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抢登汗位后,一方面要征讨阿里不哥,巩固自己的汗位;另一方面他还想灭掉南宋,完成成吉思汗和蒙哥未竟的事业,实现自己超越他爷爷铁木真业绩的理想。这些都需要有雄厚的物质基础作保障,需要不断开掘财源,为他发动战争机器提供不竭的动力,因此,在忽必烈眼中,谁能为帝国搜刮更多的金钱,谁就是真正的“忠臣”。在这个时候,阿合马应运而生,登上了历史舞台。

事实上,忽必烈作为一个用汉人施汉法汉化治国的有为君主,由于受汉儒的熏陶和影响,他也知道建国之初,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他自己早期就十分憎恶贪婪暴敛之徒,并因反对其兄皇“宪宗”蒙哥汗手下左丞相阿兰答儿的“钩考钱谷”而引祸上身。多亏姚枢等汉人幕僚的策划,他才化险为夷。但位置变了,思维也随之产生变化。忽必烈坐上大汗宝位,随着国土的扩大和战争的继续,昔日对于横征暴敛的反感,逐渐为对黄金白银的喜爱所取代。泱泱大元朝,真是太需要钱财了。

阿合马,是花剌子模国费纳客忒人(今塔什干)。青年时代依附忽必烈皇后察必的父亲,得以成为皇后斡耳朵下属侍臣。忽必烈中统三年(1262年),阿合马开始得到重用,“领中书左右部,兼诸路转运使”,掌管财赋之务。

进入忽必烈视野后,阿合马很有一番作为。他为元世祖设计了种种搜刮民财的方案,例如清理户口、垄断专利、滥发钞票等等。不仅为忽必烈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自己也积蓄了很多财富,引起了汉儒们的强烈反对。

但在忽必烈眼中,阿合马是一个红人。中统三年,忽必烈委任他处理财政赋税方面的事,到至元元年(1264年),忽必烈又拜阿合马为中书平章事;再过两年,忽必烈下旨任命阿合马以中书平章政事兼领使职,全国财权皆集于他一人之手。

官升得快,阿合马主意也越来越多,他一会儿上奏改铸金银,一会儿出主意禁止太原当地人煮盐贩卖得利,很得忽必烈欢心。忽必烈曾对人感慨道:“夫宰相者,明天道,察地理,尽人事,兼此三者,乃为称职。阿里海牙、麦术丁等,亦未可为相。阿合马才堪任宰相。”

大权独揽之下,阿合马便日益骄横贪婪,伙同奸党郝桢、耿仁等人,内通货贿,外示威刑,剪除异己,为所欲为。元廷宿卫中级军校秦长卿深知阿合马的奸谋,慨然上书,揭发其奸谋,说他“禁绝异议,杜塞忠言,其情似秦赵高;私蓄逾公家资,觊觎非望,其事似汉董卓”。结果被阿合马反诬,逮捕入狱,用酷刑折磨至死。

阿合马得势益横,竟欲罢御史台及诸道提刑司,还是廉希宪面折廷争,方才罢议;后有议添立江南榷官,皆安排他的子侄做首长,惹恼了廷臣崔斌,参奏他一本,说他设官害民,一门悉处要津,有亏公道。阿合马便捏造罪名,诬称他盗取官粮四十万石,竟将崔斌等逮捕入狱,置诸死刑。

皇太子真金听说崔斌等已定死罪,赶忙派遣快马制止,但为时已晚。听到汇报后,真金太子一拳砸在了桌案上,恼怒地说:“是可忍孰不可忍!看来,不动真格的是不行了!”

枢密副使张易见太子如此,就说道:“太子殿下息怒,我看还是再忍一忍吧。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皇帝视他为红人。但臣下以为,阿合马专权误国,恃权放狂,横征暴敛,其贪赃枉法行为路人皆知。只是因皇上过于倚重的缘故,暂时被他蒙蔽。一旦皇上看清了其真面貌,我想,皇上一定会治罪于他的。”

真金激动地说:“不行,不行,我作为一国储君,怎能容忍这样的奸臣当权误国?父皇对他宠爱有加,安童丞相多次进言都无效果,看样子我们要在朝廷上搬倒他是不可能的。要解决这个问题,我看还得采取非常措施。”

张易当然明白这个“非常措施”为何意,于是就赶忙跪倒在地,说道:“太子殿下请息怒,此事万万不可由殿下亲自出面。若殿下决心已下,信任臣下,我自当赴汤蹈火,以圆殿下之愿。”

“哎,若我不信你,怎能与你谈起这个!”真金连忙拉起张易说道:“好吧,那你就在下面多找几个可靠的人来实施吧,最好干净利落点。虽然我们是为国除害,但最好还是做得稳妥一些,万一……”

“万一出了错,您也一定不可出面,我会拼上一腔热血的!”

