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沙和神偷两人都明白了,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守陵人的后代,世世代代守着虎符镇地下的古墓。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既然要干活,对环境了解得越多,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神偷问嫣儿:“北京来的地勘专家还有多久动身?”

嫣儿答复:“至少还有一个月,现在虎符镇的青花古瓷虽然引起了媒体的注意,但是真正的专家还没有意识到重要性,县政府的申请现在只传达到省里,根据流程和政策,至少一个月,这还要是有专家没有出国访问或者在国内有活动的情况下的预期。”

“所以,”嫣儿平静的说,“我们的时间绰绰有余。”

老沙哼了一声,“我们对手的时间也绰绰有余。”

老沙对嫣儿还是十分排斥的,虽然神偷已经把嫣儿和他之间的关系说的清清楚楚,老沙还是不怎么接受嫣儿,也许是嫣儿的出现,导致神偷金盆洗手,让老沙非常遗憾吧。

老沙和神偷之间的配合是非常默契的,这种合作伙伴很难寻找,也许一辈子再也碰不到了。

老沙和神偷说完话,自己回到租住的房间休息,昨晚一夜没睡,老沙也困的厉害。

在睡梦中,老沙总是觉得床不舒坦,感觉每隔一段时间,床在微微的震动,让他不堪其扰,但是在强大的睡意下,也懒得去理会。

到了晚上,老沙又去钢厂上夜班。走到大龙家常菜,看见大龙家常菜这个餐馆虽然没有生意,但是还没有关门,靠门口的地方摆着一个玻璃柜,卖着卤菜。老沙想了想,买了一只烧鸡,卖给他烧鸡的,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人。

老沙提着烧鸡,走到钢厂门口了,才想起来,白天在虎符镇上听的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说是当初挖掘青花古瓷出来的挖掘机司机,后来疯了,大龙家常菜的人施舍他一点吃的。老沙心里好笑,别人司机疯了,自然有家人来照顾,哪里轮得到在街上乞讨。街头巷尾的人就喜欢捕风捉影的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老沙走进钢厂,看着厂里的高炉和钢结构高架,高高的燃煤运送桥,在空中地下到处延伸连接的管道,心里就不免升起一股寒意。

钢厂是在六十年代修建的,在那个破四旧,打击牛鬼蛇神的年代,竟然有人能动用巨大的资源,并且控制工业局,用钢厂的幌子,修了这么一个巨大的奇门布局,这种人真的是非同小可。

老沙走到巨大的厂房,然后在厂房办公室——也是就是现在的保安值班室,来报道。他敲了敲门,门开了,大拿一身酒气的站在门后,眼睛红彤彤的。

老沙走进值班室,把烧鸡放在桌上,看见桌子上摆满了空啤酒瓶。

“你是个贼!”大拿突然向老沙发难,然后一拳打过来。

老沙心里震惊,但是并没有躲避,而是愣愣的站着。大拿的拳尖触碰到老沙的胸口一瞬间,力道就硬生生的止住。但是老沙格挡的胳膊也撞倒了大拿的手肘,把大拿带了一个踉跄。

老沙茫然的看着大拿,不敢说话,心里在分析,大拿这么快就把自己的身份给查出来了。没有道理啊。

“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大拿说,“你是不是贼?”

老沙笑了,看样子大拿是喝醉了,“不是,我就是找个工作混口饭吃的。”

“那你明明有不一般的本事,”大拿说,“为什么安心做一个保安。”

“你明明是一个秘密门派的传人,”老沙胸有成竹的回答,“不也是在做保安。”

这句话一说,大拿也无言以对,点着头说:“你知道了?”

“这个世界,”老沙故意叹口气,“小时候学到的本事,根本没用,只能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大拿一听,也跟着叹气,“是啊,是啊。生不逢时。”

老沙知道自己这么说了,大拿心里的戒备已经消除。对着大拿说:“你在喝酒啊,我刚好买了一只烧鸡,你喝着,我去巡夜。”

“不用你去,”大拿拦着老沙,让他坐下来,“白天泵机房冒了很多水出来,我让兄弟们都在加班,把地面收拾干净,现在厂里有人,你留下来,陪我喝酒。”

老沙本来是想去泵机房看看水井冒水的事情,现在大拿说那边有保安在收拾,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坐下来陪着大拿喝酒。

大拿本来就已经喝得有点多了,说话就有点得瑟。老沙心里好奇,他听黑小和二子提过,大拿是当过兵的,在全军区搏击比赛的时候,把亚军给打伤转业,就想试探一下,大拿的底细,他的本事从哪里来的。

还没等老沙开口,大拿自己就先说起来,“我的志向是在军队里混出个人样来,再不济也是复员后做个警察,可是没想到现在却在这个厂里做保安,还做了这么多年。刘所长估计早把答应我,让我当警察的事情给忘了。”

老沙谨慎的问:“你当年到底是为什么复员的?”

“比赛呗。”大拿说,“没想到打到冠亚军决赛了,对手真的很厉害,他叫什么……姓张来着,我没办法……”

“你犯了忌讳对不对?”老沙盯着大拿的眼睛看,“你太想得那个冠军了,用了你不该用的招数。”

大拿喝了一口酒说:“是啊,当初师父说过,交给我的招数,并不是让我拿出来用的,只是不让这个本事失传而已,让我找个人一代代传下去。”

老沙苦笑,“我的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不涉及的性命,就不能用,对不对?”

“是啊,”大拿说,“可是我还是没忍住。”

“但是你功夫厉害,军队应该很器重你这种人啊?”

“嗨,这事就不好说啊,如果仅仅是打伤了那个姓张的战友,这事就好办了。”大拿说,“刚好来参观我们决赛的领导中,有一个人也是习武出身,他发现了我用的招数有问题,于是他让领导问我的招数是从哪里学来的,是什么门派。”

“你当然不能说啊,”老沙回答,“说了麻烦就大了。”

“对对,”大拿回答,“我反正王八吃秤砣,就说没师父,没门派。”

“结果你就转业复员……”

“幸好刘所长收留我,”大拿摇着头说,“现在我明白了,他是怕我在社会上做坏事,故意敷衍我,说是让我在这个钢厂做一段时间保安,等过几年,我工作出色,就让我跟着他做警察……”

“我觉得刘所长是个讲义气的人,”老沙安慰大拿,“他只是觉得现在钢厂需要你,钢厂的情况你也明白。”

“不就是几个青花瓷器吗?”大拿说,“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让贼值得惦记的。”

“能跟我说说,当初青花瓷器挖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吗?”

