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笛跟林昊天是同学,她已经记不清林昊天是怎样一步步走进她内心深处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最初是几个同学经常一起出去玩,后来同游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姚笛隐隐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多想,心里对林昊天渐渐产生了好感,再后来,跟林昊天一起上课、上自习、吃饭、逛街成了自然而然的事,但是林昊天一直没有对她表白。

姚笛为此气恼过,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骂他榆木疙瘩死脑筋。后来突然有两天时间,林昊天消失了,姚笛到他宿舍也找不到他,打他电话竟然是关机。第一天晚上去找他,他竟然夜不归宿!姚笛第一次发现,林昊天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没有了林昊天,她的生命就是不完整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发现,她开始恨林昊天,猜测他去了哪里,她问林昊天的室友,那几个人似乎也在玩失踪,总是不在宿舍。

直到第二天下午,林昊天的一个室友匆匆跑到女生楼下叫她,说林昊天找她。

她刚想下楼,却转念一想,不能这么轻易地去,她也要晾一晾他!

室友只好告诉他,林昊天出事了!

她大惊失色,赶紧跑下楼来,问道:“昊天怎么了?”

“打篮球时摔了一跤,腿摔断了,骨头都露出来了!”

姚笛撒腿就往篮球馆飞奔,到了之后,门却是关着的,馆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疑窦丛生地推开门,结果一个篮球被门推了出去径直向前滚动,原来地板上安放了一个凹槽,篮球顺着凹槽滚到前方,凹槽末端用绳子拦了起来,篮球滚到头之后被挡住了,但是凸出去的部分撞倒了一个小木块,然后就是一大片小木块依次倒下,姚笛放眼一看,整个篮球场密密麻麻排列着一个多米诺方阵,木块一片片倒下,发出哗哗哗的声音,那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到最后眼眶湿润了,因为当最后一块木块倒下的时候,地上赫然出现了五个字:姚笛我爱你。

老实说,那五个字很不规整,但姚笛依然很感动。

林昊天捧着一束花走了过来,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姚笛,我爱你。”

姚笛热泪盈眶,扑进了林昊天的怀里,林昊天的几个死党则放起了音乐,是一曲莎拉·布莱曼的《月光女神》。林昊天说:“你就是我的月光女神,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护你。”

可是,第二天他们就去东阳江边游玩了,然后看到一个小孩溺水了……

七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多米诺方阵倒下时的哗哗声依然经常在梦中响起。还会有别的人给她带来如此震撼的浪漫吗?林昊天说,他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把两万多个骨牌摆好。

听完姚笛的故事,何旋眼泪汪汪地看着苏镜,她多么希望老公能放过她呀?苏镜知道她的心思,别过头不去看他。

任一问道:“那个陈海和徐虎就是挟尸要价的人?”

姚笛眼泪汪汪地说道:“还有白石冰。”

余榭惊讶地问道:“白石冰?”

苏镜问道:“你是知道他们挟尸要价,还是知道他们谋财害命?”

“我什么都知道,”姚笛说道,“那天我们去东阳江玩,快到江边的时候,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朝远处一个人吆喝:‘小锤子,待会儿一起吃饭。’远处那人骂他:‘你再这么叫我,看我不阉了你。’因为他们说话好玩,我就多看了那个小孩几眼。后来,就是那个小孩溺水了,昊天跳进江里去救他,结果再也没上来。当时,一个巡防队员阻止我们去救人,说我们没有打捞许可证。昊天死了之后,我心情一直不好,过了几天,我又去东阳江边,一个人在那儿哭了很久。准备回去的时候,我又听到那个小孩说话的声音,因为他又叫了声‘小锤子’,所以我马上注意到他。他说:‘小锤子,你在巡防队干不成了吧?’那个小锤子就骂他,说要揍他。然后第三个人说:‘你们别闹了。’我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他就是挟尸要价的船老大。我刚准备冲上去找他们,却被他们看见了,立即跑了。我一直奇怪那个溺水的小孩为什么跟船老大那么熟,为什么跟巡防队员也那么熟?直到2009年荆州也发生了类似的事,网上有个帖子说那些大学生本来是要下水救两个溺水少年的,可是后来三个大学生牺牲了,那两个小孩却不见了,找不到人了!而大学生根本就没把他俩救上岸。发帖的人说,那两个落水少年是和渔船老板串通好了,是一个捞尸陷阱,他们故意落水,引别人来救,然后在水下拖住别人,等别人淹死后让渔船老板赚钱……”

余榭打断了她,说道:“那是胡说八道,那两个落水少年一个叫陈天亮,一个叫张志鹏,他们都被大学生们救上岸了,《南方周末》报道过。”

姚笛说道:“不管怎么说,当时我看了这个帖子之后,立即想到那个溺水的少年、船老板、还有那个巡防队员肯定是一伙的,他们不仅仅是挟尸要价,更是谋财害命。”

何旋问道:“这三个人就是陈海、徐虎和白石冰?”

