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晚上,欧代尔早早地就带路易斯到了他在西棕榈区三十街的寓所,把他介绍给西蒙娜,叫她好好款待路易斯,说他要在这儿住上几天。欧代尔指给路易斯那间客房,在五斗柜抽屉里的巴莱塔九型手枪是他明天要带上的,然后欧代尔就走了,说是必须到医院去拜访一个朋友:“早晨见。”

这个星期天的晚上可真长了见识。

路易斯认为这个黑女人可能是欧代尔的姑娜。西蒙娜问,她要不要为他弄些吃的。路易斯说不必客气。她进了她的房间,路易斯坐下来看电视“她写,凶杀”,心想西蒙娜一夜就待在里边,上了岁数的人通常都睡得早。接下来是“每周电影”节目。

大约九点半,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从卧室走了出来。原先进去的那个人看起来像是身穿一件老式的主妇长袍,头上包了一条围巾的贾迈玛大婶走出来的这个人要年轻二十岁。黑亮的头发盘了起来,还垂着一对摇摇晃晃的耳环,眼睛周围涂“蓝色的眼影”,黏上了长长的假睫毛,身上穿着紧身丝衣裙,脚下配的是没有后鞋帮的高跟鞋。她对路易斯说,她知道他是从底特律来的。她说,她原先在那儿认识很多白人小伙子,和他们在“火焰表演吧”,在“娱乐树”,后来在“莫三鼻克瓦茨俱乐部”约会,完事再到那些过夜的地方去。她问路易斯:“你去过那些地方吗?”他说有时候去,他和欧代尔就是在瓦茨俱乐部遇到的。西蒙娜说:“宝贝,我来带你回家。”“每周电影”节目结束了,“摩荡”音乐节目开始了。

星期一早晨,路易斯没等西蒙娜起床,早早地就离开了,在丹尼餐馆吃了早餐。他们约定就在南林荫大道上的希尔顿饭店的停车场见面,离“州际”不远。路易斯到达时,看到欧代尔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站在一辆货车边上抽着烟,旁边是他的宾士轿车。麦拉妮在车里听着收音机,随着音乐节拍晃着头。欧代尔走到路易斯的车前,说:“让我瞧瞧你有什么,这么得意。”

路易斯打开行李厢,给欧代尔看他那些闪闪发光的枪,柯尔特巨蟒手枪和带雷射瞄准镜的摩斯伯格五〇〇型。从五斗橱里带来的巴莱塔小手枪也在里面。欧代尔说:“带着它。”路易斯拿出“巴莱塔”小手枪,别在腰上,他的运动上衣刚好垂下来遮住。

“还有那支星际旅行滑膛枪,”欧代尔说:“他妈的那玩意能把大个子一枪打得栽跟头。”

路易斯把那支枪拿出来,用一卷报纸裹着,把汽车行李厢盖好,跟着欧代尔走到货车后面。欧代尔转过身对他说:“西蒙娜让你操她了?”

路易斯一副无辜的样子,然后苦笑了笑,他知道欧代尔等了那么长时间,眼睛看着枪,其实是要问这个问题。

“她表演了一场节目。”路易斯说。

“不错,是这样。”

“她表演的‘宝贝亲爱的’,用尽了表情。”

“她是在设计动作,”欧代尔说:“你敢发誓那是‘至上合唱团’吗,嗯?”

“是‘至上合唱圑’,唱片上有字。”

“我的意思是那女人是怎么动的。”

“她演了‘住手!用爱的理由’。”

“‘在你使我心碎之前’。”欧代尔说。

“她还学了格拉迪丝·奈特的表演。”

“带不带伴奏?有没有伴奏她都演。”

“带伴奏。”

“她学了赛瑞塔·赖特没有?”

“我不知道。她演的一些我从来没听过。”

“赛瑞塔和史提夫·汪德结婚了。”

“她很了不起,”路易斯说:“我是说她把每个小动作都做到底了。”

“她让你操她了吗?”

“她想让我到她的房里去。”

“是吗?”

“她说她在这么动过一阵子之后要按摩后背。”

“她也喜欢按摩脚。”

“我跟她说,伙计,我已经筋疲力竭了,而且还头痛。”

“是吗?”

