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泰勒少校无意识地咬了一口汉堡。他所在的地方是美国华盛顿D.C,位于宪法大道上的海军省二楼办公室。时间是十二月七日星期天,华盛顿时间下午两点五十分。

通信室传来了关于珍珠港空袭的后续消息,泰勒少校的同事、一名情报部远东科的军官,手拿着电报副本走了进来。

根据这份电报可以得知,日本海军机群对珍珠港的空袭,造成了该港相当大的损害。美军方面几乎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击,据说有十艘以上的主力舰队遭受到严重损伤。希甘姆·惠勒等机场也遭受到一边倒的攻击,陆海军总计有两百架以上的战斗机、轰炸机被摧毁。目前日本海军机群的攻击仍在持续中,有许多船只正在熊熊燃烧,至于日本海军机动部队,则还没有被发现。唯一不幸中的大幸运是两艘航空母舰当时在外洋上,因此得以幸免于难。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泰勒少校一口吞下汉堡,用像是在咆哮似的声音怒吼着,“为什么会让对方奇袭成功?为什么基地没有进入防御态势?”

军官说道:“我们自从上个月二十日以来,一直在对夏威夷发出警讯。今天早上,我们判断日本很有可能会在下午和美国断交,于是我们做出了关于今天早上会有奇袭攻击的预测。”

“这样啊……所以我们应该是发出了日本海军机动部队将要袭击夏威夷的警讯喽?‘日本海军的航空母舰在日本近海消失,正朝夏威夷前进’,我们不是也将根据各种情报来源所得到的这一分析结果传达给他们了吗?还有‘狐狸’发来的密电,他们读了之后总应该思考一下吧!难道太平洋舰队完全无视这样的情报吗?”

军官像是要安慰泰勒少校似的对他说道:“大概是,他们把我们所发出的警报全都当成‘杂音’了吧!”

“说什么傻话!”泰勒少校将剩下的汉堡丢入垃圾筒中,“如果辛苦收集来的这些情报全都是杂音的话,那我们迄今为止所做的努力,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成立情报部是干什么用的?是为了要脱下裤子让日本海军踢屁股的吗?混账!我要彻底追究这次珍珠港事件的责任!到底是因为谁的懈怠所导致的?我绝不会放过那家伙的!”

就在这时,值班的哨兵打开办公室的门说道:“泰勒少校。”

“什么事?”

“FBI的人来了,他们接获命令,要收押我们这间办公室全部的文件。”

话还没说完,一群穿着深色西装、身材高大的男子便拥进了房间之中。

凯瑟琳·沃特在圣地亚哥自己独居的公寓中,听到了美日开战的消息。她是在西海岸时间早上十点刚过的时候,从美国海军情报部的圣地亚哥分部接到电话联系的。

“果然是今天吗?”凯瑟琳说道,“还有,被攻击的是夏威夷吗?”

“是珍珠港没错。”电话那头的军官说道,“一早的时候遭到了奇袭攻击。现在,日本海军的航空部队似乎仍然在持续进行攻击之中。日本大使馆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在他们发表宣战布告之前,奇袭攻击就已经开始了。在那些家伙拿着断交公文过来之前,我们早就已经将它解读出来了。”

“珍珠港受到的损害很大吗?”

“目前还无法完全辨明,或许整座珍珠港的机能都会暂时停止也说不定吧!”

“虽然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所在,不过若是能多救出一些人命的话,那就好了。”

电话那头的军官又说道:“对了,虽然星期天谈工作的事,对您很不好意思,不过……”

“什么事?”

“因为终于开战了,所以需要大量聘请日语翻译员及口译员。另外,陆军那边为了准备将来的占领日本,也通过非正式的渠道表示,希望能够借助教授您的力量。为了达成相关的协议,今晚六点,司令部那边的要员希望能跟您见个面。”

“可以。”接下来,凯瑟琳问了自己一直在意的事情,“‘狐狸’在那之后,就没有继续通信了吗?他的安危你们有办法确认吗?”

“非常遗憾,二十六日发出的密码电报就是最后一封了。那是从可利鲁群岛(千岛列岛)的择捉岛发出来的。”

“你们没有做好救出他的准备吗?”

“泰勒少校设下的组织已经溃灭了,因此目前无法对他做出任何的支援。”

“如果有什么情报进来,可以马上让我知道吗?”

“您是指有关生死方面的消息吗?”

“是的。不论对方是生是死,我都要知道。”

“好,我向您保证会确认的。如果有来自‘狐狸’的电报,我们会试着重新和他取得联系。”

“如果他发出求救信号的话,我们会毫不吝惜地把潜艇派到那座岛去救人。”军官又说道。

“到那时候,请务必要将他救出来。”凯瑟琳打断军官的话后,又继续说道,“他可是为民主而战的战士啊!”

“我们知道。”凯瑟琳切断电话后,走近窗边的收音机,按下开关。

通往厨房的门打开了,冷风夹着雪花灌了进来。有纪停下了手边的清扫工作,走进大厅。派出所的大冢巡查披着一件防寒衣走了进来,眼镜上尽是雾气。

“怎么了?”有纪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冢取下眼镜,露出的牙齿不停咯咯打着战,他的脸颊红通通的,那模样看起来,并不只是因为外面严寒天气侵袭的缘故。

“刚刚纱那那边传来了联络。你猜猜,那支机动部队从这里离开后究竟去了哪里?”