“是。白石冰就是那个假装溺水的少年,‘小锤子’是当时的巡防队员徐虎,船老板就是陈海。”

苏镜说道:“还有一个人你忘记了,就是那个游到岸上拿钱的人。”

“有那么一个人吗?”姚笛狐疑道,“哦,对了,是有这么个人,当时岸上很多人都拿石块打他。”

“他当时的名字叫马云鹏,实际上他真名叫石运来,就是在医院里昏迷了七年那个人。”苏镜说道。

“难怪白石冰会那么紧张,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任一插嘴道:“姚姐,你说他们谋财害命也只是猜测吧?”

姚笛点点头说道:“是猜测,不过我猜对了。”

苏镜问道:“这事已经过去七年了,你为什么最近才突然要报复他们?”

姚笛说道:“白石冰是去年到我们栏目组工作的,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很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大概三个月前,我去鸽子岭爬山,专门找那种野路走,后来就迷路了,转悠到那片黑豆芽作坊的地方,我看到了陈海,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因为他的特征太明显了,他嘴角有个黑痦子,上面还长着毛。然后我就想起来白石冰是谁了。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打听徐虎的下落,最后终于也查到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你就开始实施复仇计划了?”

“是。”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白石冰呢?”

“我要折磨他,”姚笛恨恨地说道,“当年就是他把昊天拖下水的,他是直接凶手,那时候他那么小,心肠却那么狠毒!而现在呢,一个杀人凶手竟然混到了电视台做记者,整天喊着什么铁肩担道义,他越是表现得正义崇高,我越是鄙视他仇恨他。所以,我不能杀他,我要慢慢折磨他,我要让他像惊弓之鸟一样整天提心吊胆,等到最后一刻,要么逼他自杀,要么我自己动手。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跑了。不过这样也好,下半辈子,他就一直偷偷摸摸地过吧!”

“7月2日下午四点半,陈海给白石冰打了一个电话,是你让他打的?”

“是,”姚笛说道,“那天下午,我……”

“等一下,”何旋突然叫道,叫完之后脸就红了。

余榭、任一奇怪地看着他,苏镜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却是明白了八九分,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果然,只听何旋犹疑地问道:“你现在是警察还是我老公?”

苏镜苦笑道:“对我来说,这没有区别。”

“既然如此,姚姐你什么都不要说,”何旋说道,“那三个人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你们警察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抓他们?”

“没人报案!”苏镜说道。

“即便有人报案了,你们能抓住那三个人吗,你们有证据吗?”何旋叫嚷道,“姚姐……姚姐她是恨那三个人,但是她没杀人!”

任一傻不愣登地问道:“何姐,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没人看见姚姐杀人了,苏镜,你有证据吗?”

苏镜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说道:“那个陈海是最该死的,他这一辈子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死不足惜死有余辜,但是那个徐虎已经痛改前非了,不但如此,他还成了矽肺工人的维权代表,为一百多名工人的权益奔走;而你们的同事白石冰,当年他还是个中学生,一不小心误入歧途,后来不也弃暗投明了吗?他爷爷本来给他留下了万贯家财,但是他在大学期间零零碎碎地全捐出去了,也许就是为了给自己赎罪吧!”

“就因为这个,难道就可以原谅他们吗?”何旋针锋相对地质问道。

姚笛打断了两人的争论,说道:“何旋,谢谢你,不要为我开脱了,人就是我杀的,昊天离开我很久了,他会很想我的。”姚笛抬头看了看苏镜,继续说道:“7月2日下午,我开车去了鸽子岭……”

姚笛来到鸽子岭脚下的时候正是中午,几个黑豆芽作坊都很安静,他们大多晚上才活动,姚笛在棚屋外逡巡半晌,发现只有陈海一个人在,这才走进屋里。

陈海看到一个美女走进来,问道:“小姐找谁啊?现在没货。”

“你好,请问陈海先生在这里吗?”