“我可能是半夜醒的,西蒙娜和我睡在一起。她说:‘你的头痛怎样了,宝贝?不痛了吧?’”

欧代尔说:“你操了她,是不是?”

那辆货车的后门开了,一个身穿黑色班丹纳印花布衣服的黑小子伸出头来说:“‘面包’,我们坐这儿啦——伙计,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呢?”

“马上就走,”欧代尔说:“到那后面去。”然后将车门开得大大的,让路易斯看见有三个黑小子蹲在那里,他们手里拿着枪——看起来那些枪像是AK-47——睁大眼看着路易斯。欧代尔说:“这是路易斯,底特律人,抢银行出了名,我跟你们提起过吧?路易斯,这两个家伙是斯韦特曼和斯诺,还有那个他妈的等不及的模样难看的家伙叫苏鲁。他们叫我‘面包’,嗯?‘白面包’的简称。咳,你们大家现在给我的哥儿们路易斯想出个名字来。”欧代尔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对路易斯说:“他们都喜欢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底特律人,这就是他妈的最好的推荐书,伙计。你和这些老乡都是那儿的人,你就是自己人。”

麦拉妮赶紧从宾士车中钻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担肩露背的背心,肩上背着一个磨破了的编织袋。她说:“你好,路易斯,”说话时并不看着他,只是抱着胳膊站着,这时欧代尔说他和路易斯要上货车里去和他的哥儿们在一起,而麦拉妮要坐在路易斯的丰田车跟着他们。路易斯问为什么她要坐他的轿车?欧代尔说,因为要回来。好像这就算作了解释。路易斯说:“随你怎么说吧。”

他们就要开出南林荫大道朝洛克撒哈奇路驶去,欧代尔大声地谈起这伙人,好让他们在后面都能听得见,欧代尔称他们是一帮他妈的疯子,还问他们听说过手枪手没有?他们是一帮哥伦比亚的弟兄。欧代尔看着后视镜告诉他们:“你们在麦德林那么一个世界的毒品城那儿撂倒一个政府的人能得到二百万披索。也就是说那些吸毒的人付给你们二十万美元。让你们在吸了他妈的他们叫‘贝素柯’的那玩意后觉得飘飘欲仙,那玩意是从古柯硷中提炼的,但是能更厉害地控制住你。你们想想看,二十万美元,兄弟,你们能给自己的母亲在那个鬼地方海滩买一栋私人公寓。若是再干掉一个政府人员,就能给你自己买一辆像我那样的轿车和所有你想买的衣服。只不过你们要知道,在那儿除了吸毒的和手枪手之外还会碰上什么人呢?你们能碰上互相射击的各种各样的地痞流氓和人渣。你们会碰上恐布分子——你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恐布分子?你们会碰上他们和我提到过的其他人,你们也会碰上敢死队的家伙,大家都走来走去互相残杀。你们知道去年单单在麦德林那一个城市中有多少人被枪打死或者死于暴力吗?超过五千人,他们中的多数人是你们这种年纪,刚刚开始新生活。你们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甚至比在底特律过去的任何一年里被干掉的人都多十倍——告诉你们那城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们知道住在美国这儿有多幸运吗?”

路易斯扭过头看了一眼那帮兄弟,是三个大块头的小子,他们的头和肩随着货车的颠簸而摇动。在黑洞洞的车的后面十分安静,他们面容严肃。要不是他们手握着中国造的枪,真像是被拉去上班的季节工。

欧代尔一句话没提他们今天上午要干的事,过了洛克撒哈奇路上的监狱几英里之后,他驱车离开南区,穿过一片空旷的矮树林,这时周围就剩下他们自己了。远处有一条暗线,标志着甘蔗地的起点,那片甘蔗地从这里一直延伸进埃弗格莱兹,足有五十万英献。欧代尔看着他的后视镜。

“我们现在快到了。拐上这条土路。……那小子不想让人轻易地到他的地方。”

在一条失修的运河的另一边,有一条路,两边都是丛生的澳洲松。又行驶了几英里尘土飞场、石子弹撞货车底盘的路程,路易斯就看见了树丛中的一间农舍:一座外观整洁的红砖房,房子的一边有带围栏的仓库和拖拉机棚,另一边是一个用瓦楞铁预制板搭成的半圆形活动屋。欧代尔紧转方向盘,小货车在土路上的车轨中进进出出,路易斯紧紧拽着拉环。

