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曾在某处如此评价历史:“任它浩瀚无边,一纸尽可囊括。”这是一种客气的说法,其实历史不过是不断地重现旧貌,李代桃僵而已。也许古人对此多有领悟,所以把掌管历史的神祗缪斯赋形为万变而不离其宗的女人。

这些念头在星期六的夜晚闪过埃勒里·奎因先生的脑海。此时他正和奎因警官一起坐在与前次相同的包厢里,身旁坐着与前次相同的人物——只有一人例外——准备观看与前次相同的演出。这段历史不是什么重现的美景,而是一个邪恶的圈套。有人指望从人类漫长进步过程的记载中借鉴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便可一举把握人类的通性。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人会料到,历史竟然会像石膏模子扣出来的作品一样毫无二致地重复。

这种情形就在疯狂比尔·格兰特的牛仔骑术团二度开幕的夜晚出现了。

演出做了小小的调整。

旧梦重现于旧地,因而热闹的场面毫无逊色之处;大竞技场依然坐满了好奇而散漫的乌合之众;马斯包厢里只少了吉特一人,其余成员跟一个月前的完全相同,绝不缺乏幻想的余地;科比少校再次领队登上了临时搭建的摄影平台,不辞劳苦、忙碌如前;在主持人宣布开幕的例行程式之前,同样的牛仔们骑马上场,呼啸奔腾,表演着各种精彩的小特技;柯利再次表演射击空中的玻璃弹子;同样在牛仔们从场上消失之后,疯狂比尔·格兰特飞马登场,占据中心后朝天鸣枪以示静场,然后嗓音洪亮地宜布演出开幕——自此人们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气氛也显得活跃了。

但是,令人震惊的事件就在既无预警又无先兆的情况下发生了。历史真的在这里重现了。

警方对这一悲剧的复制自然负有责任。巴克·霍恩案件发生后收缴上来的枪支早己物归原主;与前相同的牛仔队列中,左轮枪依然是人手一支;惟独巴克·霍恩那两支象牙镶柄的点四五左轮枪没有重回现场——在吉特的坚持下那两支枪已经交付给她存入巴克雷旅馆的木箱。另外,泰迪·莱恩斯的自动手枪以及他本人都没有到场。所向披靡的小报记者这次不知何由没来凑趣儿。这点警方和格兰特都能确认。

马斯包厢里依旧涌动着五花八门的情绪暗流。托尼·马斯甚至比一个月前还要紧张,发狠地吸着雪茄烟;玛拉·盖依仍然目光闪烁,神采飞扬,花枝乱颤,两眼仍然死盯着坐在她身边的肌肉粗壮的拳坛健将——现任的重量级世界拳王;朱利安·亨特倒是与前不同,他没有坐在原来的后排位置上像从前一样冷眼观察他老婆跟别人亲热,相反,他似乎是被人家饱以老拳之后学乖了,要不就是不复在意老婆的不忠,总之,他对那两个肆无忌惮的情人视若无睹。

开始了!格兰特的发令枪响了,场地东门口箭一样冲出了一骑人马——当然不是巴克·霍恩,而是骑术团老将独臂伍迪——飞快地奔入场中。隔着很远的距离,他张扬的神态也能看得出来。他的身后跟着牛仔马队,柯利和吉特走在队首;吉特骑的正是英俊的“若海”——那匹亲历悲剧的宝马;马队轰鸣而出,牛仔们一同发出狂野而凄凉的呼哨,旋风似的沿跑道纵马驰骋,急骤的马蹄声伴着清脆的枪声回荡在体育场的上空。很快他们在场地南侧的跑道上停了下来。伍迪驻马的位置距马斯包厢只有几码远。其他骑士两两成对地排开,队列一直延伸到西侧的跑道转弯处。疯狂比尔·格兰特再次郑重宣布演出开始!骑在马上的伍迪像个带残的武士,引颈发出一声怪异的啸叫。格兰特举起长筒左轮枪朝天射击,发出了最后的号令。紧接着,伍迪也一挥手臂,朝天鸣枪,然后把枪掖回枪套,开始纵马狂奔;四十一名骑士——伍迪和跟在后边的四十人——组成的队列开始涌动。伍迪一马当先地跑出很远,同时拖着长腔呼啸着“咦哦哦哦哦哦哦呜”!马队立即开始移动,很快转入飓风一样迅猛的狂奔。

伍迪纵马疾驰,迅速接近椭圆形场地的东侧弯道。

马队正从马斯包厢下面的跑道上奔腾而过。

摄影机的胶片马达嗒嗒飞转。

观众们群情昂奋。

宁息静坐的奎因父子同时被一种不样的预感袭中了。

这种预感没有来由,而没有来由的预感本身就是上苍最清晰的暗示,可遇而不可求。它来势仙汹,不可阻挡。

碗形运动场内,两万名观众又一次被雷霆滚滚的激烈场面饭住了,一个个瞠目结舌、周身紧绷、心悬喉头、毛发倒耸……

还是那个瞬间。

马队的主体从马斯包厢下面的跑道上奔腾而过。随着又一声发令枪的脆响,众牛伃同时举枪朝天射击,展耳的枪声回荡在一片硝烟之中。己经冲到场地对侧跑道上的伍迪突然浑身一展,接着就扭曲着侧倒在马鞍上。片刻之后,他像个草袋子似的从马上坠落,重重地摔在了跑道上,后面的马队无以羁绊地直冲上前,劲猛的马蹄疾风暴雨般地狂扫过去……

此情此景准确地出现在原地一一与一个月之前巴克·霍恩骇人的惨死形同一幕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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