速翻到了上官离院的那天,满有把握地告诉苏铁,“一个星期前是我的早班。”

苏铁问起了上官玉蓉离院的具体时间。

“上官玉蓉?化验室最不爱说话的那一位……让我想想看……”

一支烟很快燃成了灰烬,苏铁又朝他递去一支。陈师傅接过烟卷,在面前的桌上顿了顿,然后用烟蒂接上火,猛拍了一下脑袋瓜,恍然大悟地说:“哦!想起来了,那天,她走得好早呢……”

“别急,慢慢说。”苏铁将靠椅移近了一点。

“那天我值早班,不知怎么火灭了,屋里冷冷的,我干脆起床生火。啊,您不知道,平时上夜班我们都可以睡觉,留扇小门让急诊病人进去。遇上有车出入,我们才起床开大门……咦?我刚才说哪儿了?”

“说到生火。”苏铁赶紧提醒这位大约已经过了退休年龄的老人。

“对,我起来生火。谁知引火柴不太干,弄得一屋子烟。我干脆将炉子搬到外面放着。正在这时,上官提着个包走来了,她还挺客气地对我说了句:‘您真早啊。’我奇怪她这么早就出门,便问她去哪儿。她告诉我说要回家去一趟,还要赶8点的火车去省城。她问我第一班交通车什么时候开往市内,我告诉她是5点半钟。她看看表,说了句:‘只差20分钟了,还要赶一里多路。’说完,叹口气,就匆匆忙忙走啦。”

“后来呢?”苏铁冷静地问:“还注意过其他人的出入吗?”

“其他人?”老头儿又陷入了沉思和记忆中。

“您别急,慢慢想。”苏铁见老头手中的香烟又快抽尽,忙又递上一支。

“不用了!”老头摆了摆手,兴奋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上官走后不久,老尤也跟着出去啦。”

“哦?他这么早去哪儿?”苏铁装着毫不在意地问:“您没看错?”

“错不了。”陈师傅肯定地说:“‘文革’早期,我跟他是一个战斗队,都是‘老保’。交道打得多,平时也蛮熟的,见了面总要唠上几句。”

“这次见面又唠上了?”苏铁顺藤摸瓜。

“是呀。”陈师傅点点头说:“上官走后没多久,他就跟着出来了。我站在外面扇火,见他缩着头,将两手插在衣袖里,说了句:‘好冷啊?’还不等我答话,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老尤回来的时候您注意没有?”

“那就没注意了。”老头直率地说:“后来天大亮了,出出进进的人多起来,有很多人要去附近的小镇上买菜。咦?是不是医院又出什么事?”老头儿很担心地问。

“嗯,现在还很难说。”苏铁绕过这个话题,叮嘱老人道:“陈师傅,找您调查的事,请注意保密,对老尤也别说,这可不是前几年这派那派的问题啊。”

“我知道。”陈师傅倒也深明事理:“你们公安机关出面的事儿,我知道严重性。”

“好!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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