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白莎如约在圣塔安纳的灵心公寓前等着我们。

我们开车过去的时候,她自车中出来,大步自人行道过来,她的眼光经过善楼,对我说:“瞧!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你……”

“别急,白莎。”善楼说:“这家伙可能没干坏事。”

“什么!”白莎叫道。

“我说了呀,”善楼说:“这件案子比外表复杂得多。”

白莎说:“你亲口告诉我,这次唐诺是死定了的。”

“我以前认为如此。”善楼说:“那是因为案子里还有些事我未查清。”

白莎向我生气地看看,转向善楼道:“没确定怎能开黄腔。”

“开黄腔有什么关系,只要赶上破案就可以了。”善楼说:“目前我是骑在虎背上,不敢下来,只好跟了老虎跑。”

“我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进别人的公寓去看看。”

白莎向我言道:“一定又是你的建议,标准的赖唐诺式的反正统作法。老天,我每次找来的普通正经案子……就像这次,调查一个商业泄密,你总是七搞八搞把他变出一个尸体来。叫我怎么不相信善楼说的,是你在杀人呢。”

善楼大步走向公寓的入口,白莎跟进,我缩在最后。

善楼找到经理,他告诉经理要看一下戴安妮的公寓。

经理打电话给法律顾问,告诉善楼,除非有搜索状,否则绝无可能。

善楼忿怨、愤怒,他用电话找到圣塔安纳警察局长,局长找到地方检察官。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一辆出租车停在公寓门口,从车上下来了凌佩珠。

经理说:“凌小姐来了。”

凌佩珠看看那一堆人,说道:“怎么回事?”

“我们要看看你的公寓。”善楼说。

“有搜索状吗?”她问。

“我就问过他们这一点。”经理说。

“谢谢你。”凌佩珠向经理说,一阵风自人堆中通过,走进电梯,上楼。

善楼拚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想想局势,大步回转到人行道。

在车旁,他向我说:“是你!小不点,你又把我拉进这种局面,这下圣塔安纳的报纸,可有得登我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进去,搜索她的公寓?”

“我哪里敢,法律有明文规定的。”

“为什么不请张搜索状?”

“证据不够。”

我说:“好吧,你怎么做,不管我事。”

“你不知道,最近这些法律的规定。”善楼说:“他们一再把作奸犯科犯人手上的手铐取下来,铐到我们警察的手上去,我们缚手缚脚呀。”

“好吧,”我说:“你是主角,我不是。”

“喔,我以为你要做主角,这是你建议的。”

“你根本没了解我的建议。”

“我一直依你办法,我是在帮你忙。”

白莎说:“什么狗屎规定,警察不能搜别人公寓。”

“其实他这次是可以的。”我对白莎说。

“什么意思他这次可以的?”白莎问。

“当然可以,”善楼说:“成功失败都准备丢官。”

我对白莎好像向十岁小孩一样解释,完全不理会善楼。我说:“这位小姐在凤凰城已经承认作了伪证,凤凰城一定已经逮捕她,她一定付了钱保释在外。付保释金的人是一定要她离开法律管辖的人,她承认在一件谋杀案里说了谎,她承认是谋杀后共犯,其实善楼只要走上去,告诉她因为她是谋杀嫌犯,她被逮捕了。善楼不能在加州以外逮她,但这里是加州辖区。一旦他逮捕她,他就进了她的公寓。一旦他进了她的公寓,他可以随便看看。你看,他有权可以做任何事。”

善楼说:“对呀,我可以如此做!我可以逮捕她,就因为她是谋杀案的嫌犯。”

“不释放我就不行。”我说:“你总不能同时有两个嫌犯吧。”

