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铁托时不时地昏厥过去,但大部分时间是清醒的。我看着他按着自己的脸颊,来回扭动,想要拔掉那根长钉。他挣扎的时候,我提醒他犯的错,“你不该那样做,铁托。你不该再找我们两个。”

铁托更加猛烈地晃动自己的头,想大声叫喊。我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我甚至希望自己没这样做。差一点就如此希望。虽然我几次差点呕吐,但是我一直等到铁托耗尽了生命,然后拔出枪,一把全新的枪,对着铁托的头和心脏各开了一枪。之后我在胸前划了十字,不断念着三位一体箴言。

我把证据散落在房间各个角落,然后把铁托自己的枪放进他的口袋里,当然确保他的指纹在上面,然后上了楼,把自己冲洗一番。铁托身上的气味萦绕在我的身上。我用力擦洗自己的身体,换了衣服。我正把东西收拾进包里,突然听到汽车急刹车的声音。我跑到窗前向外望去。三辆车封住了街道。正有人从车上走下来。

联邦警察。

我跑到后门处,打开门,飞快地穿过院子,再穿过通道,到了另一条街上。还有两辆车向我的方向开来。我前面有一个车库,门是开着的。我迅速躲了进去,关上了门。这里的庭院很小,结构雷同,而且庭院与庭院之间紧密相连,那些院子也都有车库、树木和灌木丛。我必须赶在他们把我围起来前到达地铁站或是我的车里。

哈丁从车里跳下来,来到街上拿着对讲机开始发号施令,“前后夹击,封锁所有路边街道,形成封锁线。”

哈丁身边有三位警员。他们来到强尼·穆克家门前,直接破门而入。枪已经上了膛,不到三十秒,他们就检查完了一层的所有房间,确定没有异常。

“地下室。”哈丁说道。两位警员开门来到地下室。

“有情况,警官。”

“小心。”哈丁说道,不到半分钟时间,一位警官就汇报了情况。

“有具尸体,警官。天啊,一团糟。”

“叫人来,”哈丁说道,“我去追他。”

我从侧门的窗户小心地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辆车在我北边的街道上疾驰而过,然后停了下来。

去他妈的。

我看了一眼四周希望能找到点派得上用场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一百英尺内有三个车库可以让我藏身,还有不少浓密的灌木丛也可以藏身。警察肯定会首先确保封锁线的安全,但他们一旦人手充足了,就会开始挨家挨户地搜索。我必须在他们把这片地区封锁之前逃离这里。

我看着自己的包,想着里面都有什么——以防我被抓了。

包里装着所有的东西。我杀铁托用的枪、工具和衣服。

衣服。衣服上有我的DNA。这该怎么办?

已经至少有四条相邻的街道被他们封锁了,他们会检查每个离开这里的人。混在人群里总是最佳的逃脱方法,但是问题是没有人群。

我该怎样引来人群?

我努力让自己向全新的方向思考。什么会把人群吸引来?火。如果说什么能让人们从自己家跑出来,那一定是消防车。

不到一分钟时间,我就找到了一罐汽油。我换了衣服和鞋,把包里所有可能把我和犯罪联系起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泡在汽油里,之后把汽油洒在车库里。我不想这样做,不想对无辜的人造成伤害,但是我别无选择。我把枪拿出来,又仔细擦拭了一遍,然后把枪留在了那里。我报了警,报了火灾,把强尼·穆克家的地址告诉了警方。等了大约两分钟,我点燃一根火柴,然后冲出了车库,跑了大约四五十码躲在另一条街的灌木丛里。灌木丛太矮小,我藏不了多久,但足够躲到消防车到来。

几分钟后,我就听到了警笛。消防车经过,人们纷纷从自己家跑出来。我等到人够多了,就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加入了人群中。每个人似乎都很健谈,都在聊着这场火灾,责怪邻里间的调皮孩子,讨论着该怎么整治。一对老夫妻从人群中离开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正是地铁站的方向,而这正是我想要的。我跟随他们一起走在人行道上。

“这火灾是怎么回事?”我问他们,“是有人故意放火吗?”

“不知道,”那个女人说道,“但是着实吓到我了。”

警察选择性地搜查一些人,但他们让我通过了。他们要找的是独自行动的人。我很想跑,但是我尽力让自己缓慢、沉稳地走着。

“掩护”我的那对夫妻在第二个路口和我分开了。我即将消失在壮观的纽约地铁中,人能够瞬间在地铁中消失无影。我刚要松一口气,三个警察跑进了地铁,我转而倒吸一口凉气。是时候改变计划了。

弗兰基开车在布鲁克林穿梭,警笛鸣响。弗兰基一直在打电话。马泽蒂已经清查了伦佐和尼诺的家,现在只剩下唐尼和穆克的家。弗兰基确信是穆克的家。弗兰基又给哈丁打了电话,第三声的时候哈丁接了起来。

“怎么了?”哈丁说道。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铁托死了。凶手之前在这里。我们跟丢了,但我们正在搜查整片地区。”

“地铁在哪?”

