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斯伯特再次检査房门。门上了锁,坚如磐石。他打开手电筒,照向莱特,莱特坐在椅子里,愁眉苦脸地盯着地板。库斯伯特关掉手电筒。房间里一股威士忌的味道。除了哗哗雨声和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周围万籁倶寂。

“莱特,怎么办?”他低声问。

“别担心,”里克曼的声音紧张而尖细,“告诉媒体说他病了,找家医院把他关进去,然后明天下午预约记者发布会——”

“我不是说出去以后,我说的是现在。如果怪兽来了怎么办。”

“求你了,伊恩,别说这种话题。我害怕。我没法想象那头动物能做这种事情。就我们所知,它在地下室已经待了好几年。现在为什么非得上楼呢?”

“不知道,”库斯伯特答道,“所以我才担心。”他再次检查鲁格手枪。五发子弹。

他俯身摇摇莱特的肩膀:“温斯顿?”

“你怎么还在?”莱特意识朦胧地抬起头。

“温斯顿,我要你带上拉维尼娅去恐龙厅。走吧。”

莱特拍开库斯伯特的胳膊:“我在这儿坐得很舒服,正想打个盹呢。”

“那就愿魔鬼与你同在吧。”库斯伯特说着坐进了正对房门的一把椅子。

门上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抓住门把手转了转,然后又松开了。

库斯伯特端着枪一跃而起,走到门口,侧耳倾听。

“我听见有动静,”他悄声说,“拉维尼娅,快去恐龙厅。”

“我害怕,”里克曼轻声答道,“别让我一个人去那儿。”

“按照我说的做。”

里克曼走到对面门口,打开门,犹豫起来。

“快去。”

“伊恩——”里克曼恳求道。库斯伯特能在她身后看见巨大的恐龙骨骼在黑暗中隐隐浮现。一缕惨白的灯光忽然照亮了粗大的黑色肋骨和大张着的利齿巨口。

“该死,女人,快进去。”

库斯伯特转身去听。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在擦蹭房门。他凑上去,把耳朵贴在平滑的木门上。也许只是风声而已。

庞然大力忽然涌来,他被狠狠地撞进房间里。库斯伯特能听见里克曼在恐龙厅发出尖叫。

莱特摇摇晃晃地起身:“怎么了?”

库斯伯特耳边嗡嗡直响,他从地上捡起枪,挣扎着爬起身,跑向房间对面的角落。“快去恐龙厅!”他朝莱特大喊。

莱特重重地跌坐在椅子里。“这是什么鬼味道?”他问。

房门又挨了重重的一下,木头撕裂的噼啪声像是步枪发射。库斯伯特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扣住扳机的手指,枪走火了,天花板上撒下灰尘。他双手颤抖,立刻压低枪口。蠢货,白白浪费一发子弹。该死的,你的枪械知识太贫乏了。他再次举起枪,试图瞄准房门,但他的手颤抖得不受控制。必须冷静下来,他心想:深呼吸几次。瞄准致命部位。四发子弹。

房间渐渐地重归寂静。莱特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冻在了那里。

“温斯顿,白痴!”库斯伯特咬牙切齿道,“快去恐龙厅!”

“你说了算。”莱特拖着脚步走向恐龙厅的门,恐惧似乎终于让他动了起来。

库斯伯特再次听见那种柔和的声音,木门吱嘎呻吟。那东西靠在门上。又是一下可怖的劈裂声,门上多了个大口子,一块木头疯狂旋转着飞进房间。桌子被掀到一旁。朦胧的走廊里暗影浮动,三趾钩爪伸进室内,抓住破损的木头。随着撕裂的声音,木门剩下的部分也被拽迸了黑暗,库斯伯特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

莱特冲进恐龙厅,险些撞倒里克曼,里克曼站在门口抽噎着。

“开枪啊,伊恩,天哪,杀了它!”她喊道。

库斯伯特等待着,举枪瞄准。他屏住呼吸。四发子弹。

深靛蓝色的天空下,SWAT小队的指挥官如猫一般地走在屋顶上,街面上的观瞄手给他指引方向。科菲站在观瞄手身边,他们头顶上是一块防水帆布,两人都拿着涂过橡胶的防水对讲机。

“红一,我是掩体,向东再走五英尺,”观瞄手透过被动型夜视望远镜向上望去,朝着对讲机说,“你就快到了。”他低头看着用有机玻璃压在桌面上的博物馆建筑蓝图,SWAT小队的路线用红笔勾了出来。

黑色人影小心翼翼地穿过石板屋顶,上西区的灯光在他四周闪烁。下方陪伴他的有哈德逊河,有博物馆车道上救护车闪烁的警灯,还有河畔车道边犹如成排水晶般熠熠生辉的高耸公寓大楼。

“到了,”观瞄手说,“红一,你已就位。”

科菲看着指挥官跪下,动作飞快地安放炸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的小队等在一百码之外,急救人员跟在背后。地面传来警笛声。

“炸药已就位。”指挥官说。他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后退,展开一卷电线。

“准备好就点火。”科菲喃喃道。

科菲望着屋顶上的众人卧倒。刹那闪光过后,剌耳的爆炸声传入科菲的耳朵。指挥官等待片刻,起身前进。

“掩体,我是红一,已经制造出了入口。”