“它们要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呢?或许是去了其他地方演习吧!”

“那不是演习。”

“要不然是什么?”

“是战争,真正的战争。”

“在哪里?”

“美国。听说今天早上机动部队攻击了夏威夷的珍珠港,对夏威夷的美军太平洋舰队造成了重大打击。从这里出去的舰队,狠狠地教训了对手一顿呢!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正式和英美开战了,天皇陛下好像也发出了宣战诏书呢!”

“听起来,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难道这样不值得高兴吗?从现在开始不管是废铁还是石油禁运,这些蛮横粗暴的措施都不会再有了!再说,能够堂堂正正地入主南洋的话,日子应该也会变得好过不少吧!”

“我和你想的正好相反。”有纪冷冷地说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特意要来跟我说这些呢?”

“现在,村子里头都在传着呢,听说纱那的警察署长要颁发表扬奖状给你哟!你看,那位宪兵不是也这样说了吗?如果没有你破坏了那个间谍的通信发报机,这次奇袭夏威夷大概就不会成功了,搞不好还会被彻底打败呢!这样说起来,你可是帝国海军的救世主呢!”

“我并不想要什么表扬奖状,请代我向署长转达这一点。”

“何必那么顽固呢?”

“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大冢好像有点自讨没趣地说着:“总之,你再好好考虑看看,我现在要去通知校长了。”大冢说完就离开了。

有纪在火炉前面坐下来,朝里面丢进了一根木柴。新木柴的树皮被火点燃后,在炉子中冒出宛如鞭炮般噼噼啪啪的声音,火势变得更加猛烈了。

不管海军也好、战争也好、或是表扬状也好,全都和我无关。

有纪在心里默默想着。

那些全都是没有意义的话语,也唤不起我的任何感情。

有纪凝望着炉子里的火焰。严寒加上不融的雪,真正的寒冬已经来到眼前了。那位值得信赖的助手已经离开了自己,而自己也已经失去了那个在那几天中和自己一同眺望着眼前的炉火、相互依偎取暖的男子。有纪不禁怀疑起来,自己能不能熬过接下来的这个寒冬?一个女人要独自度过这座岛上的寒冬,实在是太严酷、太寂寞,也太空虚了。

路上传来了小吊钟的声响。小吊钟忙碌地不断发出音韵单调的敲击声,那可能是大冢正在集合居民,打算向他们传达战争开始的信息吧!

有纪闭上眼,用两手捂住耳朵。小吊钟的声音似乎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乐器的音色,那是当时那个男子吹着口琴时所发出的、蕴涵着无限忧愁的乐音,而对有纪来说,那也是将自己和某种过往的记忆紧紧相连,令人印象深刻的旋律。即使不想回忆起,却仍然忍不住就是会想到它。有纪一边回忆一边哭泣,直到炉子里的木材全部烧尽为止,她仍然一直在哭泣。

宣造重新将枪在背上捆好,走下通往茂世路渔场方向的缓坡。据说在那个渔场里,有一名专门从事盗捕海兽的男子。他有一艘带有发动机的船,经常秘密地在中部千岛出入,进行猎捕海兽的活动,除此之外,搭着那艘船乘风破浪的,听说也都是一些不拘礼仪、豪放不羁的猎手。

宣造将逃走过程中抓到的四只狐狸当成见面礼,打算用来和那位盗猎者的头头进行交涉。自己杀人的事件似乎并没有传到茂世路这一带来,而且对方是个跟警察一向关系不好的男子,所以也不太可能把自己绑起来,然后再千里迢迢地跑到纱那村,叫巡查过来抓自己吧!宣造看着自己的枪身,他心想,那艘盗猎船大概会雇用自己才对,如果能够前往中部千岛狩猎的话,之后的事就再考虑吧!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尽可能留在北千岛,要是事情发展不顺利的话,也自然有不同的应对方法。总之,先离开择捉岛再说。

黄昏时刻的择捉岛东端,从斜坡上已经可以望见茂世路的渔场。宣造在这短短的两周里面,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完全蜕变成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男子。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肌肉似乎也变厚了两三倍,大概,就连胆量也变大了不少吧!或许,这些都是跟那个男子认识以后所产生的变化。

虽然最后没能跟那个男子在约定的小屋碰着面,不免有点遗憾,不过我们之间,其实已经是相当亲密的伙伴了。如果可以一起去堪察加半岛的话就好了。

宣造踏在积满雪的斜坡上,此刻的他,将所有的畏惧与轻视的目光全都抛在脑后,迈开大步,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十二月八日。这天,大多数的日本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议论纷纷,又是为了什么而兴奋不已,宣造不知道,也没有理由需要去知道。就算是偶尔听到的话,大概也不会特别关心吧!这天宣造所在意的,就只有要想办法搭上海兽盗猎船这件事。

如果到得了新知岛就好了,温弥古丹岛也不错,至于能到占守岛则是最好不过。宣造边走边这样想着。明年的春天,自己一定能到达堪察加半岛吧!

宣造对此确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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