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飞云驾车向城里驶去,沿途已经出现了路人的身影,他们在寒风中挪动着沉重的脚步。李晓峰挂断了高宇的电话,对柳飞云说:“高宇说他发烧了,在医院看病呢,我们现在去中日医院吧。”

柳飞云摇摇头说:“不忙,等他完事后再见面也不迟。我们现在回公司,我白天忘了一件事情。”

“难得,难得,”李晓峰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你也会忘事?”

“凭什么我就不能忘事?”柳飞云笑着回答,“早上我判断那个窃取资料的人是从正门进入公司的,所以我到大楼保卫科只查了公司大门的监控录像……”

李晓峰抢着说:“现在我们再去一趟保卫科,查一下昨天凌晨大院里的监控录像。”

柳飞云一脸严肃地说:“恭喜你,都会抢答了。”

华顺花园一片寂静,两栋大楼阴森森地耸立在夜色之中,大楼里的灯火已经熄了大半,剩下零零散散的亮光,就像随意撒向空中的一把星星。一名面无表情的保安在灰白色的灯光下来回巡视,脚下传来有节奏的踏雪声。

柳飞云把车开进了大院,门口的保安迟疑地给柳飞云敬了一个礼。奇瑞车缓慢地驶进地下停车场,柳飞云看了看熟睡中的李晓峰,并没有叫醒他,自己跳下车,轻轻地将车门扣上。

柳飞云不紧不慢地走到楼梯处,空旷的停车场回荡着他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柳飞云回头看了一眼灰色灯光下的奇瑞车,李晓峰还在里面酣睡。

柳飞云顺着楼梯走到一层,一股冰冷的寒风迎面吹来,柳飞云不禁浑身一抖。他驻足仰视天空,月亮早已躲到了乌云的背后,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

柳飞云一面抬头寻找着架在建筑物上的监视器,一面走到嘉琳公司的位置,他在一扇窗户前停下了脚步,这扇窗户是通向公司内的唯一入口。

柳飞云背靠窗户静静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左面是灯火辉煌的大门,右边是漆黑狭长的过道,正前方是高高的栅栏墙。

柳飞云顺着围墙向过道走去,在最为昏暗的一处停下来,一阵沉思后他忽然用双手抓住了栏杆,左腿顶在墙面上,右腿一跃迈上了栅栏的底部,柳飞云艰难地转过身,用犀利的眼神扫描着四周的状况。片刻后,柳飞云从栅栏上跳下来,重新回到公司的外窗前。

借着路灯微弱的亮光,柳飞云发现窗台上有些异常,他立即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在不断跳跃的火苗下,柳飞云看到一个男士皮鞋踩踏过的痕迹,他尽力凑近窗台,仔细地观察起来,直到打火机烫手时柳飞云才抬起头,他转头朝大门口望去,那个面无表情的保安已经回到岗亭里,并没有发现自己。

柳飞云抬起腿,将左脚放在鞋印上,他尽力的模仿那个人的动作,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柳飞云右手象征性地扣住窗户,令他意外的是,窗户居然开了。此刻柳飞云突发奇想,索性彻底模拟一下今天凌晨的情景。他再一次向岗亭扫了一眼,然后慢慢地拉开窗户,左手钩住窗沿,一跃跳进了房间。

屋内漆黑一片,柳飞云并没有开灯,他顺着走廊熟练地前行,在大厅的拐角处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此时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依稀看清近处的景象,他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坐在写字台前,摸索着打开了电脑,输入密码,顺利启动。柳飞云拨动鼠标,打开报价文档,打印机的启动声环绕着屋内的各个角落,在深夜中异常恐怖。

柳飞云靠在皮椅上,想象着十几个小时前在这间屋里发生的事情,那位神秘来客一定也会坐在这张椅子上,焦急地等待打印的结束。柳飞云不经意间扭过头向门外望去,突然间他感觉头皮发紧,心跳急速加快,后背冒出一阵阵凉气。

门外居然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中!

