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在预审支队的保密会议室中。齐孝石、那海涛以及二姐、老马、老郭、小吕,都围坐在会议桌前。那海涛正操作着幻灯,给众人讲解着案情。

“这是四名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情况。”那海涛做着介绍,“犯罪嫌疑人A,姓名未知,曾化名沙伟,现化名宋涛,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现在潜伏在长城实业有限公司的财务部里;犯罪嫌疑人B,姓名未知,曾化名常骁,现化名胡志强,年龄在三十八岁到四十岁之间,现在化身为长城公司的股东,负责行政的工作;犯罪嫌疑人C,姓名未知,曾化名郑鹏,现化名为田超,年龄在三十岁以下,潜伏在长城公司的办公室任职员;犯罪嫌疑人D,姓名未知,曾化名王凯,现化名为张楚,年龄四十岁左右,潜伏在长城公司保卫部。”

“哎,这么说,咱们现在连对手的身份情况还不掌握呢?”二姐插了话。

“是,这伙人作案是早有预谋。从上次新时代公司的案件来看,他们会提前一年左右,使用虚假的身份,潜伏进目标公司内部,再伺机作案。”那海涛说。

“那他们的这些身份全是假的了?”二姐又问。

“对,全是假的,都是化名。”那海涛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但他们的这些虚假的身份,都在户籍网上可以查到,他们是套用了他人的身份证件。”那海涛做着解释,“比如宋涛,也就是原来化名为沙伟的人,他的两个身份从全国的人口系统中都有据可查。”那海涛操作幻灯片,调出沙伟和宋涛的身份情况,“但经过我们的核实,沙伟和宋涛这两个身份的真实人员都在原籍工作生活,这个犯罪嫌疑人一直在冒用他们的身份进行活动,而并不是完全虚构。所以他可以持伪造套用的证件在全国范围内乘坐交通工具,也能躲避开公安司法的检查,这给我们破案带来了很大困难。”

“他姥姥的,还真他妈够深的。”老马揉着核桃感叹。

“现在他们分别使用化名宋涛、胡志强、田超和张楚,潜伏在了长城公司的财务部、行政部、办公室以及保卫部。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使用类似的犯罪手段,像整垮新时代公司一样,从长城实业公司的内部寻找突破口,然后里应外合,将公司整垮、把名誉搞坏,直至将长城公司挤出市场上的商业竞争。”那海涛说。

“那他们的上家是谁呢?”老马又问。

“我们怀疑是正毅集团的刘松林。”那海涛回答。

“刘松林?”老马听着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哎哟,就是二十年前那个案子的主犯?”他突然想了起来。

“是,就是他。”齐孝石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老马默默点头,停止了把玩手里的核桃。

“我们通过市局情报中心的同志,从长城公司的内部获取了一些情况。”那海涛又操作起幻灯片来,“这段时间,长城公司正在与正毅集团竞争一个新矿的开采权。这两家公司数次交锋,各施所长,竞争得水深火热。据《财经日报》等多家平面媒体报道,这两家公司的恶性竞争已经到了血淋淋的地步,照此下去,一旦资金链出现断裂,两家公司都将面临着破产的危险。长城公司的总经理马保华,”那海涛调出了照片,“近期频繁与相关行政部门的领导在交涉,并多次在夜总会及娱乐场所密会个别领导。我们猜测,可能他就是这个团伙的下手目标,他们在搜集着马保华的行贿证据,一旦证据到手,就会公布于众、制造影响,甚至由正毅集团发起不正当竞争的诉讼。”那海涛说。

“照这么说,他们干的也算是惩恶扬善的好事啊。”老郭说。

“呵呵,你说的没错,从表面上看,也许他们这么做是在深挖蛀虫、打击腐败。但是有个事实我要提醒一下,”那海涛停顿了一下,以作重点,“介绍和怂恿长城公司总经理马保华行贿相关行政部门官员的人,正是宋涛,也就是曾经诬告新时代公司总经理陈沛职务侵占的沙伟。”

