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山胁顺三从目黑长者丸的海军大学出来乘电车到海军省去。

高木忽kkk吉捎话来说傍晚的时候过去一趟。估计是和苏联的交涉又有了新的进展。

电车里也就二十几个人的样子。其中一个穿着陆军军官的军装,另一个穿着海军军官的衣服,其他的都是些平民。不经意间,山胁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一个中年男人说:“听说美国人的军舰已经进驻东京湾了。还有人亲眼看见呢。虽说咱们的大本营现在极力否认,但是他们都已经出现在骏河湾了,指日到达东京湾那已是不争的事实了。据说,不用几天他们就要开炮攻城了。”

旁边的男的说:“说不定,用不了两天就登陆啦。听说,他们已经在炮台集合完毕了。皇宫里的人,都已经开始疏散了。皇宫都已经空空如也啰。”

即使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也并没有特意降低分贝,好像根本不在乎有没有被旁边的人听去。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说:“你不去逃命吗?”

那人回答说:“逃往乡下现在是被禁止的。想动也动不了呀。但是,这美国佬登陆之前肯定是会进行事前宣传的。到那时,我才不管什么狗屁义务,我得逃到乡下去。”

“说是政府里边已经开始准备老人、病人和孕妇的花名册了。看来真是准备进行本土决战了。”

“难不成是要提前处理掉这些战争的累赘吗?不会吧?”

“哎,对了。广岛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据说当时强光一闪,广岛瞬间被毁灭了。”

“可是大本营竞还广播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广岛都没了啊!这伙熊人到底有没有在意呀。”

山胁看了看那个陆军军官。刚才的话,他肯定也是听到了。但是他却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海军的士官也是如此,一直在那儿静静地待着。

山胁想,现在这些人敢这么无所顾忌在军人面前嚼舌根,也就说明人们战争意识已经淡漠到底了。现在人们已经不再相信所谓的政府领导部门,皇室也已经成了大家攻击和抱怨的对象。军人已经不再受尊敬,说不定连战时法规都已近失去了约束力。看来国内已经对继续战争失去信心,也根本无心去支持所谓的本土决战了。看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缺炮弹少粮,而是这场战争已经变得民心向背,连它自己宣扬道德仁义也被人们所唾弃。这样就很难再赢得民众的支持和信赖了。

这时电车开到了神谷町附近。马路上突然想起了警报。事出突然,并且来得紧急。车内的乘客都紧张起来,都知道得赶紧找地方避难。电车也猛然间刹住了车。警笛还在继续,是警戒警报。那个陆军军官打开门第一个冲了出去。乘客也都蜂拥到门口,警报声音越来越大。乘客都争先恐后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山胁感到很不可思议。还不知道是不是防空警报,至于这么拼死拼活嘛。山胁最后一个下了电车,司机也早就丢了电车,跑没影了。一望无际的神谷町,人们都朝防空洞方向拼命地跑去。路上的电车、汽车停了一地。警报还在继续。山胁站在电车前面四处张望着,不曾想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路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几栋混凝土的建筑物伫立在空荡荡的街上,满街尘土飞扬。即使是上次的东京下町大空袭也没见着人们逃得如此之快,可见人们对原子弹的害怕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本营的想象。这可不行,山胁又想起了一件事。虽然说人们已经丝毫不怀疑日本在这次战争中会失败,但是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本土决战才能避免,恐怕还是个问号,谁心里也没底。山胁一边想着一边跑了起来。如果这次对东京的空袭也是原子弹的话……山胁找到了最近的防空洞的入口,朝那跑去。防空警报在下午五点二十二分解除了,警戒警报也在五点二十五分的时候解除了。

防空警报解除之后,秋庭保从宪兵厅的地下防空洞走出来,回到了办公室。宪兵司令部的梶原中佐也出来露面了。梶原走到秋庭的办公桌附近说:“这次受灾地点好像是千住和练马附近。我可是好长时间没这么害怕过了。”

秋庭说:“大本营那边可是刚刚发布说这种新型炸弹不足为惧。”

“说是这么说,不足为惧的炸弹能把一座城市在瞬间化为乌有吗?真是不能小视呀。”

梶原换了语调说道:“实际上今天我刚刚被任命前往广岛。去那进行实地调查。中央也准备派人重建全军覆没的中国宪兵队。”

“那利西科夫的事怎么办?”

“对那件事的调查已暂时终止了。过三四天我就回来了,到时再说吧。还有那个当事人也丝毫没有交代的意思,态度强硬得很。”

“就是那个活下来的日本人吧。”

“嗯,他声称自己叫森四郎。他的侧腹处受了伤。现在住在牛进得陆军医院。”

梶原把文件放在秋庭的桌子上,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你是不是查过海军省的一个叫山胁的秘书?”

