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兴集团召开的董事会上,潘兴出任利蒙公司总经理的议案被正式地提了出来。接下来出现了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潘兴在能源再生厂的几年内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政绩,利润连年下滑,没有理由出任利蒙的总经理。反对者则指出,能源再生厂先天的基础就不好,利润下滑不能全怨到潘兴头上,潘兴是中兴集团的元老,出任利蒙的总经理是顺理成章的。董事长赵浩成站在后者一方,提出让潘兴试一试。这一点并没有出乎人们的意料,比较出人意料的是,列席会议的利蒙副总经理魏文彬也举手提议潘兴出山。这样,议案便通过了。

潘兴出任利蒙公司的代理总经理。

乔松和路云飞旁听了会议,对魏文彬的表现深感意外。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两个人原本都窥视着总经理的宝座,可以说水火不相容,出现眼前的现实是非常解释不通的。后来碰上了郭盈盈,郭盈盈也想不明白。他们想听听韩少华的感觉,一个电话打过去,韩少华发出两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冷笑,让他们踏踏实实地往下看。

听上去弦外有音。

案子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明确的结果,几个人的思维自然会转到这上边来。魏文彬作为一个重要的疑点再次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路云飞认为应该向安柯汇报一下,他说:“某些现象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原因,可以让安柯他们来分析分析。”

乔松说:“行,我来找找安柯。”

那天中午,两个人一起在外边吃午饭。安柯说:“看来你们很敏锐,这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我们的态度是静观其变,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动静。”

“你指的是案子么?”乔松问。

安柯说:“当然指的案子。你要知道,这几个人一直在我们的侦察视野之内,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有意义的。”说着话,他打了个哈欠。

乔松说:“安柯,你气色不太好,不会有什么事吧。”

昨天晚上安柯和蒋枚又闹了别扭,还是为蒋枚肚子里的孩子,安柯气得一晚上没睡好,蒋枚则哭到半夜。当然,他不愿意此刻说这些东西,于是说:“没事儿,我一向睡眠不好。乔松呀,你们对魏文彬的微妙变化有什么更深一些的想法?”

乔松探过头来小声说:“我们怀疑魏文彬有什么把柄攥在潘兴的手里,而且是最近的事。”

“最近的事。”安柯咀嚼着这几个字,“说得好,看来咱们的感觉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最近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嗯,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慢慢地吃着,回忆了一些细节问题。总的看,魏文彬和潘兴之间确实不应该出现董事会上的一幕。安柯说:“这件事我放在心里就是了。另外你回忆一下,出席赵董事长生日宴会的人中,都有谁是穿浅灰色西装的?”

“哦,有情况?”

“是的,我们找到了赵董事长那个朋友的女儿,那女孩儿叫娟娟。她谈到了一个情况,说看见一个穿浅灰色西装的男人从阿波罗包间里溜了出来,个子比赵董事长高一些。”

乔松思考了一会儿,说:“魏文彬穿的就是浅灰色西装。”

“这个我也有印象,还有谁么?”

“再就是韩少华。”乔松的眼睛瞪大了。

安柯朝他笑笑:“别紧张,一说到韩少华你就变了。”

乔松说:“你们难道连他也怀疑?”

安柯拍拍他的手背:“明说吧,我们只相信你。这是基于我对你的了解。至于其他人,至少在案子有眉目之前我们是不能消除怀疑的。乔松,我跟你说这些主要是为了工作,你能不能向我们提供一些韩少华的情况?”

乔松似乎还有些心理障碍,看着安柯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柯思索着是不是把毒针致死的情况也说给他,按说这个情况应该让乔松掌握,目的是便于工作,可是看着乔松的样子,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安柯,你问我这个是不是和那件失踪了的风衣有关?”