“你看见那只乌龟了吗?妈的,我没看见他。”欧代尔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后视镜。“你们现在赶紧盯着点,注意我们会遇到什么情况。我们一过桥,可就进入那小子的地盘了。”

货车颠簸着驶过了横在运河上的一座松松垮垮的木板桥,欧代尔又看着后视镜。

“看见那个白铁皮大房子了吗?那叫瓦楞铁活动房,那小子把他全部的枪支和军用玩意都藏在里面。在一辆吉普车上装着一支M-60机枪,我们要准备好马上把它开走。那儿还有手榴弹。有他们叫作L-A-W的火箭发射器,还有一捆火箭弹,上面印着发射说明。那属于轻型反坦克武器。火箭弹都装进了发射器,随时可以发射,这是一种可以随意使用的武器。政府的人开着车一直追他到麦德林——砰,他已经跑了。”

欧代尔说:“我估计我们会发现那小子是孤身一人。我听说他老婆成天给他检查和擦拭武器,已经烦透了。就这么离开他了。”他把车子开上一条碎石舖的车道之后,说:“不对,看来今天上午那小子还有别人。那儿有两辆摩托车……”

车道上,那两辆哈雷摩托车停在一辆小型货车的后面,而他们的货车又停在摩托车的后面,把摩托车夹在中间。

“他们在那边的射击场上,”欧代尔说:“看见了吗?就紧邻在那白铁皮房子的后面?”

离房子大约五十码远,有一张长桌,上面还遮着一个平顶。有两个人站在那儿。在他们身后的远处,有插在标杆上的靶子,和一个像防洪堤似的高土岗。

“那两个骑摩托车的是种族主义分子,”欧代尔说:“正在练习,准备在我们到他们住宅的周围活动和拿他们的女人取乐时,好开枪打我们这些非洲裔的美国人。你们现在都弯下腰,等我和路易斯一下车,你们就要像耗子似的别出声,听明白了吗?别往窗外看。你们要是听见我们在房子里开始开火了,那就是信号。你们就直接干掉那两个骑摩托车的。那就是你们在这次行动中的任务,开枪要干净利落,嗯,听到了?”他们能听见从射击场传来的炮火声,从野外传来的微弱而短促的爆裂声和断断续续的枪声。

“射击呢,”欧代尔说:“他们在靶上画了面目丑陋的黑人,供他们练习瞄准。有个黑人用大砍刀袭击他们——你们知道,这个弟兄就给毙了。他的身上没带枪,活该倒霉,谁让他那么蠢呢。”

路易斯又扭过头去看。那帮小子正在吸古柯硷,他们用茶匙从一个小口袋中掏出来,一人一份,他们用鼻子吸,然后再用袖子把鼻子擦干净。

“我们有自己的枪手。”欧代尔说,又盯着后视镜,然后伸手从手套盒中取出一支枪,好像是0.45口径的柯尔特自动手枪。他拉上枪机,把枪插进工作服里,对路易斯说:“你准备好了吗?咱们先礼后兵。”

路易斯取出那支用报纸包着的摩斯伯格枪。那支巴莱塔手枪他不知放那儿才好,先插进他的裤裆,又从裤腰里拔出来,放在座位上,然后关上车门。路易斯绕到货车的前边和欧代尔凑在一起。他朝后面望去,看见麦拉妮正从停在他们后边的丰田车中下来,肩上背着那个编织袋,朝他们走了过来,显得不太高兴。

“他在那儿。”欧代尔说。

他举起手挥动着,路易斯看着那座农舍。

“你最近可好啊,大个子?”

