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馆检查发现,今天早上的钥匙箱里没有16室和34室的钥匙。16室是一楼藤野由美的房间,34室则是梶原澄子的房间。当然其他的团员房间钥匙有的存放了,也有的没存放。存放的人刚才去小岛看溺死者的尸体了,没有存放的,就被带进了房间。

死者的钥匙没放在箱子里,可能被她本人带出去了,也可能弃置在室内。要是没放在藤野由美的手提包里,就留在室内了。护照全部寄存在旅馆。事务员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叠三十二个人的护照。门田从中取出藤野由美的那张。梶原澄子的护照还不需要提交给警官。

中年的刑警——在日本或许相当于便衣警察长一类的级别——看着贴在藤野由美护照上的照片,使劲地点点头,说要收存起来。

刑警从事务员那儿取来钥匙,要去检查16室。门田也随行同去。

16室在一楼的靠里端。从服务台过了餐厅,接着就是从11室开始依次到19室。第一间11室是土方悦子的房间。

16室内部收拾得不太整齐。但这儿看不出发现异常事态的痕迹。床上铺盖整齐,没有躺睡过的迹象。钥匙放在桌上。

钥匙放在房间里面,说明藤野由美昨晚从湖畔返回旅馆,在服务台取过钥匙,进入自己房内后放在桌上。门是从里面关的。但可以断定,这不是“密室杀人”的迹象。

刑警开始在这儿听取既是这个旅游团的带队也是负责人的门田的情况。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成了临时审讯室的摆设。

刑警询问是否看见过藤野由美的不自然行动。门田回答说,并无特别的情况。对于是否清楚藤野由美的家属关系及朋友关系的提问,答复是由于旅游团在东京出发时才认识她,不过是“顾客”的关系而已,所以有关私生活的情况是无从知晓的。

刑警问,在团员中有没有和她相好的人。回答是从羽田机场开始陪同,没看到和她特别亲热的人。门田的头脑中浮现出藤野由美的同室者,对她的打搅保持了沉默。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旅馆里一人住一个房间。

刑警说会不会有遗书。桌面上及抽屉里空空如也,只能检查她的两个旅行皮箱了。由于打开妇女的行李有所避忌,门田就去叫土方悦子来担当这一任务。

悦子正好从二楼的楼梯上下来。

“团长,在这个旅馆里,哪儿也找不到梶原。今天早上谁也没有看见过她。”悦子脸色苍白地说。

“梶原以后会回来的。现在你得去忙藤野由美的事。有关梶原下落不明的事在刑警面前暂时一句话也别讲,要不会更加麻烦的。即使他们听不懂日本话,也不要被察觉到发生了异常变化的表情。”门田注意着悦子,藤野由美的室友梶原澄子的事始终萦绕在心头。

“带上这个旅馆的房间分配表。”门田刚说完,悦子就从女式手提包里拿出备忘录。这一下子就变成得力助手了。

以藤野由美的16号房为中心,两隔壁的15号房为鱼店老板娘金森幸江:17号房为教师佐藤保子,隔着走廊面对着16号房前面是23号房,住着学生西村右子;两隔壁的23号房是本田雅子,24号房是千叶裕子。二楼的34号房是梶原澄子。正好在藤野由美的16号房楼顶上。刚被安排好一人一间房,梶原澄子好容易和藤野由美分开,现在总算和藤野由美永远分开了。

门田忖思着还没同意梶原澄子的强烈要求:她希望从瑞士开始和多田真理子编成一组,共为室友。

土方悦子随着门田进了16号房,让她到场见证。打开了被害者藤野由美的一个大皮箱,一个化妆用品箱,一个旅行皮箱。当地的警官注视着东洋妇人的秘藏箱。眼睛里都充满着好奇心和刨根究底搜寻杀人线索的决心。虽然没有请女警官,却也不见得敷衍凑合。

大型皮箱里装满了替换的衣服和内衣内裤。藤野由美毕竟不是一丝不苟稳重拘谨的性格,那些衬衣衬裤在旅行中未经洗濯就塞了进去。土方悦子在异国的警察跟前涨红了脸,警官也现出不知所措的神色来。幸好在衣裳堆里有四瓶包装整齐的画有少女的黑色标签瓶,解了这一窘况。旅行皮箱里有一个达希尔公司制造的尖嘴钳管和十个金色打火机!化妆用品箱里全部是日本货,没有一个是在伦敦的商店买的高价商品。藤野由美为绅士们优先准备好土产品,自己需要的商品则推缓在后。