安柯说:“当然不排除这一点,只是现在我问的不是风衣,而是浅灰色的西装。有一些事实我们是不能回避的。”

乔松说:“是,我明白。不错,那天晚上韩少华确实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西装。你是说他或者魏文彬其中的一个从阿波罗包间里溜了出去。”

安柯点点头:“是的,这是娟娟亲眼看到的。他说那个人比赵董事长高一些——女孩子原本是在找赵董事长的,她的叙述可信程度很高。”

“韩少华这个人嘛……”乔松似乎想过来一些,“聪明,同时也很谨慎,因为所处位置的缘故,一般的话他是不会随便讲的。平时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跟罗烽的关系如何?”

“好像还可以吧。罗峰比较欣赏他,和他的交流也比一般人多些。但是据我所知,他们的来往没有超出正常范围。”

“就这些?”

“基本上就这些。”

安柯没再往下问,他知道,面对眼前的乔松,再问下去也说不出什么了。但是他相信乔松是个有心人,他会进一步思考的。两个人的话题又在魏文彬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便起身出了饭馆。在路边安柯还是把罗峰的真正死因告诉给了乔松,乔松惊愕无比,半天没说出话来。

看得出,案件的复杂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安柯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心里松快了许多。他已经有了打算,监视魏文彬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不得不向自己所仇视的人摇尾乞怜同时还得装得满心欢喜。而今的魏文彬就是这样一个倒霉到家的家伙。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攥在潘兴手里的鸟,死活都是一句话的事,潘兴哪天一不高兴,嘎吱一下就能把你掐死!巨大的痛苦像一股看不见的汁液般在他全身弥漫着,浸透了所有的细胞,每时每刻都让他品尝着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尤其难以忍受的是,董事会后的第三天潘兴就来走马上任了,两个人楼上楼下,变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近邻,这真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心理折磨。每每这个时候,魏文彬都会想到上方水库小木船上那一幕,他悲哀地想,那天如果再沉着点儿,再稳当点儿的话,潘兴是绝不会活着回来的,随之而来的这一切便无从发生,而且……而且有可能自己已经坐在了潘兴如今的这个位子上,那么,人生就完全是另一种样子了。

可惜,这一切都是“如果”。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他——魏文彬的脑海里不止一次地冒出这个念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过去想到杀人他的心会发抖,譬如向罗峰下手的前夜。如今变了,杀人这两个字变成了不再那么可怕的字眼儿,他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甚至能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面带笑容。每当与潘兴打交道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杀他一千次。

可是,念头终究是念头,距离行动还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开始喝酒了,先是在家里喝,后来在外边也喝,以至于到最后开车也喝。他觉得自己快完了,不等潘兴把自己折磨死,就会死于车祸。

他当然注意到了葛云的存在,每当那双眼睛从某个角落瞟到他身上时,都会令他怵然一惊。他明白自己的变化没有逃过葛云的眼睛,但是他不再惧怕那双眼睛了,和潘兴的存在比较起来,这些已经算不得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吃力地举着磨盘的小丑,只要腿一弯就会被压成肉酱,潘兴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相比之下葛云仅仅是一个小心的窥视者。

有一天潘兴把它叫了去,无边无际地说了一些废话。闲聊中,他惊奇地发现潘兴发福了,大脸盘子越发的油光发亮,薄薄的一层头发朝后梳理得均匀而整齐,衣着也不像过去那么随意了,总之充满了一种踌躇和志得意满。潘兴每抽一支烟都等着魏文彬把打火机伸过来,随即他会问魏文彬一句:“怎么样,老魏。”

他经常这么问他,仿佛是一种不经心的关怀。其实只有他们两者能领会这几个字中的含义。魏文彬像以往那样嗯一声:“还可以吧。”一问一答,都很简短。

不同的是,这一天潘兴多说了几句话。潘兴说:“老魏呀,我记得你说过从唐城公司那里弄了五十万,是吧?”

魏文彬点点头。

潘兴又说:“能不能借给我十万,我的一个侄子出国需要钱。”他说的依然很随意,仿佛在委婉地和他商量。

魏文彬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没问题,十万够么?”

