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斯,”卡莱尔先生进来后,帕金森在他身后将门关上,“这就是你答应见的霍利尔上尉。”

“是我答应听的,”卡拉多斯纠正,对面前这位气色很好但局促不安的陌生人微笑道,“霍利尔先生知道我看不见吗?”

“卡莱尔先生告诉我了,”年轻人说,“但事实上我以前就听说过您,卡拉多斯先生,从我们部队的某个人那里——是和伊万·萨拉托夫号沉没有关的那件事。”

卡拉多斯幽默地摇摇头。

“当事人还发誓要绝对保密呢!”他大声说,“唔,我想这是不可避免的。您要跟我说的不是另一起沉船案件吧,霍利尔先生?”

“不,我的是件私事,”上尉回答,“我的姐姐,克里克夫人——也许卡莱尔先生说得比我好。他知道全部经过。”

“不,不,卡莱尔是专家。让我听未经加工的叙述吧,霍利尔先生。你知道,我的耳朵就是我的眼睛。”

“好的,先生,我会告诉您所有的事,但恐怕别人听了只会觉得这是件小事,虽然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们自己也会偶尔发现琐事的重要性,”卡拉多斯语带鼓励地说道,“别因为那而迟疑。”

下面就是霍利尔上尉讲述的故事梗概:

“我有个姐姐,米莉森特,嫁给了一个叫克里克的男人。她现在差不多二十八岁,而克里克至少比她大十五岁。我的母亲——她已经过世了——和我自己都不怎么喜欢克里克。我们没什么明确的反对理由,也许,除了年龄上的差距之外。但我们毫无共同之处,他是个阴郁寡言的人,喜怒无常和沉默经常让谈话气氛变得很僵。很自然地,我们不再来往。”

“你得知道,这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马科斯。”卡莱尔先生殷勤地插话。

卡拉多斯依然保持着沉默。卡莱尔先生擤了擤鼻子表示他感到不舒服了。霍利尔上尉继续往下说:

“经过简单的订婚仪式后,米莉森特就嫁给了克里克。那真是个可怕的压抑的婚礼——对我来说就像个葬礼。那个男人自称没什么社交来往,很明显他没有任何朋友或业务上的熟人。他是某种商品的代理人,在霍尔本有个办公室。我想他当时以此为生。虽然我实际上一点儿不了解他的私人事务,但我猜随后他的业务就在走下坡路,因为过去几年他们几乎都在靠米莉森特少得可怜的收入过活。您愿意听我详细说吗?”

“请说。”卡拉多斯表示同意。

“当我们的父亲七年前过世后,留下三千英镑。这些钱主要投资在加拿大的股票市场,每年有一百多镑的收入。根据他的遗嘱,我的母亲得到了这部分收入,在她死后将传给米莉森特,同时一次性地给我五百镑。但我的父亲私下里和我商议,如果我得到这笔钱时没什么明确用途,他想让米莉森特拥有这笔收入,直到我确实需要它——因为她没什么钱。你知道,卡拉多斯先生,父亲在我身上所花的教育和晋职费用要比她多得多,我有工资,而且,我当然比一个姑娘更能照顾自己。”

“确实如此。”卡拉多斯同意道。

“因此我没动那笔钱,”上尉继续说,“三年前我又回去了一趟,但没见到他们。他们住在一间宿舍里。自从他们结婚后,直到上星期我们只见过一次。其间我的母亲去世了,米莉森特继承了她的财产。那时她写了几封信给我,我们平常是不怎么通信的,但一年前她给了我他们的新地址——马林考曼,布鲁克班德乡村别墅——他们已经租了这房子。当我有两个月假期时就去了那儿做客,满心希望大部分时间都和他们在一起,但一星期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那地方阴沉而令人无法忍受,整个生活和气氛都难以形容的压抑。”他警觉地看看周围,严肃地探身过去,压低声音说:“卡拉多斯先生,我认为克里克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杀掉米莉森特。”

“继续往下说吧,”卡拉多斯平静地说,“如果只是在布鲁克班德别墅的压抑环境中生活一个星期并不会使你确信这点,霍利尔先生。”

“我并非十分确定,”霍利尔疑虑地说,“只是有些怀疑,并且在我看来,客气的憎恶也会指向这点。即便如此,也有更肯定的事,是我到那儿的第二天米莉森特告诉我的。毫无疑问,几个月前克里克打算用除草剂毒死她。她是在十分苦恼的状况下告诉我的,但随后就拒绝再提起这件事——甚至微弱地否认它——并且,事实上最大的困难在于,我不能在任何时候让她开口谈论她的丈夫。要点是她强烈怀疑克里克在一杯黑啤酒里混进了除草剂,希望她在单独进餐时喝掉。除草剂虽然贴了标签,但也装在黑啤杯里,和其他各种液体——包括啤酒——一样都放在碗橱里,只是放在比较高的那层。当他发现没成功时,就将混合物倒掉,洗干净杯子,将啤酒残渣倒进去。我毫不怀疑,如果他回来看到米莉森特死了或者快死了,他会设法让这看起来像是米莉森特在黑暗中搞错了,在被人发现前误喝了毒药。”