欧代尔一直诚牙咧嘴地笑着,这时压低声音说:“盯着他妈的。把他想成是阿道夫·希特勒。”

在他们前面院子当中的土岗上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条“沙漠风暴”式的黄褐色迷彩裤和一件美国兵穿的卡其布T恤衫,套着伞兵皮靴的两只脚分立着,两手叉在腰上。

麦拉妮说:“如果你们认为我要去缠住那家伙,除非你们是神经错乱。”

欧代尔扭过头。“冷静点。你只要使尽手段把那人缠住就成了。”

然后转过头说:“看看我带谁来见你啦,杰拉尔德。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麦拉妮吧?她来了,伙计。”

杰拉尔德在他多疤的松木墙上挂着犄角动物的头和鹿角,他还有装了镜框的各种鱼的彩色照片。他有棕色的皮家具,一个马车轮枝形吊灯,壁炉上交叉放着滑膛枪,有玻璃的枪支柜里摆放着战利品,一个猎枪架……屋里没有一样东西与女人有关。

欧代尔正在和杰拉尔德说他的朋友们多么渴望见一见他的住处,希望他不介意他们这样随便地进来拜访,这时麦拉妮转来转去看着摆设,她撅着屁股俯身去看,杰拉尔德的眼睛一直跟着她转。

路易斯握着用报纸包着的摩斯伯格枪站着,环顾四周,然后走到一扇窗前察看一下那两个摩托车手。他们还在外面射击。

拉尔德拿掉叼在嘴角上的香烟,把它扔进一个用炮弹壳做的烟灰缸中,然后缩着肚子走到麦拉妮跟前,给她讲那些鱼的照片。这些不同的品种你全都能从奥基乔比湖中弄到。美洲鮰鱼、铜吻鳞鳃太阳鱼、海峡猫鱼……杰拉尔德偷偷地看着麦拉妮裸露的肩膀,还从她背心前身的上面往下看,他把一双手塞进两个后裤袋中,好像生怕它们去摸她似的。路易斯心想,这样大块头的男人居然会害羞。杰拉尔德转向欧代尔,说他们要到厨房去,“你和他在这屋里不必客气。”

欧代尔拿起一颗手榴弹,它现在是个打火机了,然后朝路易斯走了过去,对着他轻轻地弹着这颗手榴弹。

“大个子可不是个一般的人,嗯?”

路易斯从窗前转过身。“你跟他讲过麦拉妮的什么啦?”

“我说她要来看看枪,真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想试一试,干她一下。”

“我想是这样。你要想保护她,就进去,把他毙掉。”

他俩面面相觑。

路易斯说:“你知道到头来只好毙掉他。”

欧代尔说:“有人会这样做的。”

他们俩回来了,麦拉妮拿着一大杯咖啡,编织袋还吊在肩上。杰拉尔德说:“你们俩干嘛不到外面的射击场上去呢?我帮你们装两管子弹。”

欧代尔对路易斯说:“把你的枪给大个子看看。”

路易斯把摩斯伯格从卷着的报纸中拿出来。他注视着杰拉尔德看着那枪,不觉得怎么样。

“上面还有个雷射瞄准器呢,”欧代尔说。

杰拉尔德走过来,从路易斯手里接过枪,拿着枪回到端着咖啡的麦拉妮身边。他对她说:“要我直说吗?我不会把这玩意儿挂在我的厕所里的。”他这时检查着枪,拉得枪机哗哗直响。他握紧枪柄,瞄准着,把红色的雷射点对准墙上一头白尾公鹿的两眼之间。“你还得握着武器防止后座力。那个红点没他妈的用。请你原谅我的法语。”他对麦拉妮说:“我要用我年轻时弄到的一支老式单打的雷明顿步枪和他比赛,我得分还能超过他,什么时候都行,只要他愿意。在这上面押点钱,玩一把。”他把枪还给路易斯,说:“现在小心点,子弹已经上了膛。”他摇了摇头,然后说:“这种枪有什么用?全部镀铬了?我敢说,鬼也不会拿着它去打仗。”

路易斯说:“用来抢一家酒馆还是不错的。”

麦拉妮转着眼球瞟了他一下。

杰拉尔德耸耸肩。“枪速也就只能干干这个。”

起初,路易斯还以为这家伙在起疑,甚至连他看麦拉妮的神情都似乎不放心。这些人来这儿做什么呢?或许杰拉尔德正为这样的原因心烦,因此才不大开口讲话。现在路易斯是这么看他的:这家伙喜欢要蛮;得想个办法挑他动动脑筋。杰拉尔德有五十岁左右;路易斯可以打他的肚子,但对他可能算不上重击。路易斯毫不怀疑,杰拉尔德穿着那身“沙漠风暴”显得很灵巧,而且他还坚信,杰拉尔德那个留着平头的脑袋里没什么玩意。这种人使路易斯厌恶。他看着那家伙,心中涌起一种热腾腾的犯罪念头,他知道他可以控制这种念头,戏弄那家伙。

路易斯探探那家伙的年纪说:“杰拉尔德,你打过仗吗?”