“是,不过是秘密进行的问话。”秋庭告诉他说是今年春天,日美刚刚开战时候的事,也向梶原简单解释了找他调查的原因。“那个叫山胁的秘书怎么了?”

“自称是森四郎的那个人所拿的文件里夹着这份材料。”

梶原从牛皮纸袋里把文件拿出来。收件地址上用罗马字和汉字两种文字写着:

东京都麻布区竹谷町……

山胁真理子

梶原说:“我查过。她丈夫在海军省就职。”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美丽的新娘子。她的哥哥是海军飞行队的飞行员。”

秋庭脑海里浮现出真理子那娇美的容貌。

“他们的结婚典礼我还去参加了呢。”

他把信封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张照片。还有一枚用外国钱币雕刻的坠饰。照片上是海军零式战舰和一个身穿飞行员衣服的男人。看样子好像是德国的高官。照片的背面用蓝色墨水写着:

真理子:

我会在柏林的天空下为你祈祷,祝你幸福。

启一

秋庭看完相片,抬起头来问梶原说:“就是说那个叫森四郎的男人在柏林遇见了山胁真理子的哥哥。”

“启一,是山胁真理子的哥哥吗?”

“安藤启一是名海军士官。是个战斗机的飞行员,听说现在在柏林的武官室当差。”

“确定是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吗?”

“我也没和安藤启一直接接触过。”

“你难道不觉得这张照片很奇怪吗?明明是德国的军官,看他摆这谱却好像跟戈林元帅似的。还有飞机竟然是海军的零式战机。”

秋庭又把照片拿过去仔细端详。到底是哪里不正常呢?

梶原说:“德国怎么会有零式战机呢?你听说过吗?”

确实如此,但是,就算如此这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梶原接着说道:“在国境线上死去的那名苏军的军官身上还带着海军大和田大佐的怀表。大和田大佐是驻瑞典的海军武官。森四郎说那个苏联军官是逃亡在外的波兰军的情报军官,也是一个帮助帝国海军的人。如果说这怀表在他身上算是理由的话,貌似还可以解释得通。”

对于这点,秋庭也表示认同。梶原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个带着黑色封皮的像是笔录似的东西。

“这就是那家伙在海拉尔接受宪兵队调查时的材料。你看看吧!”

也不是多长的东西。秋庭拿过来就接着翻了起来。是以第一人称做的供述材料。当然,实际上进行调查询问的时候,是会采取一问一答形式的。供述是从说明自己的身份开始的。秋庭拿起来扫了一眼,直接翻到了最后。上边有一段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说自己在斯德哥尔摩的时候,受大和田的委托,当上了密使。

秋庭把那段拿起来来回反复地看。看完抬起头,感觉背后冷汗涔涔地往外冒。秋庭问梶原:“这个武官的情报,你传达给军部了吗?”

“没有。”梶原摇了摇头,“那家伙说的话最不可信的地方就是那了。如果说,大和田大佐真的得到了这样的情报的话,应该是早就发电报过来了。就算是出于谨慎考虑,也用不着特意从斯德哥尔摩大老远往这派密使吧。你不觉得不大正常吗?”

“增加情报的传播途径的话,才更能保证情报准确无疑的传递。”

“可是为什么要特意派密使呢?原因是什么呢?他就能保证他的密使能平安到达吗?这条路可不好走。还有,他竟然向伯尔尼的大使馆派密使,这一举动也很令人费解。你也是军人,你能理解吗?这样的重大情报,军人会轻易泄露给他人吗?对于军人和当官的来说,责任心和功名利禄可是一体的。怎么会有人将功劳轻易让与他人呢?”

“就算是这样的话,那这到底算什么?”

“阴谋,不会是阴谋吧?手段可算得上高明了。”

秋庭还是无法完全赞同梶原的解释。因为还是有解释不通的地方。不能就这么武断地说成阴谋。梶原说:“我很想问问那个森四郎为什么会在苏联,在苏联他又看到了什么。如果相信他的话的话,那前提就必须先承认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可是我办不到。但是,说实话我到现在也分不清他那些话到底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那怎么办?”

“那就只能拜托给你了。”

梶原稍稍欠了欠身说:“我去广岛的这段时间,你就从这个叫山胁的秘书身上下手查,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东西来。这也不算是正式的调查问话。就当是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来试探揣测这家伙的话了。到底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你给个判断。”

这次的交代看起来像是情理之外,因为梶原是宪兵司令部的下级副官,秋庭是东部宪兵队的部级军官。虽说管辖范围不同,但是因为东部宪兵队其实也有警察机构的警察监视职能,所以于情于礼都不算是越权了。

既然说了不进行正式的调查问话。正好秋庭也对这个叫森四郎的人物很感兴趣。于是他便接了过来。

秋庭说:“这样吧,我明天就先去看看他。”