“谁!”柳飞云镇定地喊道,他猛然站起来,迅速地退到了墙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黑暗中的人似乎更加镇定,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柳飞云。

时间在无情地流逝,双方还在默默地僵持。柳飞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对面的人其实就是白秀清送的那台钟,在黑暗中它像人一样静静地站在墙角,柳飞云联想起桌上的空杯子,不禁放声大笑,看来那位神秘的来访者也一定被它吓得魂飞魄散,居然把杯子打翻了。

打印机结束了工作,房间里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柳飞云仰靠在皮椅上,回想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到底是谁今早进入了这间办公室呢?王会计和庞萌萌虽然都有各自的目的,但窗台上明明是男式的皮鞋印……想着想着,柳飞云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这一天他实在是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飞云突然被一种声音吵醒,他立即坐了起来,屏住呼吸聆听屋外的动静,柳飞云突然浑身一震,这是一个人上楼的声音。

屋里居然还有一个人!他一直在这里吗?

柳飞云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显然不是在做梦。楼梯上传来“沙沙”的声音,那个人似乎并不着急,他好像已经做好了准备。

柳飞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从桌后站起来,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外面的人居然爬上了二楼,好似“午夜凶铃”中的贞子,他缓慢地向柳飞云的办公室走来,那是一个魁梧男人的身影。柳飞云睁大了眼睛……

空旷的摄影棚内悄然无声,韩子路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他在回想着几个小时前所发生的事情。

那时韩子路正在回影棚的路上,他刚刚挂上李晓峰的电话,路上很滑,他小心翼翼地驶出八达岭高速。就在他快要到达影棚时,他忽然看见李晓峰的车猛然冲出了大门,向另外的一个方向驶去,透过路灯韩子路看到车上有两个人,柳飞云和李晓峰。

韩子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车速,他们为什么这么急?肯定是要见一个重要的人物。韩子路来不及多想,踩足油门一路跟在奇瑞车的后面。

李晓峰的车疯狂地驶进五环路,韩子路咬紧牙,紧紧地跟在后面,为了防止被他们发现,韩子路索性将大灯关掉。奇瑞车在一个出口处驶出了五环主路,辅路上车辆稀少,韩子路不得不逐渐地拉大与前车的距离。

奇瑞车缓慢地驶进一个娱乐城的大院,韩子路并没有跟进去,而是把车开到停车场的后面。停车场的外墙是用铁栅栏围起来的,从外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院里情景。韩子路把车停到一棵大树后,然后坐到副座上死死地盯住李晓峰的车。

没过多久,李晓峰突然从车里跳下来,似乎是给什么人打着电话,而且说话声音非常大,韩子路连忙关掉收音机,摇下车窗仔细聆听,依稀听见李晓峰喊着宋静的名字。韩子路在车里哈哈大笑,原来逍遥自在的李晓峰也有不被人知的另外一面。

片刻后,李晓峰又回到了车里,韩子路实在想不通他们究竟在等什么?为了防止柳飞云发现,韩子路已经把车熄了火,车内寒冷得如同冰窖,韩子路一边跺脚搓手取暖,一边考虑自己有没有必要再等下去。就在韩子路权衡利弊的时候,两辆豪华车缓缓地驶进停车场。

韩子路预感到这就是柳飞云所等待的人,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到一个中年人从车里走出来。韩子路的头几乎已经贴到挡风玻璃上,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中年人就是广告圈里鼎鼎大名的白秀清。

韩子路在心中暗暗地佩服柳飞云,他居然能摸到白秀清的行踪,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柳飞云平时待人和善,做事随意,谁知道他能有如此之深的城府。不知是天冷还是胆寒,韩子路浑身有些发抖。

韩子路看到白秀清和另一个中年人走进娱乐城,而柳飞云和李晓峰并没有跟进去,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韩子路猜不透柳飞云的意图,只好耐心地等下去。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韩子路看见白秀清抱着一个酒瓶子从娱乐城的大门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当白秀清走到他自己的车前时,忽然抬头目不转睛地盯住李晓峰的车。

“柳飞云被发现了!”韩子路脱口而出。双方对峙了大约十秒钟,白秀清终于钻进了车内,扬长而去。韩子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白秀清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韩子路挪到驾驶座,准备继续跟在柳飞云的车后,然而奇瑞车并没有动,李晓峰从车里跳下来,小跑到白秀清刚才停车的位置,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车,然后面带笑容地跑了回去。韩子路立刻就明白了,原来他们心里也没底。

