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

被两颗子弹贯穿身体险些送命的人名叫程鹏,是一名淘汰的长跑运动员,他没有像自己的名字那样鹏程万里,而是受了诱惑被人利用,从而走上了犯罪道路。

根据警方的要求,程鹏被转到了单人特护病房内,并且对外保密他的病情状况。程鹏的手术还算成功,但康复后肯定不能再跑步了。不仅仅是外伤,经过这一番折腾后,程鹏的心理状况也非常不好,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才有可能恢复正常。

顾阳熙、宁晨跟着一名瘦高的年轻警员走进住院部,护士长带着三个人推开病房的门,程鹏虚弱地平躺在病床上,一条伤腿打了石膏,高高挂起。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程鹏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并且语气激动。

“你叫程鹏吗?”顾阳熙等待护士长走后,温和地问道。

“我只是在网上看到的招聘启事,我真的什么也不清楚,我只想赚些钱,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程鹏你别激动,”宁晨安抚道,“只有你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才能帮助警方查出真相,其实那也是在帮助你自己。”

“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先别急,我问你,你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好吗?”顾阳熙见程鹏点点头,才继续问道,“你说你在网络上看到招聘启事,内容是什么?”

“内容很简单,只是说需要一名跑得快并且持久的年轻男人帮忙送一次货,并且注明货品是非法的,但报酬很丰厚,然后就是一串手机号码……”

“你既然知道是违法的,为什么还要参加呢?”站在门口的年轻警员问。

顾阳熙朝警员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言,自己则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说:“我很好奇,网上的消息多半不实,可你为什么会轻易相信?”

“开始我也不太信,就拨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我把自己的情况大致说了说,他挺满意,然后他就约我去一个地方见见面。”

“你就去了?”宁晨问,程鹏点点头,“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那个人?”

“因为在出门之前,他就给我在银行卡里打了2000块钱,所以我就去了,也相信事情办成之后,他们会实现给我大额奖金的诺言。”

“你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样的人见的面?”顾阳熙问。

“一栋老居民楼里,四壁空空的一间单元房,与我碰面的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很普通很平常的一个人,我们只是随便聊了几句,主要都集中在跑步上。我告诉他,虽然我退役了半年,但我每天早上还有晨跑的习惯,所以说并没有荒废了业务。中年男人听了很满意,我就问他到底要送什么样的货物,危不危险,他说他也只是个跑腿的,至于要运送什么东西去哪里他现在也不知道,但他保证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危险。最后,他让我手机24小时开机,始终保持联系。”

“你和那个中年男人见过几次?”顾阳熙问。

“就那么一次,”程鹏想了想,又说,“虽然没见过面,但还是通过一次电话的,就在昨天上午,男人打电话来,让我准备一下,尤其是要把身体活动开,说当天下午就有任务。”

事情说到了重点,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起来。

“我有一点点紧张,因为不知道要送什么东西,但我知道那肯定要与耐力和速度有关,所以我做了很多身体上的准备。虽然我也担心这一切将是个骗局,可一想到自己的银行卡里已经有了2000块钱,即便事后那些人赖账,自己也不亏本,毕竟跑一圈能赚2000块,我已经很满足了。下午4点左右,手机上突然发过来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一个地点,让我打车半小时之后务必到达。就这样,我急匆匆走出家门。”

“短信上的地点是什么地方?”宁晨追问。

“那地方就是……”程鹏吞吞吐吐,好像不知怎么去形容,“就是那个地方,你们也知道的。”

“你慢慢说,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顾阳熙皱着眉。

“就是警方最初围堵过的那个十字路口,只不过当时你们都还没赶到,当然,我也并不知道之后会在那里发生那么复杂的状况。”

“你接着说,”宁晨看了一眼闭目沉思的顾阳熙,催促程鹏道,“你到那里时,还看见其他人了吗?警方可看见那辆白色车里包括司机一共有四个人。”

“我等了将近5分钟,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了我身边,开车的司机伸出手朝我招了招,我上了车,车里坐着三个人,我就跟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年轻男人坐在了后排坐椅里。刚坐下,车立刻开动了,副驾驶位置上的人递给我一包衣服让我套上,我这才发现,除了司机,原来车里面的三个人都是穿着一模一样的运动服,而且高矮胖瘦也跟我差不多。我愣了愣开始换衣服,车里很挤,穿衣服也是一件挺费力的事,当我穿好了,身上都出了一层汗,我深吸了一口气,刚想问问司机这是去哪里,就发现车窗外的景象非常熟悉,原来车子绕了一个圈,又开回到了刚才的十字路口。”

