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戈斯塔望向靠在破旧别克后座上的潘德嘉斯特。天哪,他心想,潘德嘉斯特这个级别的至少该有辆最新型号的林肯城镇轿车,但上头却给了他一辆四年车龄的别克,而且司机连英语都不太会说。

潘德嘉斯特的眼睛半睁半闭。

“八十六街拐弯,走中央公园的横穿路。”达戈斯塔吼道。

司机在中央公园西路上连穿两个车道,咆哮着冲进横穿路。

“走第五大道到六十五街,过路口,”达戈斯塔说,“到第三大道向北走一条马路,到六十六街右转。”

“五十九街更快。”司机操着浓重的中东口音说。

“晚高峰时间就不快了,”达戈斯塔喊道。天哪,找个熟路的司机就这么困难吗?

别克一个急转弯,顺着大道飞驰,径直开过了六十五街。

“你他妈在干什么?”达戈斯塔说,“刚才不就是六十五街!”

“抱歉。”司机拐上六十一街,卡在了严重拥堵的车流里。

“难以置信,”达戈斯塔对潘德嘉斯特说,“你该解雇这个小丑。”潘德嘉斯特笑了笑,还是半闭着眼睛:“他是……怎么说呢?……纽约办公室的礼物。不过嘛,堵在路上倒是给了咱们谈话的机会。”他躺进破破烂烂的座椅。

今天下午,潘德嘉斯特在乔利的验尸现场待了半个钟头。达戈斯塔谢绝了邀请。

“实验室在我们的样本中发现了几种DNA,”潘德嘉斯特继续道,“一种属于人类,另一种嘛,来自壁虎。”

达戈斯塔看着他,问:“壁虎?那是什么?”

“一种蜥蜴。没什么害处。喜欢坐在墙上晒太阳。小时候有年夏天,我们家租了幢俯瞰地中海的别墅,墙上就爬满了壁虎。总而言之,结果过于骇人听闻,实验室的技师还以为是开玩笑呢。”

他打开手提箱:“这里是乔利的验尸报告。很抱歉,没什么新东西。同样的犯罪手法,躯体受到了可怕的伤害,大脑的丘脑区域被取走。据验尸官办公室的估计,想在一击之间制造出这么深的裂伤,需要的力量超过——”他看了看一张打字纸“——强壮的人类男性的最大力量的两倍。不必多说,这只是估计而已。”

潘德嘉斯特翻看着纸页:“另外,他们对大男孩和乔利的大脑断面作了唾液酶检测。”

“然后呢——?”

“两颗大脑都检出了唾液的存在。”

“天哪。你是说凶手他妈的吃人脑?”

“不仅吃,副队长,而且还对着食物流了口水。很显然,他——或者她,或者它——缺乏教养。拿到犯罪现场小组的报告了吗?能让我看看吗?”

达戈斯塔把报告递给他,“没什么稀奇的。壁画上的血属于乔利。他们发现血迹经过安全保管区,进了通往下层地下室的楼梯间。但昨晚下过雨,冲掉了那里的所有证据。”

潘德嘉斯特扫视着文件:“保险库门的报告出来了。有人又是敲又是砸好一番折腾,有可能使用了某种钝器。门上还有三爪挠痕,与在受害人身上找到的相一致,力道吓人。”

潘德嘉斯特把报告还给达戈斯塔。“听起来,咱们似乎需要多关注一些下层地下室了。大体而言,文森特,DNA结果是手头最像样的线索。要是能追踪到那块钩爪碎片的源头,第一条可靠的证据就到手了。这就是我召开这次会议的原因。”

车在几幢遍覆常青藤、俯瞰东河的红砖建筑物前停下。门卫领着他们驶入侧门。

进了实验室,潘德嘉斯特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跟布克霍尔兹和图罗这两位科学家攀谈起来。达戈斯塔很佩服这个南方佬掌控场面的能耐。

“我的同事和我很想了解一下DNA测序过程,”潘德嘉斯特说道,“我们需要知道你们是怎么得出结论的,还有是否可以迸一步分析样本。相信二位能谅解。”

“当然了,”布克霍尔兹说。他是个忙忙碌碌的小个子,脑袋和蒙纳德诺克峰一样光秃。“分析是我的助手,这位图罗博士作的。”

图罗上前一步,神情紧张。“拿到样本的时候,”他说,“要求是让我们分辨样本是否来自某种大型食肉哺乳动物。确切地说:大型猫科动物。对于这种任务,我们总是用样本的DNA比对五六种有可能匹配的物种的DNA,但同时还要挑选一种肯定不是样本来源的动物,我们管它叫对照组。这算是控制手段。能听懂吗?”

