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知道了。”沈夜熙放下电话,然后他坐下,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顶着下巴。他的嘴唇轻轻地抿起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深邃,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坐在他对面的男人。

张新也不知道是被他盯的,还是因为审讯室这个地方本来就不那么和谐,显得有些烦躁,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警官,你到底想问什么?你这样一声不吭,我们这些屁民很恐惧的好吧?”

沈夜熙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张老师,我刚听说,您定期会去精神卫生中心,是么?”

张新一愣,嘴唇扭曲了一下,狠狠地瞪着沈夜熙,低声咆哮:“这是我的隐私。”

沈夜熙皮笑肉不笑地回:“对不住,您现在是嫌疑人,有配合警方调查的义务。”

张新拍案而起,脸上浮起狰狞地皱纹……沈夜熙觉得这人有点轻微的面部肌肉失灵。

张新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嫌疑人?!”

“我没证据你才只是嫌疑人,被扣留在这里质询,我要是有证据,你早就直接等着进号子了!”沈夜熙笑容隐去了,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叫唤什么?坐下!”

“你……”

“我说坐下。”沈夜熙咬着字重复了一遍。

张新还真具备那么点好汉的基本特征,比如不吃眼前亏,在沈队极有压迫力的目光和口气下,他重重地出了口气,然后坐回了座位。

“我要见律师。”张新双手绞在一起。

“随便你,见完了我们照样有权扣留你一段时间。”沈夜熙靠在椅子背上,微微扬起下巴,斜视着他,“张……‘老师’,那你现在能回答我,你去精神病科干什么了么?”

外边苏君子杨曼姜湖正围观审讯过程,苏君子问:“怎么样,你觉得寄恐吓信的是这个张新么?这老头子给我的感觉不好,还有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的腿在神经质似的蹭着旁边的桌子腿,停不下来,脸上很凶狠,可是眼光却很飘,不敢和沈队接触,而被问到一些问题的时候,桌子底下的手会突然间用力地握到一起,像是要保护什么秘密一样。”

苏君子追问:“他被问到什么问题的时候他的手会绞到一起?”

“第一次是夜熙提到精神科的时候,第二次是……”姜湖声音低了下去,“奇怪,为什么他被问到‘怎么看待纪景这个人物’的时候,他也会紧张?”

“做贼心虚呗。”杨曼身体靠在一张桌子上,双腿交叠,“你不是说他有什么……嗯,妄想症,然后还因为这个,给他合作多年的老朋友寄恐吓信么。”

“可是夜熙问他‘你觉不觉得李导抓着盛遥,让他出演纪景很胡闹’的时候,他却没什么反应,给的回答也很中规中矩。”姜湖虽然在解释,可说话的语气却好像在自言自语,“而且我不觉得他像是妄想症患者,妄想症患者一般缺乏对他人的基本信任,很难和别人建立正常的社会关系,有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和别人,因为他的幻想而导致他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所以一般看起来都是比较孤独不合群的。可是你看张新这个人……”

他摇摇头,眉皱起来,眉心处打了个褶皱,杨曼突然觉得,这小青年的侧脸真是极其性感。

“如果不是他做的,那他又在心虚什么呢?”苏君子问。

“也许是其他什么事情,我不大清楚。”姜湖说得有点敷衍,他还在想沈夜熙对他说的话——心理学是一门相当主观的学科,而他自己,又是一个相当主观,且自我感觉有点良好过分的,“难道我错了么……”

“什么?”苏君子没听清。姜湖沉默地摇摇头。

审讯之后,众人一致决定,把张新作为嫌疑人扣留一宿,而后各自下班。

沈夜熙和姜湖到了家以后,沈队就以一种非常自然的口气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什么都行。”姜湖随口说,其实根本就没听见沈夜熙问的是什么。他想不通,如果不是妄想症,究竟又是什么,让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么一种正常人都察觉不到的纸张甚至通信方式恐吓李歧志,任何事情背后都应该会有它的原因。

还有纪景……这个编出来的人物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姜湖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份剧本,打算从头到尾看一遍。被忽略的沈夜熙也没生气,转身进了厨房,撸胳膊挽袖子地做起晚饭来。