善楼低头想了一下。

“再说:”我向白莎道:“要是善楼够聪明的话,他可以暂时假装他失败了,把车开走,转一圈回来停在可以观察公寓大门的地方。

“这个女人在凤凰城做伪证是出了大纰漏,她能出来,是要花钱的。她一定是包了一架飞机直飞圣塔安纳,否则不可能办妥交保那么快到这里,这也要花钱的。我看十五到二十分钟之内,她会自公寓出来,穿过马路到对街邮筒去寄一封信。目的是看一看有没有人守在门口,假如她认为是安全的,五分钟之后会有一辆出租车停在公寓门口。这个女人会自公寓出来,叫出租车送她去机场或是其它什么孙梦四会等着她的地方。”

“为什么是孙梦四?”白莎问。

“因为只剩孙梦四可能把她从凤凰城弄出来。”我说。

白莎看着我,两只小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皮一扇一扇扇了两下。“他奶奶的。”她说。

我打个大呵欠。“不过,善楼很小心,他不肯冒险,所以他不会释放我,他会逮着我回洛杉矶,然后我会在那里对记者说话。

“记者们会大大骚动,他们已经有了凤凰城电传的消息,等我告诉他们圣塔安纳这件糗事,你看会怎么样?”

“是你建议我到这个地方来的。”善楼说。

我又打个呵欠。

善楼爬进我租来的汽车,他说:“白莎,你也进来。”

“要去哪里?”

“我要把他带回洛杉矶总局去。”

“那我开我自己车。”白莎说。

“你车停在这里好了。”善楼告诉她:“你进车来。”

柯白莎坐进后车座。

善楼把车开走,转了两个圈子,回来停在看得到公寓大门和对面邮筒的地方。

等了五分钟,凌佩珠自公寓大门出来,手里拿了一封信,那末明显,我们在一条半街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把信投了邮,不在意地街前街后看看,回进公寓。

善楼在她回进公寓后像子弹一样自车中出来,他走进一家有公用电话亭的杂货店,走进电话亭,投了硬币开始拨号。

柯白莎对我说:“你真会把事情搞得天翻地覆,你把我们侦探社弄得万劫不复了。你把你自己执照混掉了,说不定还要陪上我的。你使善楼和我们敌对,你……”

“闭嘴。”我说。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叫我闭嘴!”白莎喊着道。

“你听到我讲的了,”我告诉她:“你讲的话,你都要自己吞回去。现在少讲一点,等一下喉咙可以小一点。”

“你……你这……”

白莎口吃地说,像中风一样突然停下来。

一辆出租车开到灵心公寓门口,凌佩珠一定是在门里面等着的,因为出租车停下,驾驶匆匆下车把门打开,凌佩珠拿了一只行李箱,一只手提包就走了出来。驾驶把行李箱也放进车座,等凌佩珠进了汽车,把车门关上。他自己绕过车尾,走进驾驶座,把出租车开走。

我能看到凌佩珠自车子后窗向后望,看有没有车子在跟踪。

“怎么搞的?”白莎说:“这混蛋笨警察打电话,让她眼睁睁溜掉了。”

我说:“他管他的工作,我们该耽心我们自己。”

“你才该好好耽心你自己,看你替我们弄来多少烦恼。”

白莎试着引起善楼的注意,想办法给他打手势。他一直把背对着我们。最后,终于转身,看向这边。

白莎做出叫救命似的狂乱手势,指向街头。

善楼也许没有看到她。他转身又进入电话亭,打了几个电话。

过了一下,善楼悠闲地走出来,轻松地坐进汽车。

白莎生气得在口吃。“你到底怎么啦?”她说:“老天!这里赖唐诺像诸葛亮一样告诉你会发生什么事,而你去打电话,多半是向上级请示,眼睁睁看着这小蹄子跑掉。你没有看见我的手势呀?”

“我看到了呀。”善楼说。

“好吧,”白莎说:“你自大,以为这样好玩。我告诉你,那只小鸟飞出笼子去了。”

善楼说:“我也告诉你,那只小鸟飞进笼子去了。”

“什么意思?”白莎问。

“以后再解释。”善楼说。

白莎的脸胀得发紫。我说:“白莎,不要急。善楼刚才是打电话给圣塔安纳警察局,让警察局又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的发车人,问他发往灵心公寓的车要开去哪里。你看这里出租车都要用无线电回报,客人一上车去哪里,必先与公司联络才能开车。善楼不久会知道那出租车是去机场或别的地方。”

“他奶奶的。”白莎说。

善楼看我一眼:“聪明!”

