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性,或者说不是因为缺乏性,凡妮莎和我仍然会结婚的。我们之间存在纯正的友情,并且非常亲切。我们填补了对方生活的空白。一种互补式的婚姻?也许吧。真是如此的话,这种安排也太适合我们了。凡妮莎有自己的工作,我也有。

我最喜欢的是她的幽默感,有时候笑话太冷了我都没有注意到。有一次她几乎把奥黛丽逼哭了——或者说是惹怒了——起因是我们建议邀请流行音乐团体在周日的晚课时间来皇后像这儿演出。“这能鼓励年轻人来教堂,你认为怎么样呢?”

还有一次,八月初的一个下午,凡妮莎和我在位于绿地上的小图书馆里。凡妮莎把书拿到出借台,想让图书管理员芬奇太太盖戳。奥黛丽像个秃鹰似的,准备在侦探小说的章节前涂涂画画。

“我还想预定一本八月要出版的书,”凡妮莎的声音清晰而浑厚,“吉曼·基尔的《女太监》。”

我瞥了一眼那边,正好看到芬奇太太和奥黛丽两人眼里流露出一丝侮辱性的眼神。

芬奇太太合上了凡妮莎在图书馆拿的最后一本书,置于其他书上方,然后把这堆书推向出借台。她将书卡打进票内,书卡的硬纸板对折拉紧。她只能诅咒那些死气沉沉的东西,她窝囊得根本无法对付其他人。

凡妮莎在填写预订卡,我也跟着走到出借台,去给我的书盖戳。奥黛丽向我们猛冲过来;她今天浑身通红,也许是太热了的缘故。“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说着,目光从我身上跳到了凡妮莎那儿,“我想谈谈祭祀的事。”

我不敢看凡妮莎。每年的教堂祭祀都是比较敏感的主题,去年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那次,是在我家的花园里举办的。过去的九年一直都是奥黛丽在组织。尽管她肯定想阻止一切将这个任务从她手里夺走的可能,但她还是觉得组织教会的祭祀活动该是牧师妻子的工作。之前的几个星期,她已经通过一系列拐弯抹角的方法暗示了凡妮莎和我。

凡妮莎却并不打算做我的无偿助理这类的活儿,我也尊重她的决定。结婚前我们就对此达成了一致。她有一份高要求的工作,闲暇时间很少。即使她愿意,我也不想突然增加她的工作量。

今年我们又多了个问题要解决。这儿是郊区,我们的许多主顾都得驾车来。近几年布拉姆利家一直允许我们把他家的小围场当停车场使用,正好就在教堂和牧师住所后方。然而不幸的是,六月初他们突然离开了罗斯公园。他们秘密地变卖了房子和庭院,账单都没有支付。有传言说——是奥黛丽说的——那件诉讼案尚未解决。

罗斯公园的新主人还没有搬来,所以我们无从得知是否能使用小围场。另觅他处并非易事。

“时间飞逝啊,”奥黛丽对我们说,“我们真的有必要好好想想了。”

“或许可以停在马诺农场道。”我提议道。

“但这样他们得走好几里呢。而且在那儿停车不太安全。我们必须认清,没有小围场,我们就完蛋了。我甚至给地产中介打过电话,但他们基本帮不上忙。”

“我们还有几个星期,就算出现了最坏的情况,没有停车场,我们也能干。”

“绝对不可能。”奥黛丽义正词严,“要是不能停车,可能他们就不会来了。”

她不该说这话的——但这就是她一贯的说话方式。她总是充满确信。一阵沉默,奥黛丽看看凡妮莎、看看我,脸颊潮湿且泛红。芬奇太太坐在出借台的椅子上看着我们,一副看戏的模样。图书馆里一片寂静。一只长着黄黑色长尾巴的黄蜂从门口飞进了图书馆,停在金属垃圾箱的边缘。公路上有货车呼啸而过,天气闷热得让人窒息。

奥黛丽擤了擤鼻子,声音像是阀门里喷出蒸汽一样,缓解了她那如隐形高压锅般的压力。她转过身,一把将手中的小说扔进了还书的推车里。

“我头痛,”她说,“并不是你们造成的。我想回家休息去。”

芬奇太太和凡妮莎几乎同时开口说话。

“我母亲总说一件冰冷的法兰绒和一间阴暗的屋子——”芬奇太太开了口。

凡妮莎则说:“很抱歉,是不是我们——”

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就都住了嘴,因为很显然奥黛丽没在听,也没有要听的打算。她飞快地走出了图书馆。我注意到她裙子的腋下部分被汗浸湿了。顷刻间,走廊空了。我的目光穿过大门,望着草坪、大公道、教堂的铁塔,以及罗斯公园的橡树。无疑,我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口哨声。我想知道是不是某个年轻人故意激怒了奥黛丽,因为她正急匆匆地从绿地走回她用来避难的都铎村屋。

“拜菲尔德夫人,一先令。”芬奇太太拿过预订卡,伸出了手,“五便士。当然我们会尽力,但也不能保证会有。买什么书都是由采购编辑决定的,很有可能他认为这本书不合适。”

凡妮莎冲芬奇太太笑了笑,勇敢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我们两人沿着草坪南边朝牧师住所走去。

“奥黛丽总是那样吗?”她问我。

“她特别喜欢这个祭祀活动。”我想我必须为奥黛丽说点什么,甚至向凡妮莎道歉,“对她来说,这是每年的高潮。”

“我很纳闷。”凡妮莎抬起头,注视着我,“告诉我,她是不是总是这么容易发怒?”

我觉得有些烦了。“她的脾气好像是有些古怪。”

“我想知道她多大了。快五十了吗?你觉得她是不是更年期了?”

“有这个可能的。怎么了?”

“这便足以解释许多问题了。”

“嗯。”事实上我一点儿都不清楚,对一个女人来说,生活的改变意味着什么?我加快了步伐,想摆脱这个无趣的话题。“她真的表现得那么异常吗?她只是说她头疼了。”

“大卫。”凡妮莎把一只手放到了我的手臂上,想让我打住并且看着她,“你认识奥黛丽很多年了,但我不认为你意识到了她的古怪。”

“肯定没有。”

我们走回到了公路上,等候车流间的空隙。

“我最好今晚去拜访她一下,”我说,“看看她究竟怎么了。”

“我不去了,免得火上浇油。”

“油?别傻了。”

我们沉默地穿过马路,走向牧师住所前的车道。

“我也不是非得今晚去看她。”我继续说着,想弄明白有没有可能凡妮莎是在嫉妒,“对付像奥黛丽这样的人,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凡妮莎把钥匙插进了前门的锁孔里。“有时候你听上去真像个装腔作势的家伙。”

我看向她。我们差一点就要吵起来了。这是第一次,我们两个人同时苛刻地对待对方。

凡妮莎推开了门,书房的电话在响。我拿起话筒,听到的消息让奥黛丽、我与凡妮莎之间的争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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