此时韩子路的心里得意扬扬,柳飞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他断然不会想到还有人跟在他的后面,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韩子路发动汽车远远地跟在柳飞云的后面,他刚刚拿出电话,突然发现他们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韩子路已经没有办法停车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开了过去。韩子路的反应很快,在即将超过柳飞云的车时,他把汽车的灯光全部关掉,以免被精明的柳飞云看到自己的车牌号码。

韩子路刚刚超过柳飞云的时候,他就明白了柳飞云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路边,原来前面的白秀清正围着车子乱转。韩子路十分纳闷,白秀清深更半夜的在找什么?韩子路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车已经超过了白秀清。

前面是一段新铺的马路,宽敞而明亮,韩子路减慢了速度,不时地抬头看着反光镜里白秀清的车,心里万分焦急。自己居然跑到最前面,到底是谁跟谁呀?

这是一条笔直的马路,白秀清一直跟在韩子路的车后,大约走了两公里的时候,韩子路发现前面有一座加油站,他眉头一展,加大油门向加油站冲去。

韩子路把车停到加油站的最里面,用加油器挡住了自己的车身。一分钟后,白秀清和柳飞云的车开了过去,韩子路不慌不忙地从加油站开出来。

韩子路一路尾随着柳飞云来到西单大街,他看见奇瑞车已经停在便道上,车头面对着一家粥铺,韩子路知道白秀清此刻一定在这家粥铺里。他把车远远地停在奇瑞车的斜对面,自己走进一家咖啡屋,点了壶热茶,眼睛没有离开柳飞云的车子。

韩子路从兜里拿起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组号码,在电话里向对方说明了现在所处的情况,然后放下手机品尝着杯中的热茶。

就在韩子路拿起茶壶准备倒满第二杯的时候,他的余光发现柳飞云的车已经启动了,韩子路慌忙从皮夹里拿出五十元放在桌上,然后起身走出咖啡屋。

柳飞云的车起步很快,一转眼已经开出一百多米,韩子路判断柳飞云是在追一辆红色的出租车。

韩子路又拨通了刚才那个电话,他并不着急,因为在城里的繁华地带,马路上所行驶的车辆本身就很多,柳飞云的车不可能开得太快。果然,在通过两个十字路口后,韩子路已经看到柳飞云的车尾了。韩子路一直尾随到亚运村一带,在一个拐弯处韩子路看到柳飞云已经把车停到了路边。

韩子路估计柳飞云恐怕是跟丢了,稍做考虑后韩子路决定马上回影棚,他要抢在柳飞云的前面回去。韩子路加足马力在冰雪的路面上飞奔,他一边开车一边想,一会儿该如何向高宇解释。

没用多少时间韩子路就到达了影棚,他飞快地跑进屋里,刚进屋韩子路就乐了,高宇在沙发上正打着呼噜,看来不用再费心编故事了。韩子路蹑手蹑脚地走进摄影棚,开始了产品拍摄。刚拍了几张韩子路就听到了门外的车声,一定是柳飞云回来了。“好悬。”韩子路心里想。

想到这里,韩子路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回想着刚才与柳飞云的那段对话。韩子路很满意自己滴水不漏的回答,事实上这段回答他早就想好了,他知道柳飞云早晚要问自己关于庞萌萌的事情。

韩子路回忆完所有的对话,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李晓峰一定会认同这套说辞,而对于大智若愚的柳飞云就难说了。

最让韩子路担心的是柳飞云的最后一句,他问自己是几点到影棚的,那种随意的语气似乎隐藏着某种玄机?难道在路上柳飞云发现自己的车了?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房间里的台灯一直亮着,韩子路今晚将彻夜难眠。

李晓峰在车里慢慢地醒过来,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环视着四周,偌大的停车场除了几辆高档轿车外空无一人。李晓峰转过头看着空空的驾驶座,柳飞云去哪儿了?车并没有熄火,暖风从空调口中不断地送出,李晓峰用手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然后把车钥匙拔了下来,跳下车。

停车场里寂静得有些可怕,死灰色的灯光使人不寒而栗,每辆车里似乎都有人在窥视自己。李晓峰感到浑身乏力,他一瘸一拐地向出口走去,现在他只想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李晓峰在电梯口停了下来,他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像锯齿一样迟缓却是有力地从他心房上掠过。李晓峰屏住呼吸慢慢地转过身,他被眼前的

场景惊呆了。

柳飞云居然在车里悠闲地听着音乐!

