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卡迈克尔让他的同伴熬了夜,至少他能让自己起个大早作为弥补之举。里夫斯穿着一身睡衣准备洗漱的时候,卡迈克尔已经衣着整齐地站在他面前了。

“你到底在干吗?”里夫斯问,“在清晨时分散步?”

“嗯,你瞧,”卡迈克尔说,“我不得不赶在女佣进你的房间之前,把你的房间清理一下,女佣可不愿意踩到口香糖。”早餐后,他们坐到一个隐蔽的长沙发上抽起烟斗的时候,卡迈克尔才开始解释。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让我解释一下,”卡迈克尔恳切地说,“现在由口香糖引起的我的担忧,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我对口香糖倒不关心,”戈登说,“让我担忧的倒是卡迈克尔在早上七点半就已经起床并且穿戴整齐。”

“好吧,要是你们乐意,我这样来解释,”卡迈克尔说,“里夫斯,我不得不早起去把你的门锁打开,要不然女佣就没法为你打扫房间了。”

“开锁?那你是什么时候锁上的呢?”

“当然是昨晚十二点钟我离开的时候。”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和戈登整整坐了一个小时等待某人进我的房间,而门却一直是锁着的?你瞧,卡迈克尔,如果你仅仅是为了耍弄我们的话——”

“如果我很好地向你们解释一下这些令人费解的事儿,你们就会明白我可没有和你们开玩笑。你们等待的是想要进入你房间的人,一旦他真的要进去的话,‘两个强壮的年轻人’就会从背后把他抓住。不过,从门口进入房间仅仅只是理论上的推测。”

“但是我认为你说的是要我们抓住沾满鲜血的双手呀?要是某些客人走错了房间,或者哪个人来借烟斗通条,那我们的行动该是多么愚蠢啊。”

“这点我承认,但是,你们瞧,我有一个直觉,不过几乎可以断定,那个闯入你房间的访客并不是从门口进去的。”

“噢,是吗?你的意思是说我和戈登只是为了你独特的幽默作了牺牲——我们的行动一无是处,天哪,卡迈克尔——”

“你总是匆忙地下结论。你们坐在对面的房间里是非常称职的。因为你们可以确信那位神秘的绅士,就像我前往你的房间那样是从门口进入的,并且确信昨晚他会大胆地造访。我很抱歉给你们俩玩了一些花招,但是对我来说,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让那位幕后的绅士走到前台来,而且我毕竟只让你们熬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戈登说,“仅仅用时钟指针的运动来衡量一个小时并不恰当,因为那是机械运动而不是感受它。很多东西让时间变长了,尤其是黑暗、寂静和没有烟抽让人最难熬。昨晚我们守夜的一小时相当于在炉火旁抽着烟斗的三小时。”

“好吧,我为此道歉,但是你们一定很高兴知晓我们成功的实验。里夫斯,昨晚的确有人进入了你的房间,并且在你的房间里到处走动来着,当然他没有发现任何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去找。”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就是口香糖的作用。应该用赛克坦恩,不过口香糖更可靠。我从不理解人们为什么要嚼口香糖,在我的印象中那是一种焦躁的表现。那些嚼口香糖的人在交谈中会不知不觉地告诉你,所有的不安都是一种‘弥补’。看看这个词,逻辑上有个大漏洞。他们的逻辑就像是说某某人没有谋杀他的奶奶,因为他游手好闲。因此他们会告诉你说,游手好闲就是没有谋杀罪的理由,他们所做的努力就是要证明这两件事儿之间的联系,而并不希望你发现他们的假设有问题。不管怎样,我要说的是——范博依伦口香糖的优点在于,它可以拉很长很长,成为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如果你把这些线拉在房间里的椅子和椅子之间,里夫斯,就像昨晚我在你房间里做的那样,那么一个人草率地走进你的房间,就会扯断这些细线,并且把它们带走,却不会有丝毫察觉。”

“什么?”里夫斯说,“你的意思是说像福尔摩斯把烟灰放在地毯上一样?”

“这种方法并不是福尔摩斯首创,实际上,是丹尼尔向他建议后,他使用了此种方法而已。你应该读读《贝尔和蜥蜴》的故事,里夫斯。”

“那么现在,”戈登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火车站仔细查看那些等车去伦敦的会员们的裤脚?”