“哦……这是高手的做法,把人往沟里带,再黑吃黑,杀人不见血啊。”老郭点着头,一认真起来,满脸的憨厚就消失不见了。

那海涛站起来说:“各位,咱们面对的,不是一般的对手,而是一帮精通心理学、微表情、体态语,甚至使用高科技设备的职业骗子。他们像蝗虫一样,破坏完一家公司后,就立即改头换面进入另一家公司。他们采取心理战,层层推进、步步为营,制造的陷阱一环套一环,毁坏目标公司的名誉,破坏目标公司的经营,直至搞垮对手。一旦得手,就会全部撤离,取证和审讯的难度非常大。从现在的情况看,宋涛等四个人都是老练的诈骗高手,他们都潜伏在长城公司的要害部门,已经瞄好目标,伺机而动。我们预计潜伏在财务部门的宋涛会制造事端,潜伏在办公室的田超会散布谣言,潜伏在董事会的股东胡志强会扰乱视听、挤总经理出局,而潜伏在保卫部的张楚则会毁灭文件及录像监控等相关证据。这样一来,长城公司与正毅集团的竞争,胜负便不言而喻了。”

“天,这简直就是‘四大恶人’啊……”二姐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他们还真有点儿‘四大恶人’的意思。”齐孝石点头,“这几个家伙不白给,瞎话溜舌、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不动点儿真格的,还真拿不下来,所以才劳烦各位来帮忙。”齐孝石补充道,“咱们这次审讯的目的,不仅仅是要通过预审的手段,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让他们交代犯罪事实。更重要的是要挖出他们幕后的黑手,断了他们的根儿。当然,如果在审讯中发现有国家工作人员贪污受贿的线索,咱们也不能手软,一定要记录在案,移交给纪委或者检察院处理。”

“嗯,那现在咱们手里,除了对手的基本资料和简单情况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特别是关于他们真实身份的线索?”老马问道。

“有一些,但还不成熟。”那海涛说,“我已经向市局领导申请了使用‘视频侦查’的手段。一旦领导审批通过,我将会安排我们大队的所有警力对涉案人的生活区域及日常轨迹进行地毯式的搜索。通过这种手段,我相信一定能获取有价值的线索。”

“天,这个工作量可大了。”老郭深知视频侦查手段的复杂和烦琐。

“是啊,一旦使用视频侦查,先不要说涉及交通系统的违章摄像、涉及治安系统的治安摄像,还有商场、银行、物业等不计其数的摄像系统都需要去调取数据资料。”那海涛当然知道动用视频侦查手段的难度和烦琐,“但是没办法,要想抓住狐狸的尾巴,就必须付出百倍的努力。在各位审讯嫌疑人的同时,我们也会随时提供证据和线索的支持。”那海涛说。

“说实话,对付这四个人,咱们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就像田忌赛马一样,不是要比哪匹马跑得快,而是要取长补短,拿自己的强项去打对方的弱点。胡志强,长城公司的股东,这个人的特点是傲慢、冷静,说话有板有眼,轻易不会打乱自己的节奏。而对于这样的人,就只有你上,二姐。”齐孝石开始点将,“你要利用多年来的预审经验,一句顶一句,打乱他的阵脚,让他没有喘息和重建防线的机会,首尾不能相顾。”

“哼,你是趁着我更年期,让我说话不饶人呗。”二姐自嘲。

“不是那意思。”齐孝石笑着摇头,“而田超呢,在四个人中最年轻,头脑灵活、为人狡诈、反应敏锐、善于诡辩,但同时有着自视过高、容易轻敌的缺点。对付他,就只有老郭了。”

“我上?”老郭愣愣地看着齐孝石,“这小子那么聪明,我哪对付得了啊?”

“行了,老郭,干掉他我就向领导申请,给你放假。”那海涛在一旁说。

“嗨,倒不是为了这,我是怕给你们搞砸了……”老郭补充道。

“砸了算我的,立功算你的。”那海涛说。

“还有一个人,就是张楚。他在长城公司的保卫部任职,这个人也很难对付,他看似忠厚老实,实则城府颇深。他在这四个人中年龄最大,在经侦小林与他初次交锋的时候,他使用了以退为进的方法,几乎把小林逼到了死角。这个人就只能交给你了,老马。”齐孝石说。

老马一笑,点了点头,“行,这王八蛋我接着,我就看不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整天看着忠厚老实,实际上一肚子花花肠子。”老马说着,看了看身边的老郭。