“嗨,先不说这个,”大拿站起来,“你看好了,我隔山打牛的功夫,现在又灵了。”

老沙知道大拿要做什么,于是笑着看他站在桌边,拉开架势,对着酒瓶比划。比划了十几下之后,酒瓶里的液面就晃动一下,老沙心里明白,这应该是神偷安装的探测头的缘故。神偷说了,他一共安了四个探测头,林子有一个,钢厂的保安值班室附近也有一个。

这种声测探测的东西,就是靠着震动去接受反馈,刚好赶上大拿练功的点上了,让大拿错以为自己的本事了得。

老沙刚想到这里,大拿又一比划,酒瓶液面有震动一下,这次震动的更加厉害,桌腿都有点晃动,酒瓶都差点倒了。

大拿得意的说:“师父可没教我这个,这是我自己独创的功夫。”

老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白天睡觉的时候,好像床脚也有点震动。神偷的探测头没有在自己睡觉的附近安装。

探测头老沙见过,并不大,神偷和嫣儿也说过,这个探测头功率很小。既然小,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桌腿又震动一下,大拿却没有注意。老沙心里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神偷的声测设备其实已经因为磁场的缘故失灵了。这个震动,根本就和神偷嫣儿无关!

这地下震动……老沙的脑门流出汗来。

地下有东西被惊动了。

大拿本已经酒劲上来,有点微醺,他也感受到了房子的震动,但是刚才他并没有摆开架势,他正在有点质疑的震动的时候,保安值班室的木门,咚咚的响起来,声音之大,门梁上方的灰尘簌簌掉落。

老沙懵了,看着大拿。

“大拿!大拿!李队!”门外传出声音,“出事了,出大事了。”

这声音是二小的。

大拿没好气的大声回应:“你是想把房子给拆了吗,这么大声干嘛?”

老沙走过去把门开了。一看外面站了一群惊慌失措的保安,都面如土色。

二子说:“黑小、黑小出事了。”

“慢点说,”大拿瞬间酒醒了,“慌什么,你们不是在泵机房去打扫地上的水吗?”

“泵机房的水井塌了,”二子要哭了出来,“黑小下去了。”

“他掉下去了?”大拿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二子焦急的说,“是他自己钻下去的。”

老沙一听,心里暗自念道,来了,该来的真的来了。

“马上带我去看看,”大拿连忙把保安的帽子带好,拿着警棍,走出门口。老沙也跟着他走出去。在一群保安的带领下,向着泵机房的方向走去。

一群保安走在路上,老沙注意到,头顶那些高架钢梁上的管道,某些地方正在滴水,而且能听到一种空气抽空的声音,这个声音来自于管道内部,距离泵机房越近,这个尖锐的空气尖啸声就越明显。这些保安也都听见了,让他们更加的不安。

地面上湿漉漉的,还有打扫过的痕迹。

走到泵机房跟前,这个巨大的空气对流声震耳欲聋。保安们都不敢走近泵机房,都驻足在屋外,畏缩不前。大拿不顾太多,走了进去。老沙也走进去,但是进门之后,紧紧的把靠门的一个把手死死拉住。

现在大拿和老沙都看清楚了,泵机房机井的位置陷下去一个大坑。两根巨大的管道,本来是封闭的钻入地下,但是现在,管道从大坑的正中间,直直垂下。

风呼啸着从泵机房外面灌入,吹入到大坑内。

老沙抓着把手,没有被风给带动,但是很明显的能够感受到风的力道。不过大拿没有这个困扰,而是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到了大坑旁边,然后蹲下来,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地陷。

风吹的小了一点,大拿向老沙招呼,让老沙走过来。老沙松手试探两下,觉得自己能够保持平稳,然后就走到大拿身边。两人都小心翼翼的跪下来,看着眼前的地陷。

这是一个圆形的地陷,直径有七八米,老沙突然看到,地陷的边缘非常的规则,用手摸过去的时候,发现这个地陷根本就是一个钢制的圆井,看来大拿也注意到这点了。

两人把头慢慢探到圆井的上方,看见下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身边的风呼呼的向下灌入。发出咕隆的声音,和野兽吞咽食物一样的恐怖。

大拿指着圆井的一侧,老沙看见了,这个钢制的圆井,有一列焊在井内壁上的钢梯,延伸到地下,也是看不见尽头。

这个圆井,根本就是不是什么地陷了,而是泵机房上方的掩饰掉落。让这个布置给显露出来。

老沙心里忐忑不安,这么大的布局,当年修建钢厂的人,到底是个什么大人物。

耳边的风声还是在呼呼作响,大拿和老沙走到泵机房外。大拿问二子,“黑小怎么下去的?”

二子回答:“泵机房不是一直往外冒水吗,我们一直在外面打扫地面,把水扫到沟渠里去,外面的水打扫的差不多了,我们最后就打扫泵机房,泵机房已经不冒水了,我们就慢慢打扫。结果正在清理的时候,泵机房的地面就开始发出咔咔的声音,我们吓到了,就都退出来。然后……”

“然后泵机房里的这个地陷大坑就出来了是不是?”大拿说,“你们报警没有?”

“打了110,”二子回答,“不过警察说要过两个小时才能过来。”

“两个小时,”大拿急了,“黑小的尸体都找不着了。”

“他不会死的。”二子低声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不是掉下去的……不信问他们。”二子把头看向其他的保安。

“这个大坑出来后,我们都吓住了,都不敢靠近,”一个保安插嘴,“可是黑小突然就跟疯了一样,冲到泵机房里,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他就走到了地陷旁,我们看见他自己爬下去的。”

大拿问:“他爬下去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二子回答,“他中邪了,爬下去的时候眼睛都是直的,还在哈哈的大笑。”

大拿看了看老沙,“我们等不了警察过来了。”

老沙无奈的

笑笑,刚才和大拿交谈几句,本意是套一点他的口风出来,并且也暗示自己也有跟大拿一样的困惑,没想到这么一个交心的话,让大拿把自己当做朋友了。看来在大拿的眼里,既然是朋友,那就要一起去出生入死的,这是他们当兵的臭毛病。不过大拿也是有分寸的,他既然知道老沙的身手不错,就不愿意让别的保安跟他下去涉险。

大拿看了看四周,对着保安说,厂里不是有工具房吗,马上找两捆绳子,和两个矿灯帽过来。一个保安飞快的跑了,隔了一会,真的扛了两捆绳子。大拿也不啰嗦,把绳子在自己的身体上绕了两圈,然后把矿灯帽戴上,老沙也照做,然后两个人就走到泵机房里的圆井旁边。