“够啦,不够我还会向你开口的。”

魏文彬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潘兴:“何必那么客气呢,不如我一次拿给你二十万。”

潘兴假装想了想:“那也行。”

说这话的那天,外边正在刮着四五级的风。魏文彬起身说:“我明天就把钱给你带来。”

潘兴说:“不必那么急,什么时候要,我再通知你。另外我今天能不能搭你的车,咱们的车送去年检了。”

“那没问题。”魏文彬说。

那天潘兴没有回家,他让魏文彬在半路拐了个弯。魏文彬蓦然想起上次也是在这个地方,他看见李方把潘兴放在了这里,往前走不远就是那条叫司马巷的地方了。

猛地,魏文彬心里一阵激动,来得非常突然。

那天晚上魏文彬喝了一些酒,然后从厨房里找了把刀藏在车里,而后他开车出了小区,直奔司马巷而来。他把车停在离司马巷不远的地方,随即悄悄地下了车。

天已经很有些凉意了,外边的人很少。魏文彬贴着墙根走在灯光昏暗的小巷里,听着自己的鞋底摩擦在地上的声音。他的心在燃烧,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弄得他口干舌燥。他一口口地吞咽着唾沫,小心地把搭在前额上的头发拨开,那只攥着刀的手紧贴着裤腿,感觉上在发抖。

他不敢说自己真的敢把刀子捅进大活人的身体里去,但是他不想退缩。多少使他有些悲哀的是,一个大公司的堂堂副总居然会走到这一步——他明白了,不管你是谁,终究是个凡人,一旦走到这一步,放在谁身上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那就来吧!

夜风刮在他的脸上,嗖嗖的。有两个年轻人紧贴在一起走了过去,那个女孩子好像朝他看了一眼,这使他觉出一些危险,但是他没有停住脚步。

不久,他便站在了那个小门前。

他记不得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门里传来的说话的声音,他才蓦然间紧张起来。他快速地躲开一些,侧身靠着墙壁。门开了,潘兴和一个女人走出来,他们在门前说了几句什么,随即潘兴就走了。女人靠在门上喊了一句,潘兴回头朝她扬了扬手。女人这才转身进了院子,木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这时潘兴已经走到了巷口,魏文彬的刺杀计划就这样告吹了。他快步跟出来,幽灵似地钻进自己的汽车里。他把刀子扔在后座上,然后发动了车子。透过车前窗,他看见潘兴很悠然地在前边走着,他缓缓地驱车跟了上去。

街道上是冷寂的,没有多少人。魏文彬就那样缓慢的跟着潘兴,他想好了,只要潘兴走上马路,他就立刻冲上去。他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干第二次,因此这次才显得无比真贵。可是潘兴一直那么走,沿着行道树走,似乎没有过马路的意思。不久,那家伙折进了一条小巷,这使魏文彬费了踌躇,他飞快地思考了一下,加速从另一条小巷包抄过去,还好,他包抄过来的时候,潘兴刚刚从巷子的出口走出来。

魏文彬呻吟了一声,猛地加大了油门……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后边冲了上来。他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胶皮轮子和地面的摩擦声是尖利的,但是潘兴还是被撞上了,身子飞出去老远。随即他个黑影顶在了他的车帮子上,魏文彬闭了闭眼,知道自己完了!

他看见潘兴从车前的水泥路面上爬起来,一只手扶着腰。与此同时黑影中冲出几个人来,原来那黑影是一辆警车,借着警车的车灯,他看见了冲过来着那几个人。认识,这几个人他见过。

车门被打开了,冲在前边那个小伙子一把将他揪了出去,咔嚓一声,一个凉冰冰的家伙卡在了手腕子上。

“魏文彬,咱们又见面了。”安柯在预审室的桌子后边坐了下来。何小满往旁边让了让,替他点上了一支烟。安柯看着魏文彬,问,“喂,你要支烟么?”