“是的,”卡拉多斯表示同意,“比较平常而安全的方式。”

“您得知道他们的生活范围很小,卡拉多斯先生,而米莉森特完全在这个男人的控制之下。他们唯一的女仆每天只来几个小时。这房子偏远僻静。克里克有时会一下出门几天,而米莉森特出于自尊或不关心,远离了所有的老朋友,也没再结交新朋友。他有可能毒死她,将尸体埋在花园,甚至在任何人问起她之前就远遁千里之外了。我应该怎么做,卡拉多斯先生?”

“他现在可能会用其他方法而不是投毒,”卡拉多斯想了想说,“那已经失败了,他的妻子会时刻警觉。他也许知道或者至少是怀疑有人知道这事。不……常识性的预防措施是让你的姐姐离开他,霍利尔先生。她不打算这么做?”

“不,”霍利尔承认,“她不打算这么做。我曾经劝过她。”这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事实上,卡拉多斯先生,我不能理解米莉森特。她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她憎恨克里克,以沉默的轻视对待他,这像硫酸一样腐蚀了他们的生活;但她又如此妒忌他,以致除了死亡没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他们的生活非常可怕。我待了一个星期,必须说——即使我不喜欢我的姐夫——他也算相当能忍了。如果他还是个男人,那么杀死她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

“这和我们没关系,”卡拉多斯说,“我们在这个游戏中必须有我们的立场,这样才能让我们赢得这场游戏。您提到了妒忌,霍利尔先生?什么事让您对克里克夫人有这种感觉?”

“我应该告诉你这事,”霍利尔上尉回答,“我偶尔碰见了一个新闻记者,他的报社和克里克的办公室在同一个街区。当我提到姐夫的名字时他笑了。‘克里克,’他说,‘哦,他有个漂亮的打字员,不是吗?’‘唔,他是我的姐夫,’我回答,‘什么打字员?’对方就不肯再说了。‘不不,’他说,‘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我可不想搅进这种事里。我只说过他有个打字员。唔,那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有,每个人都有。’别的他就没再说什么了,但那评论和笑容——唔,就是那种意思了,卡拉多斯先生。”

卡拉多斯转向他的朋友。

“我想你现在已经很了解这个打字员了吧,路易斯?”

“我们在严密地监视她,马科斯,”卡莱尔先生得意地说。

“她没结婚吗?”

“没有,照目前的状况来说,她没有结婚。”

“这就是目前的关键了。霍利尔先生提供了三个很好的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男人打算解决他的妻子。如果我们接受投毒这一说法——虽然我们只有一个嫉妒女人的猜疑——这打算已经变成了决定。唔,我们要就此追查下去。你有克里克先生的照片吗?”

上尉掏出他的小笔记本。

“卡莱尔先生已经让我去找了一张。这是我能找到的最清楚的一张。”

卡拉多斯摇了传唤铃。

“这张照片,帕金森,”当仆人进来时,他说,“是……顺便问一下,他的名字叫什么?”

“奥斯汀,”霍利尔说,他压制着自己对所有事都抱持着的某种孩子般的激动。

“是奥斯汀·克里克先生。我可能需要你认一下他。”

帕金森看了看照片,就将它交回主人手上。

“我问一下,这照片是这位先生最近拍的吗?”他问。

“大约六年前,”上尉说,好奇地打量这位新出场的人物,“但他没什么变化。”

“谢谢您,先生。我会尽力记住克里克先生的,主人。”

帕金森离开房间时,霍利尔上尉站了起来。看来这次会晤接近尾声了。

“哦,还有另一件事,”他说,“恐怕我在布鲁克班德时做了件令人遗憾的事。在我看来米莉森特的钱早晚要到克里克手里,所以我认为最好自己先拿着那五百镑,等以后她需要时再说。所以这次我就提出来,说我现在有个投资的机会,所以想把钱拿回来。”

“你怎么想?”

“这可能会让克里克加快行动。他甚至可能已经占用了这笔钱,已经拿不出来了。”

“这样更好。在我看来,如果你的姐姐会被谋杀的话,有可能是下星期,也可能是明年。请原谅我的冷酷,霍利尔先生,但这对我来说只是个案件,我要从战略上来看待。现在卡莱尔先生的机构可以照顾克里克夫人几个星期,但不可能是永远。增加迫在眉睫的风险,就是减少持久的风险。”

“我明白了,”霍利尔表示同意,“虽然我感到很不安,但完全支持您。”

“那么我们就给克里克先生所有诱因和机会让他行动。你现在住哪儿?”

