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迟难以向贝琪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特别是关于井关小姐过世的原因——就像个只会写出错误答案的学生般,忸忸怩怩地不敢将考卷交给老师。

回到东京,驶至银座之际,我试着开口:

“这附近,也有贫穷人家居住吗?”

贝琪微歪过戴着制服帽的后脑勺。

“小姐,怎么了吗?”

“带我去看看。”

车辆驶向一丁目的方向。拐个弯,沿着河岸前进,最终停下。

在河川对岸的石墙上,并排着象是几层箱子堆栈起来般的房屋。每个箱子似乎就是一栋屋子。西下的夕阳余晖斜斜地打横照去。在朝向我们的方向,可以见到晾晒的衣物。外形象是人张开了手臂的那些衣服,看得出是衬衫或浴衣,但当中,也有着看似是好不容易才能挂在竹竿上的碎布。

外头愈亮,从窗户往内窥看的屋内就显得愈暗。彷彿有烹煮豆馅时的热气,正充斥在黑漆漆的屋内似的。

石墙上,在象是被削了一截般较为低矮的地方,有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瘦骨嶙峋老人站在那里。他的皮肤也晒得黝黑。停在他眼前的一艘小船上,则站有一名戴着草帽的男子,两人朗声说话,时而哈哈大笑。

河面显得漆黑污浊。某个不明物体飘浮在水面上,有着头颅般的形状。

冷不防地,有个肥胖的女子从一旁的三楼窗子里探出头来,朝河川丢下了垃圾。接着,她似乎狠狠地朝我瞪了过来。我顿时有种错觉,对方其实是将垃圾丢向我。

“小姐,要走了吗?”

“嗯……”

车辆发动。我全盘说出了在轻井泽所发生的事。

“总觉得妳会生气,所以至今一直说不出口。”

“为什么别宫要生气呢?”

“因为——眞正该做的事,应该是让瓜生先生坦白说出眞相,再让他亲自到井关小姐的府上道歉才对吧。”

“可是,我做不到。我并不觉得瓜生先生会认罪,也不觉得井关小姐的家人知道了眞相后,会得到更多慰藉。就这方面看来,道子小姐也许是在她能力可及的范围内,做了一件好事吧。”

然后,对于方才见到的景象,我提出了疑问。

“那些人们,三餐是否都有温饱呢?”

“眞要说贫困的话,有很多人甚至没有眼前这样的住处。小姐应该也听说了吧,东北地方由于饥荒,人民过得相当凄苦。”

“我一直以为,每天三餐都有饭吃,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因此,一有不喜欢吃的,我就会剩下来。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连剩都无法剩吧。”

“很遗憾地,小姐说得没错。”

“倘若井关小姐不是瓜生家的下人,当然,所有的待遇都会不—样。一思及此,就觉得这世界上存有我们这样的人,也存有并非是我们这样的人,实在非常不公平。可是实际上,见到了方才那样的屋子,若有人要我‘住在那里’,我一定会全身发抖,怎么样也做不到。”

“小姐——”

贝琪静静开口:“‘住在那种屋子里的人不可能会幸福’这种想法,不仅失礼,也是一种傲慢喔。”

这番话,象是有人正温柔地斥责着自己一般。贝琪又说:

“倘若小姐不介意的话,能否请您透过桐原小姐,询问井关小姐的墓地座落在何处呢?找—天,别宫与小姐一起去上个香吧。”

我对着贝琪的背影,用力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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