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瓦尔和比尔

一九七〇年八月十三日星期四的傍晚时分,我们发现了彼得大帝的残尸。它是前年夏末那一连串事件中的首位牺牲品,正是那时我遇到了凡妮莎·福德——也可能更早,这就得追溯到奥黛丽·奥利芬特写《罗斯的历史》那会儿了。

每个教区都有一位奥黛丽——通常可能还不止一个。她们的生活全然以教区教堂为中心,从某种意义上讲,英国国教也在跟着她们转。她成了牧师住处的常客,而我未能以我该有的热情去迎接她,对此我是有些许愧疚的。另外,让我万分恼火的就是,那只都铎村屋的小猫,它穿越大公路而来,将牧师住处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奥利芬特小姐像是要住这里了。”我的小女儿露丝玛丽在她某次格外冗长的拜访之后说道,“即使她不能亲自来,也会让她的猫代替她出面的。”

“她给我们添了许多麻烦,”我指出,“还有教会。”

“亲爱的父亲,您总会设法找寻每个人的亮点,不是吗?”露丝玛丽抬起头,浅浅地笑了笑,“我只希望她不要打扰我们。这儿只有我们俩更好。”

奥黛丽年近五旬,至今未婚,自出生起就一直住在罗斯。她的都铎村屋建在草坪上,面朝北坐落于马利克集市和皇后像之间。前花园只有区区一张大床的面积,一排铁栏杆把它和人行道隔开。大门边有一块告示牌,每年都会被重新油漆一遍。上面写着:

古风都铎茶肆

建于1931年

店主:A.M.奥利芬特小姐

电话:罗斯6269

早咖啡——便餐——奶茶

预约聚会

我知道这个地方十年了,这些年来,它的生意一天天变差,尽管也从未兴隆过。这便给了奥黛丽充足的时间阅读大量的侦探小说,同时还能投身于教会的事务之中。

一九六九年春天的某个夜晚,她没有通报一声就出现在了我家。

“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是吗?”

“我没打扰你们吧?”她一问完就开始例行的礼拜交换,念了首牧师短诗和应唱颂歌。

“哪儿的话。”

“你确定?”

“没什么事不能搁一搁的。”我客套了一番,“我正准备歇会儿呢。”

我邀她进了客厅,顺便倒了杯雪利酒。奥黛丽是位身材矮小却相当丰满的妇女,有一张仿如被挤过的脸,脑袋像被老虎钳夹过却依然韧性十足——倘若眼睛、颧骨和嘴角三者之间靠得没那么近,这张脸的比例会恰到好处。

她抿了一小口雪利酒,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今天下午我待在图书馆,有几个学童来问芬奇太太有没有什么与当地历史相关的书籍。结果发现那儿有不少关于邻镇和邻村的,但是关乎罗斯镇的却少得可怜。”

她顿了顿,又抿了口酒。我点了支雪茄,揣摩着接下来她会说些什么。

“继而我脑中灵光一现。”她笨重的下颌兴奋地颤抖起来,“为什么不写一部罗斯的历史呢?我敢肯定许多人都会想拜读一番的。如今这里虽然住了那么多人,可他们却不知道真正的罗斯是什么样的。”

“很有意思的想法。你得说说我是否要做些什么。也许你会需要教会的记录?尤尔格雷夫太太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材料,她——”

“我很欣慰,”奥黛丽打断了我,“但愿你是真的想帮我。事实上我认为最理想的就是能合作,依我之见,我们俩最合适不过了。”

“我没说——”

“除此之外,”她开始得寸进尺了,“村庄的历史可不能脱离教堂和教区的历史。我们甚至可以专门替过去那些有名望的居民写上几个段落,比如弗朗西斯·尤尔格雷夫。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有多少利用价值,毕竟你是最了解当地信息的人。另外就是时间问题……”

她脸上的激动之情像排空的洗澡水一样渐渐消失。我感到惭愧,却又为她的话而生气。为什么她坚持把罗斯称为一个村庄?这里是伦敦的郊区,各个方面都与其他十多处郊区相似。大多数居民实际上都生活在别处,罗斯对于他们而言仅仅是用来满足身体需求的地方——看看电视、周日的时候打打高尔夫球或者清洗他们的福特车。

“我很清楚。”奥黛丽端详着手里的空杯子,“这只是个提议。”

“我想……”我继续说了下去,试图缓解一下充斥我全身的内疚情绪,“要是能让我看看你的初稿,也许我能提供些帮助。”

她扬起头,脸上泛出了红光。“请便。”

就这么决定了。要是奥黛丽没有决定写一部罗斯的历史,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很想责怪她或者除我之外的任何人,但命运总会有办法找到它的代理人:如果不是奥黛丽自告奋勇要做这个天意的女仆,也会有其他人站出来的。

奥黛丽于一九六九年八月初完成了她的小作品,她兴奋无比地将手稿给了我。她的铅笔字迹几乎无法辨认,幸好书足够短,这也要归咎于罗斯那较短的历史。自中世纪以来,强大的邻镇就使得教区黯然失色。以前是离泰晤士河太远,现在是离火车站太远。

然而,从奥黛丽找到的旧照片来看,罗斯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尽管距查令十字街仅仅十三英里,却没有遭到破坏。不过这一切在一九三〇年之后都变了。

我很快就发现奥黛丽的拼写和语法都不怎么样,全文都是推测和拼凑——谁知道呢?也许亨利八世在前往汉普顿宫苑的路上还曾下榻于老庄园的宅邸——还有一些不准确的引用,都摘自她从图书馆里找到的书。我劝她找人将手稿打出来,甚至还策略性地做了安排,我希望安排一位打字员,悄悄地将我的校正加进去。接着我会和奥黛丽一起修改打字稿。此时是九月初。

“我们必须去找个出版商。”奥黛丽说。

“或许你可以私自印刷。”

“但我很确定全国的人都会感兴趣,”她说道,“在很大程度上,罗斯的故事就是英格兰的故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但是——”

“还有,大卫,”她插嘴说道,“我希望所有的版税都存入修订基金,哪怕一便士。所以我们得找到合适的出版商,能支付我们一大笔钱。你为什么不明天一起来吃晚饭,我们可以好好商量?我打算做顿美餐来犒劳你。”她开玩笑似的拍打我的手臂,“你看上去需要好好喂养。”

“很不巧,明天恐怕不行。特拉斯科一家已经邀请我共进晚餐了。也许可以改天。”

“那就改天吧。”她回应道。

我松了口气,特拉斯科一家给了我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我接受这次邀请的后果是——两个人死了,第三个人进了监狱,第四个人因精神错乱被关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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