“目前和一些朋友住在奥尔本斯街。”

“太远了。”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睛还是平静如昔,但声音的变化使卡莱尔先生暂时忘了他受损的自尊。“请给我几分钟。雪茄在您身后,霍利尔先生。”盲人走向窗户,看起来像在望着柏树荫覆盖的草坪。上尉点燃了一支雪茄,卡莱尔先生看起了《笨拙画报》。随后卡拉多斯转回身来。

“你已经将自己的安排放在一边了?”他询问访客。

“当然。”

“很好。我需要你现在就从这儿到布鲁克班德别墅去。告诉你的姐姐假期意外缩短了,你明天就要乘船出航。”

“火星号?”

“不不,火星号不走。在你到那儿的路上看看动向,挑出要启航的一艘船,说你被调派了。因为你要离开两三个月,所以很希望在回来时拿到那五百英镑。请别在那里逗留太长时间。”

“我明白,先生。”

“奥尔本斯街太远了,找个理由今天就离开。在城里找个有电话的地方安顿下来,让卡莱尔先生和我知道你住在哪儿,要避开克里克。我也不想这么拖着你,但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如果有任何事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如果没事的话,我们会让你走的。”

“我不介意。还有什么我现在能做的吗?”

“没有了。你已经做了最好的选择——去找卡莱尔先生,让你的姐姐受到伦敦最精明的人的照看。”这让那位被意外颂扬的先生有些不知所措。

“唔,马科斯——”当他们单独在一起时,卡莱尔先生试探性地问道。

“怎么,路易斯?”

“当然这没有必要在霍利尔面前提起,但事实上,一个人在按你的意愿拿其他人——请注意,只有一个人——的生命冒险。”

“假如他不搞砸的话。”卡拉多斯默认道。

“正是如此。”

“而且他也没想过后果。”

“是的。”

“这两个前提很重要。显然克里克要对这些产生怀疑的。你见过他吗?”

“没有。我告诉过你,我在镇上安排了一个人报告他的行踪。然后,两天前,这起案件变得有趣起来——因为他肯定和那打字员有很密切的关系。马科斯,这事随时可能发生突如其来的变化——我自己去了马林考曼。虽然房子很偏僻,但有轨电车经过那里。你知道,就是那种离伦敦十多里地的乡下田园风光——砖头和卷心菜相间。很容易了解当地人对克里克的看法。他在那儿不和任何人来往,通常是每天不定时地到城里去,而且被称为‘吝啬鬼’。最后我认识了一个老头,他曾经每天到布鲁克班德去做园艺工作。他自己有带温室的房子和花园,我花四便士买了一磅他种的西红柿。”

“这是——有回报的投资吗?”

“就西红柿来说,是的;就消息来说,没有。在我们的角度看来,这老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没完没了的抱怨。几个星期前克里克告诉他不用再来了,以后他会自己做园艺工作。”

“这消息很好,路易斯。”

“如果克里克打算用

豕豆素毒死他的妻子并埋了她,而非用炸药炸死她并声称是烧煤所导致的话。”

“是的,是的。然而——”

“然而这老头儿对克里克的一切行为都有个简单的解释——克里克疯了。他甚至看见他在花园里放风筝,最后风筝缠在了树上。‘十岁孩子也比他强,’他说,‘而且这个风筝确实被缠住了,我在路上看见的。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如果神智健全,是不会花时间玩玩具的。’”

“最近有很多人在放各种各样的风筝呢,”卡拉多斯说,“他对航空有兴趣吗?”

“可能是这样吧。他看来似乎对科学懂那么一点儿。现在你要我做什么,马科斯?”

“你愿意做吗?”

“当然——在有原则的前提下。”

“让你的人留在镇上监视克里克,在你见到他们后向我通报他的情况。现在和我在这儿一起吃午饭吧。打电话给你的办公室,就说你被烦人的事务给耽搁了,然后代替应当放假的帕金森照顾我一下午,和我一起驱车去马林考曼转转。如果我们还有时间的话也许会去布莱顿,在‘船’上用餐,晚上回来。”

“亲切而幸运的人呐。”卡莱尔先生环视着房间感叹道。

但因为意外,去布莱顿的愿望没有实现。卡拉多斯本来只打算在经过布鲁克班德别墅时,依靠他杰出的能力和卡莱尔先生的描述来了解周边情况。在离房子还有一百码时,他让司机将速度降到最低,他们悠闲缓慢地接近别墅,直到卡莱尔先生的发现改变了他们的计划。