“好的。”梶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离开了秋庭的办公室。

山胁刚到预定地点,就看见高木忽吉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这里是海军省暂时办公地,也就是航空总部的旧址的二楼。高木对山胁说:“佐藤大使和莫洛托夫的会见定在莫斯科时间下午五点。”

山胁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略微算了下。“也就是日本时间今晚十一点。”

“米内大臣说,佐藤大使方面会在零点左右跟我们联系,我们得做好一切准备,也许苏联方面不会给我们任何实质性的答复。”

山胁想,如果说他们这次不能接受特使的请求,那么也就只能和英美进行直接接触了。虽说瑞典和瑞士的外交途径也可以用,但好像米内大臣所指的应该就是直接接触英美吧。估计大臣那边也是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了。高木说:“今晚,你就别回家了,留在这里待命吧。不管有什么样的回复,明日都会召开最高战争指导会议。因此,必须在今晚拿出个相关的对策方案来。”

高木向山胁介绍了今天记者招待会上米内的态度。据说米内亲口指责总理。说事到如今不知道总理在想什么,完全不顾国内的形式。即使召开内阁会议的,也只是片面地强调家康的小牧山、大阪冬阵营如何如何英勇无敌之类的,嘴上就是不愿意承认日本即将失败的事实。还说,现在这个时候,如果说结束战争的话,肯定会影响一线的战士的作战情绪,他那意思好像是我们在暗地里鼓动反战似的。最后这句应该是米内大臣的牢骚话。山胁说:“我们是不是已经不能指望内阁来宣布结束战争了。”

高木点了点头。“按我的估计,国内的情况会从九十月份开始出现急剧的恶化。但是米内大臣却早就断言,八月份肯定就不行了。实际上,这两三天,自从出了广岛那个事之后,我确实感觉到各方面的情况越来越不尽如人意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也这么觉得。”

山胁也把今天在电车里面听到的传言和市民对防空警报的反应如实向高木说了一遍。高木说:“我也特别担心这每况愈下越来越涣散的民心啊。说到这,其实米内大臣也有此担心。估计是因为他曾亲眼目睹了一九一七年苏联的情形了吧。”

“一九一七年的苏联?”

“在那次的大战中,大臣好像是驻苏联武官。亲历了苏联的二月革命。那么强大的一个帝国,竟然在瞬间覆灭了。他可是亲眼见证了罗曼诺夫王朝那摧枯拉朽式的坍塌。估计他也是害怕相同的事情将在不久之后在日本上演吧。”

“难道会糟糕到那个地步?日本帝国也会上演那样的惊心动魄?”

“希望是我们太过杞人忧天了吧。”

这时敲门声响起了。有人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个侍者出现在门口。

“书记官,有您的电话。”

山胁朝高木点头示意后,就走出了会议室。他刚拿起桌上的听筒,对方就开始说话了:“我是东部宪兵队的秋庭。”

“什么事?”山胁以为宪兵队又来找麻烦,下意识地环视了四周然后问道,“敢问有何贵干?”

“是这么回事,五天前,在苏联和‘满洲’的国境处,有个从苏联方面越境过来的日本人,被当地的守卫军拘留了。但他手里有一些关于苏联的情报,所以现在就被移送到我们宪兵队了。我想请您见见这个人。”

“为什么要叫我去?他叫什么?”

“说是叫森四郎,您认识吗?森林的森,森四郎是数字的那个四,太郎的郎。”

“没有,没听过。我为什么要去见他?”

“理由有两个。一是,那个男的手里拿着一封寄给山胁真理子的信,是安藤大尉寄来的。”

柏林的?安藤大尉寄来的信件?

山胁强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又接着问道:“那另一个原因呢?”

“电话里不方便说,面谈吧。”

“很麻烦吗?”

“不是。”秋庭说,“最起码不是某个人的麻烦。”

山胁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的六点半了。

“八点见面如何?我十一点还得再返回海军省。今天晚上我接到指示,要求通宵留在海军省。”

“那好,到时我送您回去。”

“在哪儿见面?”

“陆军第一医院,”秋庭说,“一小时后,我到海军省接你。”

事情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在苏联和‘满洲国’的边境被拘捕的男人,难不成是从欧洲那边过来的,而且还是从柏林?秋庭所说的另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呢?不是个人的麻烦。那会是什么,会是谁的麻烦?听得一头雾水,不管了,反正一小时后就能见分晓了。

八点整,山胁走出了海军省大楼。秋庭的车,已经停在凯旋大道的路上了。山胁刚坐到后排,秋庭便将一个黑色封面的文件夹递给山胁。“是份笔录。”秋庭说。

“去医院前,您还是先看看这份笔录吧。这是那个男的在满洲时做的供述。”

车内灯火通明,山胁看了起来。因为那份笔录总共也没多长。说话间,就看到他越境的那部分了。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秋庭把脸凑了过来,估计他是想仔细观察下山胁脸上那大动作的表情变化。