“哎,老马,您这是话有所指啊。”老郭不高兴了。

“嗨,咱自己就别内斗了。”齐孝石说,“最后一个人,是这四个人的主犯,就是宋涛,也就是新时代公司案件中的沙伟。这个人最狡猾,手段也最诡异,他就像一条变色龙,遇事随机应变,数次逃脱法网。对付他的工作,就交给小吕了。”

“什么?我?”始终一言不发的小吕惊呆了,“齐……齐师傅……我……我……我……”小吕一紧张,结巴的毛病又犯了,“我……我……我……可不行……”小吕急得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什么不行?怎么不行?”齐孝石严肃地说,“我告诉你小吕,这是一项重要的行动,也是咱们预审面临的重大任务。让你参加行动,我们没少琢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承认,你年轻、预审经验少、缺乏实战经验,但在座的哪一位不是一步一步从不会到会这么走过来的?谁是一张嘴就成为预审专家的?我告诉你,别犯怵,一上审讯台啊,甭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谁,咱都不吝!这项任务非你不可,你不但要上,还得全力把宋涛的口供给拿下来。回去好好准备,明天一早咱们就传唤这四名犯罪嫌疑人。”齐孝石把话封了口。

会议结束后,那海涛叫住了齐孝石。

“师傅,对于其他三个人的分工我没意见,可小吕不行啊。”那海涛说,“我也算是他的师傅,他的能力和水平我还是有发言权的。要说认真刻苦,小吕是咱们大队年轻人中首当其冲的,但要说起预审思路和手段来,小吕却还没入门。先不说使用预审策略和讯问方法,就小吕这结巴的毛病,也不适合与沙伟过招交锋。师傅,你得考虑换个人,实在不行,就我上。”

齐孝石看着那海涛认真的表情,突然笑了。“呵呵,我当然知道你的顾虑,小吕的能力和水平我也略知一二,但是海涛,咱们既然是田忌赛马,就不能让所有的马都跑得比对手快。在预审策略中,还有一条,不知你是否记得,那就是以退为进、以弱胜强。这次审讯,最关键的对手就是宋涛,或者说是沙伟。拿不下他,就算其他人都撂了,也拽不出他们上面的罪魁祸首。所以小吕才是咱们进攻的重要武器呢,你呀,就等着看结果吧。”齐孝石胸有成竹。

“哦……”那海涛还是顾虑重重,“还有一点,师傅,小吕曾经参与过审讯沙伟的工作。这次如果还让小吕面对沙伟,不,是现在的宋涛,不等于明了咱们的底牌了吗?”

“嗯,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齐孝石点了点头,“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咱们只要能保证那三个人不知情就行了。至于沙伟吗?我想明了就明了吧。反正就算遮着藏着也早晚得露。有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啊,就得拿死马当活马医。玩牌的时候明了底牌,要么就一败涂地,输得倾家荡产,要么就大获全胜,赢个盆满钵满。审人有时候也得有点赌性,对付沙伟这样的人,就得玩点儿意想不到的招数。”

那海涛还有些茫然,但觉得师傅这样做也一定有他的道理。这时那海涛的手机响了,是襄城公安局宁大队打来的。

“喂,宁大队……哦,哦,好,好,人找到了是吧,好……”那海涛答复着。

“谁啊?谁找到了?”齐孝石不禁问。

“嗨,是个其他的案子,跟这个案件没关系。”那海涛说着就站起身来,走到门外。

齐孝石看他遮遮掩掩的,也没在意。搞预审就是这样,许多案件都要背靠背地办理,再熟悉的人也要避嫌,不然一旦案件跑风漏气,谁也担不起责任。说到底,这是一种警察之间的保护措施。

那海涛走到楼道尽头,低声地问,“老宁,你是怎么找到邓楠的?啊……明白,哈哈,可真有你的。”他喜上眉梢,“那这么说,他早就从境外回来了,哦,和我预料的一样,肯定是通过非正常的方式,好,这就太好了!你效率可真高啊!你先帮我审审,等过两天我再去你那儿,对,现在手里有个案子,暂时走不开。”那海涛掏出一颗烟,点燃,“还有,他被抓的消息一定要严密封锁,对,先刑事拘留吧……我想的是,要拿这个人走步好棋,呵呵,没准就是制胜的杀招儿!”他信心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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