“我们慢慢的爬下去,你们跟着节奏放绳子,”大拿说,“如果绳子突然绷紧,你们就拉我们上来。”

大拿说完,立即就顺着圆井内壁的钢梯,一下一下的往下爬。老沙也跟着爬下去。

老沙爬到圆井下,矿灯帽上的灯亮着,老沙眼睛只能看着眼前的钢壁,不看也就罢了,当看了之后,老沙心里抽了一口凉气。整个钢壁上刻着有东西,但是不是花纹和壁画,而是文字,整个文字,老沙去一个字都看不懂。

老沙连续向下爬了好几步,发现钢壁上镌刻的文字没有消失,也就是说,整个钢制的圆井,内部都刻满了这种看不懂的文字。

老沙曾经在西藏去过,为了一个转经筒,现在老沙心里就无端的想起了那个转经筒,因为他当时听人说过,有一种转经筒的咒文不是刻在外面的,而是翻转过来,刻在内部。

老沙心里暗自发毛,和秘密的宗教打交道,是他最不愿意遇到的事情。

老沙给我说到这里,我突然打断老沙,“你说什么,转经筒,还是翻转卷过来的?”

“是的。”老沙说,“我和你认识之前,在西藏去过一次,是一个小买卖,国内的一个收藏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信了密宗,于是想收藏一个黄教的转经筒。这件事情不算困难,我到了西藏的林芝地区,在靠近尼泊尔的边界,找到一个黄教的喇嘛,根本就没出手,和那个喇嘛谈了几天,喇嘛就个送给我一个转经筒,我拿回去给那个收藏家挣了点钱,整个过程没出什么意外。”

我听到这里突然笑起来,“老沙,你的路数好像是发丘呢。”

“什么发丘,”老沙突然说,“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发丘的路数。”

“当年带我的师父,提起过几次这个词。”老沙激动的说,“这是个什么意思?”

“发丘是盗贼的一种,你干这一行,自己都不知道?”我好奇的说,“发丘这种路数呢,就是半商半偷,能用买卖做成的事情,就用做买卖的方式去完成。买卖做不成的事情,就去用偷盗的办法,实在是偷也偷不到了,就去抢。”

“怪不得我师父跟我说起我们干这行,一定有好跟人说是做买卖呢,”老沙恍然大悟,“就是分大买卖和小买卖而已。”

“有些盗贼,只会去偷盗的。”我说,“盗亦有道,路数很多种,我只是没想到你自己不明白自己的传承。”

“你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东西的。”老沙好奇的问。

“现在网络发达了,”我对不屑的说,“想知道什么,网上都能查到,还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清清楚楚。我是写小说的,当然要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

“我的师父是发丘的路数……”老沙苦笑,“是的,他就是这么教我的,能买的东西不要偷,能偷的东西不要抢,做小买卖四海为家,做大买卖买铺开店。看来电脑是个好东西,我当时就有点小看嫣儿。”

我听到老沙说到这里,心里隐隐的想到一件事情,可是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我努力去想把这个念头给抓到,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我对老沙说:“还是说说你提到的翻卷过来转经筒的事情。”

“翻卷过来的转经筒就是那个黄教的喇嘛告诉我的,”老沙继续说下去,“我和一见如故,我们谈的兴起,说了很多东西,其中一件事情,就是关于翻卷转经筒的事情。”

“看样子给你说的很详细了。”

“没有,”老沙说,“他就说了一句,遇到翻转的转经筒,就是把咒文镌刻在内壁的转经筒,是用来压制厉鬼的。”

“就说了这么一句?”

“是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老沙说,“所以当时我爬到十几分钟的时候,发现这个圆井实在是太像一个转经筒了,中轴就是两根粗大的钢管,圆井的外壁就是转经筒的外壳。我不认识的咒文,刻在内壁,心里就很担心。”

“你们爬了十几分钟,”我算了算,“我在工地上呆了几年,爬烟囱的人十几分钟能爬五十米,往下爬的速度会更慢一点,但是你和那个大拿都是有过人身手的,应该爬了七十米左右。”

“你算的大致正确。”老沙说,“后来我们测量过距离。”

“但是有个问题,”我指出来,“前面爬下去的黑小,因为他不是受过训练的工人,也没练过功夫,按照他的速度,你们应该能在十几分钟后追上他——如果他是自己爬下去的话。”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老沙说,“我们还真的遇到了黑小,但不是在钢梯上。”

老沙和大拿当时顺着钢梯向下爬了七八十米,老沙看到圆井的内壁仍旧是密密麻麻的咒文,心里越来越担心,那个黄教喇嘛给他说的事情。

就在老沙心里发毛的时候,大拿在下面突然大叫起来:“老沙,你看,你快看。”

老沙连忙在在圆井里四处张望,这就看到圆井中央的两个钢管中间,夹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黑小无疑了。钢管之间的罅隙很窄,黑小夹在中间,也滑不下去,但是身体也抽不出来。

大拿对着黑小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黑小暂时没有回答,大拿对老沙喊:“这个怂货看样子晕过去了。”

“我没晕,”黑小突然说,“我醒着。”

“你本事大了,”大拿喊,“自己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黑小身体在两个钢管的夹缝里,看样子已经吓得够呛,对着大拿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不是你自己爬下来的吗?”

“没有啊,”黑小带着哭腔回答,“我本来和大家一起打扫泵机房,突然就看到地面塌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就睡着了。等我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夹在这里,我都喊了好长时间了,嗓子都喊哑了。”

老沙一听,黑小的声音的确是有点沙哑,他想到刚才黑小在黑暗里声嘶力竭的呼救的样子,虽然情形诡异,但是还是忍不住好笑。

“先别说了,”大拿喊,“老沙,我们把他弄上去。”

“怎么弄,”老沙回答,“他距离我们好几米呢。”老沙说完,又看了看身下无底的圆井,矿灯微弱的光芒,根本就找不到底部,向下看,只有一篇黑暗。

“我来弄。”大拿说完,身体翻转,手臂倒扣着钢梯,身体紧绷,老沙明白了,大拿是个有功夫的人,能够突然发力,跳跃到对面的钢管上。老沙刚刚想到这里,大拿就猛地跳跃过去,这种动作完全是不符合人体运动生理的极限的,这就老沙和大拿说起过的,不能外传的秘密武术其中的一种吧。大拿跳过去后,双臂紧紧扣住钢管,慢慢往下滑动,滑到黑小的身边,慢慢的把黑小从钢管的夹缝里往外拉扯。黑小吓得惊慌失措,连忙抗拒,“我不能出来,出来就掉下去了。”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大拿大声骂黑小,“你不出来,就夹在这里等死。”

老沙看见,大拿一个胳膊已经腾出来,拉扯黑小,支撑他身体的是另外一个胳膊,这个钢管的直径是八百毫米的,一个胳膊无法环绕过来,看来大拿的胳膊能够仅仅的吸附在钢管上,这个功夫老沙自己也会,但是他必须四肢齐用,用手心和脚踝的力道支撑自己。从武艺上来看,大拿远远超过老沙自己。

大拿把黑小终于给拉出来了,一个胳膊稳稳的把黑小给揽住,对着黑小喊:“把我身上的绳子绑到身上!”