“你找陈海?我就是。什么事?”

“我是白石冰的朋友,”姚笛说道,“他说前两天来采访见到你了,想跟你叙叙旧。”

陈海哈哈一笑,说道:“这小子还蛮有良心的嘛!”陈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棚屋,边走边说:“他在哪儿啊?”

姚笛往外走的时候,看到一个木桌上放着一部手机,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有了个主意,立即将手机拿起来塞到了包里。

“他在市里,说要请你吃顿饭,好好聚一聚。”

上了车,陈海越发精神抖擞:“这小子现在发达啦,混得不错嘛!前两天来采访遇到我还装作不认识我,我还以为他真的把老朋友给忘记了,没想到这么仗义,不错,不错!”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也没跟我说。”

“啊……这个嘛……哈哈,你问他吧。”

姚笛将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陈海看看窗外,问道:“怎么停下了,这是到哪儿了?”

姚笛说道:“不好意思,我拿个东西。”她将身子向陈海侧去,长发上的香味让陈海忍不住多呼吸了几口。姚笛的身子几乎贴到了陈海的大腿上,她打开了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

一方面是她故意遮挡陈海的视线,一方面是陈海被撩拨得心猿意马,所以根本没注意姚笛在拿什么。

姚笛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注射针管,那里面装满了乙醚液体。陈海正不怀好意地看着美女露出的细腰,姚笛起身了,然后似乎支持不住猛地倒了下去,陈海立即伸出右手搀扶,接着右臂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刚问了一句“什么……”就觉得天旋地转,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双破袜子,他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姚笛,他想大叫,但是只能在喉咙深处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姚笛将袜子拿出来,陈海立即问道:“你……你是谁?”

姚笛冷笑道:“你真以为白石冰那么仗义?他遇到你之后心惊胆战,恨不得立即杀了你。”

“为……为什么?我们……我们是朋友啊,我们真的是朋友啊。”

“他现在收入高,社会地位高,万一他以前的事被人捅出去了,他可就全完了。”

“我不会说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可是他不相信,他害怕呀!”

“我发誓,我发誓我不说,你放了我……”

“别吵,”姚笛说道,“我不是杀你的,我跟白石冰也不是朋友,他也是我的敌人。”

“你……你想怎样?”

“我们联手杀了他。”

“好!”陈海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苏镜插嘴问道:“有一点我不明白,白石冰去采访黑豆芽,然后遇到了陈海,这似乎很偶然。”

姚笛笑道:“这不偶然,这是我安排的。”她看着余榭说道,“白石冰是接到举报才去暗访的,举报线索是我提供的。”

余榭皱眉问道:“你提供的?”

“我把黑豆芽作坊的线索写到我们的报片系统里了。”姚笛说道。

任一插嘴道:“我看到那条线索,那是余制片写进去的。”

姚笛说道:“余制片的报片系统从来不退出。”

余榭无奈地看了眼姚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用别人账号发微博的事倒是有过,几乎每个人的微博账号都是默认自动登录的,这时候别人用了你的电脑,就会恶作剧一把,如果你看到哪个朋友突然在微博上叫嚣说“我是猪”,那基本上就是被恶作剧了,但是,他没想到的竟

会有人用新闻报片系统实施谋杀计划!

苏镜问道:“你怎么知道白石冰看到这条线索一定会去拍呢?”

“我了解他,他肯定会去,人家要铁肩担道义呢!”

何旋和任一也跟着点头,说道:“他是这样的人。”

苏镜依然存疑:“其他人难道不会去拍?我觉得你们栏目组每个记者都不会放过这个选题的。”

姚笛说道:“我把线索录进去之后就告诉白石冰了,然后跟着他一起去暗访,我要保证他必须遇到陈海。如果那天陈海万一不在,我就要给他们再安排一次见面的机会。”

“步步为营啊!”苏镜说道,“后来,你就教陈海怎么给白石冰打电话?”

“是。”

白石冰接到陈海电话的时候有点恐惧,他不知道陈海想干什么,他早就跟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了,没想到陈海却突然阴魂不散地重新进入了他的生活!