“继续。”科菲说。

SWAT小队穿过屋顶上的洞口降了下去,急救人员紧随其后。

“已经进入室内,”对讲机里传来指挥官的声音,“我们在五楼的走廊上,按计划前进。”

科菲焦虑不安地等着消息。他看看手表:九点一刻。宾客被关在断电的博物馆里已有九十分钟,这是他一生中最长的九十分钟。一幅可怕的画面不停浮现在眼前:市长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来到三号分隔区五楼十四区的紧急门前。准备安放炸药。”

“继续。”科菲说。

“安放炸药中。”

达戈斯塔和他那帮人有半个多小时没报告过了。天哪,若是市长有个三长两短,没人会在乎事实上是谁的错。承担所有罪责的将是科菲。纽约城的政治就是这么回事。他花了这么多年才爬到现在的位置,多年来始终谨小慎微,如今却要受一群混账东西的拖累。都是潘德嘉斯特的错,要是他没有侵入别人的地盘乱搞……“炸药已就位。”

“准备好就点火。”科菲第二次这么说。是潘德嘉斯特搞砸了,又不是他。他本人昨天才刚刚接手。也许上头并不会怪罪他。特别是潘德嘉斯特无法露面的时候。龟孙子一张嘴能说得死人活过来。

长久的一段沉默。他在湿淋淋的油布底下等待着,没有爆炸声传入科菲的耳朵。

“掩体,我是红一,好了。”指挥官说。

“继续。进去宰了那个狗娘养的。”科菲叫道。

“我们已经讨论过了,首要目标是疏散伤员。”指挥官不卑不亢地说。

“我知道!但动作他妈的要快!”

他恶狠狠地揿下发送按钮。

指挥官走出楼梯间,左右仔细张望一圈,这才示意队员跟上。黑影一条接一条地出现,防毒面具推到额头上,战斗制服和暗处融为一体,M16和无托步枪装着全刀舌刺刀。队伍尾部有一名矮壮的队员扛着40毫米口径六管枪榴弹发射器,这个武器大腹便便,状如怀孕的机关枪。“我们已经抵达四楼,”指挥官用对讲机通知观瞄手,“正在布置红外信标。前方是小型猿类厅。”

观瞄手朝着对讲机说:“向南走七十英尺进入展厅,然后向西二十英尺进一扇门。”

指挥官取下腰间的黑色小盒子,揿下按钮,射出一束铅笔粗细的红宝石激光。他转动一圈光束,读出他想要的距离数字。他迈步向前,重复这个过程,最后把光束照向西侧墙壁。

“掩体,我是红一。看见那扇门了。”

“很好。继续。”

指挥官走到那扇门前,示意队员跟上。

“门锁着。安放炸药中。”

队员飞快地绕着门把手贴了两小条塑胶炸药,然后一边后退,一边展开电线。

“炸药已就位。”

随着低沉的轰隆一声,门被炸开了。

“翻板活门应该在正前方,储藏室的中央。”观瞄手指点着方位。

指挥官和队员搬开几块布景板,翻板活门出现在眼前。指挥官拉开门闩,抓住铁环,向上一提。陈腐的空气迎面而来。指挥官俯身张望,底下的天空厅没有任何动静。

“我们有入口了,”他朝着对讲机说,“目测安全。”

“很好。”对讲机里传来了科菲的声音,“占领天空厅。把急救人员送下去,疏散伤员,快。”

“红一收到,掩体。”

观瞄手接过话头:“拆掉南侧墙壁中央的石膏板,后面是八英寸粗的工字梁,可以用来拴绳索。”

“好的。”

“当心。高度有六十英尺。”

指挥官和队员动作飞快,打穿石膏板,绕着工字梁拴上两根铁链,固定好登山钩、滑轮和索具。一名队员把绳梯挂上铁链,将绳梯穿过活门放了下去。

指挥官再次俯身,用强力手电筒照向昏暗的大厅。

“我是红一。看见底下有几具尸体。”他说。

“有动物的踪迹吗?”科菲问。

“没有。目测有十或十二具尸体,或许更多。绳梯已就位。”

“那你还等什么?”

指挥官转身对急救人员说:“我们就位后打信号给你们,然后你们放下折叠担架,我们把伤员挨个运出去。”

他抓住绳梯,向下攀爬,在高旷的半空中荡来荡去。队员跟着他一个个爬了下去。两名队员向左右两翼散开,准备在必要时提供压制火力,另外两名队员竖起支撑卤素簇灯的三脚架,连上用绳索放下来的便携式发电机。大厅中央很快变得灯火通明。

“守住所有出入口!”指挥官喊道,“急救队,下来!”

“报告!”科菲朝着对讲机叫道。

“我们已经控制了大厅,”指挥官说,“没有任何动物的踪迹。正在部署急救队。”

“很好。你们必须找到那东西,杀了它,然后确定市长那帮人的位置。我们认为他们顺着后面维修区的楼梯下去了。”

“掩体,收到。”指挥官说。

指挥官滋滋作响的对讲机安静下去,他忽然听见一声枪响,虽说隔了一段距离,听起来有些发闷,但绝对不会认错。

“掩体,我是红一,我们刚刚听见了枪声。似乎是从上面来的。”

“该死,去査清楚!”科菲喊道,“带上你的队员,去査清楚!”

指挥官转向他的部下:“好的。红二,红三,守住这里,打扫残局。其他人跟我走,带上枪榴弹发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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