“你是说司机带着你们三个人在绕圈子?”顾阳熙终于问道。

“没错,”程鹏由于躺得太久了,想换个姿势,于是宁晨转动病床上的摇把,把床板摇高些,“为什么要绕圈子呢?我也奇怪,就问身边那人,那人绷着脸很不屑,听了我的话根本不理我,我只好探身问司机,司机却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时,坐在副驾驶的人转过头对我说,不要问问题,坐在那里等待指使就对了,否则,知道得越多越危险。我靠在椅背上,心里一下子非常紧张,双手越来越凉,只得把双手紧握在一起,侧过头,看向窗外。车子碰巧从一架天桥驶过去,不多时,又绕回到之前那个十字路口。”

“你们一共绕了几圈?”顾阳熙问。

“我没数,反正很多圈,我看着外面,几乎可以把路线倒背如流了,况且那一圈路线本来就没那么复杂,可以说相当简单。车子差不多绕着圈子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当再一次经过天桥时,车子突然就停下来,从地铁口走过来一个人,他戴着大墨镜和口罩,我分辨不出他的脸,更别提他的年纪了。他一直走到后备厢处,把厢盖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三个黑色皮包,皮包不大,就像装笔记本电脑的那种。除了司机,他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说这里面都是要送出去的货,然后又塞给我们每个人一张纸条,告诉我们那是三个不同的送货地点。我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的地点很近,就是刚才经过多次的天桥上,纸条上写着,只要上了天桥自然有人与我接应。看完了,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一半。我好奇地看向旁边那男人的脸,看得出来,他纸条上写的地点也远不到哪里去,虽说我很不理解但又不敢多嘴询问。这时,戴口罩的男人很谨慎地把三张纸条收回了,他又告诉我们,当车子再一次停下来时,就让我们三个人分别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奔跑,跑得越快越好,到了地点把皮包交给等在那里的某个人,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24小时之内,会有专人把钱打人我们的账户,说完,他命令司机立刻开车,等待他的命令。”

“戴口罩的男人与之前跟你见过的中年男人是否是同一个人?”顾阳熙问。

“应该不是,声音不像,而且戴口罩的人看起来很年轻。”

“好,那你继续说吧。”

程鹏想了想,又继续说:“车子又绕了一圈,这一次我仔细又看了一遍到达天桥的路线,当从天桥口经过时,车子明显加速了,我的心更加紧张起来,我看了看旁边的男人,他的脸也有些白,额头上布满汗珠。我咬着牙想,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我就拼命跑,拼命跑,然后我就有钱了,老婆也不会再瞧不起我了!”

程鹏越说越激动,他开始咳嗽起来,顾阳熙拿过水杯递给他,程鹏摆摆手,仍旧用很快的语速说道:“车子就在十字路口停下来,毫无征兆,也许是我由于紧张没有看见路上设了路卡,车子一停下,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推开车门,大喊一声——跑!!!”

程鹏呼吸更加急促,仿佛回忆起了当天那可怕的一幕。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一股凉风吹进来,我这才清醒了些,身边的男人已经推开车门,我也抬起麻木的手臂推开车门,冲出车外的时候我打了个哆嗦,感觉气温一下子变成了零下。眼看前面两个男人都飞跑起来,但他们跑得没我快,我抬腿没几步就追赶了过去,就在这时,刚才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人脸朝下趴在了地上,摔倒后他就开始抽搐,身下也涌出了鲜血,我吓坏了!我绝没想到还会死人!怎么办?!我不想死,我还有老婆孩子,我活着就是为了他们,我要是死了他们就没人管了,我不能死啊,那该怎么办?!我只能加快脚步跑,拼命跑……我挤进了人群,因为觉得那里会更安全,会有很多路人挡住我的身体,我觉得我跑得足够快了,于是我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穿制服的警察就在身后。我其实并不害怕警察,最最害怕的是藏在暗处那些放黑枪的人,因为刚才倒地的那个人肯定就是遭了暗算。我不敢远离人群也不敢靠得太近,好在混乱的人群给我让开了一条通路。我跑过了一条街,前面出现了那座熟悉的天桥,我当然不想爬到天桥上面去,傻子都知道那里目标大容易暴露,但是没办法啊,字条上就是那么写着的,只有上了天桥,我才有可能拿到钱,我的努力才不至于白费。虽然这一次跑步的距离不算太长,但由于紧张恐惧,我觉得大脑极度缺氧,眼前阵阵发黑,如果不是我的体质好,换作别人也许早就当场晕倒了。朝上爬楼梯明显减慢了我的跑步速度,我知道身后追赶我的人已经很近了,可目的地就在眼前,我就咬紧牙关给自己打气,希望这件事情赶紧结束,即便警察逮住我,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因为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当时我的心里想的只是老婆和孩子,眼前越来越黑,孩子的笑脸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直到我被一颗子弹击中……”

用快速的语气说完这些之后,程鹏伸出舌头舔了舔开裂的嘴唇,两只眼睛死死地闭上,呼吸依旧急促。

出了病房,顾阳熙停下来对跟出来的警员说:“你通知技术部门来医院,让他们根据程鹏的描述把他所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的外貌画出来,我觉得十有八九跟牛大姐提起的那个中年组织者是同一个人。”

“还有程鹏所说的戴口罩和墨镜的年轻男人,”宁晨盯着顾阳熙的眼睛,“会不会就是合起伙来骗牛大姐的那个人?”