李晓峰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全身剧烈地颤抖,上下牙齿像山崩海啸般地猛烈碰撞。李晓峰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难道自己又在做梦吗?

李晓峰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相碰的声音,这种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中显得格外的恐怖。李晓峰用颤抖的左手拼命地顶住自己的下颚来阻止这可怕的声音,右手重重地揉着眼睛,试图擦去眼前这幅难以置信的图像。

音乐声逐渐地消失了,李晓峰慢慢地放下右手,用有些发肿的眼睛重新向车内望去,车里没有任何人。难道是幻觉?李晓峰摇了摇头,天亮后他一定要去医院看一看,否则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活活地吓死。

就在李晓峰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电梯门已经无声无息地开了,电梯间明亮的灯光使李晓峰恢复了常态,他一个箭步跃进了电梯,迅速地按下关门的指示灯,他一秒钟也不想停留在这该死的地下一层。

一楼熟悉的环境使李晓峰平静下来,他拿出手机准备问问柳飞云现在身处何地,刚拨完号码手机就没电了。“真会挑时间。”李晓峰自言自语。他沮丧地把电话放回兜里,脑袋里想着柳飞云现在会在哪儿。

李晓峰独自一人走到大厅,看到一个保安正趴在桌上打着瞌睡。他来到桌前,用手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这个看似轻柔的动作引发出了一连串剧烈的反应,保安猛然站起来,右手顺势抽出别在腰上的警棍,左手抓住李晓峰胸前的衣襟,身下的凳子在地下翻滚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李晓峰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动作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他结结巴巴地向这位魁梧的保安解释自己是一楼的租户,并拿出名片为自己证明。

保安将信将疑地放下了警棍,然后严厉地盘问李晓峰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写字楼里转悠,李晓峰说他要问问录像监控室在哪里,自己公司丢东西了,需要查看昨天的录像。

一提到丢东西,保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还在睡觉,态度马上热情起来,殷勤地告诉李晓峰监控室的位置,甚至还陪着走了一段。李晓峰看到保安态度的转变,才意识到自己是付房费的租户,自己才是大爷,所以李晓峰背起手,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保安的身后。

到了大楼监控室,李晓峰询问对方柳飞云是否来过,对方客气地说今晚没有任何租户来过。李晓峰只好退出监控室回到大厅,这回保安没有睡觉,他笔直地站在大门旁,热情洋溢地和李晓峰打着招呼,李晓峰以主人翁的姿态对他点点头,然后走到了院子里,琢磨着柳飞云的去向。

李晓峰不知不觉走到了嘉琳公司的位置,他想起柳飞云路上的话,那位访客是从窗户爬进去的,所以监控录像上可能会有影像。李晓峰走到一楼的窗前,转过身打量着四周,并没有监视器可以看到这里。

李晓峰站在窗前设想着当时的情况,这个神秘的访客在进入大院时是不会躲开监视器的,现在的问题是: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李晓峰看了一眼大门,那里灯光明亮且有专人看守,他是决不会选择这条路线。李晓峰又看了看高高的栅栏墙,他走过去比划了一下,爬过去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李晓峰顺着墙面往里看,有两盏路灯没有亮,而灯下的那段墙体处于黑暗之中,李晓峰看了一眼大门方向,保卫正坐在岗亭里背对着自己。李晓峰转过头,贴着墙慢慢地向前方走过去。

他来到墙下看到对面有一块硕大的石头,看来那位客人是从这段墙上爬过来的,用石头垫脚爬起来会轻松一些。李晓峰回过头寻找着架在大楼上的监视器,还好,有一个摄像头正好对着这面墙的方向,一会儿先查这个录像头。

李晓峰顺着墙又回到了一楼的窗前,他忽然看到窗台上面的脚印,显然柳飞云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人的确是从这里进入公司的。李晓峰准备再去一趟录像监控室,查看这只摄像头的记录情况,他刚走了一步又退回来了,因为李晓峰发现这扇窗户是开的。