魏文彬平静地说:“要一支……谢谢。”

双方的口气都挺平和,像是在拉家常。小柳看看魏文彬,又看看安柯,随即打开了记录夹。旺仔送潘兴去医院了,这里只有他们三个。

魏文彬的脸在光线中显现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衣领和头发有一些乱,抽烟的样子略有一些贪婪,但他的表情是平静的,少有的平

静,完全不像印象中的他。

安柯:“魏文彬,我们开门见山吧——你为什么要杀潘兴?”

魏文彬:“因为他活着我就活不好。”

安柯:“说具体一些,原因是什么?”

魏文彬:“他知道我杀罗峰的秘密,并借此来控制我,要挟我,我受不了了,就……没杀死他,我很遗憾。”

安柯:“你杀罗峰的秘密还有谁知道?”

魏文彬:“只有潘兴。”

安柯往前探了探身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魏文彬简要地把上方水库以及接下来的那个晚上的整个经过说了一遍:“就这样,我被潘兴掌握了。我向他供认了一切。”

安柯道:“你这里所说的‘一切’是不是指杀害罗峰的原因以及过程。”

“是的。”

“你愿意原原本本地向我们交代这些情况么?”

“愿意。”

“那好,你先说说杀害罗峰的原因。”

魏文彬认真地交代了自己和唐城公司的私下交易及其罗峰知道以后的情况,说得十分仔细。安柯静静地听着,默默地想象着罗峰当时的表现,当魏文彬说到罗峰让他三天后把五十万元吃下去时,他心想:罗峰完了。

“没办法,我走投无路了,于是想到了最后一步棋。”魏文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杀人?”

“对。”

“说说你杀害罗峰的手段和经过。”

魏文彬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过程是这样,董事长生日宴会那天,我把预备好的一包安眠药带在了身上。当时我还没有想好怎么下手,真的,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或者准备,只是觉得让他吃下去就成了。宴会中我们分别在两张桌子上,没有办法下手。宴会后,我觉得机会不多了,就跟着罗峰到了阿波罗那个包间。罗峰那时候已经喝了不少酒了,看见了包间的酒又要喝,这正中我下怀,我就给他倒了一杯酒——我能喝口水么?”

安柯让小满把自己的水杯递给魏文彬。

魏文彬咕咚咕咚猛灌了一气,抹了抹嘴唇还了水杯:“我们谈到了那五十万,罗峰又骂了我几句。看得出,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事情上了。大概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走出包间去接手机,我趁此机会把安眠药放进了他的酒里,不久他回来了,拿起酒咕咕往下灌。这时他的舌头已经直了,说话不连贯。我应付着他,看着他继续喝酒,直到他靠在沙发上不动了。我站起来,觉得可以走了,便悄悄地溜出了那个包间。”

安柯咳嗽了一声:“你当时穿着那件浅灰色的西装么?”

“对呀,就是那天晚上你们看到的那身西装。”

“当时还有什么别的情况没有?”

魏文彬不明白安柯的意思:“你……你是说……”

安柯道:“比如说,你碰到什么人没有?”

“没有。”魏文彬断然地摆了一下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噢,有,有一个女孩子在后边叫了一声,叫的不是我,所以我没回头。”

“那女孩子叫了声什么?”

“叫了声……噢,我记不清了,好像……”

“‘赵伯伯’。”安柯看着他。

魏文彬的眼睛瞪大了,又哦了一声:“噢,是的是的,赵伯伯,她喊了一声‘赵伯伯’。”

小小地沉默了一下,安柯道:“继续。”

魏文彬道:“接下来我就到了保龄球馆,一直呆在那里,直到案发。外边乱了起来,我随着人们走出来。那时候我本以为是哪个员工发现了罗峰已死,结果看见了一些警察,这才知道罗峰走私毒品的事情败露了。当时我想,这时候搞死他真是太合适了。结果有人说他是自杀——现在你们应该清楚了,他不是自杀,是我干的。”

安柯和小满对视了一眼,又问:“怎么不说了?”