奇怪的是发现了一本在塔索夫人蜡人馆里买的小册子。上了年岁的刑警不解地看着那本小册子里残酷场面的照片,理所当然想象到这个女人是暗暗喜欢残酷的图画。

虽说藤野由美的职业是“美容师”,但这种疑点当初门田是有直觉的。

她第一次来到旅行社,就说自己在美国的顿巴住过,有国外生活的经验。说是洛基山脉西麓的高原城镇相当特殊,怎么也不象纽约和罗斯昂赞尔斯,并提及过那些乡村城镇的名字,絮絮叨叨地说得到经验。总之她肯定在国外和男的在一起混过,装模作样地做出一副满面愁容的样子。这次参加妇女旅游团,却被杀在没有一个富有魅力的荒僻的山湖土地上,也真够倒霉的。

这时,两名年轻的刑警在屋里到处检查着,还进了浴室。

警官坐在椅子上,一面不时看着两名部下的活动,一面向门田打听着被害者的情况。

“是的,我们作为旅行代办业,对这个旅游团的私人情况一概不清楚。”

要是对日本警察的盘查,可能会这样回答。可这是英国警察的“听取情况”,绝不能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样子来。好在英语中的敬语不如日语那么丰富,甚至连性别都不易分辨。

在日本的小说里常常写成:“……他说……她说”式的会话。

门田一边在脑子里想着这些毫不相干的事,一边回答着高颧骨张伯伦(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邱吉尔前的英国首相)式胡须的警官的发问。

问:你最后看见那位被害者是昨晚的什么时候?

答:正确地说,是在旅馆的餐厅和团员们一起进晚餐的时候。晚餐是从五点二十分开始到六点二十分结束。以后团员们各自都到湖畔散步去了,藤野由美自然也在里面。我自己还没出去,就在门厅里会见五名日本新闻记者。在湖畔一直未见到藤野,也没和她说过话。

问:你和新闻记者会见结束后情况如何?

答:会见结束大约是七点十分。新闻记者刚走,我就出了旅馆大门到湖边。那时还听到夜色中传来的团员们的欢笑声。我本来打算去巡查一下的,可天气冷得很,担心会感冒,就折回旅馆大厅。那时,这个团体的讲师,也就是担任我的助手工作的土方小姐马上就进来了,我们在门厅大约讲了二十分钟的话。这阵子没有一个团员回来。因为天冷,我就委托土方小姐照应后事,去服务台拿了钥匙。那时门厅的钟点是七点四十八分。团员的钥匙全部寄存在钥匙箱里。我想,自己回到房间睡觉是晚上八点钟左右。一直到今天早上服务台来电话报告出事为止,都是在熟睡之中,什么也不知道。

问:那你没有在半路上想过查对一下团员吗?

答:当时我担心查点会束缚团员们的自由。土方小姐八点半返来时,还有七、八个团员留在湖畔。被害者藤野小姐是否在里面就不得而知了。

调查结果是,最后留在湖畔的是本田雅子、西村右子、千叶裕子。三个人都说是八点五十分左右留在湖边,在大厅拿钥匙时是九点零一分。那时钥匙箱里的钥匙已经全都没有了。

“藤野由美的事不清楚。实在是天黑地方大,离开十米就看不清人的脸。我们三个人一直是在一起散步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其余的团员,门田都挨个儿核对了,都用和那三个人相同的理由,说是没看见过藤野由美。不过,只有一个团员杳无音信,要是在外面找不到她的话,那就很难会太平无事地回到旅馆来。

总归是黑暗中分散在空旷之处,给互相目击带来了困难。

警官听着门田的话,从门田那儿要来了团员名册,一个个地喊来加以证实。

团员名册是用英文打字机打印的。这次的翻译,警官希望由土方悦子来担任。她的英语就和学校里教的一样,吐字发音都是规规矩矩的。门田在旁边饶有兴趣地听着。

“太可怕了。”竹田郁子述毕证词,对门田说,“……在哥本哈根的旅馆里多田真理子差不多要被卡死,这次又当真发生了杀人案件,以后不知还会怎么样呢?”竹田郁子脸色苍白。

“她刚才在说些什么?”警官申斥着竹田郁子的窃窃私语。门田只好用适当的话翻译出来,糊弄搪塞过去。

门田又对竹田郁子说:“你在这儿要添麻烦,还是请回屋里去吧。”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儿呢?”她用认真的眼神问着。这是全体团员关心的事,也是门田所担心的事,他就翻译给警官听。

“现在不要说这些事。刚刚发现了尸体,还得进行各方面的调查,什么情况也没了解到。在搜查中不能满足要求动身的个人意见,得听从上司的命令。我考虑尽可能让大家早些动身。”警官用毋庸置辩的表情回答。

