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搜查任务的这位刑警相当敏捷。他年纪虽小肩膀却很宽,长着火红的头发和蓝色眼瞳,滔滔不绝地推定着杀人方法。细高个的警官抱着胳膊,用食指抠着下颚听取下级的设想。

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是佩服部下关于犯罪步骤的分析。

“我是否可以问一下?”在一边的土方悦子打算发言,使门田感到吃惊。她完全是个外行而且还是个女人,非要插嘴和英国警察说什么话?那种不怯场和大胆的程度,真使人胆战心寒。她竟忘却了自己的身份而变得狂妄起来。

警官和灵活的刑警回看了悦子一眼,对方是个妇女,是被害者的同行。

“请吧。”警官落落大方地同意提问。

“对不起,刚才您说是罪犯搬来湖水注入这个房间的洗脸盆里,可是装水的容器或者是铁桶怎么不在屋里呢?”

警官笑嘻嘻地欣赏她那清晰流利的发音,答复说:“嗯,那倒是,小姐……”

“……土方。”

“土方小姐,那倒是,即便现在没发现,一定会在其它什么地方找到的。如果不在这个房里,就在外头……喂,丹比斯,是吗?”他对着部下说。

“是的,”刑警丹比斯回答,“我觉得应该是凶手把藤野小姐的尸体投到湖中去的时候,一起带走的吧。所以只要去湖里或湖边找,就一定会发现铁桶或者是水桶的。”

“装水的容器当然不一定是水桶或者木桶吧。会是塑料袋吗?要是用水桶之类,那凶犯肯定难于事先准备。如果用塑料尼龙袋就可以迭放在口袋里。”

“说得对,”警官瞟了部下一眼,点头称是,“那也是一种设想。”

可刑警丹比斯看来多少有些抵触:“讲起塑料袋就应该推测是女人的东西了。有的妇人淋浴时拿塑料袋蒙住头当帽子用……”正说着,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急忙打开房间的柜子,“就在这个房里。”拿出两个放着脏衣服的大塑料袋来,这些口袋是供旅客委托洗涤衣服用的,浅色的表面上用红字印上了旅馆的名称“TroutVilla”口袋全新,相当干燥,没有丝毫湿濡的痕迹。

“这口袋的尺寸多大?”警官问。刑警从衣袋里取出裁缝师傅用的那种小卷尺量着。长约60厘米,宽约45厘米。

“这里里面可以放多少加仑水?”

两名刑警一致认为装满水足有3.2加仑。门田在一边换算着约合日本的八升。

“洗脸盆的容量呢?”警官说。下级刑警象实验一样放入1.6加仑水就浸到瓷盆的边缘。

“把人脸浸入而窒息死只要有0.8加仑就足够了。”警官用颇为活泼的表情说。放洗涤物品的塑料袋里盛入四倍的水是不成问题的。

水的分量不轻,0.04加仑相当于0.18升,正好等于一合。0.8加仑折合二升,则重量为3600克。莱本湖是淡水湖。英国计算单位是加仑。把加仑折算成升,将升换算为合,再将升与合互相对照,使得门田的思维紊忙起来。

“如果用塑料袋装水,”警官说,“得用两个袋子套在一起才能承受住重力。考虑到一个人的搬运能力充其量为0.8加仑,那么,在口袋里约盛四分之一的水,勒紧袋口就行了。”

“是否一个人作案还不清楚呐。”刑警丹比斯噘起嘴说。他不知不觉开始对说出塑料袋之事的土方悦子讨厌起来了。

“门田先生,”警官不介意丹比斯的神态,回头对门田说,“您是否可以调查一下,您率领的所有团员各自房间里备用的塑料袋的情况呢?”警官大概发现杀害藤野南美的嫌疑犯,就在这个旅游团之中。

“请。”门田觉得土方悦子在多嘴多舌,但出于无奈,也得承认警方行使的搜查权。

门田对随从刑警丹比斯去担任引路和翻译工作的悦子说:“告诉团员们不必多心,只是为了慎重起见。”

“好的。不过,团长,要是团员中有丢失塑料袋的人,那该怎么办呢?”

门田紧接着回答:“我想不会有那样的事。”无论是门田还是团员们都深感不安,梶原澄子确实不见了。

“不过您还得适当地随机应变才是。”门田眼下只能不得要领地说。

丹比斯和悦子出去后,门田和警官相对而坐。不一会儿,长着唇须的“张伯伦”拿出烟盒递了一支在日本也买得到的“云丝顿”烟给门田。这美国的“云丝顿”和“张伯伦”倒是个绝妙的对照。

“要是有三、四尾鳟鱼和水在一起装在塑料袋内,倒入洗脸盆的话,被害者就会希罕地注视着洗脸盆。罪犯从后面推按下去,把头揿入洗脸盆,整个脸就浸在水里了。由于地上铺着瓷砖,脚下打滑,被害者的身体悬了起来,就这么窒息而死,然后把尸体投入湖中,造成了溺死的假象。被害者的心脏及胃里呛入的水中浮游生物和湖水所含的是一样的,在洗脸盆里发现的鳟鱼鳞片和部分水藻肯定会被吸入气管的。今天傍晚就可以知道解剖结果。我估计这样推测是正确的。”警官边吸烟边说。