“为什么要去?不用去。我不认为那样做会有收获。我并不是想要发现是谁进入了里夫斯的房间,而是要确认,确实有人进入了里夫斯的房间,而且不是从门口进入的。”

“他实际上是从窗户进去的吗?”

“不是,亲爱的戈登,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你一样矫捷地翻进窗户的。遭怀疑的窗户离地面足足有六米高,旁边也没有排水管。如果有人想用梯子爬进窗户,那么就会在窗下的秋海棠丛里留下足迹,那里连个小罐都无处藏身。”

“行啦,别弄得那么神秘,是什么?一条暗道?”

“看起来那是唯一可信的答案。当然不会有人希望会所里有暗道,但是,你们看,这个会所可不同于其他的会所。里夫斯,你一定和我一样对马尔耶特昨晚的话印象深刻吧?”

“马尔耶特昨晚说什么了?”

“为什么奥特韦莱人在威廉三世时代不止是天主教徒,还是著名的持异见者?那说明他们一定窝藏着牧师。在离伦敦如此近的地方如果没有藏身之所是不能窝藏牧师的。有一个人,他的名字我忘了,他的生意就是建造这些藏身之所。照此推理,古老的奥特韦莱庄园一定有一些秘密建筑,也许就是一条秘密通道。”

“好家伙!里夫斯,”戈登说,“你不得不保守这个秘密,否则他们会提高你的房租。”

里夫斯看起来还是有一点不甘心。“不过,卡迈克尔,我们可以在房间里监视,看看那个藏身之所到底在哪儿,谁会从里面钻出来。”

“我们可以尝试这么做,但是请你告诉我,我们的谈话那位绅士听到了多少?你的房间里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容你藏身呢?老实说,我认为,除非他知道你和戈登在门的那一边瞎忙,否则他不会再次出现。”

“难道你不会假设他是趁我和戈登睡觉以后,用复制的钥匙进去的?”

“我不用作假设,因为我知道。我故意在上锁的门后布置了口香糖的粘线,早上那些粘线完好无损,而房间里绕在椅子之间的粘线从各个方向都被扯断了。”

“就算是这样,我们还得找到密道入口才行。”

“我也这么想。我认为我们应该利用这个快乐的上午来找到它。让我想想,你的房间里有架钢琴,你会弹吗?”

“弹得很糟糕。”

“那正是我们需要的。”

“你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因为要是你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弹钢琴的话,墙那边的绅士可能会认为这边平安无事。如果你弹奏得很响亮,那么钢琴声会掩盖我们可能会弄出的声响。如果你演奏得很糟糕,而墙另一侧的绅士是一位精通音乐的人士的话,他会尽量远离他的藏身之所。”

“但是想想看,”戈登说,“我们并不能确认这个人就是杀人犯,那样做是仁慈的吗?”

“哦,闭嘴,”莫当特·里夫斯说,“卡迈克尔,你通常都是对的,现在就开始演奏怎么样?”

必须得承认,里夫斯把自己分内的事儿干得很出色,他甚至跟着琴声唱了起来。当他开始唱《希望和光荣的土地》时,戈登问可不可以把耳朵用棉花堵上。戈登还说,所有的邻居恐怕都会来要求里夫斯停止演唱。不过幸运的是,这个时候,邻居们要不去伦敦办事儿了,要不就明智地去打高尔夫球了。

在里夫斯的掩护下,搜索在紧张地进行。“天花板,”卡迈克尔说,“一定没问题,就算里面藏着一扇活动门,收放梯子就够冒险的。那么地板呢?铺着地毯——我说,里夫斯,地毯是钉在地板上的?”

