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斯有些吃惊,等着听他的俏皮话。

乔恩·博林并没有开玩笑。

“你找到他了?在哪里?”

“阿厄忒里亚,是《维度追踪》里一个虚拟的地方。”

“他在上网?”

“现在没有,但他曾经上过,就在最近。”

“根据这你能找出他在现实生活中的地点吗?”

“没办法知道,我们无法追查到他。我给游戏公司打电话——公司在英格兰——跟他们的一些高层管理人员谈了谈。《维度追踪》的服务器在印度,每时每刻都会有100万人上线打游戏。”

“他的电脑在我们这里,说明他在用一个朋友的电脑。”丹斯说。

“也可能他在一个公用终端或者他借了或偷了一台电脑,通过无线上网登录。”

“不过,只要他一上网,我们就会知道他的位置,就有机会抓住他。”

“从理论上讲是的。”博林同意。

“他为什么还在打游戏?他肯定知道我们在抓他。”

“我曾经说过,他有瘾。”

丹斯朝电脑点点头,“你敢肯定他就是特拉维斯吗?”

“肯定是。我进入了他在游戏中的文件夹,找到一个他用来代表自己的化身名单。我叫几个学生上网找那些名字。他今天登录后又退出了。他的角色的名字叫做斯特里克——打击者的意思,中间的字母用的是y而不是i。他在雷公战将的角色里,这样他就可以成为一名武士,也就是殺手。我的一个学生——一个女孩,她打《维度追踪》已经有几年了——一个小时前找到了他。他在乡下游荡,伺机杀人。她看见他杀死了一家人,包括男女老少……然后他还要尸体宿营。”

“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类游戏中,如果你杀死了另外一个角色,它会失去力量、得分和它所携带的一切。但它不会永远死掉。化身会在几分钟后复活。但是它会处在力量削弱的状态直到重新获得力量。尸体宿营指的是,杀死一名受害者后,你在旁边等它苏醒过来,然后趁它没有防御能力的时候再杀死它一次。这种方式很残忍,大多数玩家不会这样做,就像是在战场上杀死一名伤员一样。但是特拉维斯显然经常这样玩。”

丹斯注视着《维度追踪》的主页,是一幅图景:有大雾笼罩的峡谷、高耸的大山、奇幻的城市、浪涛汹涌的大海,还有神秘的生灵、武士、英雄、精灵,也有歹徒,包括基察尔,那个嘴巴被缝起来、尖头尖脑的魔鬼,眼睛睁得很大,盯视着她。

那个梦魇在这里与现实对接,砰的一下闯入了她的执法范围。

博林敲着挂在腰带上的手机,“欧文在监视这个游戏。他设计了一个网上机器人程序——一种自动计算机程序——它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斯特里克上网。特拉维斯一登录他就给我打电话或发短信。”

丹斯朝厨房瞥了一眼,看见她妈妈正双手紧握,盯着窗外看。

“目前我想,”博林继续说,“追捕他已经不管用了,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在网上找到他然后监视他,或许我们可以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他在哪里,他又认识谁。”

“那怎么做呢?”

“看他的即时信息内容。玩家在《维度追踪》中都这么做。但是只有他再次登录我们才能下手。”

他朝椅背靠过去。他们默默地呷着葡萄酒。

寂静突然被打破了,门口传来韦斯的喊叫声:“妈妈!”

丹斯跳了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马丁尼和史蒂文到了就吃。”

儿子又回去看电视了。丹斯和博林走进屋里,拿着葡萄酒和笔记本电脑。教授把电脑放回包里,随后从厨房的台子上拿了一碗椒盐卷饼。

他走进客厅,把一碗卷饼拿给韦斯和斯图亚特吃,“每人定量救济食物,保持体力用的。”

“太好了!”男孩喊着就抓了一把,“外公,回到漏接球的那个镜头,让博林先生看看。”

丹斯帮妈妈和女儿在厨房的台子上把食物摆好,是一种自助餐的风格。

她跟伊迪聊天,谈天气、狗、孩子和斯图亚特。继而聊到了水族馆,从水族馆又聊到海域公投,又从海域公投聊到另外几个小话题。所有这些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尽可能地远离伊迪·丹斯被捕这个话题。

她看见韦斯、乔恩·博林和父亲在客厅里坐在一起,看着电视体育节目。他们看到一个接球员撞上了水箱,把一名摄影师浇了个透,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不停地伸手拿卷饼,好像晚饭没有指望一样。丹斯看着这个温馨安逸的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手机,迈克尔·奥尼尔还没有打来电话,她有些失望。