我打个呵欠。

善楼自口袋掏出一支雪茄,含在两片嘴唇中开始用牙齿来咬。过了一下,他自车中下来,又走进电话亭打电话,回来,发动引擎。

“哪里?”我问他。

“既然你那么聪明,你推推理看,她去哪里?”善楼说。

“好吧。”我告诉他:“一定是最近的私家包机可以下降的机场。”

“你不觉得太明显了吗?”善楼问。

“也许,但是这是最快的方法。”

“但是,绝不是最好的方法。”善楼说,露出了他的牙齿。

“去哪里?”我问。

“别心急。”他说。

我靠上坐垫的背,善楼开车经过圣塔安纳直向新港堤。

“他疯啦?”白莎说。

“有道理,”我告诉她:“孙梦四会在新港一条私人游艇上和凌佩珠会合。她上船,他们声称要启航卡塔林娜,但直放墨西哥……渡一个小小的游艇周未。他们会结婚,然后彼此不可能再互相作证做不利之证词。凌佩珠的确会用头脑,现在孙梦四不和她结婚不行了。”

“我一定要回去拿我的车。”白莎说:“他们会开罚单的,我停在有时限停车区里。”

“你必须和我们在一起。”善楼告诉她。

“白莎,我告诉你,你先定定神。”我说:“这辆车是我租的。善楼硬抢去用的,我们要付一角一哩。”

白莎从后座突然弹起,我以为她会把后座弹簧弄断。

“什么!”她叫道。

“每一哩路付一角。”我告诉她。

“为什么……你,你凭什么充公或征用唐诺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老几?”白莎向善楼吼道。

善楼注意看前面灯号,把雪茄自嘴的这边搬到另一边,连头都不回一下。

白莎噜苏不断了半哩路。徒劳无功,咬牙切齿地停了下来。

善楼不慌不忙。我们在轻松情况下进了新港,又开进了豪华的游艇俱乐部。善楼把证件给看门的看,进门,把车停妥。

一个警官在等他。“在这边。”他说。

“你们两个一起来,但不准讲话。”善楼说。

我们走上一个私用码头,码头上一只大得可跑远洋双引擎柴油游艇停泊在那里,跳板上一个警官守护着。

警官让我们经过,我们下去进入一个舱房。

孙梦四、凌佩珠和另外两个警官围坐在一张桌旁。

孙梦四脸上像结了冰一样充满愤怒。

“我想是你引起这件事的吧。”我走进去的时候他说。

我向他一鞠躬。

善楼说:“由我来说话。孙梦四,是我负责这件事。”

“我会叫你失去执照。”孙梦四对我说:“你欺骗了我,出卖了自己雇主。做两头蛇,案子两方拿钱。你……”

“闭嘴,”善楼说:“你聘雇这两人给你找你公司里的漏洞,根本没有漏洞,为的是找别人替你火中取栗。你并没有请他们给你侦破谋杀案。”

“我怎么知道他做些什么?”孙梦四问:“我不会信任他的。”

善楼转向警官:“搜查他了吗?”

警官点点头:“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这婆娘呢?”善楼说。

凌佩珠说:“我不是这‘婆娘’。我还没有被搜过,我也不会随你们搜,我的行李也不会随你们搜,我是一个女人,我不会让你们一大堆男人伸出爪子来东碰西摸的。你们警察就喜欢假公济私,占了便宜还说是公务,我不干。除非有女警在,否则谈也别谈。”

善楼用大拇指向白莎一翘。“委托她代理。”他对警官说。

警官微笑,说道:“她叫什么名字?”