黑小抖抖瑟瑟的把绳子给一圈又一圈绕在腰上,然后打了一个死结。

大拿问:“好了吗?”

“好了。”黑小回答。

大拿手一松,黑小的身体荡在圆井的空中,黑小一声长长的惨叫。但是上方的保安感受到了绳子猛然绷劲,立即把黑小慢慢往上拉,黑小的身体在空中荡来荡去,惨叫不绝。

“上去后,告诉他们,”大拿对着黑小喊,“我和老沙下去看看情况。”

“什么?”老沙喊道:“我们不上去?”

大拿发力,从钢管上跳回到钢梯上,然后对着老沙说:“你不会跟黑小一样,是个怂货吧。”

老沙苦笑,这个大拿年纪轻轻的,仗着一身本事,什么都不怕。

忽然两人的头顶上滴落下来几滴水珠,滴在老沙和大拿的头发和脸上。老沙摸了摸,向上看,心里又紧张起来,这水滴又是一个什么道理。

忽然大拿在在脚下破口大骂起来:“黑小你这个胆小鬼,就这么点出息吗?我上来再收拾你!”

大拿边咒骂那个没出息的黑小,边向下爬。

老沙大声问大拿:“你说黑小为什么会被夹在钢管中间?他自己为什么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啊,”大拿说,“这小子吓坏了,瞎跑也说不定。”

“他一定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老沙说。

“中邪,”大拿说,“倒是听说过中邪的人,会做出一些平时做不出来的举动。”

老沙犹豫一会,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大拿,你听我说,这个圆井一定是个高人布置的东西。”

“扯吧,”大拿说,“这是当初钢厂抽取地下水的机井而已,被你说的这么邪乎。”

“你看看井壁,”老沙说,“看看上面刻的东西。”

“还别说,”大拿仔细看了之后,“这花纹挺有意思的。”

“这个不是花纹,”老沙纠正大拿,“是一种文字,写的是咒语。”

“这是哪国的文字啊,”大拿说,“也不是英语那种拼音字母,我一个都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老沙说,“但是我能肯定些文字是镇邪的。”

“你的意思是说,圆井的下面有被镇住的东西?”

“刚才黑小莫名其妙的被夹在钢管中间,”老沙回答,“加上泵机房上的地面突然地陷,就说明这个圆井已经开始失效了,黑小是被某种东西给糊弄下来的。”

“老沙,”大拿在下面问,“你真的相信有鬼吗?”

“我不知道,”老沙回答,“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是没有合理的解释的。”

“等我们上去了,我们好好谈谈。”大拿说,“先不想这些吧。”

老沙听了,知道无法阻止大拿继续往下,探个究竟,他心里还有一个担忧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个圆井当年是被人很小心的布置在泵机房的位置,现在突然地陷,很有可能是有人有意识的故意破坏。如果真的有这种人,那绝对不是小蟊贼,而是行家,本事不在自己和神偷之下的行家。

“到底是什么来头呢?”老沙心里想着,估计用不到多长时间,就要和这路同行打照面了。

大拿和老沙两人又爬了几分钟,两人体力有点跟不上,老沙身上的绳索也到了尽头,也就是说现在到了地下一百米的位置,老沙把绳索解开,拴在钢梯上。两人休息一会,继续向下,终于在二十分钟后,大拿在下面喊:“到底了。”

老沙心里飞快的计算,这二十分钟,两人又爬了至少八十米,这个圆井,底部和地面的垂直距离是一百八十到两百米之间。然后又老沙也爬到钢梯的尽头,站到底部。然后和大拿两人打量底部的环境。

圆井的下方是个正方型的大厅,面积远远超过圆井的面积。圆井上方塌陷的水泥块,和一坨摔的变形的操控设备,就摊在地上。

两根钢管却直入大厅的地面,继续深入到地下。

两人顺着正方型的大厅,慢慢观察,老沙用矿灯看着四周的墙壁,发现墙壁上画满了壁画。

而壁画的画面,全部都是战争的场面。壁画上的士兵都是古代的,老沙看了之后,脑门流出汗来,这些古代士兵的盔甲和兵器,都是昨天晚上阴兵过道看见的士兵的模样。

就在老沙仔细观察壁画的时候,大拿突然喊:“有动静!”然后跑到钢管旁边,用耳朵贴着钢管的管壁。

老沙也跑过来,学着大拿,用耳朵贴近钢管,可是什么都没听见。

“有人在里面,”大拿说,“正在用什么金属的东西敲,叮叮当当的。”

老沙无论怎么努力,都听不到大拿说的

声音。但是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去听了,因为他看见石厅墙壁上的壁画,颜料开始发生变化,泛出荧光,把石厅都照射的清清楚楚。

然后壁画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淡,大拿也注意到了这点,呆呆的看着壁画,壁画的颜色慢慢从五彩斑斓,变成了灰色和褐色,然后所有的图案都慢慢隐去。

大拿忍不住去用手摸壁画,壁画上的颜料和灰土纷纷下落,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掉落的越来越厉害,到后来就是大块大块的灰土剥离。

当所有的灰土都剥落完毕之后,大厅四面的墙壁,全部是层层叠叠的人体骸骨堆积在四周。

即便是大拿这种胆子超大的人,看到了这种东西,也难免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不由自主的说:“看来我们钢厂下面,还真的是个墓地……这该是死了多少人啊。”