正当她在观景台上布置桌子的时候,又有客人到了:马丁尼·克里斯滕森和丈夫史蒂文·卡希尔上了楼梯,他们的两个9岁双胞胎儿子跟在后面。他们为了让韦斯和麦琪喜欢也带来了一条黄褐色的长毛狗,名叫雷伊的伯瑞犬。

两口子热情地同丹斯打招呼,不提案子的事情,无论是路边十字架袭击案还是涉及伊迪的那个案子。

“嘿,女伙计,”留着长发的马丁尼对丹斯说道,眨着眼睛,递给她一个看上去很好吃的自制巧克力蛋糕。

丹斯在守寡之后变得萎靡不振,甚至难以自拔。马丁尼下决心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帮她从那种状态中摆脱出来,使她重新回到生活中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丹斯现在感觉好像从虚拟世界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跟史蒂文拥抱了一下。他很快来到客厅,加入了那堆男人帮。

大人喝着葡萄酒,孩子们在后院举行即兴的驯狗表演。雷伊显然是做过功课,围着帕奇和迪伦绕圈子,做一些技巧动作,从长椅上跳过去,这些都不在话下。马丁尼说它在宠物驯服和动作敏捷训练课上可是明星学员。

麦琪出来说她也想带狗去上课。

“我们看看再说。”丹斯告诉她。

很快蜡烛点上了,大家围坐在桌旁,在推杯换盏之际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韦斯小声地给两个双胞胎讲笑话。他们笑了起来,不是因为笑话里的俏皮话,而是因为这位哥哥会花时间给他们悄声说笑话。

伊迪不知听到马丁尼说了一句什么也笑了起来。

这是凯瑟琳·丹斯这两天来第一次感到阴霾散去。

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汉密尔顿·罗伊斯、詹姆斯·奇尔顿……还有黑暗骑士——罗伯特·哈珀——都被抛在了脑后。她开始想生活最终会恢复正常。

乔恩·博林表现得很随和,很快就融入了这个群体中,尽管此前这些人他谁也不认识。他和史蒂文这位计算机程序设计师有很多话可以聊,虽然韦斯老是插话。

大家都有意避开谈论伊迪的问题,也就是说当前的食物和政治是中心话题。让丹斯感到有意思的是,她注意到第一个谈论的话题是奇尔顿曾经写过的:海水净化工厂和到萨利纳斯的新公路。

史蒂文、马丁尼和伊迪都坚决反对建这么一家工厂。

“我看,”丹斯说,“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她瞥了父母一眼,“你们难道还没有受够干旱带来的苦头吗?”

马丁尼说她不相信海水净化工厂生产出来的水会对他们有益,“这水会被卖到亚利桑那州和内华达州的富有城市。有人会赚上几十个亿,而我们连一滴水都见不到。”

接着他们又谈论起了那条公路。这帮人在这个问题上也分两派。丹斯说:“如果我们在萨利纳斯以北地区办案的话,它会给加州调查局和警局带来方便。但是办案成本会超支却是一个问题。”

“超什么支?”

丹斯惊讶地发现大家都很茫然地看着她。她解释说她通过阅读“奇尔顿报道”所获知的内幕:那位博主披露了一些可能的渎职行为。

“我没听说有这些事,”马丁尼说,“我忙着读关于路边十字架案的报道,我没有过多地去留意……但我一定要马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再告诉你。”她是丹斯朋友圈中最喜欢谈论政治的一个,“我要去看看那个博客。”

晚餐结束后,丹斯要麦琪把她的键盘乐器拿出来举办一个小型音乐会。

这帮人又回到了客厅,各自倒了更多的酒。博林倚靠在一把大扶手椅上,旁边还有那只叫雷伊的伯瑞犬。马丁尼笑了——雷伊比一条叭儿狗稍大一些——但是教授坚持要让这条小狗待在那里。

麦琪插上插座,带着一脸的独奏钢琴家的严肃表情坐下,演奏了4首歌曲,都是来自她的铃木乐器教学法课本第三册,都是对莫扎特、贝多芬和克莱曼蒂作品的简单改编曲。她几乎每个音符都弹得很到位。

大家一齐鼓掌,然后去拿蛋糕、咖啡和加更多的葡萄酒。

最后,大约9点半左右,史蒂文和马丁尼说他们想让两个双胞胎儿子上床睡觉了,随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出门离开了。麦琪已经在打算让迪伦和帕奇去上雷伊上的那个驯狗班。