“千万不要这样,阿合马那孽种不值得你为他殉命!”说着,真金的眼睛湿润了,“我只是想早日除奸,以净君侧,以解救黎民之苦、百姓之苦,少让秦长卿、崔斌这样的忠直之士遭其陷害……”

“殿下,你就听我的好消息吧!”

且说张易从太子处回家,反复思索,此事是忤逆之罪。擅杀朝廷命官,本身就得诛杀全家,何况是皇上的宠臣,他的财神呢。因此,参与此事者必须要舍得自己身家性命于不顾,方可无后顾之忧。谁能助我呢?

张易掂量着,思考着,来来回回,到了下半夜。突然,他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对!就是他,要完成此大任,非他莫属!”

他说的就是王著。

原来两年前,张易奉命到山东办事,认识了益都(今青州)千户王著。他的刚正不阿的性情,他的古侠士的风范,使他们一见如故,很快他们就成了莫逆之交。这个王著,使得一柄铜锤,出神入化,指哪打哪,无有不中者。更为奇特的是,他这铜锤,就隐藏在袖中,若非故意显露,一般人是很难看出他藏有兵器的。

“对,就是他了!”张易异常兴奋,他连夜动身,亲自到山东益都寻找王著。

王著见张易也不带随从,乔装打扮,知道有事,赶忙把他让到密室,问道:“张丞相为何要事如此紧张?”

张易了解王著的脾性,见他如此问,便单刀直入:“我欲除奸,不知王兄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王著正色道:“若为除奸,我王某愿为张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知欲除哪个奸臣?”

“阿合马!”

“原来这样呀,那我这人就更有用了。我王著愿拼着一颗头颅,为国除害,为民造福!”

张易说道:“此事须从长计议,切不可鲁莽行事。一旦不成功,将贻害牵扯许多忠臣良将,甚至连太子爷也会牵扯其中。所以,我们一定要周密谋划,做到万无一失,方可动手。一旦动手,就要一举成功!”

经过长久计议,他们都觉得在皇上北巡上都时举事最为妥当,也最有把握。

“不过,光依靠我个人的力量,我怕猛虎不敌一群狼,最好有一些帮手就好了。”

张易说道:“这个好办,我结识一位江湖术士名叫高和尚,会些神术,能役鬼为兵,打败任何敌人。我们可以用他,待我找机会让你和他相识,互相了解后我们再择机行动。”

“好!那就静等张兄佳音。”王著作揖说。

张易连夜赶回大都,把他们的计划说与太子真金听。真金嘱托说:“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仔细规划,一举成功。否则,阿合马就会打草惊蛇,再想除掉就更加困难了!”

“不会有再次了,太子殿下!”他顿了顿,说道:“不过,太子殿下,我看我还是把王著、高和尚他们调到大都来为好,这样一来便于商讨,再则,他们出入中书省,也不会引起护卫的特别注意。”

“好吧,这个你尽管办好了。记住,一定要缜密行动。”

“是的,请殿下放心!”

不久,王著调往大都,成为太子的都城守护使,高和尚也来到大都,通过施行神术,身边笼络起很多人,还被忽必烈任命为帐殿平章之职。

一切准备成熟,只等动手了。

三月的大都依然春寒料峭,但按照惯例,忽必烈要离开大都前往上都巡幸,在京留守的官员都到宫门前送行。

真金在官员中找到了张易,欲询问他事情的准备情况。忽必烈要太子陪坐象辇,他来不及细说,只是用伸直的右手做了个往下劈的手势,张易会意地点点头。

“要诛杀阿合马,必须首先把他调出中书省。只要他离开中书省,王兄你就可以瞅准机会,一锤结果他的狗命。”张易说。

送走忽必烈的仪仗队,张易、王著和高和尚又坐在了一起。

“可是,怎样才能调虎离山呢?”

高和尚说:“呵呵,这个简单,是我的老本行。我们就谎称太子殿下回京做佛事,让阿合马出城迎接,不就能把他揪出来了吗?”

张易说道:“此法很好!但我们还得做两手打算。若他乖乖出城,则说明他命该如此,自不必说。我思阿合马老奸巨猾,是不会轻易上当的。一旦他不出城,我们该如何?”