他本想绕过大厅,用钥匙从正门进入公司,然后把窗户关好,但转念一想,这是舍近而求远,反正现在也没人看见,干脆也从窗户进去算了。

想到这里,李晓峰毫不含糊,他又看了一眼岗亭里的保安,然后慢慢地拉开窗户,左手钩住窗沿,右脚蹬在窗台上,一用力蹿上了窗台。

李晓峰一阵兴奋,刚要跳进屋时脚底突然一滑,这意想不到的变故使李晓峰手足无措,他慌乱地抓住窗框,无奈自己的双脚已经悬空,双臂的力量无法承受全身的重量,也无法阻止坠落的速度。所以,李晓峰从窗户上直挺挺地摔了下来,左半身与冰冷的地面亲密接触,李晓峰还没来得及惨叫,左腿几乎已失去了知觉。

李晓峰一声不吭地躺在地上,他十分后悔为什么自己偏偏选择了窗户。大约十分钟后,左腿已经恢复了知觉,李晓峰想,这样躺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很细心地将窗户关上,然后一瘸一拐地来到了走廊。

“身残志坚”的李晓峰有了一个奇思妙想,他很想模拟一下昨天凌晨的场景,于是他没有开灯,而是扶着走廊缓缓地向前而行。左腿行走起来还是很吃力,李晓峰只好拖着一条腿坚持着,每走一步就传来一阵“沙沙”的摩擦声。

到了楼梯前李晓峰犯了难,自己现在的状况要想走到二楼无论如何也是一件艰难的事,不过办法总比问题多,李晓峰灵机一动,他俯下身将双手放在楼梯上,然后一级一级地爬了上去。到了二楼后,他又开始了直立行走,李晓峰想,动物到人类的演变无非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过程。

李晓峰拖着伤腿走到了柳飞云的办公室门口,刚要开灯,忽然觉得屋里有什么异常,李晓峰抬头寻找着,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有一个人形在黑暗中与自己面对面地站着!

李晓峰又一次崩溃了,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面上,全身的重量又一次压在尚未痊愈的左腿上,李晓峰不得不再一次发出惨叫。

屋内的灯亮了,柳飞云满脸不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晓峰,两个人显然都没有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

首先发飙的是李晓峰,他高喊着:“柳飞云!你到底搞什么鬼,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非要吓死我才善罢甘休呀!”

柳飞云感到很无辜,说:“到底是谁吓谁?明明是你在吓唬我,你不在车里睡觉,黑灯瞎火地跑公司干吗来了?”

李晓峰躺在地上不服地说:“就算我到公司,你也没必要黑着灯装神弄鬼吧。”

“谁装神弄鬼了?”柳飞云反击道,“你说,你刚才是不是爬到二楼的,你学‘贞子’吓唬我。”

“我……”李晓峰一时语塞,但他又不愿意服软,于是狡辩道:“谁规定人不能爬着走?我在家一直就是爬着,不信你问宋静去。”

此话一出,柳飞云先是一愣,然后转回到座位上放声大笑。李晓峰继续挑衅地说:“你还别笑,说话呀。”

柳飞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你能不能先站起来,咱们现在是不平等对话。”

李晓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地上,他慌忙站起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强忍住腿上的疼痛,准备继续与柳飞云论战。

柳飞云似乎对刚才的话题已经不感兴趣了,他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进公司却不开灯,说说吧,都发现了什么?”

李晓峰立刻来了兴趣,说:“你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人的确是从一楼的窗户爬进来的,我发现窗台上有脚印,不对,那是你留下的脚印吧?”

“那个脚印之前就有。”柳飞云笑着说,“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李晓峰得意地说,“我知道那个人是从哪里进大院的。”

“噢。”柳飞云好像并不意外,不过他示意李晓峰继续说下去。

“那个人绝不会从大门进来,因为门口有保安站岗,而且灯光很亮。我判断他是从外墙爬进来的,我刚才看了,有一段墙很暗,我想他一定是从那里爬过来的,恰好对面有一个监视器,一会我们去监控室查一下就水落石出了。”

柳飞云不动声色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那段墙很暗,那么从录像上能看得清那个人的模样吗?”