陈海先跟他拉交情、套近乎,然后说道:“小兄弟你现在发达了,大哥我越混越不像样了,这几天手头紧,借点钱花花吧?”

“你要多少钱?”

“你看着给吧……哦,不,一万,先给一万。”

“我哪有那么多钱?”

“你现在都是大记者了,随随便便拿几个红包不就有了?你自己掂量掂量,万一你以前的事情被你们单位领导知道了,你还能干得成记者吗?”陈海继续说道,“我这钱也不会白要你的,我还有重要线索可以提供给你。”

“什么线索?”

“关于黑豆芽的整个产业链,无根剂是哪里来的哪里生产的,还有……知道为什么你的片子被毙了吗?”

“为什么?”

“因为黄老板的作坊有人罩着。”

“谁?”

“哈哈,见面再说,记得带上钱。下午六点,莲花山公园后山,那里有条登山小路,沿着那条山路往上走,有个稍微宽阔的地方,你就在那儿等我。”

陈海挂断电话后,笑嘻嘻说道:“美女,现在可以把我松绑了吧?”

姚笛冷冷地笑了,逼近陈海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你……呵呵……你是谁啊?”陈海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还记得林昊天吗?”

陈海挟尸要价的时候自然不知道林昊天的名姓,可是后来事情闹大了,家长和学生都上访了,他也因此干不成捞尸的营生了,自然知道了这个名字。此刻他知道冤家找上门来了,但是为了自保,只好撒谎说:“不知道,他是谁啊?”

“七年前的挟尸要价,你总该记得吧?”

“我真的不记得了,姑娘,你让我打电话我也打了,你快放了我吧,你不就是要钱吗?我也给你钱,我也给一万。”

姚笛不再说话,微微笑着抽出几张纸巾,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点液体在纸巾上。

陈海慌张地说道:“你想干什么,这是什么?”

姚笛将纸巾贴到他鼻子上,说道:“你话太多了。”

苏镜禁不住问道:“你从哪儿弄的乙醚?”

姚笛说道:“网上有卖,送货上门。”

苏镜无奈地说道:“这种东西都可以随便卖的。”

任一插话问道:“姚姐,我不懂,你为什么让陈海威胁白石冰呢?你想把白石冰叫出来,只需让陈海说提供线索就行了呀。”

苏镜说道:“姚记者让陈海约见白石冰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诬陷他,一是为了开脱他。”

任一问道:“什么又诬陷又开脱的?”

“我们看了陈海的通话记录之后,知道他最后是跟白石冰联系的,自然就找白石冰问话。白石冰告诉我们说,陈海是要给他爆料才打的电话。他没说谎,姚笛提前为他想好了怎么开脱自己。而让陈海跟白石冰要钱,也不是真的要钱,只是为了告诉白石冰,纸是包不住火的,你那些丑事一不小心就会被曝光的,”苏镜侃侃而谈,“更重要的是,陈海死后,白石冰会更加害怕,首先他们最后通过电话,其次陈海勒索过他,这就构成了杀人动机。所以,白石冰必须隐瞒陈海电话中的勒索内容。同时,他还要面对一只看不见的手,他不知道是谁在对付他,不知道是谁杀了陈海,不知道凶手下一步想干什么。姚记者,我说的对吗?”

姚笛笑了笑,说道:“对,他的确害怕了,那几天,他经常恍恍惚惚的。”

苏镜说道:“你是临时起意拿走了黄守江的手机?”

“是。”

“为了刺激白石冰?”

“对,”姚笛说道,“后来,我又用黄守江的手机给白石冰打了一个电话,他在那头‘喂喂’了半天,我根本没理他,他最后挂了。然后,我把陈海的电话丢了,把黄守江的手机放在他身上……”

何旋问道:“这是为什么呀?”

姚笛说道:“我要让白石冰的心情起伏不定。”

苏镜说道:“白石冰接到陈海电话然后去赴约,结果扑了个空,接着警方怀疑他杀人了,他肯定会很紧张。后来发现我们从男尸身上拿到的手机,号码是黄守江的而不是陈海的,他肯定心里会长吁一口气。那时候,他以为死者是黄守江。可是这口气还没喘匀呢,接着他看到了尸体,发现那就是陈海,他自然又提心吊胆了。”

余榭叹道:“这是在打心理战啊。”

苏镜问道:“后来你开车上了驴头山,在山路上是不是遇到了一辆车?”