“我的天!”这位绅士突然喊道,“那儿有块牌子,马科斯。这地方要出租。”

说过几句话后,车停在路边,超过花园界限二十多步。卡莱尔先生掏出记事本,将房产代理商的地址记下来。

“你可能得打开车盖检查一下引擎,哈里斯,”卡拉多斯对司机说,“我们要在这儿待一会儿。”

“这真突然,霍利尔都不知道他们要离开了。”卡莱尔先生说。

“可能还不到三个月。不管怎样,路易斯,我们得到房产代理商那里要张名片,看看是否今天就用得上它。”

一道厚厚的树篱横在花园和马路之间,夏天的浓荫将房子完全隔绝在公众的视线之外。树篱再过去是随意生长的灌木,在离车最近的角落里有棵枝繁叶茂的栗子树。他们经过的木头大门曾经是白色的,现在看起来肮脏破旧。有轨电车经过的那条路仍是朴素的乡间小路。这是卡拉多斯所了解到的,其他看起来就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他正给哈里斯下一步的指示,却在此时听见了某种细碎的声音。

“有人正走出这栋房子,路易斯,”他提醒他的朋友,“也许是霍利尔,但这会儿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对方回答,但就在他说话时门砰地打开,卡莱尔躲在一份《环球报》后,匆忙溜进车内。

“是克里克,”当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前时,他在车里低声说,“霍利尔说得对,他没什么变化。我想他是在等车。”

一辆车很快地从克里克先生望着的方向经过,而他看起来对此不感兴趣。大约有一两分钟,他继续期待地望向马路,然后慢慢走过车道回到房子里去了。

“我们给他五至十分钟,”卡拉多斯决定,“哈里斯表现得很自然。”

不到一会儿他们就有了收获。一个送电报的小孩悠闲地骑车过来,停在门口,向别墅走去。显然收件人没什么要回复的,不到一分钟他就又骑着车回去了。在路的拐弯处,一辆有轨电车咣当咣当地驶来,这声音让克里克先生很快又出现了,这次他手里拿着一个旅行皮包。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匆忙向车站走去。电车靠站时他上了车,在他们的视线中渐渐远去。

“克里克先生真是予人方便。”卡拉多斯平静且满意地说道,“他不在时我们就可以要求看房子并检查它了。也许查一下那封电报也是有用的。”

“也许?马科斯,”卡莱尔先生略带讽刺地表示同意,“但它可能在克里克的口袋里,你打算怎么拿到它?”

“去邮局,路易斯。”

“是啊。你曾经看过发给另一个人的电报吗?”

“我想还没有,”卡拉多斯承认,“你呢?”

“也许有那么一两次。通常这事要么费脑子要么费钱。”

“为了替霍利尔着想,我们就寄希望于前者吧。”而卡莱尔先生的笑容则暗示他会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友好地报复。

过了些时候,汽车在分岔的大街入口停下,两人进了乡村邮局。他们已经拜访过房产代理商,要求参观一下布鲁克班德别墅,并婉言谢绝了坚持要陪同他们的办事员。出租的原因很快就问明了。“事实上,”这个年轻人说,“现在的房客是应我们的要求离开的。”

“哦,让人很不满意?”卡拉多斯带着鼓励说。

“他是个大骗子,”办事员对这亲切的语调作出了回应,“十五个月以来,我们一分钱房租也没拿到。这就是我为什么——”

“我们完全理解。”卡拉多斯回答。

邮局占据了文具店一侧。卡莱尔先生下决心进行这趟冒险,但并非毫无忧惧。另一方面,卡拉多斯却是不动声色,泰然自若。

“您刚送了一封电报去布鲁克班德乡村别墅,”他对坐在柜台黄铜隔栅后的那位年轻女士说,“我们觉得送来的那封有点不对,想再要一份。”他掏出皮夹。“多少钱?”

显然这要求并不常见。“噢,”姑娘不确定地说道,“请稍等。”她转向桌子后面一叠电报复本,不确定地翻着上面那层。“我想是没错的。您要再发一遍?”

“是的。”

礼貌的语气里只带着一丝疑问和讶异。“四便士。如果确实有错是可以退款的。”

卡拉多斯收起找回的钱。

“要多长时间?”他漫不经心地戴着手套问。

“大概一刻钟就可以了。”她回答。

“你做到了,”当他们向汽车走去时,卡莱尔先生说,“你是怎么要到那封电报的,马科斯?”