“在这里北边,隔几个街区。”

“我马上到了,”弗兰基说道,“派你手下几个人去地铁站。”

两分钟后,弗兰基把车并排停在街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地铁里,对着下面的同事晃了一下自己的警徽。马多克斯和另外两位警员几乎同时到达。进入地铁后,他们开始搜查人群。弗兰基看着四周。

尼克,你在哪?

搜查了二十分钟还是毫无头绪,弗兰基意识到尼克根本不在这。

尼克会怎么做?弗兰基回想他们的小时候,有一件事映在脑海中——他们小时候躲避警察的时候,尼克让所有人藏在学校舞蹈班里。一直等到舞蹈训练结束,他们才出来和那些女孩一起回家,声称是保护这些女孩。弗兰基确信在地铁站根本找不到他,于是说服马多克斯和他的手下跟着他走。从地铁里出来,弗兰基站在那里,盯着四周,一直在思考,直到想起来什么——绿地购物中心离这只有半英里的距离。

“来吧,马多克斯。我们去商场吧。”

五分钟后他们走进了商场。

“你们负责低层,”捕虫王说道,“我去高层。”

我在商场的餐饮区里,和两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我帮她们拿了托盘,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弗兰基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书。他小心翼翼地走着,四下查看,可能是在找一个独身的男人,一个不想引人注意的人。弗兰基肯定已经猜到我会利用人群,不过多久,他就朝人群这边移动过来。他从一边开始搜索,慢慢向中间移动。右手在他的口袋里,肯定是握着一把枪。我飞快地瞟了一眼自动扶梯,决定躲进卫生间里,躲到他们放弃搜查为止。

捕虫王慢慢在人群中穿梭。有条不紊。他知道尼克就在这。弗兰基看到一个人起身去卫生间,背影看起来很像尼克。弗兰基远远地跟着他,保持警惕。他不能犯错。弗兰基走到卫生间时,从值班人的壁橱里抓了几个橘色圆锥,和一个写着“暂停使用”的指示牌,把它们放在了卫生间的入口。弗兰基走了进去,枪已经上膛了。

卫生间里有六七个人,但是没有尼克。有两扇门是关住的。捕虫王举起自己的警徽,握好枪。

“大家都出去。”弗兰基的眼睛一直盯着隔间的门。

“警察办案,所有人都出去。”

隔断的一扇门开了。一个人提着裤子从里面冲出来。而另一扇门仍旧关着。捕虫王的眼睛盯着隔断门和地面的空隙,说道:“出来吧,尼克,都结束了。”

脚着地的声音在瓷砖地面上轻轻回想。门开了,尼克从里面走出来,举起双手,“我没有武器。”

“我应该立刻开枪,把你就地正法。”捕虫王说道。他把尼克推倒墙上,一只手压着他。

“你什么都找不到。”

“我会找到开枪残留的物证。光洗手是洗不掉的。”

尼克笑了笑:“可能吧。”

“去你妈的可能,鼠仔,你被捕了。”

“被捕?因为我开枪了?你能证明吗?”

“你有枪?”捕虫王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来,混蛋。”

“枪被我丢了。”

捕虫王把尼克拖到水槽处,按着他的脑袋。弗兰基用枪对着尼克的太阳穴,“你个畜生,居然下手杀了托尼。”

“别逼我,捕虫王。你不要逼我。”

“我是拿着枪的人。我知道你手里没枪。你怎么会有,你又不是杀手,对吧?你要是有枪,我就会认定是你杀了铁托。”弗兰基拿着枪的手放了下来,然后走到了一边。

“我不需要枪来杀你。”尼克边说边把衣服上的土从衣服上掸下去,正了正衬衫,整理了一下头发。尼克的注意力全在捕虫王身上,用他的一双鹰眼紧紧地盯着捕虫王,“开枪吧,杀了我,你不是就想这样吗。你已经把我这辈子给毁了。”

“毁了你这辈子?你不要污蔑我。是你自己变成了人渣。这是你的选择,尼克。”

“我的选择?”尼克向弗兰基走近了几步。他的眼神刚毅决绝,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尼诺、伦佐、汤米、唐尼、甚至是强尼·穆克,都应该算在你头上,捕虫王。如果他们没有杀吉娜我是不会杀了他们的。是谁让他们找到吉娜的?”尼克愤怒地盯着弗兰基,“是你,捕虫王。一切都是因为你。”

这番话让捕虫王很受伤。不管怎么说,尼克都是对的。都是因为自己的错误才让托尼有所发现,背叛了尼克。弗兰基刚要说话,尼克所说的“一切”又让弗兰基又陷入思索,“你说一切是什么意思?”