最后一页,这样写着:

大和田武官,七月二十四日,在斯德哥尔摩的武官室,把情报交代给我。

一是,苏联在雅尔塔举行的同盟国军首脑会议上,约定好在德国投降三个月时,正式对日本宣战。

二是,美国在今年的七月十六日,在新墨西哥州,成功完成了原子弹的实验。

三是,瑞典王室表示,如果日本有争取和平的意愿的话,他们会在同盟国军方面施以援手。

同时,武官对以上的情报做出了如下的分析。

一是,美国和苏联的关系已经露出紧张的兆头,美国的新总统杜鲁门决定在苏联对日宣战前,就迫使日本投降。为此,将会毫不犹豫选择进行原子弹攻击。

二是,苏联为了强化它在东亚的权益和影响力,很有可能在美国发动原子弹进攻后,将计划提前,即时对日本宣战。

三是,苏联的对日宣战,有可能引发美国的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原子弹进攻。

最后,不要妄想通过苏联走向和平,那是根本行不通的,现在应该马上通过中立国与英美国家进行和平交涉。否则日本将会失去主动结束战争的机会,到时日本本土将会遭遇彻底劫难。

过后许久,山胁终于抬起了头,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秋庭问道:“这些情报,军部知道吗?”

山胁慎重地回答说:“苏联对日宣战这事知道。是瑞典的武官送来的情报。在海军省头脑会议上也进行过讨论。”

“原子弹试验成功的事呢?”

“我个人是没听说过。但是这并不能代表高层也不知道。所以,我也不敢断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因为我毕竟只是个秘书,不可能接触到全部的军事情报,也只限于别人告诉我们,我们才能知道罢了。”

“你觉得他分析的怎么样?”

“如果说这是武官个人的情报的话,我没有听过。但是,海军省内也不是没有这样得分析。”

山胁冥思苦想。自己确实没有进行过这么冷静透彻的分析。因为本身情报太有限,所以分析里面个人的主观臆想偏多。不管怎样,高木也肯定是没有进行过这样深刻的分析。万万没有想到事态已经恶化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

“苏联准备对日宣战。美国将会在苏联对日宣战前,不惜动用原子弹迫使日本投降。如果美国发动原子弹进攻,苏联将会马上对日宣战。”

“关于原子弹的分析,倒是说得恰如其分。”

“那么,接下来也就是苏联的对日宣战了。如果按他的分析的话,也就是说苏联马上就会对日宣战。”

秋庭盯着山胁说:“如果说这真是大和田大佐的情报,那他又为什么不直接向中央发电报。是不是?”

山胁回答说:“确实如此。正规途径应该是发密电过来的。那时军部也肯定会注意到并进行研讨的。”

“宪兵司令部怀疑这是企图搅乱日本的阴谋。但是,我们也没敢妄下定论。毕竟事关重大。”

“少佐,你怎么想?”

“我也弄不清楚。所以才请山胁先生出来的。就是想问这件事。”

“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不。不过,待会儿我就去会会森四郎这个人。去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我们相信。”

“少佐您,也还没见过他本人?”

“嗯,还没见过。”秋庭对开车的上等兵说,“开车。”

车子在凯旋大街上发动了,傍晚的夕阳挂在天边,飘飘欲坠。

山胁看着窗外的景致,开始回想德国是什么时候投降的。是五月八日。今天是八月八日,正好是三个月了。也就是说苏联对日宣战过了昨天,任何时候都是有可能的了。原子弹爆炸是在两天前,也就是八月六日实施的,目标是迫使日本投降。日本政府却没有采取措施,也没有任何动向。那是因为日本还在等待苏联的答复。可是答复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直到今日,苏联的外相莫洛托夫才决定会见佐藤大使。说是莫斯科时间下午五点,也就是日本时间下午十一点。这时他突然想起了高木说过的话——佐藤大使和这边联系,会在深夜凌晨左右来到。要是那样的话,山胁突然感到不寒而栗。这次莫洛托夫会见佐藤大使是不是就是要宣布开战的事呢?今晚,在日本时间深夜凌晨宣布与日本断交,两国进入交战状态?

苏联对日本宣战,当苏联向日本领土和日本的占领区发起进攻的时候,美国是不是也会同步采取措施呢?为了促使日本投降,发动第二次原子弹进攻?秋庭转过头来问了句:“怎么了?”