“是,”姚笛说道,“车上坐着一男一女,下那么大的雨,走的又是山路,他竟然不开远光灯,所以我看那人很清楚。”

“认出他了?”

“刘枫嘛!”

苏镜说道:“你担心他看到你吗?”

“他开着近光灯,我开着远光灯,所以不怕,但还是有点担心。”

“所以我们调查白石冰跟谁借车的时候,你立即说他跟你借过车。”

“对,反正无法对证,而且你们那时候也正怀疑他,”姚笛说道,“我想,即便刘枫看到我的车了,也能推到白石冰身上。”

苏镜说道:“可惜,顺宁也出了‘摸奶门’事件,结果把你暴露了。”

陈海一个激灵被冷雨浇醒,风狂雨骤,大树在风中狂乱摇摆,让人担心会被拦腰吹断。他四肢酸痛躺在地上,任凭大雨劈头盖脸地浇在身上。他扭动身躯大喊大叫:“这是哪儿啊?姑娘,你是谁啊?你放过我吧,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姚笛抬头看了看漫天漫地的雨,沉重地吸一口气,弯腰抓住陈海的肩膀,努力把他向前拖去,从路边走到树下,要经过一个小坡,虽说坡度很小,但是拖了一个人还是很费劲。陈海的背时不时地磕在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叫,他的心中充满恐惧,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但是喊叫声迅速被风雨声吞没了。

终于,姚笛将陈海拖到了坑边,但是那个土坑似乎变浅了,在雨水的冲刷下,坑里露出了一只小手!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是幼儿园园长私自埋了闷死在校车里的幼儿,还以为是刘枫干的坏事。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从后备箱里拿出铁锨,往坑里填了一层土,又把陈海丢了进去。

“饶命啊,”陈海大叫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啊,求求你了……”

姚笛一边往坑里填土,一边大声质问:“你还不记得林昊天吗?”

“记得记得,我想起来了,你放过我吧,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姚笛停止填土,目不转睛地盯着坑里的陈海。

此时,陈海的胸部以下都被土盖住了。

“我……我……我打捞他的尸体,然后……然后挟尸要价。”

“仅仅是挟尸要价吗?”

“是啊,是啊,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已经洗手不干了呀,我已经重新做人了呀。”

姚笛继续铲土,边铲边说:“你可以重新做人,昊天呢?”

“大姐,你放过我吧……”

“你还没想起你干什么了?”姚笛说道,“林昊天到底是淹死的,还是被你们杀死的?”

“不……不是我干的,”陈海喊道,“是白石冰,是他干的,我只负责捞尸体啊。”

“徐虎呢?”

“那……我……是他不让你们救人的,不关我的事啊。”

姚笛惨淡地笑了,果真如此!就是他们联手杀了昊天的!

雨不停地下,间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得陈海的脸色一片惨白。姚笛不停地填土,陈海不断地挪动,很快便把坑里滚成了烂泥塘,他越动陷得越深,最后只剩下脑袋露在外面了,他惊恐地看着姚笛手中的铁锨,发出最后一声大叫:“放过……”

一锨土灌进了嘴巴里,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隐隐约约的,他听到姚笛的声音:“昊天是淹死的,我也让你窒息死亡。”

再后来,土越来越多,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风声、雨声、雷声,都与他无关了。

苏镜说道:“那个小孩的尸体是非常偶然的,如果幼儿园园长没有把那个小孩正好埋进你挖的坑里,陈海的尸体是很难被人发现的,因为驴头山很荒凉,很少有人去玩。那你准备怎么刺激白石冰呢?”

姚笛说道:“我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小孩的尸体埋进去,我本来约了几个同事要去驴头山玩,只要去了,发现尸体就顺理成章了。”

苏镜说道:“对,何旋跟我说过,你们本来要去驴头山玩,后来因为那里出了命案,大伙就不去了,原来是你组织的。”

想象着驴头山上的狂风骤雨,想象着陈海的垂死挣扎,众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畏惧地看着姚笛,余榭说道:“仇恨的力量真的这么大吗?”

