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卫打来电话时,我正在重读与戴尔·里迪会面的笔记;她舍弃了家庭生活,楞生生从商界杀出了一条血路——好崇拜她哦!

“嗨。时差倒过来了吗?”我尽力让自己用开心的语调说话,可听起来却很不自然。

“还不错。我周日回来的。”

今天已是周二。

我们谈了些琐碎的事情,双方的言语都像是踮着脚尖在边缘转悠,似乎触碰到真实想法就会相互伤害,伤害到血肉模糊。我说了五大湖公司的提议,他听了似乎很高兴;接着说阿卜杜勒依然在为那笔交易忙碌。

闲扯终于无法继续,我吸了口气。

“你在伦敦时我给你打了电话,但无人接听——就是通话那天晚上。”他没吭声。“你是不是跟别人在一起?”

“你是在指责我吗?”

“我……当时心烦意乱。”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说,“艾利。哪里有什么别人!知道是你打来的,可我那时不想说话。”

“可我们得谈谈呀。”

“谈什么?打电话能解决什么问题?”

“那怎么办?怎么解决?”

“我也不知道。”他的话穿过700英里的光纤传来,在我耳边回响。“那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解决?”

“当然想过,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我扫了一眼我的页岩油笔记。那些文字看起来混乱不清而且毫无意义。“你跟我说——就是审判刚结束的时候——说我总是想要纠正那些我认为的冤屈。或许我是这样的。但我也尽力做到小心避免,我也不想自寻危险。不过,事情偶尔也会失去控制,就像去年夏天那样。”

“那现在呢?”

“我不知道是否能改变,或者说,是否想改变。”我顿了一下。“你知道的,有时候啊,我感觉你想把我装进一只玻璃罐,好让我安全。我知道,你这是为我着想,可我需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的支持。你只是跟我讲,说我这个人爱公开发表不同意见或是干蠢事出丑,这没什么用的。我也经常责怪自己这个毛病。”

“这么说来,我现在给你的支持还不够?”

“大卫,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支柱;只是,我不能和你一起爬进茧里,逃避世界。”

“这就是你对我的印象?”

“呃……”我又停顿了一下。“你总是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冒险的路走得太远了。”

一阵沉默。

“我……我知道,这是因为你在乎我。我也知道,你不想限制我的行为方式。只是……”我停住了。“有时我觉得给你带来了坏的影响。要不是因为我,有些情况你一辈子也不大可能遇到。”

“你不太信任我,对吧?”

我皱了皱眉。他朝真相迈得太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

“对,你就是不信任我。听我说。我是否在旅馆偷朵花插到你头发上不是你该管的事。我是成年人,我决定做什么,才会做什么;同样地,如果我选择和你一起生活——尽管这种生活可能无法预知——这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但是,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我就是不能让你把你自己——还有你女儿——置于危险境地;你也不能指望我放任你这么做。”

“对于我作证这件事,你还是不满意,是不是?”

“我讲的不是这个。”

一股怒气窜上脊梁,我一下子脱口而出:“你应该知道,再遇到这种情况,很可能我还要这么做!”

“我明白,”他疲惫地说道。“这次谈话就是从这件事开始的。听着……”他顿了一下。“我希望你明白我下面要说的话:我们应该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时间。”

我一下子僵住了。失去,就是这样开始的。静止。不动。只说话。“喘息时间?”

“我想,陷得更深之前,我们双方都得冷却一段时间,把这事儿想好——这究竟是不是我们想要解决的问题?”他语带痛苦。“如果不这样,就无法做到这一点,永远都只会感到……心绪不宁。”

忽然回想起我俩在床上的情形,他和我紧贴紧挨,水乳交融。我推开那幅图景。“多长的喘息期?”

“我也说不准。”

又一阵沉默。

“那……怎么……怎么对蕾切尔说?”我的声音很低。

“就说我很好,我们都爱她。”

我慌了,语带哽咽。“那……为什么?”

他情绪激动。“你知道为什么,就不要让我再说一次了!”

让他改变主意?想都别想——他抢先挂断了电话。

我呆呆地盯着电话,想起自己在四季酒店从头发上扯掉的那朵花。如果说,我当时是在想法破坏我们的关系,那我可是成功得连自己都想象不到!

深夜,我迟迟不睡,埋头搜集资料,以便不用再想大卫。从谷歌发现的页岩油资料比我想知道的还要多,但五大湖网站上却找不到多少。明天我得给那个资料员去个电话了,于是到处翻找那张纸——戴尔从记事簿撕下的那张。

照到那张纸上的光线的角度一定比较怪——因为我一拿起来,就注意到最上端有几个有数字的压痕;那肯定是在前一张纸上草草写下的,那张纸当然撕下了。她写字时想必用力很大,因为那些数字并不难辨认。前3个数字是312,芝加哥中心区的区号。接着是7位数。然后又有4位。一个电话号和一个分机号。我眯眼看了看那些数字。分机号比较眼熟:4520。

我盯着那些数字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们输入笔记里。或许那是我一直拨打的一个号码,只是没有意识到——就像我的互联网服务提供商的技术支持号码一样。或是某个人的传真号码,不知怎么的就让我记住了。我不太清楚。我团起那张纸,扔进了垃圾篓。

我扭了扭肩膀,今晚就算收工了。我去看了一下蕾切尔。她已经蹬开了被单,蜷卧在床边,怀里抱着一只填充玩具虎。窗户透风,夜晚很冷,便给她盖上被单,又加了一条被子。

我走进浴室,凝视着镜子。

20年以后,我会怎么样呢?注定将独自度过余生吗?蕾切尔将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会不会也和那些老太婆一样,牢骚满腹,整个星期都在等孩子们打来电话,可正当电话打来的时候,又东抱怨西抱怨的?

唉,算了。不再想这些,就是今天的最佳结局。

我钻进被窝。这里不是四季酒店,但柔软、温暖。我将被单拽过脑袋,感觉自己开始昏昏欲睡,自由下落。

我突然惊醒,将被单掀到一边,冲进工作间,从垃圾篓里抓起那张皱巴巴的纸,把它展开;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响第二声的时候就有人来接听。

“晚上好。这里是四季酒店。请问有何事可以为您效劳?”

“对……对不起——打错了。”

我挂断电话,盯着话机。戴尔那张纸上的号码是四季酒店的,而4520则是4520号房间——是阿卜杜勒的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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