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多住几天。”珍告诉星期天早上旅馆柜台的值班人员。“可以吗?”

一定可以。其他的校友在参加完石牧高中举办的早午餐之后,都在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府了,一定有很多空房。

才八点十五,她就已经梳洗完毕,在房间喝咖啡和果汁,啃着她请客房服务送上来的松饼。她跟艾莉丝约好,回学校之后要去她家,跟山姆一起讨论,这样才不会被打扰。山姆说,不管领养的过程有多保密,该办的手续还是要办,一定有律师处理相关文件。他问珍有没有保留当年同意放弃扶养权的文件证明。

“康诺斯医生没有给我任何文件。”她说,“也有可能是我自己不想留下任何证明,我真的不记得了。当初他把宝宝从我身边带走时,我只有茫然,觉得我的心好像也被带走了。”

谈到这,她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她原本打算在亚丽森的追思会之前,先去圣汤玛斯教堂做弥撒。小时候她每个星期天早上都会去圣汤玛斯做弥撒。跟山姆的谈话提醒了她,康诺斯医生以前也是这个教区的。那天晚上,就在她辗转难眠时,她突然想到,或许当初领养宝宝的人也住在这个教区。

我告诉康诺斯医生,说我希望宝宝信奉天主教。如果她的养父母是天主教徒,当时又是来圣汤玛斯教堂做弥撒的,应该会让宝宝在这里受洗。如果我可以查阅当年在三月底到六月中之间的受洗记录,说不定可以找到莉莉。

她清晨六点醒来时,脸上爬满了泪痕,心中不停地默祷着,“神啊,拜托祢,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她知道教会星期天没有上班。不过也许她可以趁做完弥撒之后跟神父约时间见面。我一定要采取些什么行动,她心想,说不定有神父二十年前就已经在这里服务,还记得当时有人领养小女婴的事情。

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想到莉莉有危险,她就觉得自己一定要采取些什么行动,否则她真不知今天该怎么过。

她八点半下楼去开车。到教堂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她想了想,最适合找神父的时机,应该是弥撒做完,神父站在教堂门口送大家走的时候。

开向哈得森街的路上,她发现时间还早,至少还有二十几分钟的时间。她决定把车转向高山路上,看看旧家现在的样子。

旧家在蜿蜒的山路上。以前米色的百叶窗和咖啡色的油漆已经不在。新的屋主把房子扩建之后,把屋顶漆成白色,搭配绿色的窗框,显然很懂得运用树木花草,美化原本朴实的外观。房子在清晨的雾气中更显晶莹剔透。

隔壁是桑莫斯家以前的房子,看起来没有人住,不过还是维护得很好。窗帘全都拉上,不过油漆都还很新,树篱修剪得很整齐,大门口前方铺的石头地板也是新的。

我一直很喜欢这栋房子。她走下车靠近看,萝拉的父母把家里打理得很好,后来搬来的桑莫斯一家人也是。我记得九岁还是十岁的时候,萝拉说我们家好丑。我也觉得咖啡色很丑,可是当时我为了不让她称心如意,不肯承认。不知道她若是看到我家现在的样子,还会不会这么批评?

算了,不重要。她回到车上,下山回到哈得森街上。萝拉不是故意要伤我,她从小就这么自我中心,这对她后来长大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上次跟亚丽森聊时,她说她正在帮萝拉争取一个影集的角色,似乎有些困难。

她说高弟,然后又笑着改说高登,可以帮萝拉争取到那个角色,但是她不认为高登会这么做。萝拉从小就被众人捧在手心,看到她现在对男人献媚的样子真是有些可怜,尤其是对那个杰克。想到他,珍就忍不住打个寒颤,那家伙真是令人生厌。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这里买房子?

原本以为清晨的雾会逐渐散去。没想到十月分的天气多变,云层越来越厚,化为湿冷细密的雨滴,跟当年她发现自己怀孕的天气一样。那天她爸妈又在吵架,只是吵完没有大打出手,因为女儿已经申请到上大学的奖学金,他们为人父母的责任已尽,不需要再为了女儿勉强维持婚姻关系,可以追求自己的人生了。

把房子卖掉,运气好的话,八月就可以解脱了。

她回想当时她是如何静静地下楼,溜出家门,在雨中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瑞德会怎么想,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会觉得背叛了他父亲对他的期望。

二十年前瑞德的父亲是国防部的中将。这也是他没有把珍介绍给他同学的原因。他不想让父亲知道他交了女朋友。

我也不想让他见我父母。

如果他没有死,我们后来结婚了,我们会幸福吗?这二十年来,她时常问自己这个问题,每一次她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我们一定会幸福。尽管他的父母亲一定会反对,尽管我可能要花更久的时间才能把书读完,我们还是会过得很幸福。

我们交往的时间是那么短。她把车开进教堂的停车场时心想。我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那天,我坐在西点军校纪念堂的阶梯上,他在我旁边坐下,我手上的笔记本封面有我的名字。他念着我的名字说,“珍·史瑞丹。”然后又说,“我喜欢史蒂芬·福斯特的歌,你知道你的名字让我想到什么吗?”我当然不知道。他说,“歌词是:我梦到有一头浅棕色秀发的珍……”

她把车子停好。三个月后,他就过世了,而我却怀着他的骨肉。我在教会看到康诺斯医生,想起有人说他可以帮人领养小孩,当时这对我来说就像天神赐予的礼物,指点我方向。

我现在就需要像这样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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