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华州,威明顿市,夏天——三十二年前

我母亲叫玛利亚·富斯科。他们说她孕期受尽煎熬,头八个月漫长的更像十八个月。晨吐持续了四个月,然后是头疼、背疼、胃痉挛,她可是受够了这一切,尤其是这是她怀的第一个孩子。邻居及密友罗莎·萨努罗说这是个征兆,而且是个不祥之兆。前几个月的那些麻烦意味着这个婴孩可能会得牙痛或胃胀气。接下来的几个月则意味着他将来会是个问题青年。而整个孕期一直麻烦不断通常意味着这是个坏孩子,是邪恶来临的迹象。每当说起这些,罗莎就会向上帝祈祷。她总是随身带着一个护身符,这是一种驱邪的护身符,她想等孩子一出生就把它紧紧带在他身上。

罗莎整天都和我母亲待在一起,发烧了就用湿布轻轻拍打她的脑袋,帕斯听汤水凉了就往她嘴里送一勺,“玛丽亚,尝尝。”

“我不饿,”她含糊地说,“但丁在哪儿?”

“但丁还在工作,但是你听我说,我生过四个孩子,还打算生八个十个的,现在又要有一个了。为了孩子你得多吃点,他需要力量。”

玛利亚勉强地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你老说是他,你怎么知道不是个女孩?”

罗莎嗤之以鼻,“女孩可不会带来那么多麻烦,她们只有长大了才给你惹麻烦。”她抬头看向天空,叹了口气。

“上帝啊,你可不知道到时候她们会给你弄出什么样的乱子。”

罗莎用力刷洗煮帕斯汤的锅,然后放在一边晾干,去收拾盘子,“还有啊,你可得生个男孩,好跟我们家安东尼奥一起玩。”她摸着自己臃肿的肚子,大笑起来。

罗莎转向她,捂住肚子,“恐怕我得去医院了。”

罗莎弯下腰,把手放在玛利亚肚子上,“羊水还没破,他都踢得那么厉害了,是个好兆头。”她若有所思地站在那,“但是如果你已经开始痛了,也许我们该去医院了,我去叫多米尼克。”

在去医院的路上罗莎说个不停,双手一直紧握玛利亚的手。

“贝蒂·麦克纳尔蒂问起过你,就是那个住在栗子街的斯奈德市女人。”

玛利亚点点头,“她人很好。她的小女儿怎么样了?她生产时没有受罪吧?”玛利亚双手滑向腹部,她双膝挺立、牙关紧闭、眉头紧皱,“罗莎,哦天呐,好疼。”

玛利亚紧握住罗莎的手,罗莎则轻拍着她的头,“会没事的,挺住。”她靠向多米尼克,小声催促“开快点。”

“我正赶着呢,罗莎”,多米尼克加快了速度,然而每过一个路障,罗莎的叫喊便会加剧。半英里过后他直接驶进了医院,轮胎发出刺耳的叫声。他跳出来,打开后门,将玛利亚扶了出来,用胳膊架着她。

罗莎推开门大喊,“快来个医生,这儿有人要生孩子了,她在流血。”

大厅里一位助理医师赶过来迎接他们,带着轮椅。他帮忙把玛利亚从多米尼克的怀里接过来,然后快速送到手术室。罗莎紧紧拽住一位同护士讲话的医生,“医生,快来看看玛利亚,她要生孩子了。出血了,她在流血!”

他们等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后,罗莎才想起来还没有人通知但丁——玛利亚相守十年的丈夫。有时很难说清楚他们彼此之间谁爱谁多一点。他宠爱她,她等待他,仿佛等待他是她唯一要做的事。

“上帝救救我吧,多米尼克,我们还没告诉但丁。”

“罗莎冷静一下,你知道他在哪工作吗?”

“在哪干活……”她挠挠头,“靠近滨水区,就在前街上。”

多米尼克点点头,“我知道那里。”

不到半小时,多米尼克就和但丁一起回来了。但丁满脸担忧,急跑过去抱住罗莎。

“她怎么样了?”

