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珂西玛邀请了一帮同事到家里来吃饭。经过几个月的紧张工作,他们的电影总算要完成了。所以,今天大家聚在一起,一是讨论一些最后的细节,另外也是好好庆祝一番。博登施泰因也忙前忙后地张罗着,他把桌子摆到阳台上,铺好桌布,放好餐巾纸,又从地窖里拿了一瓶上好的红酒。正当博登施泰因准备开瓶的时候,女儿罗莎莉双手戴着摩托车手套从车库走了进来。她看上去像和珂西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同样也继承了妈妈金红色的头发。对于这一点,她很是不满意。所以,她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浅金黄色。

“你回来了。”罗莎莉看到博登施泰因,毫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门往里面张望着。

“就是这么跟老爸打招呼的?”博登施泰因有些不满地说。他想起从前,女儿还小,每次他下班回来,她总会欢天喜地地冲上来搂着自己的脖子。“你就穿成这样骑着摩托到处跑?”

罗莎莉穿着一条低腰牛仔裤,露出腰链上的细带,又短又紧的T恤把整个肚子都暴露在外面。这个打扮让博登施泰因想到了火车站附近的那些妓女。

“那你让我怎么办嘛?”罗莎莉对爸爸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客气,“我又没车,妈妈的车又破得不像样。”

博登施泰因无奈地摇了摇头。儿子劳伦斯现在渐渐懂事了,而罗莎莉,仍处于青春期,对什么事情都表现得很叛逆。“哦对了,”女儿若无其事地说,“我找了一份很好的暑期工作。”

“哦?你得到了洛弗尔律师事务所的实习机会?”博登施泰因高兴地问。

“不是啦!”罗莎莉用食指指尖蘸了蘸烤肉汁,“是在西班牙马略卡岛上的卡思维亚耶斯餐厅。”

“什么?”博登施泰因疑惑地看着女儿,“去那里做什么?”

“也许你觉得这工作不怎么样,”操作台上摆着一盘腌茄子和胡瓜,还有一碗沙拉,罗莎莉纵身一跃,一屁股坐到盘子和碗的中间。“我在那里当帮厨和服务生,一个月八百欧元,食宿全包。厨师是克劳迪奥·贝尔克雷迪!”

博登施泰因一听,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你要去马洛克岛上当帮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吧?你不是说要学法律,暑假去法兰克福的律师事务所实习吗?”

“学法律一点意思都没有,”罗莎莉摇了摇头,“我要做一名厨师。你知道是谁介绍这份有趣的工作给我的吗?”

“我猜都猜得到,”博登施泰因叹了口气,“肯定是圣·克莱尔鼓动的你。”

圣·克莱尔是一个酒店的星级厨师,他是法国人,前不久,他刚刚被城堡酒店的老板娘,也就是昆廷的妻子聘请为酒店的星级厨师。珂西玛曾跟博登施泰因说起过,罗莎莉私底下非常倾慕这个热情洋溢的法国人。

“他没有鼓动我!”罗莎莉不服气地回着嘴,两条腿随意地荡来荡去,博登施泰因发现,女儿的脸不自觉地红了,“他只是给我提了个建议,让我先在厨房里积累一下经验,然后再慎重决定是否真的要做一名厨师。”

两人正说着,珂西玛走了进来。

“给我下来,罗莎莉!”一看到女儿坐在操作台上,珂西玛厉声呵斥道。罗莎莉乖乖地从操作台上跳下来,很快从珂西玛身边走过,来到冰箱前,又把冰箱门打开来。

“关上!”珂西玛一把将女儿从冰箱旁拉开,砰地把冰箱门给关上了。

“我要拿喝的啊!”岁莎莉不满地抗议着。

“自己去车库拿。”珂西玛毫不领情地说。

“那里的根本不冰……我……”罗莎莉还想争辩。

“出去!”珂西玛冲着女儿吼道。

“那么大声干吗?!”罗莎莉委屈地嘟囔着,走了出去。

“这家伙真是让我伤脑筋!”珂西玛背靠在水池上,叹了口气,“所有的一切都让人烦躁!”

博登施泰因打量着眼前的妻子。虽然,妻子一直都很瘦,但是现在瘦得有点不正常,是一种病态的瘦。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睛下面呈现出青色的黑眼圈,这在以前他从来没有发觉过。

“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他说,“好在,你的电影终于完成了。”

“我的电影完成了,你当然很高兴,”珂西玛挖苦地说,“我知道,要你一整个晚上都和我们一起谈论电影,你肯定很不高兴,从头到晚你心里只是惦记着你的案子。”

妻子这样说自己,博登施泰因觉得完全不是事实,他觉得十分委屈。

“我都快忙疯了,”珂西玛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在家里,我就是个负责做饭、拖地的女佣,什么事情都要我来忙活!”

博登施泰因不知道妻子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只是觉得妻子的责骂有些莫名其妙,以至于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才好。

“每天一大早,你拍拍屁股就走了,家里什么事情都扔给我,”珂西玛开始把矛头转向丈夫,“孩子们的事,你一点儿也不关心。”

“等会儿,”博登施泰因愕然地打断了妻子的话,“我当然关心你和孩子们,我……”

“你还好意思说?”见丈夫反驳自己,珂西玛的音量顿时提高了,“你每天往车里一坐,到处去查你的案子,什么时候管过家里?你要是不愿意和我的朋友们谈话,一早就和我说,你不在我照样能招待他们。”

“你到底是怎么了?”博登施泰因的声音也提高了。这时,罗莎莉出现在厨房门口。

“哦,吵架了。”罗莎莉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话音刚落,珂西玛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平时很少这样。她冲出了厨房,只剩下博登施泰因父女二人不知所措地对望着。

“她这是怎么了啊?”罗莎莉首先反应过来,“更年期吧?”

“不许对你母亲这么无礼!”博登施泰因很快忘记了自己的气愤,呵斥了女儿一声,马上追到了楼上的卧室里。珂西玛剧烈的抽泣声从浴室传来,博登施泰因走进浴室,只见珂西玛正坐在浴缸沿上,眼泪夹着睫毛膏在脸上留下许多道黑色的泪痕。博登施泰因走到她身边蹲下,安慰地抚摸着她的膝盖。珂西玛歇斯底里地哭着,接着,又歇斯底里地放声大笑。突然,她无力地瘫倒了,脑袋眼看就要撞到地上。博登施泰因赶紧一把将她拉住,他把妻子扶起来,把她背到卧室里,放到床上。罗莎莉一脸错愕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

“我想我们得取消今天的聚餐了。”博登施泰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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