“就是要它。”简洁的回答。

抛开所有精心设计的巧计,他只是简单地要求就得到它了。汽车停在一个方便的拐角,以便在送电报的男孩过来时提醒他。卡莱尔先生随即扮成一个正要离开的朋友,而卡拉多斯采取某种令人信服的姿态将手放在大门上。这不可避免地给那个骑车来的男孩带来了错觉。

“布鲁克班德乡村别墅?克里克?”卡拉多斯伸出手去问道。男孩一秒钟也没犹豫就把信封递给他,在确定没有回复后就骑车离开了。

“总有一天,我的朋友,”卡莱尔先生紧张地四外张望,“你的足智多谋会让你陷入困境的。”

“那么我的足智多谋还会将我解救出来。”对方反驳道,“现在让我们开始‘参观’吧,电报可以等等。”

一个不算整洁的女仆收了他们的预约单,让他们在门口等着。不久,他们都知道是克里克夫人的那位女士出现了。

“您想看看这房子?”她极其冷淡地说。随后并不等待答复,就打开了最近的一扇门。

“这是客厅。”她站在一旁说道。

他们走进这间陈设简陋、充满霉气的房间,假装四处看看。克里克夫人保持着沉默和冷淡。

“餐厅。”她穿过狭窄的门厅,又打开另一扇门。

卡莱尔先生试着和蔼地拉家常,希望能有点儿对话,但结果并不乐观。毫无疑问他们将在冰冷的指引下参观这房子,而卡拉多斯出现了一个卡莱尔从未见过的失误——在穿过门厅时,他在垫子上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请原谅我的笨拙,”他对那位女士说,“很不幸,我是个盲人。但——”他补充道,微笑着结束这不幸,“即使盲人也得有栋房子住。”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克里克夫人的脸色变了。

“盲人!”她喊道,“噢,对不起。为什么您不告诉我。您可能会跌倒的。”

“通常我做得还不错,”他回答,“但是,在一所陌生的房子里,当然就……”

她很轻地将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您得让我领着您,就一点儿。”她说。

这所不大的房子里到处都是过道和极不方便的回转。卡拉多斯随意提个问题,得到了克里克夫人亲切有礼的回答。卡莱尔先生跟着他们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虽然不抱什么期待,但仍心存一线希望,希望能发现点儿有用的线索。

“这是最后一间了,最大的卧室。”他们的指引者说。楼上只有两个房间是精心装修过的,卡莱尔先生一看就知道——虽然卡拉多斯看不见,但他同样知道——这就是克里克住的那间。

“看起来很舒适。”卡莱尔先生说。

“哦,我想是的。”这位女士含糊地承认。事实上,这房间可以俯瞰枝繁叶茂的花园和外面的马路。房间里有扇法式窗户,向一个小阳台打开。某种直觉吸引卡拉多斯走近。

“我猜这儿是修理过的。”他站了一会儿说。

“我想是的。”她承认。

“我这么问是因为地板上有块金属片,”他继续说到,“在一个老房子里这对谨慎的观察者而言,意味着有裂缝。”

“我丈夫说窗户有点漏雨,浸烂了那儿的木板,”她回答,“是他最近整修的。我自己什么也没注意到。”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她丈夫,卡莱尔先生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嗯,这不是什么大事,”卡拉多斯说,“我能出去到阳台上吗?”

“哦,可以,如果您想的话。”随后,当他去摸索窗把手时,克里克夫人说,“让我为您打开吧。”

但窗户已经是打开的了,卡拉多斯面向不同的方向,辨明自己的位置。

“阳光充沛又有遮阳的角落,”他说,“是放张躺椅看书的好地方。”

她半轻蔑地耸了耸肩。

“我想是的,”她回答,“但我用不上。”

“有时,确实,”他温和地坚持,“这本来会是我最喜欢的休息场所。但现在——”

“我说我从未到过阳台也并非十分准确,对我来说它有两个用处,都很浪漫——有时候我在上面打扫尘土,或者我丈夫回来晚了又没带钥匙,他叫醒我,我就从这儿把我的钥匙扔下去。”

更多有关克里克先生夜归的细节,被楼梯下传来的一声具有明确意味的咳嗽声打断了——这让卡莱尔先生很恼火。他们听到一辆马车驶向入口,有人敲门,随后是女人的脚步声重重经过门厅。

“请允许我失陪一会儿。”克里克夫人说。

“路易斯,”当他们单独在一起时,卡拉多斯迅速低声说,“靠门站着。”

卡莱尔先生看似很合理地开始欣赏一幅画,他站的位置使门很难被打开。从那儿他看见他的伙伴古怪地跪在地板上,将耳朵贴在那块引起他关注的金属片上整整一分钟。随后他站起来,点了点头,掸掉裤子上的灰尘。卡莱尔先生也从那个模棱两可的位置上挪开了。

“您阳台上的玫瑰花可真美,”当克里克夫人回来时,卡拉多斯走进房间说,“我猜您很喜欢园艺。”

“我讨厌园艺。”她答道。

“但这株‘荣耀之名’可是精心培植的啊……”

“是吗?”她回答,“我想我的丈夫最近都在侍弄它。”阴差阳错地,卡拉多斯漫无目的的评论将不在场的克里克先生卷进来了。“您想看看花园吗?”