老沙有些话不能给大拿说,毕竟自己是贼,而大拿是保安,现在自己和大拿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个万人坑。根据老沙的经验,万人坑分两种,一种是古时候军队打仗,杀降,让俘虏自己挖坑,然后几千几万人的俘虏被自己的挖的坑活埋。但是老沙心里奇怪,这种万人坑一般都不会埋这么深,两百米的地下,战胜的一方不可能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去做这件事情。不过地面下的地址活动比普通然想的要剧烈,可能上千年下来,这些骸骨慢慢的从地下十几米沉降到两百米的深度,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这种杀降的万人坑,那么这里的戾气就非常的大,可以解释为什么后来有人要在这里弄个转经筒来镇邪。也能解释,为什么黑小突然就发了疯,中邪跑到圆井的下方来。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活人殉葬的坟冢,古代的大人物都有殉葬的传统。这个规矩直到明朝初年才被当时的皇帝给废除。在明朝之前,无论是中原地区的汉族,还是北方的游牧民族,都有用大批活人殉葬的传统。这个不说偏僻的,秦始皇的兵马俑就是个证明,秦始皇的主墓都是活人殉葬,外围就是兵马俑。古时候的王公贵胄,都好这一口。

如果这么推断,那这个正方形的地下,就真的还有一个具有价值的坟墓。神偷和嫣儿,还有来路不明的同行,一定惦记的是下面的东西。

大拿和老沙在下面看了很久,出了中央的两根钢管,再也找不到任何出口和通道。站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尸骸中时间久了。两人也的确瘆的慌。终于大拿说:“看来也就是这样了,我们上去吧。”

老沙立即赞成,他有太多疑问,需要去找神偷,两人商量一下。这件事,探知的越多,就越能发现更多的诡异之处,老沙心里又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两人顺着来路,在钢梯上慢慢爬动。下来的时候,心情紧张,时间过得快,倒还罢了。现在两人往上爬的时候,非常枯燥,时间就难熬的很。

老沙就又和大拿聊起来。

“大拿,”老沙问,“你当年拼着被部队转业复员,也不吐露你功夫的传承,看来你的武功非同一般啊。”

“我跟你说了吧,”大拿把老沙已经当了朋友,“我小时候家里穷,我在娘肚子里七个多月就生下来了,身体一直不好,也没个什么好的医疗条件照应。”

“原来是这样。”老沙说,“那和你学习武功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慢慢说嘛,”大拿就开始说起来。

大拿是早产儿,身体弱小,一直都是病怏怏的,随时会死掉。家里人也没办法,只能勉强养着他。很多老人都断言他长不大。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大拿还是身体虚弱,躺在床上病的厉害,有一天没一天的清醒,清醒的时候,也说一些不着调的胡话。

刚好村子里来了一个游走的郎中,大拿的父母病急乱投医,就把这个郎中给引到家里。

郎中给大拿扎了几针银针,大拿立即就能下地,头脑也清醒了。大拿的父母很感激郎中,问能不能把大拿的病治断根。

郎中想了很久,才对大拿的父母说,这孩子的脑地里长了一个东西,在十二岁之前会长的非常大,把脑壳都给顶破。所以有这种病的小孩,多半都是傻子,活不过十二岁,这种小孩就是来讨债的。让父母心力交瘁。

大拿的父母一听,心里就灰心了,因为这个郎中的确说的没错,症状说的都差不多。

接着郎中就说,大拿这孩子就奇怪一点,按照他脑袋里的那个东西长得大小,他应该早就瘫痪在床上,而且是个傻子。可是这孩子现在还能走路,脑袋也算是机灵,说明这孩子的身体骨骼不一般,如果父母舍得,还是有一个出路的。

大拿的父母听了这个,哪里还有什么顾忌,郎中什么条件都答应。

结果郎中的条件就是,大拿跟着他离开,七年后,就让大拿回来。

于是大拿就被这个郎中带走,那时候他还小,跟着郎中到了一个深山里,七年没有出山。在这七年里,郎中就让大拿跟着他采药,然后教他功夫。七年一到,郎中把大拿叫来,跟他说了,他的老家在什么什么地方,现在他只要一辈子练功,脑袋里的东西就不会对他有影响。然后郎中把大拿的眼睛蒙上,带着他下山,到了一个市镇,分手的时候,对大拿说,他就两个要求,大拿必须要答应。

一个是在自己五十岁之后,找一个合适的小孩子,把学到的武功教授给他。

另一个是决不能把自己的本事到处炫耀,只要把武功传承下去就行。如果做不到,会有人来取他的性命。

大拿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到家里,连郎中叫什么,具体住在什么什么位置都不知道。家里人看见大拿出去的时候还是个病恹恹的小孩,回来的时候成了一个健壮的大小伙子,当然开心的很,过了两年,就让大拿去当兵。后面的事情,老沙也知道了。

大拿后来也去找过那个郎中,可是他就算回到当初郎中跟他分离的市镇,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个大山。估计是郎中在他眼睛蒙上的时候,用什么特殊的办法,在短时间跨越了很长的路程。

大拿跟老沙说起这些,也没有半点吐露,郎中教他的武功,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他必须要恪守这个承诺。老沙也知道这个忌讳,就没有问。

两人就边说边爬,当大拿说完的时候,差不多就爬到了地面。

老沙和大拿爬上来,刚好就看见刘所长带着警察正在和保安们争执。

一个巨大的铲车已经把泵机房的房顶给掀了,一个吊车正在吊着一个巨大的水泥板,悬挂在圆井的上方。

“你们总算是上来了。”二子跑过来,“刘所长要把这个地陷给封上。”

大拿看着刘所长说,“下面有东西,为什么要封上。”

“你上来就好。”刘所长对着起重工喊,“下面没有人了,马上施工。”

老沙一看刘所长急切的架势,心里很狐疑:刘所长作为警察,出了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做任何调查,就要迫不及待的把圆井给封起来。

老沙以为大拿会争辩,因为大拿太想混出点名堂,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

没想到,刘所长一喊起重工做事,大拿没再阻拦,而是轻声的问旁边一位保安:“黑小去那里了?”