姜湖不怎么擅长做家务,但平时看他干活或者做饭的时候,也都会非常自觉地过来帮忙……尽管帮倒忙的时候比较多。他这会儿大概是正研究那剧本研究到紧要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一本词典,时不时地翻一下,异常地认真——沈夜熙回头扫了他一眼,无声地笑了笑,下午他说的那番话,姜湖大概是听进去了。

就在沈夜熙把菜起锅,打算叫姜湖进来端走的时候,本来老老实实地坐在那的姜湖突然猛地站了起来,膝盖险些撞翻茶几,桌上被子稀里哗啦一阵乱想,姜湖弯下腰去,呲牙咧嘴地捂住自己的膝盖,单腿从茶几后边蹦了几步出来。

沈夜熙一探头:“干嘛呢?日子不过啦?”

姜湖举起手里的剧本:“我终于明白这个剧本什么地方奇怪了!”

“嗯,什么?”沈夜熙一边把菜端上餐桌,一边往微波炉里塞了两个馒头。

姜湖皱皱鼻子,好像要把菜香从自己鼻子里赶出去一样,本能告诉他,他现在非常渴望坐下来好好吃一顿,可是理智说,还有正事没解决,作为一个吃货,他艰难地忍了又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式一点:“整个故事其实主线非常简单,就是正义的警察经过一连串的斗智斗勇打败坏人的故事,最后正义战胜邪恶,大团圆,对吧?”

“嗯。”沈夜熙点点头。

“可是这个‘邪恶的黑帮老大’,我从头看到尾,没有看见一个跟他有关的词汇是贬义。”姜湖说,“即使是描述正面人物,在这么长的一个故事里也不可能一个贬义词也没有吧?”

沈夜熙把碗筷放好,想了想:“如果不是刻意为之,那就是作者心里对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人物一种强大的感情,强大到屏蔽掉一切关于这个人的负面信息,像是……”

迷恋。

“张新……”沈夜熙顿了顿,摇摇头,“我直觉不是他,他对‘纪景’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我也看不出他有一点妄想症的症状。”姜湖说。

“所以,”沈夜熙眼睛忽然一亮,“你觉得这个剧本根本就不是他写的!”

“或者他只是自己动笔,给故事改了个生硬的结局。”姜湖轻轻地说,“你记得恐吓信上的那句话吗:‘歪曲事实的人,你会知道后果的。’”

“等等,如果照你这么推断,所谓‘歪曲事实’的人应该是张新,为什么恐吓信会寄到李歧志那里?”

“我不知道……也许是有什么刺激了他。”姜湖迟疑了一下,抬头问,“你能给保护李歧志的人打个电话么?那个寄恐吓信的人今天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我担心他可能会做什么。”

跟着李歧志的便衣说,他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平平安安地回旅馆,吃了晚饭就休息了,当中没有不明身份的人靠近过他,也没有意外发生。

“看来是没什么动作,即使有行动,他的目标也不是李歧志。”沈夜熙放下电话说,他觉得这案子也应该放下了,首先,这只是个恐吓事件,除了牵涉的人员在娱乐圈里有点影响力以外,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真要处理,也不应该是他们处理。可是姜湖却放不下,这个人特别容易较真,好像只要是他接过来的事情,就没有要半途而废的意思。

“吃饭吧,明天会有人处理这件事的。”沈夜熙给他盛好饭,“快点坐下,一会凉了。”

姜湖迟疑了一下,坐在椅子上,顿了顿还是说:“我还是不太放心,要不然你再给盛遥打一个电话吧?”

沈夜熙揉揉眉心,到底还是妥协了:“好吧,打完了就老实吃饭,明天我们把案子转出去。”

他拨通了盛遥的电话,响了四五声,盛遥没接,姜湖的眉有往一起拢的趋势,沈夜熙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大对,一直到电话自动被挂断,那边都毫无动静。

沈夜熙又拨了一次,仍然没人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跳起来,一边穿外衣一边打电话联系人。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了,可是纷扰的人事似乎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盛遥才到自己住的公寓的楼底下,一辆车停在了那,他也没怎么注意,直接走过去了,可是就在经过的时候,车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爬出来趴在车门上,对他来了个特别春光灿烂的笑容。

盛遥觉得胃疼:“你怎么跟来了?”

