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川信子终于辗转回到了家中。在昏暗的多摩川边蹒跚而行时,在出租车里,眼前德山的面孔总也挥之不去。自己太大意了,她后悔自己的天真。德山的心思她不是没有觉察,但以为不会出危险却是重大的失误。不过,此时的信子感到,德山的话语比他的嘴脸更加沉重地压在心头。

丈夫想陷害浅野副教授,给自己扣上不贞的帽子。而且,还想借此一笔勾销娘家的贷款,真是难以置信。然而根据丈夫最近的举动来看,没有理由否定这种可能。正是听到此事,丈夫那些百思不解的言行才得以真相大白。

感情的背离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的,所以即使离婚也产生不了多大的震动。莫若说此前多次决心离婚未果,这次倒是绝好的机会。但是,如果德山所说为真,丈夫的算计就太丑恶太残忍了。不过从他的性格来看,也不是做不出来。

德山让她看了丈夫捏造的证据,汤村旅客登记簿的照片。开始自己还不相信,后来想要证实其真伪,却被德山花言巧语地骗了出去。

不过,现在已经不必再去苦思冥想了,娘家的困境已成为最痛的心病,父亲肯定是以所有的不动产为代价从银行贷了款。丈夫的回报却不是金钱,而是妻子的“不贞”。

长夜漫漫。信子在房前下车,家中还亮着灯,是澄子在等她。信子打开楼门,丈夫的鞋子映入眼帘。信子心头一惊,脱鞋时才发现袢带和鞋边都是泥土。信子从皮包中取出纸巾擦拭,但已经很难擦干净了。

“您回来了。”澄子睡眼惺忪地迎出来,看到信子在擦鞋,她伸手帮忙。“哎呀,夫人,让我来吧!”

“不用了。先生呢?”

“在书斋里。一个小时前回来的。”

昨晚和前天晚上丈夫都没回家。信子进了走廊,轻轻地敲了敲丈夫的房门。弘治已经换上了和服,怔怔地抽着烟。只看他的侧脸便知其情绪不好,当然,丈夫平常也总是板着脸的。今晚也许是心理作用,表情似乎特别严峻。

“我回来晚了。”

弘治吸了一口烟,再吐出来,然后“嗯”地应了一声。

“去哪儿了?”他瞪了信子一眼。

“我去见了一个熟人。”

“是吗?……你到乡下去过?”

“啊?”

“衣摆上沾了很多泥。”

惊讶之际,澄子从走廊过来。“夫人,鞋子擦过了,可是还湿着呢!放到那边了。”

“是吗?”丈夫眼睛一亮。“喂!”他尖声叫道。“把鞋子拿来!”

澄子有些不解,发现夫妻俩剑拔弩张,便战战兢兢地折回门厅。

“信子,别站在那儿,坐下。”

“是。”

“听澄子说,你早就出去了。去哪儿了?”

“……”

澄子返回书斋,手中拿着报纸包。

“来,让我看看。”弘治接过报纸包,打开报纸,撒出一些黑色的湿土。弘治一个个地查看鞋底,澄子擦过的痕迹在闪亮。

“行了!”他包起鞋递给澄子。“没事儿了。你去睡吧!”他命令道。

丈夫口不离烟卷,不停地吸着,终于转过头来看看低着头的妻子。“那么多的泥!连衣摆都脏成那样了,准是在荒郊野地里走过。什么事情?啊?不敢说吗?”

丈夫一只眼睛眯缝起来,这是他恶语相加时的习惯表情。

信子咬着嘴唇。说出德山的名字非常容易,但是,还必须说出理由,而此事又与弘治本人有关。信子不能不问清贷款的事,但却不想采用这样的方式,而应该在比较正常的氛围中提问。如果现在提及此事,当然不能回避说明与德山的纠葛。信子不愿这样。

“哦?不敢说吗?”丈夫逼问道。“弄得这么脏,不可能只是你一个人去的。东京市区不会有这样的场所,一定很远。你跟谁去的?”

本来,弘治看到妻子衣摆上的泥土只是感到有些奇怪。但澄子拿来的鞋子却引起了他的怀疑,那鞋子就像在泥泞中走过。感到此事非同寻常时,弘治的疑心陡然加重。

“不敢说吗?”他逼问道。“你不可能独自去那种地方。你跟谁在一起?”弘治在逼问时,想象中信子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他完全可以趁此机会,以妻子不贞之由提出分手。总有一天,得由自己宣告这个决定。在宣告之前,要对妻子穷追猛打。

信子沉默不语。若在往常,她会立即起身回到自己房间,但刚才与德山同行的经历使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她被德山搂抱过,尽管只是一瞬之间,她感到脖颈留下了那厚嘴唇的污点。同时她也知道,丈夫不会就此放过她的。

说到底,弘治有两个极端心理。一方面装出完全放任不管的样子,另一方面却倾注了多余的关注,而且这种关注伴随着通常想象不到的执拗。所以,满不在乎似的淡漠只是表面现象,其实,他在暗中时刻准备捕捉妻子的失误。

信子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抬起了头。“是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弘治看到妻子神采奕奕的双眼。哦!想反抗吗?想到这里,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是谁?”