“这个也好办。那你就说京城发生兵变,带兵冲进中书省东宫,就说太子殿下回来了,叫开城门,杀将进去,斩杀阿合马。你是枢密副使,再加上王著是太子的都城守护使,我想,骗开城门,应该不是难事。”

“好,就这么办!”张易和王著异口同声地说道。

阳春三月,大都城一片葱绿。伴着晚霞,阿合马独游中书省园圃。

夜幕降临之后,大都城陷入一片沉寂。

一队金顶华轿的“太子”仪仗径直朝京城东门而来,灯笼火炬下,真金身着金色御袍,端坐轿内。

钟鼓楼上的钟声刚刚敲过子时三刻,两位番僧手持“宫灯”,传太子旨意,要中书省安排斋饭、供品。

不巧,太子的一位侍卫在场,便盘问起他们来。两个假僧不久便露出马脚,即被逮捕。但是,也该阿合马命该绝,这些侍卫没有汇报阿合马,也没有作进一步的调查,只是加强戒备了事。

王著见这一着没有奏效,又遣崔总管矫传令旨,谎称京城发生事变,让枢密副使张易发兵若干,带兵齐聚东宫前。

张易也觉此时自己非出面不可了,于是就装作事态严重,即令指挥使颜义领兵俱往,并同时遣使招在京诸官,言太子有命,请诸官悉候于宫前。

阿合马为相二十余年,专横跋扈,树敌颇多,所以他平素极为小心,出则不少于百名侍卫簇拥,入则卫士守候,剑不离身。而且,为防不测,寝处常换。今见来使传唤,半信半疑。太子他惹不起呀!他想了一会儿,为保险起见,就派中书省官员右司郎中脱欢察儿等数十骑出关,北行十余里查看动静。

没走多远,就和太子仪仗队相遇。

“太子爷在哪里?”脱欢察儿问道。

“在这里……”

脱欢察儿赶忙到太子车辇前下马躬立请罪。

假扮太子的军士大声呵斥他无礼,要他回答为什么迟迟不来迎接。

太子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露了马脚。脱欢察儿一听不是太子的口音,就抬头察看,一看就看出假来,回身跃上马背,高呼道:“有人假……”他还没有说出“冒”字来,就被王著一锤打得脑浆迸出,剩下部众也全部被杀死。

王著收好铜锤,带领仪仗队直入健德门。夜二鼓,守军不敢盘问,他们径直来到东宫前。

阿合马等人慌了,没想到太子会一直来到宫门前,就率领面前的中书省官员,跑出来迎接。

他们跑到太子的车辇前,躬身侍立:“老臣阿合马率中书省官员前来迎驾……”

这回,假太子不敢说话了,他不知如何是好。

阿合马见轿内没有动静,正在狐疑,王著伸手一把把他拉过来,一锤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说道:“你民脂民膏吸得太多,还是迸出为好!”顷刻间,迸裂的脑浆和黑红的血液洒满了轿前的大片台石,阿合马那肥硕的躯体便如同一堵墙壁轰然坍塌。

接着,王著又逼向惊魂未定的郝祯。郝祯是阿合马的死党,这些年来与阿合马沆瀣一气,干了不少坏事。没有一句废话,王著手起锤落,郝祯也瘫倒在阿合马身边。众官一看不好,顿时大乱。枢密院、御史台、留守司官皆遥望,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这时,尚书张九思开门呼道:“这是贼人倡乱,哪里是真皇太子?侍卫何在?赶快剿灭叛匪!”众人才恍然大悟,留守布敦,一枪戳杀了假冒太子,守军弓矢齐发,王著部众皆四散溃逃,但在禁中如何跑得出去?不久就被活捉,高和尚侥幸逃出,王著则把铜锤一丢,哈哈大笑,遂被侍卫拿住。

大都乱起,中丞也先帖木儿跳上马,驰奏忽必烈。

当时,忽必烈正驻跸于察察脑儿,距上都不远。听闻自己手下“财神”宠臣阿合马被杀,他闻之震怒,下令枢密副使孛罗等人率兵飞奔大都,捉拿要犯;自己也立刻回到上都,亲自过问事情的原委。

当时大都虽已戒严,但听说要斩杀王著等人,百姓还是冲出了家门,涌到刑场送这位敢于击杀奸雄的英雄。王著临刑大呼:“王著为天下除害,今死矣!异日必有为我书其事者,我死足矣!”

更令忽必烈始料不及的是,阿合

马被杀的消息传出后,大都城中军民争相酤酒,歌饮相庆,燕京酒市三日俱空。这促使忽必烈不得不认真思索其中耐人寻味的内涵。

阿合马死后,忽必烈还不了解他的种种邪恶,命令中书省不要追查他的妻子儿子。等到知道了阿合马的罪恶,这才大怒说:“王著把他杀了,的确是对的。”于是,下令掘墓开棺,在通玄门外斩戮尸体,放出皇家猎狗吃尽阿合马的肉。朝廷百官和士人百姓聚在一起观看,拍手称快。阿合马的子侄也都被诛杀,他的家属和财产被没收入官。他的小妾中有一个叫引住的,查抄她的物品时,在柜子里得到两张熟制人皮,耳鼻都保存完好,还发现巫术及图谶,忽必烈对此非常震怒,下令把参与者当众扒皮。

不久,忽必烈诏命真金太子驾幸大都参决朝政。真金力主改组中书省,由蒙古元勋后裔和礼霍孙出任右丞相,主持朝政。

接着,真金又召见了朝中汉人儒臣。短短数日,真金就不失时机,改弦更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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