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五分钟,扎哈里亚斯一言不发,博登施泰因知道,他在经受着内心的挣扎。这过程是那么痛苦,转瞬之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我明白得太迟了,”突然,扎哈里亚斯如同耳语般呢喃着,“我原以为,他们真的是因为我的专业背景才请我当顾问的,没想到,他们其实是想让我做替罪羊,就跟上次一样……”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仍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我不是被收买了,”他突然激动地说,“也许,我只是太过于轻信他人了。”

“上次是什么事?”博登施泰因问。

“是关于凯尔克海姆城市规划的事情,”扎哈里亚斯的声音变得干巴巴的,“地区规划协会将鲁佩茨海因、费施巴赫和蒙斯特的不发达地区列入了城市建设区域。丰克和施瓦茨发现,他们在蒙斯特的土地仅仅位于规划区域的边缘,而这样一来,他们的土地就不那么值钱了。他们本来打算将这些地卖给我女婿的公司的,所以责怪我,说我误读了规划方案。后来,他们逼我向规划协会提出了修改意见。这个举动当然引起了群众的巨大不满,尤其是鲁佩茨海因的人得知他们只有曹贝尔山下面的一小块区域被列入建设区域之后,更是群情愤懑。但是修改后的方案得到了市政府的批准,丰克、施瓦茨和康拉迪如愿以偿地将自己的土地以高价卖给了我的女婿。接着,反对者极力要求对方案进行审核,理所当然的,他们很快发现了我在这件事情中的作用,还有我和博克的关系——丑闻就这样出来了。丰克这时跟我说,我应该以身体原因提出辞职,这样可以逃避法律的惩罚。他许诺我,会保证我安然无恙。”

“在各种城市建设的公开竞标中,您女婿的公司是不是总是会给出最低价,并且每次都会中标?”博登施泰因提出了这个大家都疑惑已久的问题。

“是的,”扎哈里亚斯点了点头,“每次只要有工程,基本上都会被我女婿接下来。因为他私下贿赂相关负责人,这样他就能拿到竞标中对方的底价。”

“这么说,保利用‘黑手党’这个词,确实是一点也不为过。”博登施泰因揶揄地说。

“没错,他说得很对,”扎哈里亚斯疲惫地点点头,“他说的全都没错。”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保利是您女婿最大的障碍,”博登施泰因总结道,“当然,对于那些低价买人联邦公路八号规划地区内土地的人来说,保利同样也是眼中钉肉中刺,因为保利的捣乱,他们可能就没办法从国家那里得到钱了。但是,博克好像拿到了不止一个有利可图的工程……”博登施泰因停顿了一下,“他怎么那么确定,他一定能赢得竞标呢?这种事情,应该不是凯尔克海姆和科尼希施泰因的市政府能决定的吧?”

“当然不是,”扎哈里亚斯说,“有决定权的是黑森州交通运输部。但是我女婿跟这个部门的有关决策人有交情,甚至在柏林他也有关系网。”

“保利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博登施泰因问,“难道是从约纳斯那里?”

听到外孙的名字,扎哈里亚斯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恐怕是这样的,”他的声音十分压抑,“前不久,约纳斯和他的朋友塔里克来我这里,塔里克在一家园艺公司工作,他们帮我干活。那天我心情很不好,我的女婿威胁我,说如果我把评估数据错误的事情说出去,他就会让我好看。我的女儿跟他签订过婚前协议,如果他们两个离婚,女儿一分钱都得不到,不仅如此,他还威胁我,要是我不把这件事情一直做下去,他会让我女儿的日子不好过。”

“他这是在勒索您!”听了扎哈里亚斯的讲述,博登施泰因并没有太惊奇。皮娅之前就说过,博克不是个善类。

“是的,”扎哈里亚斯伤心地说,“那天晚上,我喝多了,结果就说漏了嘴,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约纳斯和塔里克。我实在是太失望了,我自己的女婿,竟然这样利用我,而且,一旦事情败露,我就会又成替罪羊了。”

“那您的外孙有什么反应?”博登施泰因问。

“他非常生气,”扎哈里亚斯回想着当天的情景,“他恨他父亲。我早应该想到,他不会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他把一些重要的细节告诉给了保利,现在,保利死了,约纳斯也死了!我下半辈子都要在愧疚中度过了。”

“现在还不能证明他们的死跟这件事情有关,”博登施泰因尝试着安慰扎哈里亚斯,“星期二晚上,您去找保利是想干什么?”

“我本来是打算跟他说,我会跟他站在一边,”扎哈里亚斯的神色非常疲惫,“我还想警告和请求他,不要把这件事情闹大,要一步一步慢慢来。要阻止博克的计划,我们首先要接近那些被他贿赂的人。但是现在出了保利被杀这件事,那些人都警觉起来了。”

“那您和保利谈了吗?”博登施泰因急切地问道。

“没有,”扎哈里亚斯摇了摇头,“我看到了那个女孩,心里有些害怕起来。在社会上,大家都公认我和保利是仇敌,我不想被人看到我去找他或者跟他在一起。”

博登施泰因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扎哈里亚斯。他相信扎哈里亚斯没有说谎。

“我们会放您出去的。”博登施泰因说。

“不,”令博登施泰因吃惊的是,扎哈里亚斯立刻拒绝了,“请不要放我出去。”

“您说什么?”博登施泰因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在这里才安全,”扎哈里亚斯低下了头,“不然,您以为我为什么不要律师在场?”

“请说明白,”博登施泰因疑惑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代理律师是替我女婿做事的。”扎哈里亚斯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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