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齐孝石和那海涛都耗在了五大队的内勤办公室里。按照齐孝石的要求,内勤的两个大姐东翻西找、翻箱倒柜,把全队预审员的资料弄了个底儿掉。齐孝石和那海涛把所有人员的情况都摊开在办公桌上,时而分析研究,时而拿出某个资料重点讨论。两个内勤大姐看着他们就运气,心里暗暗咒骂这两个“管杀不管埋”的东西。

临近下班的时候,齐孝石的“选马”工作才结束。他让那海涛找来罗浩,指名点姓地让找三个人过来面试。罗浩一看这三个人的名单顿时就傻了眼。

“哎哟喂,我说齐师傅,齐大爷。我说您这是选人呢,还是害人呢?怎么挑来选去找了这三位‘爷爷奶奶’啊。”罗浩面带难色。

“嘿,怎么了?你刚才不还说全力配合呢吗?怎么我们费劲巴拉地把人找出来了,你倒掉链子了?”齐孝石问。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哪敢不配合啊,要是按照辈分论起来,我得叫您师叔。”罗浩摇头,“但您选中的这三位可太奇葩了,我真不明白,您都是按照什么标准选的啊?”罗浩有点犯晕。

“我自有我的标准,你就赶紧把人给我叫来吧。”齐孝石说。

罗浩无奈,也只得照办。“得嘞,我听您的。但是有一点啊,您得多等会儿,这眼看着就要下班了,这几位爷爷奶奶都不是省油的灯,没一个不迟到早退的。”罗浩说着,走出了门。

果不其然,齐孝石和那海涛等了整整半个小时,这三位“爷爷奶奶”才到齐。三位一进屋,就满嘴牢骚,埋天怨地。

首先说话的是“二姐”,“二姐”名叫王淑芬,今年四十八岁本命年,正处于更年期的尖峰时刻。不要说预审支队当兵的不敢惹,就连大队长、支队长也惧她三分。怕的就是她的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在来五大队之前,齐孝石就听说过她的名号,果不其然,“二姐”一进门就嚷了起来。

“早不叫晚不叫,非这个时候叫,什么火上房的事儿啊。这大下班的,非让姑奶奶赶不上班车,腿儿着回去是吧。安的什么心……”二姐现在不在大队上班,被暂时借调到档案室整理卷宗,今天刚提前下班转转菜市场,就被叫回来了,憋了一肚子气。

在旁边的一位爷嘴里也不闲着。这位是五大队的老民警老马,今年五十二岁,预审干了三十二年。只见这位手里揉着核桃,腕子上戴着珠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人眼睛从下往上挑,那模样和做派竟是齐孝石的翻版。“哎,谁让咱是大头兵呢,大头兵啊就是碎催,官大一级压死人,让咱啥时候回来咱就得啥时候回来。要不然年底测评,给你弄个副民警。”

老马这么一说,在旁边的老郭乐了。“嘿,这马爷,民警就民警呗,咋还来了个副民警。”老郭是山东人,一张嘴全是煎饼卷大葱的味儿。他今年四十出头,一脸的憨厚。他的办公室距这里不足一百米,虽然没有早退,却是三个人中最后一个到的。

三位到齐了,就等着齐孝石训话了。罗浩冲齐孝石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他悠着点。

齐孝石还是采取单聊的方式,第一个聊的就是二姐。

二姐看罗浩走了,坐在齐孝石对面,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十字绣,一针一线地缝起来,一点没把齐孝石放在眼里。齐孝石知道,二姐玩这套,不是缺时间干针线活,而是在表明一种态度,那就是“老娘不愿意伺候”。

“二姐,我找你帮一个忙呗。”齐孝石说。

“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二姐头也不抬。

“我看你今天穿的衣服不错啊。”齐孝石没话找话。

“你什么意思啊?挑我毛病是吧?”二姐抬起头,盯着齐孝石问。

“嗨,我能挑什么毛病啊,我是说,挺艳的。”齐孝石说。

“挺艳的?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艳啊?你是说我显老不配穿这个颜色的是吧!”二姐果然是嘴上不饶人,即使对面坐的是出了名的名提齐孝石。

“嗨,我是说好看。”齐孝石又说。

“好什么看啊?给谁看啊?我一老太太,犯得着吗?”二姐一连几个反问。

“听说您现在被调到档案室了?”齐孝石故意引来话题。

“是啊,怎么了?你问这话什么意思啊?我调档案室怎么了?觉得我跌份是吧?让预审一脚踹开了?我还告诉你,我愿意。千金难买我愿意。没事甭净瞎打听,累不累啊。”二姐一连拿话尥了几个蹶子,噎得齐孝石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大材小用了。”齐孝石忙往回拽。

“你甭给我这儿斗咳嗽摆架子,我还不知道你,‘七小时’‘八小时’的,退休了还不闲着整天往支队跑,你图什么啊?”二姐反问,“没事回家抱抱孙子比什么不好。哎……对,你离了是吧,绝户?哎,也不对,你不有一闺女吗?”二姐这一张嘴,真够损的。齐孝石听着都快压抑不住了。

“嗨,就是有个案子非您帮忙不可,得需要忙几天。”齐孝石缓着情绪说。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到档案室了,就闲了啊?嘿,我还告诉你,现在全市局正集中交卷呢。三四百本啊,十多个单位交上来的,有的小年轻订得那叫乱七八糟,我这还得给他们重新改了。翻啊、整啊、复印啊,你说容易吗……”二姐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没个完,齐孝石整整陪着她发泄了半个小时,才把这位奶奶送出门外。

“哎哟,这位说话,怎么总是揪人话瓣啊。跟她说会儿话,我都感觉胸口发闷了。”那海涛叹了口气。

“呵呵,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人。”齐孝石乐了,“你别看二姐今天这样,她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女铁嘴’,1993年的潘韶玉杀父案、2002年的潘毅明惯偷案,都是她拿下了。现在呢,可能是更年期没更好吧,再加上一肚子埋怨,这嘴就更难惹了。睚眦必报,我要的就是他一句顶一句,能把人逼到死角的本事。”齐孝石不住地点头。

正说到这,门一开,老马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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