姚笛说道:“如果你恨得不够深,说明你爱得不够切。”

苏镜说道:“就因为你心中充满了恨,所以对徐虎下手的时候,连砍他十几刀。”

“我开始并没有那么多的仇恨,”姚笛说道,“这些年来,我只是思念着昊天,他经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为我推倒一大片多米诺骨牌。那时候,尽管我觉得昊天可能是被杀死的,但是我心中却只有爱没有恨。直到我遇到了白石冰,看到他过得那么好才开始恨他!凭什么?如果昊天还活着,也许他也会选择做记者,因为他曾经说起过,他喜欢媒体喜欢新闻。白石冰过得越好,越是表现出铁肩担道义的样子,我就越恨他。”

苏镜说道:“所以在杀徐虎的时候,你也一面栽赃他一面开脱他,继续对他进行心理摧残。”

“对,”姚笛说道,“我千方百计终于打听到徐虎的下落,知道他得了尘肺,正带着工人们上访呢。那次,他们把高速公路堵了,我得到消息之后立即赶了过去,总算见到了徐虎,当时我真想把他按到车轮下面!但是不行,我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后来,他们又堵住了毒龙坡公司的大门口,我便叫上白石冰一起去采访,主要就是要让白石冰多见几次徐虎,刺激一下他。”

余榭微微点点头,说道:“难怪,在此之前,你跟任一采访他们堵路的新闻,被毙了;后来他们又到社保局上访,何旋和白石冰去拍了,还是没发出来。那次你又要去采访,我不同意,你却坚持要去。原来也是为了实施你的计划。”

姚笛说道:“白石冰也真够镇定的,看到徐虎之后假装不认识他,但是徐虎认出他来了,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小锤子’,他不是说给我听的,他是说给白石冰听的。白石冰没理他,但是他的脸明显红了。后来采访差不多了,徐虎又拉着白石冰到远处说话去了,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敢肯定徐虎是在揭穿白石冰,因为白石冰回来的时候,脸色明显不好。我故意问他怎么了,他假装很痛心地说什么煤老板太黑心了。一直到下午,他都是心事重重的,到了傍晚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出去了,出去之前还拿了一个牛皮信封。我立即跟了上去,看着他去了我们单位附近的银行。我猜徐虎跟他要钱了,陈海勒索他是假,徐虎勒索他却是真。我估计他认出白石冰的那一刻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勒索他了。所以,那天晚上我很早就去了丁庄村,找到了徐虎住的招待所,在门口一直等着。后来看到徐虎出来了,我就跟上他。徐虎果然是跟白石冰约了见面。”

徐虎乐呵呵地走向前去,边咳嗽边说道:“白老弟现在混得很好啊,你看兄弟我,搞得半死不活的了。”

“拿去,以后别来烦我了,”白石冰冷冷地说道。

徐虎接过牛皮信封揣在兜里,说道:“不要这么见外嘛,毕竟我们也是朋友一场。”

白石冰恶狠狠地说道:“我警告你,你再来纠缠我,小心……小心我……”

“怎么?咳……你还想……咳……杀人灭口?”

“哼,

你自己看着办吧!”白石冰说完转身走了。

徐虎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说道:“等着吧,有你好日子过了。”骂完之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咳嗽来得很猛烈,他弯腰扶墙,肺都快咳出来了,等他终于咳完了,刚想直起身,脊背却突然一凉,接着疼痛传遍了全身。他艰难地转过身,黑咕隆咚的,只能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却不知道是谁。接着,那人挥刀猛刺他的腹部和胸口,他连声惨叫,但是他体质本就孱弱,根本喊不起来,只听那人说道:“你还记得林昊天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这个世界留给他最后的印象,然后他就倒在了血泊里。

姚笛从他身上搜出了那个牛皮信封,小心翼翼地将那叠钞票最上面一张和最下面一张拿了出来,然后擦拭了牛皮信封。

任一问道:“姚姐,你为什么要拿掉两张钞票呢?”

姚笛说道:“人们从银行取钱,一般来说也不会点,所以只有一头一尾两张钞票上才会留下指纹。我把钞票拿走了,又把信封上的指纹擦去了,这样一来,警方就不会立即怀疑白石冰了。”

任一又问道:“你干脆把那一万块钱都拿走,这样不是更省事?”

余榭说道:“姚笛不但要替白石冰开脱,更要栽赃他,这还是一场心理战。”

何旋说道:“如果把钱全拿走了,白石冰肯定不会害怕,但是现场没有留下他的指纹,但是钱却少了两张,那意思是说,你干的事我都看见了,只是暂时不会揭发你,就像在白石冰身上绑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

余榭说道:“白石冰甚至会想,那个要挟他的人也许会以为他杀了徐虎呢!这才是最可怕的,而且白石冰的确有杀徐虎的动机和理由,这样一来,白石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对吧,苏警官?”

