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森穆努力思索一个问题的时候,长途的漫步能使他头脑清新,帮助他思考。这就是为什么选择走数哩路,由他公寓一直来到华盛顿市的西南区。跳板餐厅是在华盛顿水道上,在他走近时,就禁不住打量那永无休止的浪花。

鳕角,那骚海滩,白霞走在他身旁,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两人手挽着手,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叫人不可思议,好像整个天空、沙滩和海洋只有他们两个人。明年夏天一定要再去,他向自己承诺。

餐馆装修成一艘泊在岸边的船,他匆忙走上跳板,享受那微微起伏的感觉。

康吉克已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面前的烟灰缸内数支挤扁的烟头,正啜着一杯雷尔酒。森穆向他道歉来迟了。

“是我早到,”吉克很干脆地说。他是个瘦削灰发的男士,眼睛明亮而且锐利。他和森穆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

森穆要了一杯晶酒马丁尼。“也许它会使我平静一下,要不然就使我情绪变好一些,”他苦笑着解释,感觉出吉克的目光正打量他。

“我见过你更高兴的样子,”吉克道。“森穆,什么事使你要求我们调查高德宾?”

“只是直觉而已。”森穆察觉自己紧张起来。“你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我想是吧。”

“森穆,你好,”郭礼走过来,平常苍白的面孔由于寒气显得发红,近乎全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他先向康吉克自我介绍,又扶一下银框眼镜,就打开公事包掏出一个极厚的大信封。“我能赶到真是运气,”他大声说,“我研究这份档案愈来愈入神,差一点就忘了时间。”侍者走到他手时边。“伏马丁尼,非常纯的,”他向侍者道。“森穆,还能喝晶洒马丁尼的人我似乎只认得你一个。”

他没等回答又继续说道:“‘美国政府对抗卜爱莲案’,很有意思的读物,而且最后可以归结成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在参议员任艾碧办公室里是那一位工作人员说谎?爱莲还是德宾?爱莲决定挺身自己辩护,道是最大的错误。她开始谈起从店里顺手牵羊的旧事,检察官立刻拿它大作文章,使大家还以她抢过诺克斯堡的金库。参议员的证词更是帮倒忙,一再谈到她给爱莲第二次机会,话有点多得过分。我把最重要的几页已经做上记号。”他把案子的副本递给吉克。

吉克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就是高德宾的调查资料,森穆。”

森穆迅速上下望一眼,眼眉不禁扬起来,又把它很仔细看一遍。

苹果叉:汽车失窃嫌犯,由于警方追逐造成三人死亡。未起诉。

苹果叉:诈赌嫌犯。未起诉。

纽约市:汽车爆炸案嫌犯,造成一名放高利贷者死亡。未起诉。据判断已成为黑手党外围份子。

为暴力集团充当手下,藉以解决赌博债务。

其他重要事项:具有极杰出的机械才能。

“好干净的纪录,”他嘲讽地说。

他们一边享用薄牛排三明治,一边继续讨论,比较和评估高德宾的调查纪录、卜爱莲的审判纪录、民航署射飞机失事的调查报告,以及古凯琳被谋杀的新闻等等。等咖啡端上来的时候,他们已不约而同地拟想出一些可能性:德宾是个机械天才,他在飞机起飞以前几分钟把一个公事包留在机舱内,后来飞机就因某种神秘的原因而失事坠毁。德宾是个赌鬼,在竞选基金失窃时他可能欠赌马站不少的债?

“据我看任参议员和这位德宾仁兄是狼狈为奸,”郭礼提出见解。“她为他提出不在现场证明,他就为她卖命解决难题。”

“我不相信任艾碧会故意陷害一个年轻女孩子坐牢,”森穆坦白地说。“而且我更不相信她会预谋杀害自己的丈夫。”他发现三个人的谈话声愈来愈低,因他们谈论的这个女人在几小时后就可能成美国副总统的指定人。

餐厅开始空起来,由于来吃饭的人大部份都是在政府办事,一吃完就匆忙赶回去上班。大概在午后的时候,每个人迟早都会谈起级统今晚的记者会,并且揣测会有什么结果。

“森穆,像德宾这种角色我见过不知多少个,”吉克道。“绝大部份都是黑社会的,他们对自己的头子忠心耿耿。他们会为他铺路——当然同时自己也占些便宜。也许任参议员并没牵涉到德宾活动里,不过你不妨这样想:我们假定德宾知道任威理想放弃国会的职位,并且打算跟艾碧离婚。任威理本身没什么钱,大概五万还不到,因荷包是控制在他母亲手里。所以艾碧等于人财两空,她不但要退出政坛,更要被任威理的社交圈子撇开,只好回到当过前任选美皇后的穷乡僻壤。因此德宾决定不让这种事发生。”

“你是在暗示她的回报就是帮他说谎,使竞选基金这件事能大事化小?”

“未必见得,”郭礼道。“这儿——瞧瞧参议员的证词。她承认说,大约在爱莲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们曾到加油站停过一下,由于引擎发出响声,德宾想要检查原因。她发誓他从未离开她的视线,不过当时她正要前去发表一篇演讲,多半在研究自己的稿子。在头一分钟她也许看见德宾在车子前面修理引擎,下一分钟他也许已经到了车子后头,从行李箱里取工具。如果偷偷溜到附近电话亭,拨个号码,留下两秒钟的话,这会需要多少时间呢?我可以把这份证饲驳得体无完肤。不过就算我们的假设正确,我还是不了解德宾为什么单挑上爱莲。”

“那很容易解释,”吉克道。“他很清楚她过去的纪录,也知道她是个多敏感的人。如果不是这种简单明了,证据确系的案子,就一定会对基金失窃展开全面调查。他曾经是个嫌疑犯,背景也被调查过,当然他人够精明,再弄个‘未起诉’也不成问题,但是参议员一定会受到党里的压力,他迟早还是会被赶走。”

“如果我们对高德宾的各种假设没错,”森穆做出结论,“古凯琳的被杀就显得太巧合,也太有利于某些人,实在没法把它看成是一般的谋财害命。”

“要是今天晚上总统朝艾碧点头,”吉克道,“事后又证明她的司机谋害姓古的女人,那在听证会上一定掀起世界性的丑闻。”

三个人坐在桌边,都神色阴沉地考虑着总统可能面临的窘况。最后森穆打破沉默。“朝乐观的方面想,如果我们能证明德宾写过那些恐吓信,并且逮捕他,我就可以不必再为白霞担心。”

郭礼朝吉克点点头。“要是你们对他已经蒐集到足够的证据,德宾也许可以说服,讲出竞选基金失窃的实情。说老实话,今天早上看到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接受测谎器测验,她发誓连根粉笔都从来没偷过,那种惨样子真会叫人心碎。她看起来连十八岁都不像,别说三十四岁了。过去坐牢的滋味差点没把她逼死。在她精神崩溃以后,一个治脑子的叫她画一个洋娃娃的脸,表现出她心里的感受,直到现在那个娃娃还不离她身边。瞧见那个该死的东西真会叫人起难皮疙瘩,它看起来就像个打烂的孩子。”

“洋娃娃!”森穆叫起来。“她有个洋娃娃。它是不是个布娃娃?”

郭礼惊愕地点点头,森穆又连忙叫人送咖啡来。“我怕我们弄错了对象,”他疲惫地说。“我们从头来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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