舒久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了委屈,变化之大之剧烈、表情之幽怨,让盛遥的胃更疼了,这位奇葩的明星十分低三下四地说:“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盛遥带着三分警惕看面前这个人,尽管据说是个很大牌的明星,但此时毕竟是嫌疑人之一,同时他又有几分无奈,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一直狗皮膏药一样地跟着自己,并且当嫌疑人当得津津有味。

“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林志玲?”盛遥无奈地指着自己的脸问。

舒久:“……”

盛遥:“哥们儿,那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舒久问:“如果你们暂时找不到那个投恐吓信的人,是不是能把我也一起带到公安局询问?”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挤破头跟别人竞争一封推荐信的学生。

盛遥:“你有病啊?”

舒久:“……我曾经报考过公安,都收到了复试通知,被我父母强行扣下了。”

盛遥脚步一顿。

舒久松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家里是做制片的,阴差阳错地让我去试镜,走上了这条南辕北辙的路,有点名气以后,我就专门找警察角色的案子接,演过正直的男主角,也演过正派阵营里的叛徒败类,成了个警察专业户,勉强算是实现了半个愿望——你一直在重案组吗?你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吗?”

“……”盛遥沉默了一会,回答说,“不,我最早是做信息安全的,后来被特招进了市局。”

“如果……”舒久停顿了一下,自嘲地说,“我说不定就是你的同事了呢。”

盛遥干咳了一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过分,有点抱歉地笑了笑:“幸亏没来,24小时工作制,碰到小贼还好,碰到亡命徒就得玩命,每天跟一群变态杀人犯斗智斗勇,都没好心情,最重要的——工资也就那么回事,跟你们完全没法比。”

舒久也笑了:“和钱没关系,真的,有时候你离梦想越来越远的时候,就会发现它变成了一个幻想,你觉得它遥不可及,就像百万星系中的十万光年那么遥远,这时你突然看见一个把幻想变成现实的人,就会像我一样觉得……”

舒久停顿了一下:“觉得怎么会这样呢?”

盛遥冲他招招手:“要不要上来坐坐?”

舒久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边走还又拿出了他的签名本:“我还是想让你给我签个名,真的……”

盛遥家楼道的灯坏了,从电梯下来,他一边带着舒久摸黑往前奏,一边跟他闲聊,突然,盛遥头皮一炸,感谢多年来出入各种挑战人类极限的犯罪现场、和各种极品人类斗智斗勇的经验,他敏锐的神经对他拉响了警报。

盛遥猛地伸手掐住舒久的后颈,不怎么温柔地把人甩到一边,伴着舒久猝不及防地哀叫,一道凌厉的风袭来,擦过盛遥的身体撞在楼道的墙壁上。

偷袭者愤怒的喘息和钝器砸在墙上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舒久识时务地把嚎叫咽了回去,然后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他看清了眼前的偷袭者。

舒久睁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偷袭的人,竟然就是白天那个窝窝囊囊、哆哆嗦嗦拿着恐吓信要找警察宋助理。此时,宋助理手里提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金属球棒,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舒久。

舒久再大条也感觉得出对方身上弥漫出的杀意,他不知所措地往前迈了一步:“宋助理,你怎么了?”

盛遥一伸手拦住了舒久,此时,他兜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盛遥手指一动,没去接,片刻,电话自动停了,过了一会,它再一次开始震动起来,盛遥仍然没有接,这位宋助理的神经绷到了极致,盛遥感觉得到,他不想做任何可能刺激到对方的事。

他决定赌一把。

“宋助理,”盛遥的声音极轻,但是对方却听见了,缓缓地把头调过来,看向盛遥,脸上那种浓重的愤怒和杀意却渐渐地不见

了,盛遥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尽可能平静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宋助理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一个有点羞涩又有点激动地笑容来:“是你?”

盛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勉强笑了一下,没有接话,他的脸颊半藏在暗处,影子打在上面,清瘦,显出一种有些病态的苍白,桃花似的眼角却在这一笑中看起来特别的锐利。

舒久冷眼旁观,突然觉得李导虽然偶尔会犯二百五,但是眼光正经是不错的,他真的没见过比盛遥再适合纪景这个角色的人。

“真的是你……”宋助来理拿着棒子的手松下来,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你终于愿意见我了,我我……我对不起……我惹你不高兴了是么?那个李歧志,还有那个……”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舒久:“对,还有这个人!阿景,他是个骗子,你不要相信他!”