山胁被他这不经意的一问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狼狈之态不经意间已经在表情和言语上暴露无遗。

“没什么。”

汽车在黄昏下的官厅街上全速前进。车窗上映出的一张充满不安和恐惧的脸。那个三十岁的男人显得孤单无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也就不过如此吧。秋庭又递过来一个信封,但是山胁却过了好久才注意到。陆军第一医院在东京的牛进高地上。这里在四月的空袭中被毁掉,那些木制的病房建筑也已经烧毁了。只留下钢筋水泥建造的医院主楼。现在医院里只有急救患者和一些只能在东京都接受救治的病人。宪兵司令部拘捕的那个男人森四郎,现在就被扣在这里。待在这里不能外出。

病房外边的走廊里二十四小时站着监视的士兵。其实这与其说是病房,倒不如说是监狱更恰当。山胁跟着秋庭进入病房,站在男人的病床旁边。

男人醒过来了。秋庭说,可能是打过麻药睡着了,估计这会儿药劲刚上来。看样子这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头上缠着绷带。露在绷带外面的头发、眉毛、眼睛的颜色都是黑漆漆的。脸色也有几分淡黑色。那张脸看起来,有点像蒙古人,不,准确地讲更像是马来西亚人、阿拉伯人。胡子乱糟糟地长成一团。

男人看见山胁他们进来,眼睛转了个圈,很不友好地说道:“我不记得我叫过宪兵啊。”

森四郎看起来精神不错。声音洪亮,并且意识清晰。估计身体上的伤也无大碍了。秋庭说:“我是接替梶原中佐的宪兵秋庭少佐。在梶原中佐回来之前,由我负责你的事。这位是海军省的山胁秘书。”

山胁向那个男人点了下头,算是致意吧。男人不屑一顾地扫了一眼山胁。“森四郎。”男人说话了,“我的条件是放了那个女的。”

“条件?”秋庭问。

“废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要不把她放了,带到我身边来,我是不会开口讲任何事的。”

秋庭在病床边的板凳上坐下了。山胁也随着秋庭坐下了。秋庭摘下帽子,开始和这个叫森四郎的男人交谈。

“你不是因为有话说才从斯德哥尔摩跑过来的吗?”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四天前,在满洲的时候,都已经告诉那个叫久住的了。”

“我知道。那些话应该是很重要吧?”

“废话,你说呢?”他接着说道,“武官曾经说过,这些情报能够直接决定日本的生死。要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它传达给军部的大将。”

“应该是传达到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可以再去替你传达一遍。好吧!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些情报的真伪还是值得再商榷的。”

“原子弹是不是已经广岛爆炸了?”

秋庭并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据你说,你是受斯德哥尔摩的海军武官的嘱托办事的。但是,外务省在驻瑞典的名册里却根本没查到你的名字。不仅如此,而且说是一九三九年十月以森四郎这个名字注册的护照也已经宣告无效了。岩平旅社在一九三七年四月,作为惩戒已经开除了叫森四郎的驻巴黎人员。也就是说——”

“是吗?”森四郎充满讽刺地说,“也就是说,我是不合法的日本人。应该说连日本人都算不上,是吧?”

“为什么,武官室会托你来办事?不,应该是说,武官为什么会把密使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你?按理说,武官身边应该是有很多名正言顺的日本人的。那么的话,为什么偏偏是你?我确实不清楚这里边的究竟?”

“我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

“那些都是小事。问题是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武官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要搞清楚的是这些,而不是你的旅途经过。为什么,为什么武官会任命你为密使呢?”

“这算不上什么任命,并且这些也恐怕只有武官本人才知道吧。”

“就凭你现在这态度,怎么叫我们去相信那情报?”

“我无所谓。反正受害的是你们!不是我!”

“我们正是想要相信你,才来这里和你谈的。”

“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我根本就没撒谎。”

秋庭没有话说了,山胁说道:“你能不能说说你在柏林见到我妻子她哥哥的事情。”

森四郎眉间皱成一个团。“你妻子的哥哥?”

“安藤启一海军大尉。他在柏林的武官室工作。是个飞行员。”

“啊。”森四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对呀,刚才你说你叫山胁来着。你看见那张照片了吗?”

“刚刚拿到。信封上写的是我妻子的名字。”

“那是大尉在柏林的时候托付我的事。他当时问我如果我能到日本的话,能不能帮他带件东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一月份。大卫听说我要被移送到斯德哥尔摩,就过来找我。他本来是想等到战争结束了再寄过来的,不过现在正好我过来,就让我事先捎过来了。”

“非常感谢您这么远,还特意给我们带过来。”山胁说,“哥哥他还好吗?你知道那之后他怎么样了吗?”

森四郎看了一眼秋庭,问道:“这也算是问话吗?”

“这是山胁秘书个人的问题。但是我也想听听。对你来说,这可比调查问话轻松自在很多吧!”