“还能听懂,”潘德嘉斯特答道,“但烦请说得详细些,我在这个方面充其量相当于小学生。”

“我们通常用人类DNA当对照组,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大量图谱。总而言之,我们对样本做了一次PCR,也就是聚合酶链式反应,复制出成千上万份基因。我们就此得到了大量需要处理的数据,请看。”

他指着一台大型机器,机器两侧安装有长条形的透明树脂玻璃,里面能看见排列成复杂图案的许多黑色垂直条带。“这是脉冲场凝胶电泳仪。把样本放进去,样本组分按照不同的分子重量沿竖条通过凝胶,表现形式就是这些黑色条带。根据条带图案,在电脑的帮助下,我们就能辨别得到的究竟是什么DNA了。”

他深吸一口气。“总而言之,我们在大型猫科动物上得到了否定的结果。绝对的否定结果。压根儿就不接近。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在对照组上得到了肯定的结果,也就是智人。另外,如你所知,我们还辨别出了几种壁虎的DMA片段——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即便如此,样本中的大部分基因还是无法辨识。”

“所以你才假设样本受到了污染。”

“是的。受到了污染,也可能降解了。样本中包含许多重复的碱基对,说明基因严重受损。”

“基因受损?”潘德嘉斯特问。

“基因受到损伤或出现缺陷时,往往不受控制地复制相同碱基对构成的大段重复序列。病毒有破坏DNA的能力。还有辐射、某些化学物质,甚至癌症。”

潘德嘉斯特在实验室里踱来踱去,以猫一般的好奇心端详周围环境:“这些壁虎基因让我非常感兴趣。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个巨大的谜团,”图罗答道,“这些基因非常罕见。有些基因很常见,例如细胞色素B基因,从滨螺到人类都有。但这些壁虎基因——呃,我们完全不了解。”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样本并非来自动物,对吗?”达戈斯塔问。

“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大型食肉哺乳动物,”布克霍尔兹答道,“我们试过了所有相关的分类单位。没有得到足够相近的匹配能说明它来自某种壁虎。因此,根据排除法,我情愿说样本属于人类,但受到了污染或降解了。结果并不明确。”

“样本,”达戈斯塔说,“是在一个被谋杀的男孩体内发现的。”

“啊哈!”图罗说,“这就能解释它为什么含有人类基因物质了。说实话,要是能让我们事先知道这样的信息,我们做起事情来也会容易得多。”

潘德嘉斯特皱起眉头:“样本由法医取自一枚钩爪的根管,就我所知,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防止它受到污染。”

“污染只需要一个细胞,”图罗说,“你说什么,钩爪?”他思忖片刻。“请允许我大胆猜测。钩爪也许来自某种蜥蜴,被人类受害者的血液严重污染。随便哪种蜥蜴都行——不一定非得是壁虎。”他望向布克霍尔兹。“我们之所以能辨认出部分DNA片段来自壁虎,只是因为巴吞鲁日有位老兄几年前对壁虎基因作过些研究,把他的成果记人了基因实验。否则的话,那些部分和样本的大部分片段一样,只会显示出无法辨识。”

潘德嘉斯特看着图罗:“要是不介意的话,希望你能再作些试验,搞清楚那些壁虎基因片段的功用。”

图罗皱起眉头“潘德嘉斯特先生,分析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而且需要几周时间。要我说,这个谜团已经解开——”

布克霍尔兹拍了一下图罗的后背:“别瞎猜潘德嘉斯特探员的想法。再说反正有警方买单,而检测费用相当不斐。”

潘德嘉斯特笑得更灿烂了。“很高兴你提到了钱的问题,布克霍尔兹博士,请把账单寄给联邦调査局的特别行动主任。”他在名片上写下地址,“千万别担心。根本不需要考虑费用问题。”

达戈斯塔不得不咧嘴一笑。他知道潘德嘉斯特在干什么:报复那辆破车的事情。他摇摇头,太邪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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