舒久简直啼笑皆非,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又一脸无辜地回头看盛遥,指着自己的鼻子尖问:“他说我是啥?”

“阿景,他是个伪君子!他是那些人派来骗你的,你不要相信他!”

“那些人?”盛遥以一种刻意压低了又拖长了的声音问。

“李歧志,张新,还有那个冒牌货!”小宋猛地上前一步,盛遥没动。

宋助理面色激动,手中的金属棒上下翻飞,舒久觉得心惊胆战,一把抓住盛遥的手臂,把他往后拉了两步:“哎,姓宋的你干什么?别离那么近,跟你又不熟。”

当对方明显精神状态不正常的时候,别人都会以一个正常人的智商衡量局面,尽可能地不去激怒对方,盛遥没想到,舒久竟然还是个傻大胆,偏要唯恐天下不乱地要去用挑衅的口气激怒对方。

盛遥狠狠地踩了舒久一脚,示意他闭嘴。

还没等宋助理说话,盛遥就截口打断,把话题拉了出去:“小宋,今天你是因为看到我,才把那封都是血的信拿出来么?”

小宋惊慌起来,他好像认为“纪景”在责怪他办事不利,结结巴巴地解释说:“不是的,阿景,那封信我早就准备好了,本来打算那个冒牌货回来以后,如果李歧志再不听劝,继续拍那部充满谎言的片子的话,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舒久忍不住问。

宋助理顿了一下,呼吸不稳定起来,话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你希望,如果你想……我可以把他从地球上抹杀掉。”

这人并没有伤人的意愿——盛遥立刻得到了这个结论,他摇摇头,轻轻地说:“没人希望你去杀人。”

宋助理看着他,盛遥继续说:“我说过我讨厌暴力,记得么?”

他顺口说了一句剧本里的台词,果然,宋助理的表情缓和下来,又恢复了那种欣喜和羞涩:“对,你……你一直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你今天把那封信拿出来了?”盛遥继续问,信封上的血液是干的,看来确实是提前写的,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于是继续问,“因为你听说李导找了新人来,觉得是另一个……所以打算提前行动了?”

“冒牌货”三个字盛遥没说出来,毕竟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连个冒牌的都算不上。

然而这并不妨碍宋助理领会精神,他点点头,有点激动:“可是我没想到是你,你真的来了!”

他忽然一顿,继而有些懊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眼看着他们诋毁你、歪曲你,却什么都做不了?阿景……我……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把事情办妥!”

这人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幻想里,他甚至把剧本里的虚拟人物纪景视为真是存在的,并且出于某种原因,认为盛遥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文艺型黑社会。

盛遥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不清楚把“事情”办妥是什么“事情”,于是试探性地说:“你现在可以停下来了,我来,是因为我另有计划。”

宋助理疑惑地看了看他,盛遥晃晃手里的钥匙,压低了声音:“要不要到我家里来谈?这里有点……不大安全。”

宋助理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

他的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举起棍子指向舒久,脸色再次由欣喜崇拜转为狰狞:“还有这个人,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怎么还记得这事儿呢?盛遥无力。

宋助理激动地说:“他不是好人,我亲眼看见的,他跟李歧志他们那些坏人是一伙的!今天如果我们不除掉他,那我们说的话迟早会被泄露出去!”

舒久觉得自己快要冤成窦娥了,他从头听到尾,也没能理出这俩人的话的逻辑,只知道自己在这位宋助理眼里就是一只随时等着被干掉的猪。。

盛遥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舒久,不躲不闪地和宋助理对视:“如果他有问题,我会在他面前说刚才那些话么?”

他尽量回忆着剧本里描述的那个纪景,语气冷下来:“还是你在质疑我?”

舒久睁大了眼睛,台词拿捏精准,态度表情十分,完美的演绎!

“你……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宋助理慌忙说。

盛遥微微眯起眼睛,用下巴点了点他手上的棒子:“我再说一遍,把那玩意给我扔了,别让我再浪费口水。”

宋助理下意识地就把棒子给扔下了——看出来了,这位就是个M,好好跟他说话就不行。

盛遥把钥匙扔给舒久:“银色的那把,你后边那间房子就是我家,开门去。”

舒久突然发现自己也有点M体质,欢天喜地地接了钥匙,屁颠屁颠地开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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