伊迪淡淡地笑了笑,“我们也该走了,这一天过得挺漫长的。”

“妈妈,再待一会儿。再喝一杯酒。”

“不了,不了,我累了,凯瑟琳。走吧,斯图亚特,我想回家。”

妈妈不是很用心地抱了抱丹斯,少了一些刚见面时那个拥抱的自然亲切,“再给我打电话。”看着汽车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她对他们这么快就离开感到很失望。她让孩子们跟博林说声晚安。教授笑着和他们握手,丹斯打发他们去洗漱。

几分钟后韦斯拿了一盘DVD过来。《攻壳机动队》,这是一部讲计算机的日本科幻动画片。

“给你,博林先生。这特好看。你想看就借给你。”

丹斯看到儿子跟一个男性这么合得来感到很惊讶。或许是因为他只把博林看作是妈妈的业务伙伴,而不是一个恋爱对象;况且,他在她的同事面前的提防能力越来越强。

“好的,谢谢,韦斯。我写过关于动画片的文章。但这个动画片我从来没有看过。”

“真的吗?”

“真的。我会完好无损地再把它拿回来。”

“什么时候拿回来都行。晚安。”

男孩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在一起。

但是还没有等上一会儿,也就是一秒钟后,麦琪拿着她自己的礼物出来了,“这是独奏音乐会。”她把装在珠宝盒里的一张CD递给他。

“就是你在吃饭时讲过的那个?”博林问,“在你弹奏莫扎特的时候斯通先生打嗝的那个?”

“没错。”

“能借给我听吗?”

“就给你吧,这个我多着呢。是妈妈录制的。”

“好吧,谢谢,麦琪。我会在iPod上一直听到烧掉。”

女孩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这不像是平常的她。她快速地跑掉了。

“你不需要这样做。”丹斯低声说。

“哦,不,我愿意这样。她是个挺不错的女孩。”

他把CD塞进电脑包,又看了一眼韦斯给的DVD。

丹斯又压低声音,“你看过几遍了?”

他哧哧笑了起来,“《攻壳机动队》?20遍、30遍……都是跟其他两个续集一起看。糟糕,你连无害的谎言都能觉察出来。”

“谢谢你这样做。这对他很重要。”

“我看得出他很高兴。”

“我很惊讶你没有孩子。但你看上去很懂他们的心理。”

“是的,没有孩子,不然会忙不过来。但是如果你想要孩子,你的生活中肯定就得要有一个女人。我是那种需要提防的男人。你们女人不都这样讲吗?”

“提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不要跟一个超过40岁的未婚男人约会。”

“我如今的想法是得过且过。”

“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我想跟她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

丹斯注意到他的一条眉毛动了一下,嗓音稍微有些打颤。她有意视而不见。

博林又说道:“你是……?”他低眼朝她的左手看去,发现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白色珍珠戒指。

“我丈夫不在了。”丹斯说。

“噢,天哪,对不起。”

“在一起车祸中。”她说,只感觉到先前曾经有过的一丝悲伤。

“真不幸。”

凯瑟琳·丹斯没有再讲丈夫和那起车祸,她不愿再提及这些。“那么,你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单身汉了,嗯?”

“我想是的。这个词好久没有听说过了,约有……一个世纪了。”

她回到厨房又拿了一些葡萄酒

,冥冥之中拿了红葡萄酒——那是迈克尔·奥尼尔最喜欢喝的——又想起博林喜欢喝白的。她分别倒了半杯。

他们聊起了半岛上的生活——他的山地自行车旅行和远足。他的职业生活在他看来过于死板,所以博林经常驾驶那辆老皮卡车到山里或国家公园去兜风。

“这个周末我要骑自行车。这样会给你带来一些理性。”他接着又跟她聊起了他早些时候提到过的家庭聚会。

“在纳帕?”

“是的,”他的眉毛俏皮而帅气地蹙了起来,“我家是一个……这怎么讲?”

“就是一个家庭。”

“说得没错,”他说,笑了起来,“我父母都健在,我有两个兄弟姐妹,还有一大群叔叔姑姑、舅舅姨妈。这样很好。大家可以一起吃吃喝喝,一起看日落——但是看不到很多,谢天谢地。两次在山顶看的。我们就是这样过周末的。”

两人又一次默然相对。很惬意。丹斯并不急于打破这种沉默。

但是就在这时,平静被博林手机发出的嘟嘟声打破。他看了看屏幕。他的肢体语言突然间变得高度警觉起来。

“特拉维斯在网上。我们赶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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