花园很大,但疏于照料。房子后面主要是果园。前面则保持了表面上的秩序——草坪和灌木,以及他们刚才走过的车道。卡拉多斯对两件事感兴趣:阳台下的泥土——经过勘察他声称这儿十分合适玫瑰生长;以及路边拐角处那棵很好的栗子树。

当他们走回车时,卡莱尔先生抱怨对克里克的动向只了解到一丁点儿。

“也许电报会告诉我们什么事,”卡拉多斯建议道,“念念它,路易斯。”

卡莱尔先生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内容,尽管失望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可怜的马科斯,”他解释道,“你巧妙地给自己找了那么多麻烦,但什么也没得到。显然克里克是要去度几天假,在走之前他谨慎地为自己准备了气象预报。听着,‘目前伦敦是温暖的晴天,未来预测会有所降温,但仍是好天气。’好吧,怎么说我的四便士也换回一磅西红柿。”

“当然是你得分了,路易斯,”卡拉多斯幽默地承认。“我想,”他思索着补充道,“克里克是否总喜欢在伦敦度周末?”

“呃?”卡莱尔先生又看了一眼内容说,“哎呀,这可真奇怪,马科斯。他们要去海滨的韦斯顿。那为什么要知道伦敦的天气呢?”

“我可以猜测一下,但在我们得到答案前,我必须再到这儿来,再看一眼那风筝,路易斯。那上面是挂着几码长的断线吗?”

“是的,确实如此。”

“很粗的线——比通常的风筝线都要粗?”

“是的。但你怎么知道?”

当他们开车回去时卡拉多斯开始解释。卡莱尔先生震惊地听着,不能置信地说:“我的天,马科斯,这可能吗?”

一个小时后他相信这是可能的了。办公室对他要调查的事打了电话回来,消息是“他们”已经乘四点三十分的火车离开帕丁顿前往韦斯顿了。

从霍利尔上尉被介绍给卡拉多斯到他再度出现在塔楼,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他发现卡莱尔先生已经在那儿了,两个朋友都在等待他的到来。

“我今天早上收到您的信后整天都待在家里,卡拉多斯先生,”他在握手时说,“当我收到您第二封信时已经完全准备好出门了。这样我才能及时赶到。我希望一切都还好吧?”

“很好,”卡拉多斯回答,“你最好在我们出发前吃点东西。我们可能要度过一个漫长而紧张的夜晚。”

“也是个潮湿的夜晚,”上尉说,“在我经过马林考曼时,正在打雷。”

“这正是你为什么在这儿的原因,”主人说,“在出发前我们要等待某个消息,同时也让你了解我们预感要发生的事。就像你已经看见的,一场雷雨就要来了。今天早上气象局预报,如果条件不变的话,整个伦敦都是这种天气。这就是我让你准备就绪的原因。一个小时之内我们将会经历一场倾盆大雨,有些树和建筑物会被毁坏,也可能有人会被雷电击中而死去。”

“是的。”

“克里克先生打算让他的妻子也成为其中的受害者。”

“我不太明白,”霍利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我知道如果有这样的事发生,克里克就完全解脱了,但这概率简直微乎其微。”

“如果我们不干预的话,验尸陪审团就会这么得出报告了。你的姐夫知道任何关于用电的知识吗?”

“我说不好。他如此缄默,我们几乎不了解他——”

“但在一八九六年,有位叫奥斯汀·克里克的人在美国的《科学世界》上发表了一篇关于交流电的文章。这名字看起来很眼熟。”

“你的意思是他打算搞出一道闪电来?”

“对于检查尸体的医生和验尸官来说是这样的。这场雷雨是他等了几个星期的机会,是他行动的掩护。他打算用的凶器——不如闪电那么强,但更好用——是从门前经过的有轨电车的高压交流电。”

“噢!”霍利尔上尉震惊地喊道。

“今晚的某个时间,从十一点——大约是你姐姐上床睡觉的时间——到凌晨一点半——这是他可以使用电流的时间——克里克会向阳台的窗户扔石子儿。大部分工作克里克都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他要做的只是在窗把手上接一小段金属线,另一端悄悄联到通电的电线上。完成之后,他就会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叫醒他的妻子。当她一动窗把——他已经认真改造过部件,保证能接通电流——她就会像坐在纽约州新式监狱的死刑椅上一样被电击致死。”