依旧宽广而深远(里夫斯唱道)

就在一年前,

托特纳姆法院街我买了它,

我自己把它钉上啦。

“好吧,很明显,不会有人贸然地在地毯上做手脚,地毯盖住了所有的地板,因此,我想我们可以排除地板的嫌疑。现在,戈登,你还有四面墙可以从中选择——一面墙带着门,与之相对的一面墙有窗,另一面墙建了壁炉,还有一面墙靠着书柜,你打赌猜猜是哪一面墙。”

“我才不赌呢。但我主张先查看带门的那面墙,我们只需打看门看看那面墙有多厚就行了。”

“说得有点儿道理。喂!门是向墙里凹的,有卷尺吗?足足有半米厚,对吗?你们瞧,如果你敲敲这儿的隔板,声音很闷,说明隔板后是砖墙。墙上的灰泥也涂得比走廊的要厚。神秘的绅士不会有这么薄的,除了那个巨大的橡木衣橱,墙上可没有任何凸出的部分。里夫斯,你知道衣橱里都装着什么?”

是的,我了解那个衣橱,里面装满了

我的零碎和内衣裤,

要是你不相信我,钥匙就搁在壁炉上。

早上带着猎犬和号角——

里夫斯的演唱虽然并不十分合乎韵律,但他的回答让人消除了疑虑。

“他的解释很有效。现在,你们可以从窗户凹进来的程度知道带窗的那面墙也很厚。另外,那面墙是外侧支撑墙,都铎时代的建筑外墙都相当厚实。你们知道,炮火让都铎时代城堡的理想破灭,但他们还是习惯性地把外墙建造得很厚。当然,他们一些砖结构的房子也经受住了战火的袭击——你们知道,阿斯顿市政厅,我想是位于伯明翰,它的墙敲起来就货真价实,不是吗?”

“不错,”戈登听得很专心,他说,“你得想一想,这所房子重建过。在重建的时候,他们有什么理由要保存一条密道呢?不过,年头转坏的时候,为了那些牧师;他们需要一个避难所。可是那位建造藏身之处的建筑师,不会在坚固、厚实的外墙上玩什么花招,他只会在两个房间之间修造一堵假墙。”

“好极了、”卡迈克尔说,“看起来我应当去造访一下里夫斯的邻居。里夫斯,你的隔壁都住着谁呢?”

左边的那间(里夫斯唱道),

斯蒂尔上校,我想你们一定认识他;

默多克先生住在右边,

他会拉大提琴,该死!

他们俩工作在伦敦,

因此今早都外出,

不必怀疑他,

毫无疑问,

无论如何不要怀疑。

“好,”戈登说,“你用步子在走廊量,我在房间里量,行吗?我们都不必用卷尺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最好你都量了吧,很准。”卡迈克尔则忙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样用一个人的步子量在墙上寻找裂缝,直到戈登返回。“嗯,”他说,“情况怎样?”

“我想,带壁炉的这面墙,”戈登说,“从斯蒂尔上校的房门到里夫斯的房门,沿着走廊量,有十二大步。他的房间只有五大步宽,而这间房的宽是五大步多一点儿,因此,斯蒂尔上校与里夫斯两人房间之间的墙有一大步半厚。现在,得有人想一想,如果他们俩之间隔着这么厚的墙,那么他不可能听得到默多克的大提琴声。”

“一大步半?牧师们必须都得很瘦削才行。那么,与窗户相对应的壁炉和另一间屋子的壁炉之间的墙一定得有三米厚。三米?我们应当可以找到机关。”

“天哪!”戈登突然说,“那儿可能有一扇滑动门。”

“人不可能穿过那样的滑动门,甚至你,都不行,即使用上你如眼镜蛇般敏捷的身手。”里夫斯说,这会儿他停止了演唱。

“人当然不能穿过,但是某人却可以伸出胳膊,把照片拿走,并换上另外一张照片——比如,在满屋子的入都忙着出手里的桥牌的时候。”

“你是对的!”卡迈克尔说,“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和戈登一起走到前天晚上放照片的那面墙边,搁照片的橡木檐口旁边有一条裂缝。躲在暗处的某人就是通过这条裂缝窥视房间里的一切,不过裂缝似乎没有说出太多的秘密。终于,还是戈登拨动了橡木榴口底边的一个小嵌条。那是一个像门闩一样可以向上拨的小嵌条,用力拉动那个嵌条,墙上的隔板向旁边打开,露出一个几厘米宽的三角形窗口。里夫斯大声演唱着的《安妮·劳里》之歌因为牧师藏身之所的洞开即刻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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