“刚上来就吓晕过去。裤裆都湿透了,刘所长让兄弟们送他去镇医院。”那名保安笑着说,“以后我们可有笑话了……”

老沙一听,心里也觉得好笑。看来黑小的嘴很贱,平时老喜欢笑话别人,这次算是招了报应,闹了那么大个笑话。

不过也是,黑小连续遭遇黑林子和圆井两件诡异的事情,吓得尿裤子很正常,别下的神经失常了。

大拿知道黑小送往医院后,松了口气,望着刘所长,步子挪动半步,又缩了回来。

老沙看得出来,大拿是想阻止刘所长,现在钢厂里,让人疑惑的事太多,说不定这个地陷就是个突破口。可刘所长毕竟是他老上级,大拿很怵他。

地陷就这样被封住了,刘所长还特意交代保安们用石灰粉在外围撒了一圈,说是这泵机房周围十米之内,都不允许人进入。老沙看着石灰粉画出的形状,心里暗自掂量,刘所长的这个圆圈画的有门道。

起重工和保安们忙活去了,老沙搭了几把手,不大一会儿,发现大拿和刘所长不见了,他大概猜到,大拿终究没有忍住,要跟刘所长聊点什么。

心里虽然好奇,老沙还是没有去偷听。

大拿是个实诚人,去偷听发现了还好糊弄,这个刘所长太高深莫测,老沙不敢去招惹。于是老沙对二子说,“我累了,回去休息,明天晚上再来上班。”

“你和大拿在下面看到了什么没有,”二子好奇的问,“跟我们说说。”

“待会你自己去问大拿不就结了。”老沙敷衍二子,立即赶往宾馆找神偷和嫣儿。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和神偷商量了。

老沙猜对了,在他离开钢厂的这个时刻,大拿和刘所长在一起。

大拿对刘所长不追究事实真相的举动很不满,但他没有当众跟刘所长争辩,而是招呼刘所长到保安办公室喝茶休息。

“我想不通,你这么快封地洞做什么!你明明知道下面有问题!”大拿把门刚掩上,就开始呼哧呼哧的说话。

“下面能有什么问题,我看你是你自己有问题!”刘所长比他还凶。

“现在就我们两个,你就不用瞒我了。”大拿一看刘所长吹胡子瞪眼,心里就发虚,语气变得缓和些,“连长,你安排我在这里做保安,不就是让我处理这些突发的事情吗!”

“你做好的工作就行了,别让闲杂人等进来捣乱,就这个工作。”刘所长指着大拿的脑门说,“你要是管不住钢厂,我就让别人来管……”

“我管得住,屁大点地方,我怎么管不住!”大拿气呼呼的说,“你不让我出去跑,我不去就是,我是在管钢厂,现在是钢厂里出了事,下面是个万人坑,那么多尸体,要是被保安们知道,谁还敢呆在这里,到时肯定跑光了!我一定要有个交代。”

“我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也不想听你说下面的事情,总之,就你跟那个叫老沙的人下去过,现在地陷封死了,下面是什么,你们两个可以胡乱编造!”刘所长说。

“你这是耍赖皮。”大拿瞪着刘所长。

刘所长没理会他,把门一摔离开。

大拿心里左思右想不得劲,他一直认为是受刘所长器重的,但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一点。待在钢厂里,憋得慌,就想喊老沙一起出来喝酒。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人,就一个人出了门,到附近的一个土菜馆点了两个小菜,配点啤酒喝。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大拿在酒桌上迷迷糊糊的趴着,就听到有人在聊天。

“老板,你这做饭的水,是干净的吧?”一个食客说。

“怎么可能不干净,都是自家井里的井水。”饭馆老板说,“我不会昧着良心,用钢厂里的水给你们做饭。”

“原来老板你知道那件事……”那食客声音轻了几度。

“哎,虎符镇也就巴掌大,镇头放屁,镇尾都闻得到。”饭馆老板说,“没事,你们放心吃,这饭菜用的水肯定没问题。”

“老板,你们在聊什么?”大拿迷糊糊的睁开眼,“什么钢厂里的水?”

“大拿,就是那个蓄水池的水,这个我不说,你肯定也比我清楚。”饭馆老板说。

“我知道啊,那个蓄水池的水污染得很严重,是不能饮用的。”大拿心里咯噔一下,“但我听你们的意思,是有人拿来做饭了?”

钢厂里有个蓄水池,说是蓄水池,其实比较大,方圆大概有五六百米,像个小湖泊。周围拉着铁丝网,不让人进,而且进入工厂的人,都被训诫,不要去碰蓄水池里的水。所以厂里保安用水,宁愿淘神费力去泵机房取水,也不用蓄水池的水。但是现在泵机房的机井下方有个万人坑,抽上来的水,看来也不干净。

大拿记得很清楚,前年钢厂里有个新进厂的年轻工人,看着蓄水池很大,刚好是夏天,天气很热的时候,有两个人,半夜三更偷偷跳进去洗凉水澡,后来就莫名其妙不见了,只剩下衣服飘在蓄水池上,大拿进蓄水池捞人,游了好几圈,什么都没找到。

这件事当时是被钢厂的领导们想方设法掩盖下来。对外的说法,是那个年轻人偷了钢厂的设备零件跑了。反正领导们私下给了年轻人的父母一大笔钱,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大拿是唯一不承认这个解释的,因为当时是他在巡逻,亲眼看着那个年轻人跳下了水,他本想去制止,可没有来得及,之后的这两年,大拿一直为此自责,也找了刘所长说明情况,刘所长口头答应调查,但就没动手。

大拿找了抽水设备,要把蓄水池里的水抽干,想把那个年轻人捞出来,人死无葬身之地也就算了,还背一个冤枉的罪名,一定会死不瞑目。

没有人拦得住大拿,放任他抽了三天三夜,可蓄水池

里的水位几乎就没下降过多少。大拿只能作罢。

从此这个蓄水池,就跟虎符镇的那个黑林子一样,成了禁地,大拿很留心这里,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就会把人挡回去。这段时间太忙,大拿没有照顾到这里。

所以一听饭馆老板那么说,大拿的一颗心就悬起来,担心听到什么糟糕的事情。

“就前几天,镇东边的几家饭馆里自家打的井不出水了。”饭馆老板挨着大拿的桌子坐下来,“冬生也是太懒,家里没水用,就去蓄水池里打,结果有个外地的游客吃了他家的东西拉肚子,眼睛看不见了。要他赔五万块,冬生哪里赔得起,当晚就跑掉。”

“那怎么就知道是因为喝了池子水瞎掉,不是其他的事情引起?”看着饭馆老板这么笃定,大拿疑惑的问。

“那个外地游客有一帮朋友,有个人亲眼看到冬生从蓄水池里打来的水,只是当时他不知道蓄水池的水脏,没有说,直到出事了,他才明白是蓄水池的水有问题。”食客说。

“所以说啊,做人不能昧着良心,这下可好,赔钱倒是小事,把人眼睛吃瞎了,那就是毁了人家一辈子,冬生承担不起跑掉,留下家里孤儿寡母,好端端毁了两个家庭……”饭馆老板摇了摇头。

“你说的冬生,长得又白又胖,他家饭馆的名字叫‘福来饭馆’,对不对?”大拿忽然清醒了点,霍然站起来。

饭馆老板点头。

大拿急忙掏钱递给饭馆老板,连奔带跑的朝钢厂回来。刚一进厂,他就看到二子急急忙忙的冲出来。

“李队,李队,你可回来了……”二子站住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住大拿的手。

“你这是怎么了,出啥事?”大拿没有半点要调侃他的心思,他心里还在想着要怎么跟二子说。

因为那个冬生,就是二子的叔叔,二子是个孤儿,跟着叔叔长大。婶婶一直觉得二子不成器,只能当个保安,所以不让他继续住在家里,叔叔倒是个好人,常偷偷来钢厂给他送好吃的。大拿和黑小当然也跟着沾光。

二子不说话,急切的把大拿拉住,往大拿的宿舍里走。

大拿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臭味从房间里传出来。大拿忍不住朝二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个怂货到我房间里干什么了!”