“那我们还在这儿干什么!”霍利尔一下站起来,恐惧使他脸色苍白。

“这是很自然的反应,霍利尔先生,”卡拉多斯安慰地说,“但你不必担心。克里克已经被监视了,房子也被监视着,你姐姐今晚就像睡在温莎城堡一样安全。无论发生什么你的姐夫都不能完成他的计划,但得让他自曝罪行。霍利尔先生,你的姐夫真是个煞费苦心的人呐。”

“他是个该死的冷血的恶棍!”这个年轻的军官愤怒地喊道,“当我想到五年前的米莉森特——”

“唔,就这事来说,在一个文明的国家,电刑是去除其多余公民的最人道的方式,”卡拉多斯温和地提出,“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但他不幸遇到了卡莱尔先生,注定要与一副更加敏锐的头脑对峙。”

“不,不!真是的,马科斯!”这位尴尬的绅士抗议道。

“霍利尔先生会自己作出判断的,如果我告诉他是卡莱尔先生首先注意到那个断线风筝。”卡拉多斯坚定地坚持,“当然,随后它的目的对我来说就变得很明显了——事实上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从架空线路上接一根电线到栗子树可能只要十分钟,一切都对克里克有利。也许有个不合时宜的电车司机会看见这附加物,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哎,他只是看到一个无主的风筝拖着几码长的断线挂在树上一个多星期而已。这主意真是深谋远虑,霍利尔先生。猜测克里克先生怎么计划他随后的行动是很有趣的。我想他有半打锦囊妙计呢。也许他只是烤焦他妻子的头发,用烧红的拨火棍烫伤她的脚,打碎那扇法式窗户的玻璃,或者什么也不做。你知道,闪电是多种多样的,无论他做或不做都行。当尸体显示出被闪电击中的一切特征并且是唯一致死的原因——张大的瞳孔,心脏收缩,失血的肺只有平常的三分之一重,以及其他一切——他就不会被怀疑了。当他把多余的痕迹都打扫干净时,克里克会很安全地‘发现’他的妻子死了,飞奔去找最近的医生。或者他会找个不在场的托词,偷偷离开,让其他人发现这事儿。我们不会知道的,他什么也不会说。”

“我只希望这尽快结束,”霍利尔承认,“我不是神经质的人,但这让我毛骨悚然。”

“最坏也只有三个多小时,上尉,”卡拉多斯愉快地说,“啊哈,有什么传过来了——”

他走向电话,收到一份消息,接着拨通电话和某人说了几分钟。

“一切都很顺利,”他简短地说,“你姐姐已经上床睡觉了,霍利尔先生。”

接着他就用室内电话下达了指令。

“就这样吧,”他说,“我们必须出发了。”

一辆大型的轿车已经准备好了。上尉认出了坐在司机旁、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位就是帕金森,但他的脚步一秒钟也没停。大雨已经将车道淹得像条奔腾的小溪,闪电在四周颤抖着划过,和远处没完没了的余光相连,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近。

“如果错过这个景场,我会非常遗憾的,尽管我不是一个经常感到遗憾的人。”卡拉多斯平静地说,“我看不见,但我听到了很多色彩。”

轿车劈波斩浪般开到大门,在拐进马路时稍微倾斜了一下,直行后又恢复了平稳,沿着那条荒僻的高速路往前走。

“我们不是直接去吗?”在他们已经走了差不多半英里后霍利尔突然问道。夜色昏暗,但他有着海员对方位的直觉。

“不,我们要抄小路到达房子后面的果园,”卡拉多斯回答,“注意在这儿提灯的人,哈里斯,”他对着传声筒说。

“有灯光在前面闪烁,先生。”司机回答,车子减速停下了。

卡拉多斯摇下了旁边的窗户,一个穿着反光雨衣的男人从停柩门的隐蔽处走来。

“先生,我是彼德尔侦探。”陌生人看着车子说。

“很好,侦探,”卡拉多斯说,“上车吧。”

“还有个人和我在一起,先生。”

“这儿能挤下。”

“我们都湿透了。”

“所有人很快都会湿透的。”

上尉挪了挪,两个彪形大汉坐了进来。不到五分钟车子又停下了,这次是一条杂草丛生的乡村小路。

“现在我们要面对一切了,”卡拉多斯宣布,“这位侦探会给我们带路的。”

车子转个弯消失在夜色中,彼德尔把这个小队带到树篱中的栅栏前。经过一两块田地后他们到达了布鲁克班德的边缘。一个人影从黑暗的叶丛中走出来,和他们的指引者简单交谈了几句,就带着他们沿着树木的阴影来到房子的后门。

“你会发现储藏室靠近门把手的一块窗玻璃被打碎了。”

“是的,先生,”这位侦探回答,“我把它打碎了。现在谁过去?”