“也许中年人与年轻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毕竟想做这种事不能对外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化妆术?那真是太可怕了!”宁晨张大嘴巴。

顾阳熙迈开脚步,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对着男警员说:“等男人的画像画出来后,先给牛大姐分辨一下,我等你们的消息。”

“好的,我这就去办。”警员快步走了。

下午,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内,宁晨坐在顾阳熙身边,解释着案情。

“车里有四名犯罪嫌疑人,一个司机和三个穿灰色运动服的男人。四人中,一死一伤,有两个被警方拘留,我们还从一个人的手上得到了一只皮包,可惜皮包是幌子,里面只是一堆废报纸。死的那个身穿运动服的人名叫赵阳,是社会上一个无业游民,没有亲属在本市;受伤的人是程鹏,经过核实,他确实曾经做过长跑运动员,最近一段时间丢了工作,老婆和孩子都靠他一个人养,所以,程鹏的生活很艰辛,这也许就是他试图冒险得到一笔钱的最主要原因;司机名叫王辉,他声称自己只是跟车子一起被雇佣来的司机,警方派人去鸿发汽车出租公司调查,证明王辉是那里的员工,但警方没能查出租赁白色轿车之人的基本信息,因为出租公司的老板说那人是用现金抵押的,所以就没有要求该人出示身份证件;剩下那个穿运动服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叫王浩,此人的嫌疑最大,似乎比其余的人知道的更多一些,但他的口供与程鹏的口供类似,也说自己是无辜的被利诱来的运货者。”

“王浩这个人必须仔细查一查,他的背景又是怎样的呢?”顾阳熙问。

一个男警员点点头,看着手中的一页稿纸,大声说:“王浩今年26岁,是一家夜总会的保安,他声称自己白天无事在家,上网时看见一则消息,就报名参加了。他说他手头缺钱,但从他微胖的体形上看,他并不适合长跑这项运动。”

宁晨接过话头,继续说:“既然在夜总会那种地方工作,他的背景要比前两个人复杂一些,据司机说,王浩在车里一直攥着手机,似乎与某个人保持着联系,所以我说这个人应该是知情人。”

“那么王浩是如何回答的?”顾阳熙又问。

男警员回答说:“王浩说,有一个中年男人给他一部手机,让他保持联系,据王浩描述,他口中的中年男

人与程鹏口中的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个中年男人也许不是谋划者,而更像是听从某人指挥的行动者,但他一定是连接两方面势力的重要角色。”

“现在,技术人员已经赶到医院,根据程鹏的口述,正在给那个中年男人做特征画像拼图。”又一名警员插话说。

“十有八九就是同一个人,一旦被证实,我们下一步该如何继续追查?”宁晨问顾阳熙。

顾阳熙紧闭着嘴巴没有回答,最近这些天,他的体力不但透支,精神上也有些气馁,更有种被人当猴子耍的感觉。顾阳熙心如乱麻,挥挥手表示散会,站起身踱了几步,感到双脚极为沉重,他不晓得是如何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的,只知道一坐在椅子上,全身顿时毫无力气。

临近下班的时候,技术人员把中年男人的画像通过网络传了过来,疑犯牛大姐看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说画像上的男人并不太像引诱她上当受骗的那名中年男子。这样一来,警方推测出的这一线索又断了,这令警方再次陷入一片困惑之中。

顾阳熙一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宁晨有好几次想进屋看看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她知道顾阳熙的压力已经很大了,那就让他一个人安静地独处一个下午好了。可就在这样一个沉闷的下午,宁晨意外地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但内容却令宁晨感到异常不屑。

短信的署名居然是今早那个叫齐遇的年轻记者,虽说宁晨对他并不厌恶,但天生丽质给宁晨的自信本能地排斥一切主动追求她的男性,而且短信的内容很直白,就是约她晚上共进晚餐,所以,在宁晨冷冷一笑之后,果断地把短信删除了。

宁晨无疑是一个漂亮的姑娘,高鼻梁大眼睛鹅蛋脸,扎起来的马尾辫垂在身后,显得格外精明干练英姿飒爽。刚来警局的时候,曾被不少未婚男警员垂涎,但当他们一个个碰了钉子之后,都知道宁晨是个带刺儿的玫瑰,远处欣赏一下还勉强可以,为了避免被刺伤,最好不要靠得太近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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