“一切。”尼克低下了头,看上去十分沮丧。

“林边帮械斗、监狱、杀人犯。”尼克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地板,“我曾经是清白的,捕虫王。我和安琪,我们……”。

捕虫王很久没看到过尼克这样,他能感受到尼克的痛苦,“林边帮那次怎么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尼克抬起头来,看着弗兰基,此时尼克眼里的恶意已经消失,“猜你也是不知道。那时候我正去找安琪,堂娜过来找我。她跟我说你和林边帮的人闹起来了,那些人有枪。她求我去帮你。”

捕虫王放下了手里的枪。他两腿发软,几乎站不住了,他的肩膀塌下去,身子靠着门。

“堂娜?她怎么知道那些人有枪?”弗兰基想到堂娜最后嫁给了那个林边帮的人渣,那晚那个人也在。捕虫王摇了摇头,说道:“天啊,你怎么不告诉我?一直以来……”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呢?我在监狱的时候你不来看我,我怎么告诉你?你从没给我写过信,我怎么告诉你?”

捕虫王沉默不语。他无话可说。

“况且,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在监狱了。”

“你应该告诉我的,尼克。”

“为了让你感动内疚?”尼克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成为那样的人,捕虫王。”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浮现在弗兰基的脑海里。与林边帮械斗——他的错。尼克进监狱——他的错。所有事情都可以归结到弗兰基头上。至于尼克的妻子被杀——这自然也是他的错。而现在他却要把尼克抓起来。

尼克慢慢摇了摇头,“况且,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在那些犯罪现场,你的DNA比我的还要多。还有,别忘了托尼、波林,还有过去的老铁托。”尼克盯着弗兰基,“所有人都和犯罪现场有关联。”

千思万绪涌进捕虫王的脑袋里。尼克说的没错。弗兰基没有真实证据,所有证据都不足以起诉尼克。弗兰基盯着尼克,心里希望他能够收回他所做的一切,“你完成自己的计划了吗?”

尼克张开双臂,摊开手掌,“全死光了。”

“我猜你说的对,”弗兰基说道,“我在这就下定论了。我认为我们没有足够证据来做任何事,所以你快走吧。如果我是你,我会在警察离开几个小时候后再离开商场。如果我是你,我这次就会彻底消失。”弗兰基说完开了门,尼克和他一起走了出来。

“警察无处不在,消失恐怕有点困难。”

“只要警察看不到你就可以。”

“朋友或许能帮我。我以前有很多肝胆相照的朋友。”

“我也是,尼克。”捕虫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这里不能吸烟。”

“啊,是啊……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尼克掏出一盒火柴。他划了一根火柴,用手护着,把火柴给了弗兰基,“本来就该这样才对嘛,你明白。”

弗兰基狠狠吸了第一口烟,这是一支烟中最好的一口,“什么意思?”

“友谊,荣

耀。这些是不能抛弃的。”

弗兰基点了点头,又吸了两口烟,然后把烟蒂扔到了地上,“是啊,你只要相信就可以了。”

弗兰基迅速看了一眼四周,看看马多克斯是否在附近,“你让我很为难。现在,我找不到这些谋杀案的凶手。”

“铁托怎么样?”

“恐怕不行。”

“假设你有铁托的枪,枪上还有他的指纹,这样如何?”

“这不错……但是我没有,你有吗?”

尼克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没有,但是我猜他们要是搜铁托的外套的话,就能找到。”

“又是一个他妈的巧合。”

“是啊,最后一点,我猜这把枪就是杀那个叫丹尼·泽恩柯沃斯基的人的枪。”

“那是谁杀了铁托?”

“肯定是铁托之前所杀的某个人的悲痛的亲属。谁知道?”尼克望着前方,“你才是警探。”

“是啊。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处理这些案子?”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铁托和托尼会十分关注,因为都是他们的人被杀了。我还知道托尼一有线索,他就会告诉你。”

“他没有告诉我。”

“好吧,托马斯修女过去经常说,上天自有安排。而且,我从来没想到是托尼背叛了我。”

弗兰基点了点头,“我只是提个建议,你应该离开这里,可以去度个假,最好还是去找安吉拉吧。”

尼克听到安吉拉的名字面部抽搐了一下,但是听到她的名字对尼克来说肯定是件美好的事——甜蜜而清新。

“她结婚了,难道你忘了?”

“我也结过婚,”弗兰基说道,“这不算什么。”

“好吧……”

“也许,对安琪来说也不算什么。也许她正在家里等着鼠仔尼克去救她。她肯定不会爱上那个马蒂·费里斯。”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走回了餐饮区。尼克看了一眼扶梯处,问道:“这是你的弟兄们?”

三个警察正朝他们走来。捕虫王对尼克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再见了,鼠仔。”

弗兰基转过身朝马多克斯走去,“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尼克看着弗兰基他们走远了。有时,友谊和荣耀誉的确会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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