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

虽然眼前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但是人们还是逐渐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导弹没有爆炸！

充分显示现代高度科学技术水平的导弹引爆装置居然失灵了！

奇迹是神赐予的。神父们重新从地上拾起了圣经，向不断聚集而来的基督教的信徒们播道。圣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闪射光华、使人崇敬，牧师的话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动听悦耳，富有魅力。

信徒们已亲眼见到了耶稣基督所创造的奇迹，他们整个身心都已深深沉浸在耶稣基督的慈爱之中。

“主啊，您使我们复活了，我们将永远跟随着您……”

“为我们开辟了永生之途的主啊，您使我们战胜了死亡，您给予我们内心的平静，帮助我们获得无穷的力量，我们要永远为您祈祷，我们的主啊……”

教堂钟塔上重又响起了此起彼落的钟声，比圣诞节的钟声更要热烈十倍，响亮百倍……

寺院的钟声也不甘示弱。但是，它改变了过去那种单调呆板、四平八稳的节奏，而代之以激烈喧闹、近于狂乱的敲击。

僧侣们重又操起念珠，向佛教的信男信女们传授禅机。导弹之所以没有爆炸，是因为劫数未到，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理当摩顶庆贺，并且继续忍辱负重，以求得超渡。

轩昂的庙堂里香火缭绕、经声朗朗，成百上千的佛教徒们重又虔诚地跪伏在地，拜倒在使他们免遭死难之苦的释迦牟尼的脚下……

与此同时，神舍里也笙鼓齐鸣，人们合着鼓点，诵起了祭文。

宗教使人们抛弃了政治，拒绝了科学，并把现代文明关在门外，重又带回到虚幻缥缈的境地……

街上则是另一番景象。

人们成群结队在狂歌乱舞，庆祝自己的再生。啤酒冒着泡沫，喷洒得到处都是。无论是相识的，还是不相识的，都紧紧地搂抱在一起，跳起谁也说不出名字的舞蹈来，过去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再也不会重现的噩梦。

但是，在地下室前出现了令人心碎的悲惨场面。从里面拖出了为数众多的尸体。他们有的死于窒息，有的死于拥挤，有的死于殴斗，也有的死于自杀。

街上还有更多自杀的人。有自缢而死的，有坠楼而死的，有引颈自刎的，有服用毒物的……那些不幸的人啊，他们不知道能有复活的今天。因出于人道主义而宣布导弹将临的消息反而使这些无辜的人丧失了生命。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戏弄着人类。

一些人守在收音机和电视机前。但是，收音机既没有一点声音，电视机也没有任何图像。人们想从中了解事实的真相，想倾听政府当局的声音，想看一眼世界各国人民对受难的日本人民的慰问和祝贺。但是他们失望了。是由于导弹的发射使大气层产生了异常的电磁现象吗？是电台和电视台已处于无人管理的混乱状态吗？谁也无法同答。然而有一点却是实实在在和不容置疑的，那就是他们还活着。这就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文明和理性开始回到人们的头脑里。那些刚才还在胡来的人产生了深深的悔恨和羞耻。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感到，还不如核导弹真的爆炸来得更好，可现在他们已注定要在悔恨和羞愧中渡过这下半辈子。

到过地狱之门的人，能够更清楚地认识自己。艺术家们也醒悟了，他们也在为自己刚才的动摇畏缩而感到深深的羞愧和痛苦。但是生的欢乐又一次鼓起了他们的勇气，而经历了死亡的威胁也使他们得到了艺术的灵感。此刻，他们全都倾注着全部心血，在创作着自以为是一生中最伟火的作品来……

活着就是幸福。对此，户上佐知子和木村规久夫也和其他人们一样，获得了新的体验。

当他们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死的降临时，忽然，从窗外传来人们欣喜若狂的欢呼声和教堂、寺院震撼大地的钟声。

“那是什么？”

规久夫睁开了眼睛。

“人们为即将到来的死亡全都发狂了，只有我们，还保持着理性，保持着永恒的爱……”

佐知子充满柔情地躺在规久夫的怀里，生死她已置之度外。

但是持续不断的欢呼声终于使规久夫按捺不住了。他打开窗户，朝下面望去。

“我们得救了！”

人群里爆发出激动的叫声。

“怎么回事啊？”

规久夫扯着喉咙，大声问道。

“你还不知道吗？”一个过路人抬起头来，向他兴奋地挥舞着双手。“导弹已经坠落了，但是没有发生爆炸啊！我们转危为安，死里逃生了！现在大家都去看那个埋在地里的大家伙呢，你也去吧……”

规久夫转过身来，激动地看着佐知子，“佐知子，你听见了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或许是谣言吧？”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确实把佐知子弄懵了。

“可是你看街上，到处是跳舞欢乐的人呢。”

“那么……是真的？”

“对了，快看看手表，现在是几点了……”

已经是下午三点二十分了！超过预定爆炸的时间整整十一分钟！

他们一下子都无限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么说来，我们的性命真的保住了。”

“不会是在做梦吧……”

佐知子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感到一阵疼痛。眼前的一切分明是现实。

“是真的，是真的得救了！”

“啊，让我们举行一次真正的隆重热烈的婚礼吧。悲剧已经结束，从现在起我们要实现美好的理想，我们要建立幸福的生活，我们要生儿育女……”

“让我们祈祷吧。”

“对，让我们一起向神祈祷……”

他们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沉浸在无限幸福之中……

越来越多的人们从家里、从地下窒、从掩蔽所、从地铁的甬道纷纷涌向街头。人们的情绪达到了高潮。整个东京洋溢着一派热烈欢庆的气象。

人们沸腾了。他们唱着、跳着，聚集在一起，从这条街转到另一条街。犹如林中的小泉奔突着流入小河，又由小河汇人大江，最后进入浩瀚的海洋。此刻的东京，也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时，从天边又出现了一个黑点，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属的光芒，正悄悄地同时又是不可阻挡地、以二十度的八射角向人们逐渐逼近过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