“对,”苏镜说道,“我们在附近垃圾站附近找到一件蓝色的男装,应该是姚记者穿的吧?”

“是。”

“还有一部手机,通讯录全部删除了,sim卡也取走了。姚记者这么做,是想让我们相信这是熟人作案吧?”

姚笛说道:“是。我要让你们相信徐虎被杀之前跟凶手联系过。”

“我们的确是这么想的,”苏镜说道,“否则解释不通凶手为什么要把通讯录删除,还要把sim卡取走。”

任一犹疑着问道:“姚姐就不怕警方查不出徐虎的身份?”

姚笛说道:“警方肯定会解剖尸体的,然后就会发现他的肺有问题,那段时间,矽肺工人维权的事闹得很大,”她转向苏镜说道,“你们肯定会首先想到那几个维权工人。”

“是。”苏镜点点头。

“而且,”姚笛补充道,“徐虎是八名维权代表之一,他失踪了,其他几个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他们肯定会报警。”

“这你猜错了,他们以为徐虎出卖了他们。”

余榭说道:“这样一来,白石冰就像是又坐了一次过山车。他刚刚跟徐虎见面给了他钱,而且还撂下了狠话,接着徐虎就被杀了,他自然会很紧张,会想到牛皮信封上、还有钞票上会留下他的指纹,他曾经给徐虎打过电话,这些都足以让警方对他产生怀疑。可是,由于通讯记录被毁了,警方就不可能马上找他了,所以他在提心吊胆的等待中熬了一天。姚笛,你是这么想的吧?”

“是,”姚笛点点头,补充道,“白石冰给了徐虎钱之后,就不想再见到他了。7月16日维权工人在市政府门口上访静坐,我故意要拉着他一起去采访,但是他却不愿意去。”

余榭说道:“难怪!那天我让他跟你一起去采访,他说:‘根本发不了,还拍什么啊?’我当时还想呢,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啊,原来是不愿意再见到徐虎。”

姚笛说道:“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徐虎已经被杀了呢。”

苏镜接着说道:“等我们找到白石冰的时候,只是说起电话号码的事,他可能会疑惑为什么没有提指纹的事。而且知道钱少了两张之后,他就会更加害怕了。”

姚笛苦笑一声,说道:“那几天,我有事没事就跟他讨论案情,把他刺激得都快疯掉了。可惜的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谁。”

何旋说道:“我想起来了,7月19日那天我跟白石冰去顺宁市第二人民医院采访林昊然医生,在医院门口遇到你们,我当时就觉得白石冰突然不在状态上了,就跟丢了魂似的,一直回到台里,他还是没精神。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在医院门口,套子告诉我们那个叫林昊然的医生跟挟尸要价有关系。”

苏镜补充道:“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开始追查挟尸要价了,当他乍一听到这四个字,就知道我们已经逼近真相了,而一旦查出他跟挟尸要价有关,那么他对陈海、徐虎之死就更有嫌疑了。”

姚笛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说道:“我现在明白了,苏警官这是请我吃最后一顿饭呢,谢谢你了。”

苏镜叹息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姚笛又看着任一和余榭说道:“任一,那两条片子就辛苦你编一下啦,姐要撂挑子了。”

余榭百感交集,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何旋却笑道:“大家少安毋躁,姚姐,你不要使奸耍滑,片子该编还是得编。你刚才只是讲了一个故事而已,故事很好很精彩。”

姚笛却笑了笑,说道:“何旋,你以为这是《东方列车谋杀案》啊?”

苏镜无奈地看了看何旋,说道:“我不是私家侦探,我是警察。”

何旋嚷道:“你有证据吗?你全是推断,刚才就是姚姐在讲故事。”何旋讲到激动处,眼眶竟湿润了。

姚笛笑了:“你们两口子啊,真是绝配!刚才苏警官问我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眼泪汪汪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呢?原来跟你一样!哈哈哈。何旋,你难道想让我连累你、余制片和任一做假证吗?”

众人一起沉默了,姚笛却笑了,说道:“干什么都哭丧着脸?苏警官,你请吃饭,能不能再请喝点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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