“把人头按下去,用洗脸盆水使之窒息,恐怕靠一个人不够吧?即使脚在瓷砖地上打滑,被害者难道不会拼命挣扎吗?”门田听着面带杀气的警官这样问。

“被害者即使拼命挣扎,凶犯也会竭力对被害者施以暴力的,否则他自己也会招来杀身之祸。在我们英国,孑然一身的纤弱女子勒死高大的男子的事不乏其例。尤其是趁着男子酣醉熟睡之时,脖子上挂上绳套更为方便。女子拼命时会使出意外的蛮力的。”

由于警官提到“女子”,门田越发意识到警察正在注意着团员。

“可是,那个还没回来的梶原太太个子大约有多高?”

门田紧张起来:“不太清楚,我想大约有一米五十五。日本妇女一般都是这么高。”

“体重呢?”

“不算太胖,约45公斤。”

“体格好吗?”

“也挺一般吧。”门田回忆着去向不明的梶原澄子的样子。她曾多次来要求更换眼下已经成为尸体的室友藤野由美,所以能记得清那些特征。

“被害者藤野小姐比她更矮小吧?”警官看见过尸体,有所感受地说。藤野由美个子确实比梶原澄子矮,身体也苗条些。倘昔梶原澄子把头按住推到洗脸盆里,使脸浸淹在水中,可能臂力是不够的。

“可是,听说死人相当重吧。就算褐原太太是凶犯,单靠一个女人的力量抱住尸体从旅馆到湖畔的岛那儿也许不行吧?会是其他两个罪犯吧?”门田试着将说成是一个罪犯的梶原澄子引出两人作案的可能性。目前,只有不知去向的梶原有嫌疑。

瘦高挑儿的警官一听到门田的话,好象想起了什么事。立刻站了起来,对屋外的部下喊道:“叫侍者来,刚才那个报告手推车的侍者,再加上经理。”门田知道警官由于自己的暗示,而发觉搬运尸体可能会是搬运行李用的手推车。刚才从土方悦子的话里察觉到了用塑料袋装水,想来英国的警察还是和小说里描叙的那样,被歇洛克·福尔摩斯抓住破绽。尤其是这儿的苏格兰地方警察,不过苏格兰场的水平可能不致如此。

在房间里活动的三个担任鉴定的警察来报告,除了被害者的指纹外,没发现一个可疑的指纹。格外悉心侦查了认为是罪犯行凶后关过门的门捏手。

“凶手戴了手套。”伊恩哥尔顿喃喃而语。

不一会儿,旅馆侍者跟随经理进来了。

“刚才您不是讲过手推车的事?”警官似看非看地望着他的脸说。

“是讲过。”

“好,带我们到那辆手推车那儿看看。经理,您也一起去吧。”

门田也跟在三个人后面。从服务台的反方向沿着甬道走到尽头就是后门。甬道有两条,一条是一楼客房走廊,一条是在客房建筑物的外面,一侧的铁栏杆里装饰着用砖围起来的花坛,越过栏杆可以看到湖边的风景。但沿着甬道走到后门,景色就被建筑物遮蔽了。通过这幢建筑物拐弯的客房走廊,走到尽头就是后门,立体结构呈“L”形。那幢大楼好象是放置着繁多工具杂物的代用仓库一样。他们从客房的走廊走到混凝土的中央通道,看见那辆引人注目的手推车就搁在路边。

“是这辆吗?”警官指着车间侍者,弯腰亲手用手绢检查着那辆车,所谓手推车就是搬运旅客的随身行李、在它的后部装着把手的两轮车。旅馆门厅里的侍者常用这类车装载行李,在火车站的月台上也能常常见到。

如果在行李台而上放着一具弯曲如虾的尸体,地方是够宽敞的。底座的一条木头好象断了一半,已经找不到了。

“底座坏了,准备修理,所以就放在这里。”经理解释着。

尽管底座缺少一部分,但要是放置尸体还是不成问题的。警官自己试着在水泥地上推了推,车轮平滑地转动起来,车辙后面洒落着浅褐色的砂子。

警官哎呀一声叫了起来,用指头揩拭着轮胎,同样的砂子随即七零八散地洒落在水泥地上。

门田想,警官的惊叫声一定是认为这辆车在湖边放过。湖畔就是这样的砂地。

“张伯伦”的表情就象听到了英军在诺尔登登陆的捷报一样精神抖擞。就在五分钟前,他还对前来报告手推车情况的侍者斥之以与案件无关,说明刚刚确实没有察觉到。

丹比斯和土方来到了这个不太清洁的现场。

“警长,你到这儿来了,”

丹比斯向警长报告在日本旅游团的房间里装洗濯物品的塑料袋和人数相符。土方悦子也告诉门田没有丢失一个塑料袋。

警长不会因塑料袋的事而气馁,说:“丹比斯,看看这儿,”指着手推车的车轮上沾带的砂子和落在水泥地上的砂。

“和你刚才说的一样。有人把尸体运出旅馆。运输工具就是这辆车。”

土方悦子在门田的身边小声地说:“梶原澄子还没有回到旅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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