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强压的痛楚慢慢释怀,久违的寂寞才喷涌而出。当所有的期待和梦想幻灭,脆弱才会赤裸呈现。冬日夜色中的雾霾肆意地绽放,像一株带毒的植物,又像人心中膨胀的欲望。有时人们不知道什么叫满足,只知道心中那沟壑难平的缺口在不停需求着,难以抑制地想要被认可、被尊重、被高看一眼、被前呼后拥。操你大爷的,世界。你为什么要让我从黑暗中走出来,又让我逐渐走回黑暗?你为什么强逼着我找寻幸福,又在某一刻剥夺我的一切?为什么让我一路上获得的东西终有一天要全部失去?为什么让我逐渐被填满的心最后空空如也?

齐孝石蹲在一栋白色建筑前的路旁抽烟,烟雾袅袅腾腾融化在周边更加浓郁的雾霾中,在傍晚的漆黑里,显得诡异。天越来越晚,在路灯点亮之前是一段最狡黠的黑暗,它逃离了所有制度的监管,理所应当地吞噬这段时间。齐孝石望着远处璨如繁星的灯火,突然泪流满面。他张了张嘴,想叫想骂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剧烈地咳嗽出一口黄痰。老了,真是老了,他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天空无声地呐喊。寂寞啊,有时真让人成了温水中迷茫的青蛙,想跳出来却再无勇气,只得留在这里被慵懒残忍地吞噬。香烟燃尽,齐孝石看着手中的烟火渐渐熄灭,他停顿了许久,才将烟蒂用手弹飞,让它消失在面前的黑暗中。

退休了,真的退休了,尽管自己再三恳求也无法阻拦。齐孝石拿出那个崭新的证件,知道这个崭新恰恰代表着自己的破旧不堪。他惨笑了一下,顿时觉得浑身的力量都消耗殆尽,一身的本领也不再有意义。操他妈的,我不再是个警察了,齐孝石痛哭流涕。他宁可把心底最痛彻的压抑用最浅显的理由表达。

突然有点悲伤,看着桥上的微光,

想起一些过往,过往的迷茫;

世界每个地方,都有人尚怀梦想,

一直向着远方,不住地眺望;

就愿这时光,短暂而漫长,别让花香散落海洋,

就愿这过往,悲喜都歌唱,能有勇气把伤痛去珍藏,

每次告别都是新的盛放……

那是首叫作《每次告别都是新的盛放》的新歌,音乐台的主持人在深夜的播音中轻声地介绍着。那海涛坐在肮脏的卧铺长途车上,时而被道路的颠簸打断思路,而这首歌曲却让他找到了暂时的安静。他闭着眼,让心中堆积的压抑和惶恐随着歌声的起伏抽丝剥茧地释放,直到身体轻缓地升腾入梦。在梦里,他想起了自己那些固执的往昔,自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往事。他想起了第一次叫龚培德师傅的情景,想起了自己收拾装备时齐孝石失落的眼神。哎……他在梦里叹息,不禁缓缓地睁开眼,面前是布满污迹的长途车顶。他打开手机,离黎明还有漫长的时间。他重新闭上眼,默默地祈祷着,要战胜这黑暗,要想不被吞噬就只能反击……他一直以来的顾虑,谁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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