“霍利尔先生会为我们把门打开的。但恐怕你得脱掉靴子和湿衣服,上尉。我们在里面不能有任何一点儿意外和危险。”

每个人都脱掉潮湿的衣物,走进厨房,炉火仍然在燃烧。从果园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收起那些暂时用不着的衣服靴子,又消失了。

卡拉多斯转向上尉。

“现在你有个重要的工作要做,霍利尔先生。我要你去找你姐姐,叫醒她,平静地把她带到另一个房间里。尽可能把你认为合适的东西告诉她,让她知道一个人的时候必须完全沉默才能避免危险。请别太匆忙,也别发出一点儿光。”

在梳妆台上磨损的老钟走过十分钟之后,这个年轻人回来了。

“我费了一点儿时间,”他带着紧张的笑容报告,“但现在没事了。她在客房里。”

“现在该我们上场了。你和帕金森跟着我进卧室。侦探,你按照你们的安排来做。卡莱尔先生会和你在一起。”

他们在这栋房子里无声地分散开去。当他们经过客厅的门时,霍利尔紧张地瞥了一眼,里面就像坟墓一样安静。他们要去的房间在过道尽头。

“你现在就躺在床上吧,霍利尔,”他们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卡拉多斯开始安排,“埋在衣服里。你知道克里克要从阳台上来,他可能会从窗户往里偷看,但不敢走进来。接着他会朝你姐姐的这件晨衣扔石子儿。然后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接下来的六十分钟是上尉有生以来经历的最漫长的时间。有时他会听到站在窗帘后的两个人在低语,但什么也看不见。随后卡拉多斯在他的位置上提醒了一句:

“现在他在花园里了。”

有什么东西很轻地扔在外墙上。这个夜晚充满了狂野的声音,风在烟囱间呼啸,房子里的家具和地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雷声滚滚,大雨如注。在这样的时候连最稳定的脉搏也会加快跳动。一块鹅卵石猛地扔在窗玻璃上,将紧张的等待放大为一声颤抖的撞击,关键时刻来临了,霍利尔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放松,放松,”卡拉多斯提醒他,“我们等另一下。”他递过某个物品。“这是只橡皮手套。虽然我已经割断了电线,但你最好还是戴上它。在窗户旁站一下,移动把手让它被风吹开一点,然后立即放开。现在开始。”

另一块石头扔在玻璃上。霍利尔完成了他的任务,只用了几秒钟,卡拉多斯将晨衣展了几下,让它伪装成一个更合适的形状。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在这种情况下十分骇人的场面——克里克根据他从未泄露的计划的某个细节,连续不断地向玻璃窗扔着投掷物,甚至连很难被影响的帕金森也颤抖了。

“最后的行动,”在投掷停止后,卡拉多斯低语道,“他已经绕到后面去了。你原地别动。现在是我们的事了。”他紧贴在一个简易衣橱的挂毯后面,荒凉沉寂看似再度占据了这栋偏僻的房子。

六双耳朵在不同的隐蔽处倾听着第一个指引的声音。他走得安静而沉重。也许是对自己设计的这场悲剧产生了某种顾忌,克里克在卧室门口停了一下,静悄悄地开了门,在昏暗的微光中查看他所希望的结果。

“终于——”他们听到他解脱般的尖声低语,“终于——”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两个阴影从后面扑向他。因为恐惧和惊讶,克里克发出一声原始的本能喊叫,绝望地试图挣脱,有一瞬间他几乎成功地把手伸向了口袋。但他的手腕随后被按在一起,手铐扣上了。

“我是彼德尔侦探,”右边的人说,“你因试图谋杀你的妻子米莉森特·克里克而被捕了。”

“你疯了,”这个可怜的东西陷入绝望的平静,反驳道,“她被闪电击中了。”

“不,你这个无赖,她没有,”他的弟弟跳出来愤怒地说,“你想见见她吗?”

“我也要提醒你,”侦探不带感情地继续说,“任何你说的话都会作为呈堂证供。”

从过道的远端传来震惊的叫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卡拉多斯先生,”霍利尔喊道,“喂,快来。”

打开另一个卧室的门时,上尉就站在那儿,望着房间里的某个物体——物体手里有个小空瓶子。

“死了!”他抽泣着,悲惨地喊道,“这个在她旁边。刚从那个畜生身边重获自由,她就死了。”

盲人走近房间,嗅着空气,将手温柔地放在那停止跳动的心房上。

“是的,”他答道,“说来奇怪,霍利尔,自由对女人来说不是总有吸引力的。”

(连成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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