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戈斯塔蹲在水里向前移动,左轮手枪指着漆黑的前方。他关掉了手电筒,以免暴露位置。水在两腿之间哗哗流淌,藻类和水垢的味道和怪物的腐臭味混在一起。

“贝里,你在前面吗?”他对着朦胧一片悄声说。

在黑暗中传来贝里的声音:“我在第一个分岔口等它。”

“你的弹药比我多。如果能赶走这狗娘养的,你就先站会儿岗,我去后面敲掉门锁。”

“了解。”

达戈斯塔朝贝里的方向走去,双腿被冰冷的流水泡得发麻。黑暗中忽然乱糟糟地响起各种声音,先是轻轻的溅水声,接着又是一声,距离比前一声近得多。贝里的霰弹枪开了两枪,背后有好几个人开始呜咽。

“天哪!”他听见贝里喊道,然后是低沉的咀嚼声,贝里尖叫起来,达戈斯塔感觉到前方水中一阵翻腾。

“贝里!”他喊道,但回答他的只有汩汩水声。他掏出手电筒,照向前方的隧洞。什么也没有。

“贝里!”

背后有人开始哭泣,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号叫。

“闭嘴!”达戈斯塔命令道,“我听不见了!”

叫声戛然而止。他把光束照向前方的墙壁和天花板,但什么也没看到。贝里不见了,那股气味也再次消散。也许贝里打中了那鬼东西。它也许被枪声暂时吓退了。他把光束移向下方,注意到腿边的流水变成了红色。一块曾经属于纽约警局的蓝色制服的破布漂过身旁。

“我需要有人帮忙!”他扭头悄声说。

史密斯柏克忽然出现在他身边。

达戈斯塔吩咐他:“用手电筒照亮这条通道。”

达戈斯塔用手指探査石头地面。水位似乎有所增高:他弯腰向下摸的时候,水面擦着他的胸口。有什么东西从他面前漂过:贝里身体的一部分,他不得不暂时别过脸去。

他没有找到霰弹枪。

“史密斯柏克,”他说,“我要回去敲掉门锁。有那东西等着,咱们没法继续往回走了。你在附近的水里找一找霰弹枪。要是看见什么或者闻到什么就喊我。”

“你要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史密斯柏克有点慌张。

“手电筒给你。一分钟的事情而已。能做到吗?”

“试试看吧。”

达戈斯塔捏了一下史密斯柏克的肩膀,返身向后走去。作为记者,这家伙很有胆量。

穿过人群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他,一个女声啜泣道:“求你了,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

达戈斯塔轻轻甩开她的手,他能听见市长在安慰那女人。下次选举时应该投老东西一票。

“大家请后退。”他说着在门前摆好姿势。他知道他应该站得远一些,以免被跳弹打中。但这把锁很结实,他在黑暗中很难瞄准。

他走到门前几英尺的地方,把点三八的枪管移向门锁,扣动扳机。硝烟散去,他看见锁的正中央多了一个窟窿,但锁还是岿然不动。

“妈的。”他嘟嚷道,直接用枪口抵住锁扣,再次扣动扳机。这次锁被打飞了,他把全部体重顶在门上。

“谁来帮我一把!”他喊道。

好几个人几乎同时跳起来去撞门。随着响亮的吱嘎声,锈住的铰链终于开始转动,流水哗哗地冲进门里。

“史密斯柏克!找到什么了吗?”

“只有他的手电筒!”黑暗中传来缥渺的声音。

“够好了。现在快过来!”

达戈斯塔走迸门,注意到门的另外一边也有D形铸铁搭扣。他让到旁边,催促众人快进门。三十七个。少了贝里。史密斯柏克走在最后。

“很好,咱们推上这扇门!”达戈斯塔喊道。

逆着水流的沉重冲击,门呻吟着缓缓关上。

“史密斯柏克!给我一个手电筒。也许能找个办法闩上这扇门。”他盯着门看了一秒钟。如果能弄个金属物件插进D形搭扣,门很可能就打不开了。他转身对人群喊道:“我需要金属物件,随便什么都行。谁有能用来闩门的金属物件?”