魏文彬道:“就是这些,我都说完了。”

“真的说完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没必要再隐瞒什么。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只有一点不太自信。”

安柯坐直了身子:“哪一点?”

“我不知道那些安眠药是不是真的能吃死人?”

“难道你还有所怀疑么?”

“不不,不敢。我不是推卸自己的责任,仅仅是怀疑。”

主要的谈话内容到此结束,安柯让他叙述了今天晚上杀人的行动经过后,就喊人把他带走了。预审室里就剩下了三个警察。大家都明白,更理想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毒针是不是他打的?”安柯问。

何小满道:“显然不是。他今天晚上确实没有隐瞒什么。”

小柳也是同样的看法。

安柯道:“也就是说,案子发展的现在,只是弄清了安眠药的问题。罗峰之死并非魏文彬所为。”

“应该是这样。”何小满说。

说到这儿,旺仔回来了。他说潘兴并没有太大问题,医院处理了一下,已经带回来了。安柯想了想说:“把他带来吧,无论如何口供是要录一录的。”

结果,潘兴的口供和魏文彬的说法完全一致。

魏文彬谋害潘兴的事件不可避免地在中兴集团引起了轩然大波,随即,“罗峰被害的经过”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安柯是有意放出这股风的,目的是让杀害罗峰的真凶放松警惕。他私下里找乔松谈了自己的想法。乔松心事重重地说:“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安柯说:“两条路,一,继续观察中兴集团相关人员的动静,捕捉疑点和线索;二,继续寻找那件失踪了的风衣。感觉告诉我们,那件风衣应该还在还洋娱乐城一带。”

乔松表示理解,随即说:“我们董事长想见见你,他被眼前的事情搞得心力交瘁,你要不要去一趟?”

安柯问:“他什么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罗峰的死已经把他弄得很惨了,如今又冒出魏文彬和潘兴的事。安柯,他好像对魏文彬杀害罗峰深信不疑。”

“毒针的事他知道么?”

“不知道,我对谁也没说。”

安柯捉摸了一会儿:“你觉得我有必要去见他么?感觉告诉我,他未必有什么新东西要谈。”

乔松想想说:“我觉得去见见没有坏处。”

“那好吧,见见。”

见到赵浩成的时候,赵刚刚开了一个会回来。他把安柯和何小满请进办公室,脱了外边的西装挂好,然后让韩少华拦住所有找他的人,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多日不见,赵浩成看上去更瘦了,说话有些中气不足。

他说:“真没想到是魏文彬干的,那个人平时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呀,怎么会……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他问安柯是不是可以结案了,安柯很聪明地把这个问题抹了过去。他说整个案子还有待查清,因为这里牵扯到罗峰贩毒的问题,魏文彬的这一部分应该说差不多了。赵浩成似乎没有听出其中的奥妙。

“安队长,潘兴是不是也负有一些责任?”

安柯说:“当然,他至少犯有包庇罪和敲诈罪,要负刑事责任的。您似乎又要考虑利蒙公司的总经理人选了。”

“可悲呀!”赵浩成解开了他那个小马甲,脸上泛起些潮红,“当年跟我打天下的人纷纷落马,这到底说明了什么?安队长,我真搞不懂啊!噢,听说你们找过娟娟了?”

安柯点点头:“是的,我们向她了解了一些情况,也是那天晚上的事。董事长,您找我们来还有其他事么?”

赵浩成说:“基本就是这些,耽误你们的时间了。也就是说,魏文彬的事情可以作结论了?”

“嗯,可以这么说。”

“罗峰的事情还有待调查?”