“根据这份团员名册,还缺梶原的证词。好象只有她没到这儿来过。”

土方悦子未经请求,就从屋里飞奔出去,回来以后还是报告没看见梶原澄子,这个既是藤野由美的室友又是对藤野由美抱有反感的女子。

无可奈何的门田对警官说:“梶原可能在出事以前到外面去早散步了。我想恐怕是在小岛那儿逛吧,不一会儿就会回到旅馆的。”

“回来了马上就叫她来。其他人除非有特别命令不得离开旅馆外出。”酷似张伯伦的警官稍稍焦躁不安地说着。他采取对全体旅游团员实行软禁的态度。英国的警官处理日本旅游团的杀人案件,似乎有点儿棘手。

蓝制服的阍者被警官带进了房间。

“旅馆的行李搬运车被推放在湖边。这儿的搬运工看见了,就把它推回到后门口,不知道会不会跟这件案子有关系,先来这儿报告一下。”还带着稚气的表情穿着整洁制服的阍者站在旁边说。

“那是辆什么样的行李搬运车,先生?”警宫看着穿制服的青年。

“是两轮手推车。那车已经有点儿旧了,就放在后门的甬道处。不知什么时候弄到湖岸边,给扔到那儿了。”青年神采奕奕地说。

“旧的手推车吗?”警官思考着说,“这辆车和案子无关,放回原处就行了。”

蓝制服的阍者垂头丧气地被警宫催促出去了。

这时,从浴室里走出来一个长脸的年轻刑警用兴奋的眼神向靠近门边的上级发出信号。

门田代替屋主跟在警官后面去当证人。

浴室合理地布排了浴缸、洗脸盆、抽水马桶、女用洗脚盆。里面还有一名年轻稍胖的刑瞽正在俯脸端视着瓷洗脸盆。门田起初还以为刑警是在洗脸呢。

“伊恩哥尔顿先生,”那名刑警从洗脸盆扬起脸叫着警官,“您来看看这个落水管的窟窿。”

警官替代错开身体的部下,弯腰俯在洗脸盆上,“什么呀,丹比斯?我看不清楚。”警官差不多把尖尖的脸都塞进洗脸盆里去了。

“那个出水孔的地方挂着什么东西?好象是绿色线头一样的东西?”

“线头?”

“上面还有两、三片鱼鳞。”

“鱼鳞?”警官从部下那儿一把抢过手电筒,打开照亮了出水孔,嵌在这儿的十字形金属环反射出光线。

警官把部下递来的镊子头插入金属环的内侧。镊子尖头上夹带出绿色的线头般的纤维来。纤维上还长着小树枝般的桠杈。

“湖里的水藻?”警宫伊恩哥尔顿借着窗外的光线嘟囔着。

“这上面还带着鱼鳞呢。”

伊恩哥尔顿现出有损自己威严的表情,可镊子上夹着三片鱼鳞,和刚才的水藻就象标本似的放在纸上时,就恢复了情绪,双眼熠熠生辉。

“这肯定是鳟鱼的鳞。”

湿淋淋的鳞贴在纸上,半透明地闪光发亮。

“这是怎么回事呢?”警官独自似地嘟囔着。而刑警听了心领神会。

“鳞在鳟鱼的腹部。全长只约有四英寸。这个莱本湖里的鳟鱼相当多。”

“这我知道。”

“水藻也是湖中的水草。这种水藻在莱本湖里也是司空见惯的。”

“这我也清楚,丹比斯。”警官不满部下的叙述。

“总而言之是这样的。不,我想是这样。”发现情况的刑警装出谦逊的态度,相当自信地说,“昨晚有人用铁桶般的容器把莱本湖水运到这儿,装满洗脸盆。那时可能有一尾鳟鱼连同少许水藻混在里面。那个人对早就回到房间的藤野由美说,从湖里遭到一条鱼,就进了房间。当然不会大摇大摆地通

过门厅而是从后门进来的。我已从服务台的事务员那儿查清后门和便门都没有上锁。我想,藤野小姐向那个人表示了谢意,在观看游动在洗脸盆里的鳟鱼时,头被后面揿着,硬塞到洗脸盆的水里。由于地上铺着瓷砖,上半身被推按着,脚下就会打滑,身子弓成半圆形。用洗脸盆的水窒息致死是容易的。罪犯把尸体从这儿搬到旅馆外面扔到湖里,制造了溺死现场。罪犯把尸体从屋里搬出去时,从外面把门关上,门就自动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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