“我在战术营里待过,”杰拉尔德说:“在乔治亚州和佛罗里达这儿。当年,我受训参加‘猪逻湾行动’,但没赶上。”

“你亲眼见过死人吗?”

“什么意思?”

“战争——你怎么看?”

“我参加过真枪实弹的演习,”杰拉尔德说:“由前海军陆战队侦察兵作假想敌。别怀疑,我知道开火打仗是怎么回事。”

路易斯其实也没打过仗。不过,他看过两个人开枪——一个人从亨茨维尔的劳动队里逃跑,另一个在施塔克监狱翻篱笆墙——还看过一个人给捅死,一个人放火,一个被用晾衣架勒死的人,毫无疑问,这些都能算得上点经历。因此他对杰拉尔德说:“吹牛!那算不上亲眼看见人死,那是闹着玩。小孩子的玩意儿。”路易斯看透了这个穿着战斗靴站在这满是枪支的房间里的臭拘屎。路易斯心中有数,对即将发生的事有了谱。

欧代尔在他要加入行动时从窗前走开,说:“大个子受过训练,准备干一场黑人革命。”他用手把工作服上的拉链拉上拉下地摆弄着。“他听我们说我们要获胜,而且知道这事一定发生。”

路易斯已经把头扭了过去,看着窗外。他在听欧代尔说话,而没有去听屋外射击的声音。射击已经停止了。他看见那两个摩托车手在射击场上的一张长桌旁,可能在装新的子弹。

欧代尔说:“那可不像是在开阔的沙漠中进行的‘阿拉伯战争’。嗯,这场黑人战争要打的是巷战。它的任务是对付我们这些当地人,是吧,伙计?”欧代尔激怒着那家伙,说:“你认为你和你的种族主义的弟兄们能对付得了吗?”

杰拉尔德说:“你说话的态度像是在我家里吗?”他板着脸,发起火来。“你凭什么来这儿,还带着你的婊子?你的黑屁股欠揍吗?你需要的话,我就给你来一下。”

欧代尔把工作服的拉链拉到了腰,把手伸了进去。要出事了。欧代尔要朝那家伙开枪了。路易斯感觉到了,如果欧代尔要动手的话,就需要他紧跟上去。路易斯有点担心——他还得赶紧看上一眼窗外,监视那两个摩托车手。

他们正离开射击场,两个身材矮胖的家伙走过来了,随身带着手枪和步枪。

路易斯从窗前转过身。他说:“那两个家伙来了。”他尽量保持冷静,让欧代尔知道不必乱了阵脚。

然而,还是使欧代尔慌了手脚,他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手还在他的工作服里。

此刻麦拉妮大叫着:“毙了他!”

路易斯看见麦拉妮刚刚从肩膀上拉下了那个编织袋,就赶紧把他的摩斯伯格枪转向杰拉尔德,对准他,同时那家伙走到欧代尔跟前,并冲着他猛击一拳。这一拳打得欧代尔重重地跌进一把皮椅中,那支柯尔特自动手枪暴露无遗,就在他的手里握着,杰拉尔德从他手中拿走了那支枪,先冲他嘴上来了一拳,然后拧着他手里的那支枪,夺过去,把它扔在沙发上手构不着的地方。接着他又蹲下来,用鈎拳击欧代尔的脸,另一只手跟着又挥出一拳,把欧代尔的头打得撞到了掠色皮垫上。

麦拉妮又喊:“毙了他!”杰拉尔德停了一下,跪下一条腿,好像要休息,然后回过头来看着。

路易斯以为他在看麦拉妮。但是那家伙正看着这个方向,正对着他,瞪着眼。路易斯紧握枪柄,看见那个红色的雷射点落在了杰拉尔德的前额上。杰拉尔德对着他龇牙咧嘴。

“你有那个胆量吗?你还问我过去有没有亲眼看过死人。他妈的,你从没打过仗吧,是不是?”