“是的。整个案子并没有结束。”安柯和小满站了起来。

“请等一等。”赵浩成让安柯二人再坐一会儿,“我脑子里始终盘旋着一个事情,就是所谓的那个知情者。我记得乔松他们和我谈过这个问题,你们觉得那个人会是我们集团内部的人么?说实话,我已经被接连不断的事情搞怕了。”

安柯道:“您怕什么?”

赵浩成说:“我听得出,你们直到现在仍然没找到这个人。我担心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安队长,那个人是不是还在我身边?”

何小满说:“赵董事长,凭空猜测不是我们办案的法则。”

安柯符合说:“是的,我们现在还回答不了您这个问题,如果罗峰的事情有了新的突破,我们会及时通报你的。告辞了。”

赵浩成没有再问什么,他把安柯二人送出房间,让韩少华送他们下了楼。安柯细心地观察着韩少华,却没看出什么。他觉得韩少华想说话,结果直到分手也没说。

“去海边。”安柯让小满开车。

旺仔和小柳早已到了海边,安柯二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忙了半天了。海风挺大,两个人站在礁石上没有什么收获。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距离海洋娱乐城不远,能看见曾经走出来过的那个带弹簧的小门。往北一些的地方是海滩,穿风衣走掉的那个人显然不可能把风衣抛在那里,所以旺仔二人到礁石这里来找是对的。但是这个地方的工作量太大,两个人干实在是不行。

“队长,”旺仔朝他喊,“假如穿风衣那个人从带弹簧的小门里出来,他走的路线只能是这一条,这片礁石滩是唯一可以扔掉风衣的地方。你上来,看看这片礁石滩有多大面积!”

“嗨,你腿上蹭的什么东西?”安柯看见旺仔的左腿上有一条黑乎乎的东西。

旺仔摸了一下,闻闻:“油,不知道哪儿蹭的一块机油。”他把安柯拉上了礁石。

安柯朝四下里望,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是的,这里是一大片礁石滩,海水在礁石间荡着,要寻找一件风衣实在有些难度。小柳告诉他们,从海滩到这儿这一片已经找过了,没有。再往下找就更不容易了。

旺仔道:“头儿,我估计了一下,从那个小门出来,到这里大约有一百米左右,那个穿风衣的人最多也就走到这里。他还会继续往前走么?”

安柯瞧瞧前边,说:“那可不一定,走的快的话,这只是一两分钟的事,他完全可以再往前走一些,抛掉风衣后回到娱乐城。”

小柳说:“听见没有旺仔,队长的意见和我一样。”

安柯收回目光,问小柳:“这一点你说得有道理。现在我问你,那个人为什么要穿着风衣离开娱乐城,是为了掩人耳目么?”

小柳道:“绝对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便使目击者看见了他也会误认为是别人!”

何小满道:“照你的说法,韩少华应该是第一个免除怀疑的了?他总不能自己穿着风衣让目击者记住这个特征吧?”

小柳噎住了。旺仔哈哈大笑起来:“其实他是最怀疑韩少华的,是不是伙计?”

小柳辩解道:“你们别忘了,那个人走到这里把风衣脱掉扔了。韩少华也可以这样做,然后说他的风衣丢了。”

安柯道:“感觉上总显得挺愚蠢,我是说假如是韩少华的话。你们想想看,如果那个人不是韩少华,一切都讲得通。反过来,如果那是韩少华故意搞的话,只能显得这个做法很愚蠢。而事实上韩少华是个十分聪明的人!”

何小满道:“咱们现在还不能把韩少华作为重点来怀疑,没有任何根据。甚至连那个叫娟娟的女孩子看见的浅灰色西装也已经澄清了——那是魏文彬!”

“就是。”旺仔说,“怀疑韩少华有些先入为主。”

小柳道:“那我们怎么办,放弃对他的怀疑?队长,是这个意思么?”

安柯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这里强调的是合理性。来吧,先把这个问题放一放,把这一片礁石找一找再说吧!”

结果,直到天黑也没找到那件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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