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娅睁大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身上的T恤已经被汗湿透了,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全身都在发抖。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皮娅需要镇静一下,这种梦,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过了。皮娅俯身将房间的灯打开了,看了看表,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半。窗子没关,但是房间里仍然闷热得很。皮娅觉得口干舌燥,嗓子也疼得厉害,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真的有眼泪。她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厨房,她能感觉自己的腿仍在发抖。她翻遍了门厅里衣帽架上所有的衣服,终于从一件冬天的外套内袋里摸出了一包没抽完的烟。其实,皮娅已经有很久没抽烟了,但是现在,她急需要一根烟。一口吸下去,皮娅觉得有些晕晕糊糊的,手指慢慢停止颤抖,刚刚出的一身冷汗,现在也都干了。一九八九年夏天在法国度假时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如噩梦般追随着她,直到好几个月之后她才慢慢恢复过来,现在,时过境迁,她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就好像早忘了那件事。皮娅走到浴室,仔仔细细地将自己从头到尾洗了一遍,换上干净的内裤和外衣。刚刚的那场噩梦让皮娅惊魂未定,她来到门口,将大门打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顶的天空还是一片漆黑,但是在东方已经开始有朦胧的亮光出现,看来,今天又将是炎热的一天。皮娅朝着马厩走去,她喜欢这黎明之前的黑暗,这黑暗给人一种无以言说的感觉。早起的鸟儿在树枝上婉转地啼叫,马儿们看到皮娅,兴奋地打着响鼻。没有什么比日常循例的事情更让人安心了,所以,尽管天色还太早,皮娅仍走到马儿面前,给它们喂了些食物,连鸡鸭鹅也一一喂过。打发完这一群,皮娅朝着以前的狗窝走去。这里面现在养着一群荷兰猪。皮娅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今天这么安静,平日里,这些小家伙肯定在里面闹得欢腾呢。

“怎么,小家伙们,还没醒?”为了防止猫猫狗狗跑进去弄伤荷兰猪,皮娅特意加固了狗窝的门,上面还安着门栓。皮娅伸手去拉门栓,然而,门栓是开着的。皮娅的心顿时紧张起来,当她看清狗窝里的情形时,更是大吃一惊——肯定是有黄鼠狼或者狐狸闯进来了,所有的荷兰猪都被咬死了。皮娅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蹲在沾满露水的地上痛哭起来。一小时后,皮娅坐在了办公室里。她抿着咖啡,竭力让自己从刚刚的事情中镇静下来。先是无缘无故的家门洞开,然后是自己饲养的荷兰猪惨遭横祸,她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对着电脑,拼命不让自己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无意识地打开桑德尔转发给自己的那封邮件,点击了一下邮件中的链接。

“错误四零四,”屏幕上跳出了这样的字,“未找到网页。”

有人删除了网页!而这个肯定不是约纳斯,因为他已经死了。

“凯,”皮娅对奥斯特曼说,“斯温娅·西弗斯的主页被人删除了!这是怎么回事?”

奥斯特曼的手指飞快地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着。

“肯定是那个女孩自己删掉的,”过了一会儿,他回答道,“要么就是网络服务商。”

“但是斯温娅的朋友曾经跟我说过,”皮娅思考了一会儿说,“斯温娅自己也无法登录了。你能不能查一查,看到底是谁删除了网页。”

“我试试,”奥斯特曼说着,埋头在电脑上工作起来。时间还早,七点刚过一刻,但是皮娅很想知道,桑德尔有没有和卢卡斯的父亲谈过。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桑德尔的号码。很快,电话那头响起了桑德尔的声音。

“我本来想打电话给您的,”桑德尔说,“但是又怕太早了,打扰到您。”

突然,皮娅很想和这个男人多谈一谈,尽管,她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人。

“您今天就是凌晨四点打电话给我都没问题。”有了这个想法,皮娅这样回答了他一句。

“为什么呢?”桑德尔好奇地问,“难道又有一起凶杀案?”

“不是一个,而是十五个,”皮娅说,“十五只荷兰猪。而两天前,我家的院子大门和房门都无缘无故地开着。”

“也许您不应该一个人住。”桑德尔果然一步步被皮娅引导到了她想要的方向。

“我同事也这样说,”皮娅说,“但是我从哪里这么快找一个男人来陪我呢?”

“您的丈夫呢?”桑德尔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皮娅突然对自己的小把戏感到一丝羞愧。以前,在她无忧无虑、无所畏惧的时候,她曾对男女间的这种小把戏游刃有余,直到后来,她遇到了亨宁,一个典型的学究型男人,从来都是不解风情。现在,皮娅遇到了卢卡斯,他改变了皮娅,重新将她对男女间博弈的热情点燃了。

“他住在法兰克福,”皮娅回答道,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毫不经意,“不过,我打电话并不是要跟您说什么荷兰猪的事情,我是想问问您,昨天您和卢卡斯的父亲谈过了吗?”

“是的,”桑德尔并没有察觉皮娅语气中包含的复杂内容,“谈了很多。他还不知道约纳斯死了,十分震惊。至于为什么要辞掉博克公司监事会主席的职位,他说是不适应那个职位了,不过他没有具体说,但是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语,应该是和中东地区的某个项目有关,还有就是生意伙伴失和。”

又说了一会儿,皮娅对桑德尔表达了感谢,然后挂了电话。抬起头,皮娅和奥斯特曼笑盈盈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干吗?”皮娅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没什么,”奥斯特曼耸了耸肩,露出狡黠的笑容,“你刚刚的举动,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我刚刚怎么了?”皮娅没好气地说。

奥斯特曼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把身子悠闲地往后一仰。“不错嘛,一边公家办案,一边私人撒网。说说看,你要捕的那条鱼是谁?”

“什么鱼啊?”皮娅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人当场捉住的小偷,十分不好意思。

“我也曾经被这种温柔网网住过,”奥斯特曼扬起了眉毛,“其实还不错啊!要是我的腿没出事,说不定还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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