“这还差不多。”

森四郎就向山胁他们说起自己的经历,从自己为什么会在柏林开

始说起。当然这些都是刚才那份笔录上没有的内容。自己没有日本的护照,而是机缘巧合拿到了土耳其的护照。接着是,在柏林过着被软禁的生活,还有和安藤启一相遇的那个晚上,以及之后自己在田中路子府邸生活的那些日子。接着就是自己等到了出国的命令。还有就是安藤来拜访他的那个早上。可是个相当长的经历。中间的时候,森四郎几次不由自主的痛苦的咳嗽。最后,他说:“安藤先生自愿参加了德国空军的本土保卫队。他自己说,这是他的责任。作为飞行教官,他亲手把那么多的德国青年送上了空中的战场。那么接下来也该轮到他了。”

山胁确认地问道:“那是今年一月份的事吗?”

“嗯,也就是红军突破德国边境线的第二天。”

“那之后,你知不知道我哥他怎么样了?辞去了武官室、大使馆、飞行教官的工作之后,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德国投降之后,我们和那边的武官室也联系不上了。”

“我也不知道。那之后,我就被送到了斯德哥尔摩。这就是结局了。”

这时,有人敲门。回头一看,是卫生兵。推着装满医疗器具的小推车进来了。

卫生兵说:“时间已经很长了。你们看谈话是不是能暂时告一段落。患者的情况实际上没有看起来那么好。他的病其实很重。”

这么一留心看,确实森四郎蜡黄的脸上,已经渗满了豆大的汗珠。说了这么多话,估计是消耗了不少体力吧。秋庭边从凳子上站起来,边说:“那今晚就先谈到这儿吧。”

森四郎用明显示弱的语气说道:“少佐,把芳子放了吧。把她带到这里。只要她在这里,我会回答你们的所有问题。”

“这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事。”

“你从我这里听到的话,都会成为你的功劳的。”

山胁也站了起来,说道:“谢谢你,帮我们把信带过来。我妻子她肯定会十分高兴的。”

“他小号吹得真是没得说。”森四郎说,“要是能赶上和平年代的话,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乐手。”

山胁注意到森四郎说这句话时,用的是过去式。回到车里,秋庭问山胁说:“你觉得怎么样?刚才那个叫森四郎的男的说的那些话?”

山胁回答道:“好像看起来他并不是在刻意伪装自己,也并不是在为自己辩护。倒是,我分明感觉到他那副无所谓和吊儿郎当的样才是他装出来的。”

“你觉得他可信吗?”

“嗯,至少他连答应安藤的这么小的事都办到了。少佐,你觉得呢?”

秋庭好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似的,深深地吸了口气。答道:“一身的流氓痞子气。他好像觉得他那没有根基到处飘零的人生是很值得夸耀似的。这点我真是看不惯。但是,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坏人。不过好像很固执,不好对付。但是却是个情种。他……”

秋庭顿住了。

“他什么?”山胁盯着秋庭问道。

“其实他自己肯定都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很蠢的事,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把任务进行到底了。我虽然不知道大和田武官到底看上了他哪点,但是……”

“但是,对于情报的真实性已经是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了,是吧?”

“来之前的那个疑问还是没有解开,明天我还是得再向他问问关于斯德哥尔摩的那些事。”

“可是他说了他不会讲的。不能把那个歌手小川芳子先放了吗?”

“我回头试着和负责此事的军官沟通沟通。”

“尽快吧。”山胁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山胁对秋庭说:“今晚十一点,在莫斯科的佐藤大使将会和莫洛托夫外相会面。一直拖着的这场会面,终于定在今天举行了。”

“什么意思?”

“关于苏联对日宣战的情报是否准确,到时便能见分晓了。”

秋庭急速地眨了眨眼,说道:“真的会?”

“如果刚才的那些情报还没有传达到中央的话,如果,真是真的话,”山胁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么就会如大和田大佐分析的第三条那样,一切成为现实。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秋庭对司机说:“开车。去海军省。要快。”

司机在陆军医院的汽车寄存处,把车子取出来。可能是发动机不够精致吧,车子一发动,立即发车刺耳的声响。随即急速前进。

在航空总部的大楼里那间暂定的副官室里,现在只剩下首席副官今村了之介一个人了。估计他也在担心大使今晚在莫斯科的那场会见吧。他也应该是为了能即时即刻着手采取措施才留下的吧。

山胁急促的步伐径直朝今村的办公桌奔去,说话也直奔主题。

“大和田武官从斯德哥尔摩发来的情报是不是一定会经过你们这里?”

今村完全不知道他所云为何物,瞪大了双眼。

“什么呀,上来就没头没脑的。”

“现在宪兵队那边拘留了一个从苏联那边跑过来的男的。他说大和田武官让他带来了极其重要的情报。”

山胁把从秋庭那里听来的话,以及刚才在陆军医院的那番对话简明扼要地说了遍。随着山胁的话越来越深入,今村已经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山胁问道:“这些大和田的情报和他分析的情况有没有传达给军部?你们讨论过了吗?”