麦拉妮的声音在说:“你还等什么?”

杰拉尔德把身体转得能够看见她。“他那儿有大号铅弹,宝贝。他想打我,怎么能不伤着他的黑鬼朋友呢?”他对路易斯说:“我说得对吗?他妈的,反正你没那个胆。”

路易斯朝杰拉尔德走了过去,把那支摩斯伯格举到自己头部,瞄准那平头,却击中了那像伙的肩膀。杰拉尔德穿着他那件美国兵的T恤衫站了起来,他把两只胳膊的劲全用上了,抓牢那个抢管,拧了一下,路易斯紧紧抓住那支枪,给摔在椅子上,压到欧代尔的身上。路易斯就势一滑,歪到了那家伙一时还构不到的地方。站了起来……杰拉尔德正背对他站着。

杰拉尔德和路易斯眼看着麦拉妮从她的编织袋中拿出一支短粗的蓝钢色自动枪。杰拉尔德说:“你拿的那是什么,一种低级的女人手枪吗?”

麦拉妮双手握枪,伸直胳膊,瞄准杰拉尔德。

他突然举起那支滑膛枪,扔到沙发上,看着麦拉妮说:“得啦,宝贝,你把那玩意放下吧,我不会朝你冲过去的。”他对自己的话过于自信,好像这么一说就解决问题了。

麦拉妮什么也没说。她击中了他。

路易斯吓了一跳——枪声在这间密闭的房间中竟这么响。他看着杰拉尔德,这家伙没动;他站在那儿。

麦拉妮说:“我不是婊子,你这个傻大个。”

天啊,她又朝他开了一枪。

这一次,路易斯看见杰拉尔德捂住身体一侧,好像觉得刺痛。

她又朝他开了一枪,他用双手去摸胸膛,在他朝她挪动的时候双膝开始弯曲,她又朝他开了一枪。这间布满枪支和动物头顾的房间中回荡着枪声,直到慢慢消失,那家伙躺在地板上。

欧代尔勉强动着他流血的嘴,吃力地说:“他死了吗?”

麦拉妮说:“你可以相信他死了。”

欧代尔问路易斯:“他们来了吗?”然后对麦拉妮说:“丫头,你从那儿弄的那支枪呢?”

路易斯就站在窗边。

他看见那两个摩托车手拿着步枪,耸起双肩,躬身站着,正朝这边看,他们这时离这所房子比离那个射击场要近一点。他看见他们小心谨慎地从那片开暗地里露出身形。还看见他们俩开始转身朝车道望去,并且举起了他们的步枪。路易斯听见了一种自动武器的声音,这声音不那么响,不像他在欧代尔放映的枪支影片中,或是他看过的任何一部电影中所听到过的声音。他看见两个摩托车手在刚才站立的地方倒了下去,没放一枪就倒下了,那种自动武器的声音一直延续到这场战斗的结束。不出片刻,那帮小子出现了,拿着他们的中国造的枪,上面装着香蕉形的弯曲弹匣,他们看了看地上的两个人,然后朝房子这边走了过来。

路易斯不知道打仗是不是就是这样。假如你有个地方坐,就能观察到这种战斗。

他听见欧代尔说:“他们毙了摩托车手吗?”

路易斯点点头,说:“是的。”

他听见欧代尔说:“伙计,我的嘴一动就痛。我想我得去看牙医了。”

还听见他说:“现在我得让那帮小子往货车上装货了。我们坐路易斯的车回家,如果那辆车能装得下的话。”又听见他说:“你以前开枪打过人吗?”

他听见麦拉妮说:“没有。”

他注视那帮小子用枪口拨弄着那两个摩托车手。这时欧代尔出现了,正朝他们走着,这使路易斯感到惊奇;他没听见欧代尔离开这房间。路易斯从窗前转过身,看见麦拉妮坐在沙发上,手中还握着那支手枪。

她说:“你为什么不朝他开枪?”

路易斯说:“你干得挺好的。”

麦拉妮看着地板上的杰拉尔德,说:“我指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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