“她痛的很厉害。”

在这的一个多小时里,他们坐立不安,满腹担忧。罗莎在用她的念珠祈祷,但丁第三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来回踱步,紧搓双手。

“会出什么事吗?”他紧皱着眉头。

“快坐下吧,”罗莎说道,“担忧只会让人心神不宁。”

但丁回到沙发那里坐下,“我们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他是玛利亚最大的心愿。”

罗莎望着他的双眼,捧住他的脸庞。但丁·富斯科是个石匠,身体强壮。但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受人尊敬的人。罗莎再次拥抱了但丁,朝她的丈夫挥挥手,示意他离开,让他俩单独待一下。

“会没事的,但丁,别太担心。”

几分钟后,一个医生从等候室的双层门里探进身来。他将绿口罩从脸上摘下,环顾四周,“富斯科先生在哪?”

但丁跳起来跑向他,“我是但丁·富斯科,玛利亚怎么样了?”

沉默漫长而煎熬。医生紧握住但丁的双手,这时罗莎站起来跑向他。

“很抱歉,富斯科先生,”医生说,“我们没能救活她。”

但丁听到了这些话,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却无法接受。仿佛有一些东西在他身体内缠绕、啮噬、撕裂。他盯住医生,没有眼泪,“那孩子呢?”

“是个健康的男孩。”

但丁点点头,然后转过身走开,经过一旁准备安慰他的罗莎,还有拿着咖啡回来的多米尼克。就这样他走出门一路到家,一步也未停歇,脑子里只想着玛利亚,想着两人共同度过的时光,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三天后,罗莎和但丁一起去抱回孩子。多米尼克驾着车。

“但丁,小孩子不能一直都没有名字,不然他会丢了魂儿。”

“回到家我就起个名。”

“我一直很喜欢詹尼,”罗莎说道,“还有维托里奥。”

“我会考虑的,罗莎。”

罗莎开始祈祷,“想想吧,要在撒旦找上来之前给他起个名字。”

他们快要到家的时候,罗莎靠过来,为这孩子祷告。她早已把护身符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要有母乳喂养。隔着两个街区,那个斯奈德妇女的邻居刚生下了个孩子,她能喂养他。那个住在马里兰大道的爱尔兰女孩,我想她叫卡米尔,她的孩子才三个月。她应该也有很多奶水,那些爱尔兰人总是奶水充足。”

罗莎靠在椅子上,摩挲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这个小家伙又在踢,我想他是想出来玩了。”

“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孩?”

“因为她就是个女巫”,多米尼克从驾驶座上说道。

罗莎在空中挥舞着双手,“因为我已经有四个儿子了,我现在的感觉跟怀上他们时的感觉是一样的。我一定做了什么错事,上帝要这么惩罚我。”她边说边祈祷,“上帝啊,他又在踢我。我们或许不需要那个爱尔兰女孩了。看来安东尼奥就要出生了,比医生说的要早。”

但丁拍着她的胳膊,“罗莎,你是个好人,谢谢你的助。”他向前靠了靠,然后说:“也谢谢你,多米尼克。我很感激你和罗莎所做的一切。”

“别忘了我说过孩子要用母乳喂养,他看起来有些瘦弱。”

但丁叹了口气,“罗莎,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小孩喝奶粉也行。”他紧紧却又温柔地抱住婴孩,用罗莎织的毯子层层包住。他望着他扭动的身线,粉红的脸蛋儿,还有蜷缩的脚丫。保住了孩子,却失去了玛利亚,这个“交易”一点也不划算。

我出生第五天的时候父亲才给我起了名字。罗莎提醒他不要在等了,说撒旦可能会把我夺走。

尼可洛·康特·富斯科,这就是他为我起的名字。我对他是否及时在撒旦来之前为我取名这事心存疑惑。一些人,比如罗莎,发誓说父亲取得还算及时,而其他人……其他人说他等的太久了,太久太久。

第一时间更新《谋杀需要时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