“我没……”二子委屈的摸着头,“是我叔,他病了。”

大拿立刻忍着臭味钻进房里,这股臭味很熟悉,大拿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房间的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二子的叔叔,冬生。

他就那样直愣愣的躺在地上湿漉漉的一滩水里,嘴里发出怪异的呻吟声。

“李队,快救救我叔,他身上在往外流水!”二子焦急的说,“外面还有很多人在找他麻烦……”

大拿这才明白,原来地上的那滩水,是从冬生的身上渗出来的汗水,特别的臭。

“你好好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大拿问二子,他实在想不通,外人口中逃跑了的冬生,怎么会出现在了钢厂里。

大拿心里烦躁的很,这几天真的是犯了邪门了,不明白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大拿不信冬生会做昧良心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冬生是个很慈祥的长辈,做了那么多年买卖,也从来没有做错过半点。

所以他听到冬生出事,就连忙回来通知二子,让他去打听打听,看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那些外人一定在捕风捉影,随便乱说,真相肯定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谁知道,冬生就这么跑到他宿舍来。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他说有好多人找他麻烦,他要在我这里躲两天……”二子在旁边说,“话还没说完,他就滚翻了,我要送他去医院,他死活不肯去。”

“所以你就想到找我。”大拿忍着难闻的气味,围着冬生走了两圈,他知道冬生肯定不敢去医院,镇上只有一家医院,那些游客还在,怎么能去。但他不清楚冬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起来病得不轻。

而且,还是非常奇怪的病症。大拿既然是秘武的传承,当然也学过些医术,可他看着冬生,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

“你不是懂点土方子,赶紧救救我叔。”二子在一旁哭着脸,“我就这么一个叔,他要死了我也不活了!”

“别吵,我在想办法。”大拿凑到冬生身边,捏起他的手腕。

大拿用手给冬生把了把脉,发现冬生的脉象很平稳,不止平稳,而且比一般人的脉象要更加强劲!

这让大拿感到很奇怪,冬生应该很虚弱才对,没理由脉象会这么好。

但冬生肯定是出了问题,因为他的皮肤往外渗出很多的水,那不是汗水,而是一种很滑腻的液体,跟洗发乳类似,很凉,让摸着的人心里很不舒服,起鸡皮疙瘩。

大拿摇摇头对二子说:“我没办法,救不了人。最好是送医院,人命关天,那些游客也不会怎么样的,不就是赔五万块钱。”

“什么五万块钱?”二子莫名其妙的望着大拿。

“没什么,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赶紧去叫两个保安,把冬生叔抬到医院去,钱的事情,我去想办法。”大拿交代道。

“别……”冬生突然伸出手,把大拿紧紧抓住,断断续续的说,“不要……我不能去。”

“叔,你别犟了,我们非得去医院不可。”二子抹了把眼泪,就要出门去叫人。

“你想让我活,就要听我的话,我不能离开那个地方太远,太远我一定会死!”冬生使出全身的力气呼喊,又用手指了指外面。

大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背上莫名一凉:那个方向,就是蓄水池所在的方向。

“冬生叔,现在你想要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大拿其实也知道,把冬生送到医院去,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他跟着那个救他的郎中采药,配药,听他讲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病症,就算没有亲手治好过多少人,但对病症、医理还是多少有点了解。

冬生这个病症,根本就超出常理,现在牵扯到那个古怪的蓄水池,大拿更不敢指望医院。

“先去给我打盆水,我要泡着,不然难受。”冬生慢吞吞的说,“要那个池子里的水。”

二子一见冬生恢复了点气力,立刻来了精神,“叔,你等着,我去打水。”

“你在这陪着冬生叔,我去就行。”大拿叫停他,“我力气比你大,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打满一盆水!”

二子没多想,按照大拿的说法做。

大拿提着水桶到蓄水池打水,他这个时候,很矛盾,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蓄水池的水,肯定不对劲,打去给冬生泡澡,说不定反而会害了他。

可除了按照冬生说的做,大拿没有别的办法。他唯一希望的是,冬生会缓过来,说出事情的原委。

从冬生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对自身处境很了解。

大拿走到蓄水池边,水池里的水,比以前更加清澈,甚至能一眼看到底,底下有淤泥和杂物,但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连最基本的浮游生物也没有。

一潭名副其实的死水。

跟黑林子的传闻不一样,那个地方是周围经常看到野兽的尸体,但这个水池比黑林子还古怪,大拿从来没在这里看到过活物。

黑小曾经无聊,买了两条金鱼放到里面,他们一同看着鱼游到了池心去,再一晃眼,就不见了,自此后,那对金鱼再没出现过。

大拿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小小的水池能掀起大波浪,但他现在心里对蓄水池的疑惑越来越多了。

其中有一点,就是为什么他在水里游过好几圈,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而其他的人或者动物身上,却发生了怪事。