“柯白莎。”

警官说:“柯白莎,以法律之名,我委托你以公民身分来帮助;我指定你做个女监护,来搜查这位犯人。”

凌佩珠脸色变白。她站起来说:“你敢!你敢!我不准你碰我!你不能

……”

“我已经受委任了吗?”柯白莎问。

“是的。”警官说。

“什么地方有间没人的房间?”白莎问。

警官点头向一个门道:“这里有个舱房。”

白莎说:“请吧,亲爱的。”

“去你的。”凌佩珠道。

白莎走过去,凌佩珠挺胸向前,伸手来抓,嘴里叫着恐吓的字句。

白莎向她前面一站,伸出一只手,抱住她腰部,把她提离地面,经过这扇门,好像凌佩珠是一袋杂货一样。

另一位警官进来,把孙梦四带出去走向码头。

善楼坐下来,露齿在笑。

警官也向他露齿笑着。

善楼用大拇指向我翘一下,他说:“坐下来,小不点。”

我们听到那扇门后发出声音来;砰的一声,然后是尖锐发抖的大叫声。船身震动,好像整个游艇撞上坚墙,舱房的壁因为重重一撞凸出了一些。

十分钟后白莎出来,拖曳着凌佩珠。

凌佩珠看起来是从碎肉机里出来的。她头发乱了,衬衣破了,上衣上有一个洞。

“搜过了。”白莎拍拍手说。

“找到什么?”

白莎把一纸文件抛向桌上。“这玩意儿藏在她奶罩里。”她说。

警官们跳起来围过去看。

我没机会看,但过不多久善楼点头道:“这就可以了,这玩意儿告诉我们动机,这是杜汉伯的遗嘱,全部遗产完全给凌佩珠。”

“什么时候生效的?”我问。

“两年前。”善楼说。

我说:“这张纸一毛不值,杜汉伯遗有一个儿子,他也尚遗有一个通认但未正式结婚的妻子。这是一个法律对不成文婚姻法有束缚力的州,他不能不先办剥夺妻子继承权的手续,而把财产全部遗给别人,我认为其中有些财产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他和他妻子的共同财产。”

凌佩珠说:“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混帐!你知道什么?你再看一眼这张遗嘱,这张遗嘱是专家律师所起草的。上面写得很明白,任何前来自称遗属、亲戚的,每人都给一块钱。”

我说:“你反正是一毛钱也接受不到的。他们会把谋杀罪钉到你身上,谋杀犯不能从他杀死的人那里接受遗产。”

善楼说:“这遗嘱对我们有用……再说企图脱逃也是罪证。”

“现在你准备怎样?”警官说。

“收押他们,谋杀嫌犯。”善楼说。

“你不可能证明什么的。”凌佩珠说:“我已经受够了你的骚扰,你是不值钱,假正经,十足的狗娘养的!你……”

白莎伸出大手,抓住她上衣,扭到很紧。

“闭嘴,”白莎说:“你在说的是我好兄弟警官。”

佩珠已经怕死了白莎,真的闭上了嘴。

两个警官彼此一笑。

善楼走向我。“你滚吧。”他说。

“我被释放了?”

“你像空气一样自由了。”他说:“你是个公民,没有人打扰你,你滚你的。”

我说:“你不能这样做,你是执法的警官,你是奉命把我逮捕的。”

“我奉到长途电话命令释放你。”善楼说:“你认为我在电话亭里除了调查出租车要开那里之外,为什么打那么多通电话。”

“白莎怎么样?”我问。

善楼笑笑道:“我们需要一个硬朗的牢头演女起解,要不然她会说我们一路给她性骚扰,白莎反正是正式受委的。”

“有工资没有的?”白莎问。

“有临时工资。”善楼说:“政府有规定的,得办手续向郡申请。”

“别耽心。”白莎说:“我会申请的。”

凌佩珠拚命想为她现在的地位挣扎。她想说什么,看看白莎的脸,不敢开口,静默下来。

“我们来搜查一下这个游艇,看有没有其它罪证。”善楼说:“柯太太,请你搜女犯人的行李箱,搜完我们就上路。”

他转向我,翘他大拇指指向舱门:“你走吧,小不点。”

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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