市长收了一圈,来到达戈斯塔面前,将一小把金属物品塞进达戈斯塔手里。史密斯柏克举起手电筒,达戈斯塔挨个端详:胸针,项链,梳子。“没有用得上的。”他嘟囔道。

门外忽然响起溅水的声音,紧接着是低沉的咕噜声。恶臭穿过格栅扑向众人。扑的一声轻响,铰链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天哪!大家快帮我关门!”

人们和刚才一样扑向那扇门,推着它关紧。咔哒一声过后,门上响起轰然一声,那东西不但顶住了他们的力量,反而推着众人后退。门缝变得更宽了。

达戈斯塔发一声喊,更多的人顶了上来。

“用力推啊!”

又是一声咆哮,门外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再次后退。门在双方角力之下呻吟着,还在不停打开,刚开始只有六英寸,很快就有一英尺了。恶臭熏得人不堪忍受。达戈斯塔眼看着房门被一英寸一英寸地推开,三根长长的钩爪悄无声息地伸进来,先是沿着门框摸了一遍,接着向前一探,钩爪时而钻出爪鞘,时而收回去。

“圣子、圣母和约瑟啊。”达戈斯塔听见市长颇为淡然地感叹道。有人开始用奇特的单调语气祈祷。达戈斯塔把枪管伸到怪物身旁,扣动扳机。震天狂吼声过后。黑影消失在了汩汩流动的水里。

“手电筒!”史密斯柏克喊道,“尺寸正好!插进去!”

“那我们就只剩下一个手电筒了。”达戈斯塔喘息道。

“还有更好的点子吗?”

“没有,”达戈斯塔低声说,然后扯开嗓门喊道,“大家一起推!”

众人拼命一推,门砰的撞上铸铁门框,史密斯柏克把手电筒插进D形搭扣。手电筒穿过搭扣,尾端卡在金属搭扣上。达戈斯塔屏住呼吸,忽然又是轰的一声,铁门为之颤抖,但纹丝不动。

“大家快跑!”达戈斯塔喊道,“快跑!”他们踏着浑浊的水奔跑,有人跌倒,有人滑跤。达戈斯塔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面朝下摔进流水。他爬起来继续跑,努力不去理睬怪物的咆哮和砸门声——若是仔细去听,他害怕自己会发疯。他强迫自己把精神聚集在手电筒上。警方配发的手电筒结实耐用。他向上帝祈祷,希望手电筒能撑得住。众人在第二个分岔口前停下,哭泣颤抖。该用对讲机联系潘德嘉斯特,问清楚怎么才能走出这个迷宫了,达戈斯塔心想。他的手落在对讲机的皮套上,惊骇地发现皮套是空的。

科菲站在前置指挥站里,郁闷地盯着监视器。潘德嘉斯特和达戈斯塔都失去了联系,警戒圈内只有指挥中心的加西亚和电脑室的沃特斯还在回话。难道所有人都被杀了?想到市长遇害,想到接下来必定会出现的报纸标题,他的胃里就阵阵发虚。

圆形大厅东头,乙炔焊枪在银色的金属安全门前闪着强光,把阴森的黑影投在高处的天花板上。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随即飘来。圆形大厅变得出奇的安静。安全门前的战地截肢手术还在进行中,其他宾客都回家或去了地区医院。记者终于被拦在了警务屏障之外。附近的小街上搭起了流动监护病房,救护直升机正在待命。

SWAT小组的指挥官走过来,把子弹带系在黑色战术服外面。“准备就绪。”他说。

科菲点点头:“给我说说你们的战术。”

指挥官推开一排紧急电话机,展开一张图纸。

“观瞄手用对讲机给我们带路,他有博物馆的建筑详图。第一阶段,我们在天花板的这个位置打个洞,然后降到五楼。根据安全系统的规格说明,一次爆破就能炸开这扇门,让我们进入相邻的分隔区。接下来,我们下楼去四楼的这间道具储藏室。就在天空厅的正上方,地上有一扇翻板活门,供维修人员清洁和保养枝形吊灯。队员从这里下去,把伤员用帆布椅吊上来。第二阶段,去下层地下室救市长和他身边的那群宾客。第三阶段,寻找或许还在警戒圈内的其他人。我知道有人被困在电脑室和安保指挥中心。馆长、伊恩·库斯伯特和一名身份不明的女士也许在楼上某处。警戒圈内没有你的探员吧?新奥尔良外勤办公室的那位——”

“你不用管他,”科菲打断他,“这些计划是谁制订的?”