“德山先生。”

“什么?”弘治大吃一惊,不过他立刻在心中暗笑。哦!原来是德山啊!并非没有可能,此前他多次打听过信子的情况,他对信子似乎很感兴趣。从德山平素的好色表现来看,见过一次信子的他完全有可能对信子纠缠不休。但是德山为什么要带信子出去?他想象不出个中缘由。

他“哼”了一声。“他为什么要带你出去?你不要为自己辩解。”他诱使信子继续说下去。

“我没说假话。”

“什么原因?说给我听听。”

“他说要告诉我与你有关的情况,我就去了。”

“哦?与我有关?”弘治又是猝不及防,德山会对信子说些什么?弘治快速地思索起来,我给德山融资六千万,那是信子娘家的资金,我没有告诉德山融资的来源,背后的策划他当然也不会知道。可以想象,德山在获得弘治的援助而事业有所进展时,一定会花言巧语地奉承信子,这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又瞅瞅妻子的和服。

“这可太奇怪了!德山应该是个文质彬彬的人,怎么会带你到烂泥地里去呢?你到底去哪儿了?”

“多摩川岸边。”

“嘿嘿!”他瞪大了眼睛。“那里一到晚上就伸手不见五指,好像只有恋爱男女闲逛……你是说德山叫你到那儿去谈这事儿了?”

“……”信子低下头。

“啊?你说呀!”弘治逼问道。但是,此时他心中又涌起从未有过的念头——德山对妻子非礼了!当然,不会是在夜晚的河边,这种男人肯定是将妻子引诱到哪个酒家,然后不择手段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信子挣开他逃走……不,她能挣开他吗?衣摆和鞋子上的污物可以说明她逃走的事实,但未必能够保证她身体清白。

“从头说起吧!”弘治故作镇静地叼上了一支烟卷。“他带你去的哪家旅馆?”

信子又抬起双眼。“不是旅馆,是酒家。”

“那一带的酒家……”弘治思索的眼神。“应该只有‘临泉庄’一家,后边是山坡,对吧?”弘治还有印象,他自己也曾在那里跟女人鬼混,于是怒火中烧。

“是的。”

“你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

“……”

“当然,门口挂的是‘河鱼料理店’,但院里还有个小独屋。”

“……”

“德山带你去的是哪个房间?”

“……”信子无法回答。开头是一间窗户打开、景色壮观的大房间,夜幕下,河水反射着微光在流淌。然而后来去的却是丈夫所说的小独屋,事实上,她在那里被德山强行抱住,既然如此,就不能只讲大客厅的情况。

“啊?哪里呀?”弘治霍地站了起来。“你不说,是吧?”他眼中喷射着怒火。他从未如此强烈地爆发过,还经常为善于故作镇静而自鸣得意。此时他却涨红着脸逼近信子。

“在小独屋。”信子干脆地答道。

“什么?小独屋在哪里?”弘治眼前回放着过去的记忆。

“在院门附近。”

弘治眼前出现狭小房间,小小的佛龛挂轴和红漆矮桌,隔扇的里面是铺了寝具的黑房间。

“德山把你怎么样了?”

“……”

“喂!不敢说了吗?”

“敢说,没怎么。”

“撒谎!”弘治喘着粗气。“衣服和鞋子上的泥水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被男人非礼后逃出来了。”

“不对!”

“辩解也没用。我知道那座小独屋的机关,进去后就从外面锁门。”

“不,我没让他那样做。”

“撒谎!”弘治全身沸腾起来。这个女人名义上是妻子,可长期以来并没有任何接触,这是他对妻子冷淡的报复。他在外面逍遥自在,从来不愁没有女人。他经常把女人招到同一家旅馆长达三、四天,每天早上直接去银行上班。

可是,当他想到妻子被德山按住的情景,就骤然爆发出了嫉妒和情欲。或许信子说的是真话,衣摆和鞋子上的泥土就是挣脱德山的证据。

然而,当他眼前浮现出德山那魁梧的体格和精力饱满的面孔时,便深陷于幻想之中不能自拔。早晚要甩了这个女人,钱是一点儿也不能还给老丈人的。信子的父母是老脑筋,若是得知女儿做出这等事来,必然羞于催还贷款。弘治早就算好了这一步,此时更加理直气壮。

“你说什么也没用了,你肯定被德山动过了。”

“没有,绝对没有。”信子锐利的目光直盯弘治,倒使他六神无主了。可以说,令他失去理性的是妻子眼中的敌意。

他使尽全力打了妻子一个耳光。

“你干什么?”信子踉跄着捂住了脸。

弘治扑到信子身上,抓住头发撕开领口,信子忍气吞声地倒在沙发上。弘治感到自己像是在面对第一个女人,散乱的头发仿佛惨遭暴风雨摧残一般落在额头和脸颊上。领口敞开,长衬衣露出,和服下摆翻起,白色的腿脚在蹬踹。弘治一手按住信子的脖子,一手照她脸部抽打了两、三下。

信子咬紧牙关低着头,既不叫喊也不哭。她想躲开丈夫的暴力,下意识地整理和服下摆。她的动作更加刺激了弘治,他就势压在信子胸部,双手扯开了衣襟。肌肤暴露在灯光下,反射出雪白的光泽。此时她才明白丈夫的意图,开始狂乱地反抗。

弘治使劲将女人抵抗的手臂扳开,不可思议地感到自己是在用暴力征服妻子。信子面部的扭曲,将他推向残忍的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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