今村是首席副官,按理说所有转给海军大臣的情报,他都应该是见过的。如果说他已经知道的话,那么森四郎这个密使,就是大和田武官另外上的一道保险。但是,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军部的长官并不一定会将所有的电报都拿给海军大臣看的。要是总长觉得情报没有价值的话,他大概就会把电报扔到电报盒里了事吧。

今村的回答却是令人意想不到。

“大和田武官出车祸了。最近,从斯德哥尔摩武官室那边没发过来任何情报。”

山胁突然感到自己被绝望生生地掐住了脖子。

“车祸?什么时候的事情?”

“说是他们当地时间七月二十五。”

“七月二十五……”

就是森四郎从斯德哥尔摩出发的当天。也就是武官把原子弹爆炸的情报告诉给森四郎的第二天,《波茨坦宣言》的前一天。

山胁问道:“是意外还是人为?”

今村回答道:“说是和一辆卡车相撞了。具体情况不知道。武官室那边只是用明文发了个简短的报告,说是武官住院了。那之后,斯德哥尔摩的武官室基本上就处于瘫痪的状态了。”

“那,有关原子弹爆炸的情报呢?”

“我这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刚才你说的那些分析也是。”

“苏联对日宣战的情报呢?大和田武官有没有发过这方面的电报来?”

“我不知道。但是瑞典方面倒是来过这样的电报。你应该也知道吧,是藤村送来的情报。应该是六月初的事,当时大臣也就此展开了讨论。”

“对于大和田的情报,军部到底有没有正确对待?该不会是没有加以重视吧。”

“怎么了?”

“不知道大和田武官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估计是担心自己的情报不能准确无误地传给高层,所以他除了发电报,还特意安排了密使来给我们送情报。”

“我也不知道军部的意思。但是,武官为人正直,一直是敢于仗义执言,大胆觐见。他送来的情报都是事前不受重视,事后往往证明他是正确的。像是当初他就分析说德军不可能登陆英国,德国企图进攻苏联,这些当初都在军部引起轩然大波。最有名的还是珍珠港事件之前的情报,还有后来的德国绝对不可能打到莫斯科,以及今年冬天苏军就会展开全面的反攻,还有日美开战是势在必行的事情等等。”

“我们能不能去证实一下这次的事情?从大和田武官发给总指挥长的电文里。”

“这恐怕……”

山胁瞅了瞅墙上的表,今村也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十分了。山胁说:“原子弹试验成功,以及它被投入战争的这些情报,那个叫森四郎的人其实早在四天前就已经告诉了满洲边境的宪兵。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武官发来的密电中肯定也有相应的内容。”

“如果真是这样,那怎么办?”

“那么原子弹袭击在当时就应该是能避免的了。他们是早有预谋的。那么接下来就是……”

今村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应该是苏联的对日宣战了。”

“那就是说这本来也是能够避免的。不好,现在恐怕已经……”

山胁没有接着说下去。他认为现在这么讲还是为时尚早。今村站起来。说:“走。”

那些电文应该都是在军部副官室里。正好军部副官室就在山胁他们所在的航空总部大楼的一层。是军部暂时借用的地方。名义上说是军部副官室,但是现在连自己独立办公的办公地点都没有了。被挤到这么一个小角落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堆在一块。武官发给总长的电报也在此,由副官室管理。虽然现在已经是这个时间了,但是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房间里依旧有人在工作。今村对今晚值班的少佐说:“我们想看一下发给总长的那些电报。有人说关于原子弹爆炸的情报,身居海外的武官早就已经发了相应的电报过来。我们来确认一下。”

刚开始,那个值班的少佐,扯东扯西并不答应。说是今村他们没有正规手续。

但是,今村气势汹汹地说,这是海军大臣的命令。在第二天召开最高军事会议之前,无论如何都得把事情弄清楚。

海军省的大楼在空袭中被炸毁了。现在海军省的所有机构都挤到狭小的航空总部来了。这办公室本身就拥挤不堪,现在更是桌子、保险柜都挤成了一堆。

今村自己在那堆角落里的文件里翻腾着,突然眼前一亮。是武官电报。

“是不是在那儿?”今村迅速地抓起来,还不忘气愤地说道。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手续呢!”