李晓峰张着嘴没了下文,他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柳飞云倒是满不在乎地站起来,从桌后转出来拍了拍李晓峰的肩膀,说:“甭管有没有收获,咱们总得去看看,你带路吧。”

两人走进录像监控室,柳飞云向负责人王经理说明了情况并提出查看录像的要求,对方很配合地拿出一盒录像带放进播放器中,柳飞云让他从凌晨一点半时播放,李晓峰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监视器上的画面。

电视画面比真实场景要昏暗一些,高高的栅栏墙孤独地耸立在黑暗之中,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屏幕下方的电子表在无情地跳动着。

王经理按下快进开关,画面上出现了两条平行的白线,栅栏墙在微微地颤抖着,柳飞云和李晓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住监视器,生怕遗漏任何一条线索。

忽然,画面中有一团黑影从墙上一跃而过,然后像幽灵一般消失在深深的黑夜中。

李晓峰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王经理猛然站起来,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把带子倒回去,以正常的速度重放一遍。果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画面中,他矫捷地爬上围墙,然后顺着栏杆滑进院里,前后不过五秒钟。

王经理再一次将带子重放一遍,这一次他将黑衣人定格在画面中。李晓峰的脸几乎贴到屏幕上了,他死死地盯住黑衣人,对柳飞云说:“你看得出他是谁吗?”

柳飞云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说:“他是个男的。”

李晓峰没好气地说:“这事我早就看出来了。”

李晓峰一直看到眼睛发酸才直起腰,这段录像确实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连黑衣人的身材、特征都无法辨认,李晓峰失望地叹了口气。旁边的王经理此刻慌了神,黑衣人翻墙而入是他的工作失误,王经理点头哈腰地向柳飞云不住地道歉,诚恳地检讨自己的疏忽,并表示要协助柳飞云处理善后事宜。柳飞云微笑着挥挥手,说公司什么东西都没丢,不用劳此大驾了。说完,他就招呼李晓峰离开了监控室。

两人回到柳飞云的办公室,李晓峰沮丧地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看着柳飞云发呆,嘴上叼着一根烟,却忘了点火。柳飞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笑着说:“怎么着,遇到点小挫折就没信心了?”

李晓峰毫无斗志,软绵绵地说:“岂止是小挫折,我们一天一夜的努力全都白费了,现在就是报警恐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那个黑衣人根本就无法辨认。”

柳飞云不以为然地说:“我看还是有收获的,我们现在至少可以排除王会计和庞萌萌入室的可能性,另外我们还知道付娜娜和白秀清的关系很密切,韩子路和庞萌萌相识得有些莫名其妙,王会计和庞萌萌与这件事或多或少都有些干系,对吧?”

“知道又能怎样?”李晓峰用疑惑的语气说,“我们依然不能判定到底谁是窃取资料的人,这之前的推理都是纸上谈兵。”

“我可不这么看。”柳飞云轻松地说,“我认为现在已经接近真相了,你想想我们还有谁没有调查?”

李晓峰马上回答:“当然是高宇了。”

“那还愣着干吗?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柳飞云把桌上的咖啡杯递给了李晓峰,说,“劳驾您帮我冲杯咖啡。”

李晓峰端着两杯滚烫的咖啡走进屋里时,柳飞云正埋头翻阅着员工登记表。李晓峰轻轻地把咖啡放在桌上,柳飞云忽然抬头问:“你还记得高宇是什么时候进入简森公司的吗?”

李晓峰坐回到沙发上,想了想说:“高宇好像是很晚才去简森公司的,我记得他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市场份额第一了,我们开庆功会的时候他还没有来呢。”

柳飞云放下手中的登记表,端起咖啡回忆着过去的情景。高宇确实是很晚才加入简森公司的,那时的简森公司可谓是高歌猛进,时任总经理的柳飞云不断地招兵买马,很多新员工加入了简森公司,高宇是被柳飞云比较看好的一个。

柳飞云喝了两口咖啡,然后对李晓峰说:“那时你负责招聘,你想想高宇是从哪家公司跳槽来的?”

李晓峰说:“这还用想,他是顾朝阳介绍来的,这哥俩好像是发小儿。”

“顾朝阳?”柳飞云一笑,“他开胶卷店纯粹是屈才,我看他创办一家人才服务中心才是正道。”柳飞云又喝了几口咖啡,然后迅速拿起手包,从桌子后面转出来,拍了一下李晓峰的肩膀,径直向门口走去。

李晓峰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跟在柳飞云的身后走出房间,边走边说:“又干吗去?我这杯咖啡还没喝完呢。”

飞云头也没回说:“到那家即将倒闭的胶卷店。”

李晓峰开着车很快就到达了顾朝阳的胶卷店,在来的路上柳飞云给顾朝阳拨了几个电话,但对方都没有应答,李晓峰问:“这家伙是不是不在店里?”