大拿打了水回来,全程没让二子插手,把水倒进一个大水缸之后,正要问冬生,要不要加点热水进去。

冬生看见大水缸,立刻眼睛发直,爬到了缸沿,几乎是倒栽葱的栽进水缸里。

大拿和二子都吓了一大跳,赶紧走上前去。冬生却顺溜的翻过身,冲缸外吐了口水,双手搭在缸沿上,做出一副泡温泉的样子,十分享受。

泡了大约半个小时,大拿看到冬生的脸色恢复了以前红润,大为惊讶,他想不明白,这蓄水池里的水,对冬生竟然有治疗的效果。

“叔,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会欠别人五万块?”二子见冬生状态好些,问道。

冬生叹口气,把原委跟大拿和二子说了出来。

原来,冬生从前些天开始,招待了一伙外地游客,这些游客白天在虎符镇周围游玩,晚上睡在冬生隔壁的旅馆,吃喝则在他的“福来饭馆”解决。

冬生做的饭菜很合这伙游客的口味,所以这伙游客就天天都在饭馆里吃。

谁知道没两天,冬生家的井水突然打不出水,不只他一家,附近的好几家,都没了井水,一时就没法做饭,要到别家去挑水。

冬生的老婆爱偷懒,就近到屋后的蓄水池里打了水。

冬生发现后,要把水倒掉,他知道,蓄水池里的水脏,不能饮用,怎么能用来做饭。冬生老婆不依不饶,两口子为了这事闹了半宿,最后,冬生争不过,就听了老婆的话。

不过在拿水做饭之前,冬生闻了水,没发现怪味道。但他还是有担心,为了确保不出事,又亲口尝了一口。

尝过之后,冬生发现,这水不仅没问题,而且还有一种山泉水的甜味,很好喝。

他就放了心,用这个水,给这伙游客们做了饭。

开始的时候,这些游客们也都夸奖说饭菜比以前的好吃。冬生听了很高兴,不过没有告诉游客们,是用蓄水池的水。因为镇上的很多本地人,都知道这蓄水池的水很不干净,被钢厂里的废水废渣污染过,名声不好。

就在昨天,有个游客吃完午饭后,突然开始拉肚子,然后连眼睛也瞎掉,在医院七嘴八舌扯的时候,冬生用蓄水池的污水给他们做饭的事情败露了,那些游客要求他给五万块医药费,不然就要上法院告他,判他的刑。

冬生做小本买卖,再有他老婆花钱厉害,又有孩子上学,起早贪黑也没存到什么钱,别说五万,就连五千块,也拿不出。

冬生没办法,只好偷偷溜走。

“不对啊,那些游客不是吃了好几天吗?”二子疑惑的说,“就算有问题,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出事,会不会是他们趁机讹诈?”

“我当时也这么想,可那个人的眼睛流血了,医生说很有可能是要瞎……”冬生说。

“冬生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大拿关心的重点不在钱上。

“没……没什么……”冬生咳嗽了下,“我挺好,就是出点虚汗……我有点累,能不能让我休息会?”说着,就把眼睛闭上。

大拿更加确信,冬生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大拿看见冬生在水缸的里的情形,想起了自己刚来的时候,刘所长曾经一再的告诫他,千万不要碰蓄水池里的水。后来又在蓄水池里失踪过人,自己虽然下去过,可是没事,时间长了,自己的也把这档子事给忘记。

现在连续发生了几件事情,都和蓄水池有关系,再看着冬生从刚才惊慌失措,到现在一副安逸的表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然后对二子说:“你在这里别走,我有事问你和你的叔叔。”

二子一听,就疑问的说:“和我有关系?”

“我记得你进来做保安,”大拿指着冬生说,“是你的叔叔找关系把你弄进来的?”

“是啊,”二子摸着头说,“这个我刚来的时候告诉过你。”

大拿把眼睛看向冬生,“冬生叔,你认识以前钢厂的领导吧。”

冬生点头。

“我听说过一件事情,”大拿说,“不过一直没当真,这个钢厂从建成起,出过几件大事故。”

冬生一听,脸色就变了,本来在水缸里很悠闲的样子,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二子也急了,“这根我叔叔又有什么关系?”

“你叔叔是钢厂的老员工,”大拿说,“不然怎么会有关系,把你给弄进来上班。”

“一个破保安,还需要什么关系!”二子呲了一声,但是看见冬生的表情,又说,“不会真的是找了人吧。”

“这年头,你以为工作好找吗?”冬生说,“钢厂又倒闭了,我们镇上那有什么合适的事情让你上班。”

大拿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问冬生,“您一定有事没告诉我。”

“我年纪也不小了,”冬生无奈的说,“既然你和二子是朋友,我也把你不当外人,就跟你说了吧。”

“这蓄水池,当年就淹死过人,”冬生回答,“那时候我还在厂里上班,当时的情况是有三个工人,莫名其妙的就身上流粘

液,就跟我现在身上的一样,当时他们也没太在意,可是这个三个工人,在下班后,突然发了狂似的跳到蓄水池里,那时候正是下班,很多工人就看见他们三个头也不回的跳下去的,跳的时候,脸上都开心的很,旁人拦也拦不住……尸骨也没找到。后来厂里人调查,知道他们前几天在蓄水池游过泳,于是我们就猜测,是不是被水里的东西给迷住中邪了。可事情奇怪的地方就是,后来来打捞他们尸首的人,却没事。只是那个两个个打捞对的人上来后什么都不说,再后来,厂里就有传言,说蓄水池的下面有个坑洞,嚯嚯的向下灌水,两个打捞队的人,差点没吸进去,吓得半死……”

大拿听到这里,茫然的摇头,“我听到的事故,还不是这个。”

“你说的是炼钢车间钢水泼下来的事情!”冬生的额头又冒出粘液,瞬间把他的眼睛给糊住,“难道那个事故也有蹊跷?”

“对,我是听另外一个老员工说的,”大拿说,“我也不隐瞒了,就是胡队,我的前任。”

“胡队不是刚退休吗?”二子问,“他以前是厂里的保卫科科长,他话很少啊。”

“是啊,”大拿点头,“就因为他是保卫科科长,他知道所有的事故情况,在他退休之前,专门和我谈过一次,他说了钢水泼下来的那件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是操作工当时疯了,在钢水吊运的时候,胡乱操作,一整坩埚的的钢水就泼在车间里,那个操作工后来因为渎职,被判了刑,没有了下落。胡队说,他在第一时间找过那个操作工,那个操作工就跟他说,不是他按的按钮,当时他根本就动弹不得,看见操作台的设备自己在运作……胡队本来把这件事情,上报了领导,可是后来的事故报告,根本就没提起这个事情。那操作工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十几年的经验。胡队又去找领导去反应这些细节,但是领导把他给骂了一通,这事就抹过去了。胡队一直觉得这事有蹊跷。直到临走了,才告诉我。”

大拿说道这里,看见冬生已经浑身瑟瑟发抖,牙关科科科科科的响个不停。

大拿和二子对视一样,心里猛然一收。大拿心里终于明白刘所长的苦心,刘所长不是不信任自己,刚好相反,刘所长跟器重自己,这个钢厂,发生过太多诡异的事件了,而且自从青花古瓷被挖出来后,所有的神秘事件一窝蜂的开始发作。

大拿的后背在开始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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