值班的少佐,满肚子的不情愿,但是也没敢说话。

山胁和今村两人趴在今村的办公桌上,脸贴着脸,一一核实电报的内容。那些署名是海外武官的电报,根本就没有区分特殊电报和普通电报,而是一股脑按照收信日期堆放在一起。

在收信文件的右下角有一栏,是用来盖章的。军部的总长和副总长阅览完后就会加盖印章,以示阅览过了。两人把那些已经加盖印章的电报捡了出来。按理说这些电文应该是放在保险柜里,严加保管的。

山胁他们也认真地检查了除大和田武官以外的人员发来的电报。有德国、苏联、法国、瑞典、泰国、中国和瑞士等等。

没有原子弹爆炸的信息。至少是没有任何武官提到过原子弹已经试验成功的事。

在大和田武官发来的电报中发现了三封内容一样的电报,内容是关于瑞典王室将会充当和平中介的事。但是,今村却并不记得他看见过这些情报。估计是大和田发信的当时,还是大家忌讳提及终战这些字眼的时候吧。但是没想到总长竟然私自扣下了这些情报,并没有在大臣中间传阅。等翻到二月发来的情报时,山胁不由得尖叫起来。

“在这,有了。雅尔塔的消息。”

大和田在电报中是这么写的:

二月十九日,伦敦方面有新情报传来。在同盟国军在雅尔塔举行的会议上,苏联已经与各方达成密约,表示他们将会在德国投降三个月后正式对日宣战。

今村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表情呆滞。

“我不记得我看过。二月那个时候,这样的情报恐怕是……”

山胁确认了电报的序号后,说:“在这之后的好几封电报里,大和田武官几度要求要慎重对待这一情报。但是你看看,我怎么觉得这电报好像是根本就没动过?”

“你等等。”今村把电报拿在手里,认真地看着收信说明上加盖印章的那栏。“这总长印章好像和其他的不太一样。”

山胁把前后几封电报拿起来,仔细地比对着。加盖的印章确实不太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还是及川总长在位。但是好像及川总长也没见过这些情报。应该是有人在总长并没有阅览过这些电报的情况下,悄悄地加盖了总长印。”

“那这个章是怎么回事?”

“大臣的副官室也能加盖印章。要是级别低的情报,副官室就会代替总长加盖印章。但是,这些印章和总长亲自加盖的印章是不一样的。肯定是军部的什么人用寄放在副官那儿的印章干的这事。”

“今年二月的话……”

正值冲绳决战之际,军部还在讨论能不能从苏联手里买石油过

来。可能是他们觉得大和田的这个情报来的不是时候,就被他们私自给压下了。今村按照收信日期的序号再次翻到那个关于瑞典王室的消息。

“这个也是。是拿副官室的总长印加盖的。大和田的情报这么重要,竟然在我们内部被人动了手脚。”

“估计原子弹爆炸的情报也是了,这之后他就出了车祸吧。”

“天灾人祸!天灾人祸!哎,估计武官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派密使来了。”

此时此刻的山胁,感到一股揪心的痛。无以言表的感觉堵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次应该是刀架在脖子上了。等在自己前面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没有尽头。渐渐缓过神来的山胁说:“也就是说,森四郎带来的情报都是真的。确确实实是大和田的情报,并且是至关重要的情报。”

今村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不管怎样,我们也算是知道了莫斯科会谈的内容了。明天召开最高战争指导会议。我已经一刻也等不及了,现在就看看莫斯科方面到底怎么说吧。”

夜深了。今天,只要佐藤大使和外务省这边联系,具体内容将马上会发到海军省那边。但是,已经都过了零点了,副官室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山胁坐在接待室角落的椅子上,穿着无领无袖的衬衫,估计是为了能尽量以轻松的身心和姿态来等待消息吧。

会见是莫斯科时间五点,也就是东京时间晚上十一点。按理说会见一个小时也就差不多了。佐藤大使也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将会见的主要内容传达给东京方面。就算是发密电花时间,这会儿也应该是能到了。并且在莫斯科的日本大使馆能和莫斯科中央电报局进行直接联络,使馆内也可以直接发电报。就算是动作慢的话,凌晨两点也应该有信了吧。可是两点已经过了,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山胁等着等着就迷迷瞪瞪地睡过去了。

突然间,楼道里一阵急促的皮靴声音惊醒了半睡半醒的山胁。谁在边跑边喊:“副官,今村副官,在吗?”

“在这儿,你是谁?”今村几乎是跳了起来。

山胁也醒过来了,看了看表。凌晨四点五分。皮靴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停下了。外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东京通信队的。刚刚收到莫斯科方面的情报。”

“什么内容?”今村边问,边一把推开了门,“快说。”

走廊里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防暑海军服的水兵。应该是驻扎在海军省内的帝国海军东京通信队的水兵。水兵向今村敬了个礼。将一枚便签递给今村,说:“值班士官说是内容紧急,必须立马报告副官。”

山胁看着水兵,不由得紧张起来。

水兵接着说道:“莫斯科广播里报道说,苏联方面发表声明说苏联即日起和日本断绝外交关系,正式对日本宣战。”

山胁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了。山胁一个健步扑了过去。

“我是秋庭。”对方一如既往地平静,“宪兵司令部接到关东宪兵队的报告说是,苏军在‘苏满边境’多处开始发起进攻。”

今村满眼疑问地望着山胁。实际上,他已经早就知道谜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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