“是我们在安保指挥中心的协助下制订的。那位艾伦非常熟悉分隔区的布局。再说了,根据这套安全系统的规格说明——”

“很好。这里谁说了算?”

“长官,如你所知,在紧急情况下,SWAT的小队指挥官——”

“我要你进去,杀了那狗娘养的。听懂了?”

“长官,我们的优先任务是营救人质和伤员。然后才应付一一”

“指挥官,你以为我是白痴吗?如果能干掉那东西,问题不就全解决了吗?指挥官,这次的情况与你们习惯解决的不同,而是需要创造性思维。”

“在有人质的情况下,只要能救走凶手的人质,你就去掉了他的力量源——”

“指挥官,危机控制简报会的时候你难道在睡觉?凶手很可能不是人类,而是一头动物。”

“但伤员——”

“分一部分人去救该死的伤员,但其他人给我去找凶手,宰了它以后就可以从容不迫地救人了,用不着担惊受怕。这是我下达的直接命令。”

“长官,我明白。但我还是建议——”

“指挥官,别再提什么狗屁建议了。按照你们的计划进去,但要用正确的手段解决问题:宰了那王八蛋。”

指挥官好奇地看着科菲:“你确定凶手是动物?”

科菲犹豫片刻,最后答道:“是的。虽说具体情况还不是特别清楚,但它已经杀了好几个人。”

指挥官目不转睛地盯着科菲看了几秒钟。

“好吧,”他最后说,“不管它是什么,我们都有足够的火力把一群狮子打成肉酱。”

“那敢情好。找到那东西,干掉它。”

潘德嘉斯特和玛戈顺着狭窄的维修隧洞望进下层地下室。油腻的黑水在底下滚滚流过,潘德嘉斯特的手电筒在水面上射出一个光圈。

“越来越深了,”潘德嘉斯特说,然后扭头问玛戈,“你确定那东西能爬上这道竖井?”

“几乎百分之百肯定,”玛戈说,“它极为敏捷。”

潘德嘉斯特后退一步,再次尝试用对讲机呼叫达戈斯塔。“出事了,”他说,“副队长失去联系已有十五分钟。他们碰到那扇上锁的门之后就没了音讯。”他再次望进通向下层地下室的陡峭竖井,问玛戈:“底下全是水,你打算怎么散播气味?”

“按照你的估计,他们在一段时间之前曾经过这里,对吧?”玛戈问。

潘德嘉斯特点点头。“最后一次和达戈斯塔联系的时候,他说他们在第一个和第二个分岔口之间。他们只要没有沿原路返回,那就肯定早就走过这个位置了。”

“要我说,”玛戈继续道,“往水里撒一些纤维,水流会带着它们赶上那东西。”

“前提是那东西足够聪明,能意识到纤维是从上流漂来的。否则它很可能继续向下游追。”

“我认为它有这个智力,”佛洛克说,“你不能把这东西当动物看待。它也许和人类一样聪明。”

潘德嘉斯特用手帕小心翼翼地从包裹里抓起一把纤维,从竖井顶上撒下去,然后又抓起第二把撒下去。

“别撒太多。”佛洛克提醒他。

潘德嘉斯特看着玛戈说:“再撒几把,完全建立起逆流而上的踪迹,接着把包裹拖回安全保管区等待。到时候你的陷阱就算做成了。”他又撒了几把纤维,然后重新捆好包裹。

“按照水流的速度,”他说,“几分钟内就能追上那东西。你们估计它的反应速度有多快?”

“如果外推器程序没有算错,”佛洛克答道,“它的移动速度将非常惊人。每小时三十英里以上,遇到紧急情况还能更快,而它对植物纤维的渴求似乎是无法抵挡的。它在底下那些通道内无法全速奔跑,我们留下的气味痕迹也很难追踪,但水流恐怕无法拖慢它的速度。另外一方面,安全保管区离这里很近。”

“我明白了,”潘德嘉斯特答道,“真是令人不安。‘决心战斗的人,请让他战斗吧,因为时候到了。’”

“啊哈,”佛洛克点头道,“阿乐凯奥斯。”

潘德嘉斯特摇摇头:“阿那克里翁。博士,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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