柳飞云说:“应该不会,顾朝阳哪有闲钱出去玩?我估计他早被电话铃吵醒了,现在正蒙着被子骂街呢。”

李晓峰乐呵呵地把车停到门口,说:“这可不能赖咱们,谁让他什么事都插一腿。”说完,李晓峰跳下车,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胶卷店的门口,按住门铃就不松手。

门铃单调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响着,屋内没有任何动静,李晓峰回头用眼神征求着柳飞云的意见,柳飞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李晓峰又一次按响了门铃。

终于,屋内的人沉不住气了,李晓峰透过门缝看到里屋的台灯亮了,然后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顾朝阳缓慢地走到门口,用嘶哑的声音询问门外客人的姓名,李晓峰自报了家门,门内立即传来一句字正腔圆的京骂。

门开了,顾朝阳披着棉被哆嗦地瞪着李晓峰,李晓峰也不示弱,说:“你还敢骂我,过两天你就是我手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里屋。

柳飞云背着手,乐呵呵地看着裹着棉被的顾朝阳,说:“公交车都出来了,你怎么还睡觉呢,一会儿咱们跑步去。”说完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里屋。

顾朝阳关上大门后走进卧室,看到柳飞云和李晓峰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上,自己只能找把凳子坐在了他们的对面,这情景有点像两名警察审问一个刚被抓获的嫖客。

顾朝阳满脸不快地说:“咱不兴这么折腾人的,这天还没亮呢,你们俩起猛了?有何贵干啊?”

“贵干倒没有,”柳飞云跷着二郎腿说,“就是跟你打听点事,听说高宇是你介绍到简森公司的,没错吧?”

“没错。”顾朝阳一愣,“高宇活儿干得不错,他犯什么事啦?”

“你放心吧,他什么事也没有。”柳飞云说,“你和高宇是怎么认识的?”

顾朝阳把身上的棉被扔在凳子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们俩是发小儿,初中和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后来他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之后就一直断了联系。”

李晓峰忽然问:“后来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顾朝阳回答:“高宇到简森公司找我,他说回北京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托我给他想想办法,那时我们公司正缺人手,所以我就把他介绍过去了。”

柳飞云听到这里眼前一亮,问道:“这就奇怪了,你们上大学后就断了联系,高宇怎么知道你在简森公司工作?还居然上门找到你?”

“这事我也问过他,”顾朝阳说,“高宇说他从我们高中同学那儿知道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柳飞云接着问:“高宇在哪儿上的大学,你知道吗?”

“南京L大。”顾朝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好像是学木材加工的。”

柳飞云点了点头,接着问:“既然高宇和你是发小儿,那他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吧?”

“知道。”顾朝阳认真地说,“高宇上小学时父母就离异了,他还有个弟弟判给了他妈,小时候偶尔见哥俩在一起,但近几年我都没见过,据说是在一家餐厅做厨师长。高宇从小就和他父亲住在一起,不过前年他爸过世了,他现在是独身,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就知道这么多。高宇自从上了大学后性格变得有些孤僻,每次同学聚会他都不去。”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总是会变的。他现在住哪儿?你把地址写下来。”柳飞云从钱包了抽出一张黄色的便笺纸。

顾朝阳弯着腰趴在桌上写完了地址后,递给柳飞云说:“在你们公司上班真不易,老板还要家访。”

李晓峰在旁边搭茬说:“实话告诉你吧,除了家访还体检呢,那比婚检还严格,嘿嘿,你小子做好准备吧。”

柳飞云站起来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可,然后招呼李晓峰走出了房间,顾朝阳拿着房门钥匙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柳飞云猛然止住步,转过身对顾朝阳说:“你这是奔哪儿呀?”

顾朝阳愣愣地说:“不是去跑步吗?”

柳飞云和李晓峰对视了片刻后,忽然笑起来,柳飞云拍着顾朝阳说:“改天吧,我们俩现在还有些事,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二十四小时内我不会再来了,你该干吗就干吗吧。”说完,俩人跑回了车内。

李晓峰边发动着车子边问柳飞云:“现在回公司吗?”

柳飞云斩钉截铁地说:“不,去高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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