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跑步沿着夕阳照射的走廊前进。

“辛苦了。”

“辛苦了。”

一边与错身而过的学生打招呼,来到通往体育馆的走廊后,忍放慢脚步。四步以上的移动必须用跑的——对于节省时间而言这是好规定,但肌肉酸痛的双腿却有点吃不消。

正要经过训练室前时,在卧式举重的角落发现宫坂定的侧脸。室内,没有别人。

忍走近那张侧脸。巡逻车可以等一下再打蜡。

“你还好吗?干嘛那样逞强。”

忍一边出声,一边瞥向宫坂的右手。不知是哪里受伤,手腕戴的护腕露出一截绷带。

“这不算什么。”

“就算没事,一个人练卧式举重也很危险。”

忍说着,这次不是从旁边,而是站在宫坂的头部俯视他。

“要我当助手吗?”

宫坂摇头。忍无视他的答复,轻轻伸手扶着杠铃。

“这间学校,预算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怎么说?”

“卧式举重床起码该装个安全杆才对吧?可是车库却是机械式立体停车场。明明空地还多得是。”

“那种抱怨你应该去跟校长说。”宫坂抖动脸颊举起杠铃。

“对了宫坂,上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说什么?宫坂的表情如此质疑。

“我是说平田。那个人,也没和大家打声招呼,突然就退学了不是吗?”

宫坂瞬间飘忽的眼睛,被忍眼尖地看得一清二楚。

“平田离开,是这周二的事吧?他其实挺努力的,为什么会走呢?我有点好奇。跟他最要好的就是你,所以我想你也许知道其中原因。”

“这是你拿手的侦讯吗?”

说完后,宫坂哼了一声,再次举起杠铃。

“女子宿舍里,已经流言四起了。大家都在猜测那前一晚,八成发生了什么事。你忘啦?那晚教官不是叫我们跑二十五圈操场吗?之后,立刻就有人看到了。”

“看到?看到什么?”

“一张告示。据说就贴在男生宿舍门口。上面写着‘内有有毒气体产生’。”

宫坂闭上眼。大概是不想被人看穿内心的动摇吧。

“若说只是恶作剧未免太恶质了。其实,该不会是有人闹自杀吧?”

宫坂咬紧牙关,再次举起杠铃。表情无法判读。

“宫坂,你这人只要对自己不利就会什么都听不到。真是方便的耳朵。算了,刚才说的也不重要——然后,我想再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真的是风间教官派来卧底的?”

宫坂睁开眼,想把杠铃放回架子上。但忍阻止他。

“回答我。”

“放手。”

也许是手腕痛,宫坂的脸孔扭曲。忍置之不理,径自把自己的体重加在杠铃上。

“我问你,你到处打听,什么事都会向风间教官打小报告吧?大家都在私下议论你哟。你不知道吗?”

“放、手!”

寄给学生的邮件,会送到通称“通信”的房间。学生听到校内广播后,再去通信室领取。如果正好有事无法在听到广播后赶去,事后就由指导教官转交给当事人。想必,风间也曾把信交给沙织。

不管怎样,风间绝对有可能知道沙织收到信的事。这点并不稀奇。

但那是匿名寄出的信。不可能连寄信人是谁都看穿。

然而风间还是发现了。个中原因,说不定这个宫坂会知道。

“就在最近,你也向风间教官告密过吧?”

忍把体重更用力压在杠铃上。宫坂的双手已落到胸口的位置。锁骨一带稍微被铁棒压到。

“痛苦吗?说出真话我就帮你。”

呜!咳嗽般的呻吟自宫坂的口中冒出。

“说实话!你打了谁的小报告?内容是什么?”

“你……说的……谁……是指……谁?”

忍直视宫坂的眼睛,以此回答他的质问。

“我……什么也……没说。”

当宫坂这么说时,眼睛并未飘开。看来应该不是谎言。

“好吧。我只是开开玩笑。”

忍替他把杠铃抬到架子上。

宫坂坐起上半身后,好一阵子都在用力耸动肩膀。最后他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开口说道:“你恨风间教官吗?我懂。毕竟之前的临场课,他让你很丢脸。”

“那种事我才不在意。”

“不管怎样,楠本,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但是,一旦被风间教官盯上就完了。你绝对逃不了。一定会被他看穿。”

宫坂朝脚边的水瓶套子伸手。

“不过,那也没办法。学生一旦有可疑的举动便得彻底调查。那本来就是指导教官的职责。”

宫坂从套子取出水瓶。

忍看了,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宫坂正要送到嘴边的,不是普通的宝特瓶,是绿色容器——厕所专用清洁剂。

“慢着!你在想什么!”

忍双手往前伸,企图阻止宫坂。但宫坂却不管不顾地喝下瓶中液体。

“是水啦,只是普通的水。”

宫坂说着,以手背抹唇,忍狠狠拍打他的肩膀。

“这已经远超过所谓的低级趣味了。你居然用这种容器!”

“这个啊,是我的护身符。”

“啥?莫名其妙。”

“楠本,你讲得没错,我是风间教官的间谍。不,其实也没那么夸张。我只是奉教官之命,把我留意到的事项向他报告。”

宫坂再次举起清洁剂的瓶子送到嘴边。

“当时,我只是分开向教官报告了两件事。有人私藏泡澡剂带进学校,厕所清洁剂不见了。这两件事我是分开说的喔。但教官立刻把那两件事联想到一块。一下子就识破真相——有人企图制造硫化氢。”

宫坂说到这里,蓦然,以容器轻敲忍的大腿。

“好痛!你干嘛!”

“到现在还肌肉酸痛吧?”

“嗯。”

“我也是。跑操场二十五圈。你可知风间教官为何突然做出那种命令?”

不知道,她摇头。

“是为了搜证。叫我们去跑步的期间,教官搜查了男生宿舍的房间。然后,他把平田偷藏的清洁剂里面的液体换成水。”

“……你在唬我吧?”

“是真的。唉,我也因此捡回一条命。所以,这个瓶子,装满了我当时稍微尝到的地狱滋味。所以说它是护身符。”

宫坂对着手上的容器,咧嘴一笑。但是紧接着已开始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他那个样子,令忍不禁倒退半步。

然而,宫坂从容器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已看不见刚才隐约流露的疯狂。

“和当时的体验相比,就算挨几十下耳光,或是叫我连做几百次伏地挺身,都只算是小意思。今后,即便在这个学校碰上再怎么痛苦的事,我也能够熬过去。——楠本,你其实打算当刑警吧?”

“才不是。说不定,我也会像平田一样退学。而且就在不久的将来。”

“是吗?那太可惜了。我立志当刑警,所以本来还觉得你会成为好对手。”

“真遗憾。如果我真的打算当刑警,那又怎样?”

“那我想给你一个建议。你也该拥有一个护身符。少了你这个对手,我会很没劲。”

宫坂再次在卧式举重床躺下时,门口出现几人的动静。

忍与进来的那群人擦身而过,离开训练室。

穿过体育馆就是车库,这是一座宽十公尺、深四公尺的长方形建筑物。每次看到这个,总会联想到羊羹。

从铁卷门旁的小门进去,不免庆幸自己穿着长袖运动衣。地面与墙壁都是光秃秃的混凝土,因此空气相当冰冷。

学校拥有的七辆车,分别停放在地面一层、地下一层的升降·横行式停车格。现在上面三辆,下面四辆的车子中,她要找的那辆练习用警车,就停在地上右边的停车格。

她开始替那车身打蜡。这是下周一的第一堂课,路检实习要用到的车。周六周日她要离校,所以现在不打蜡就没时间了。

她很讨厌汽车,但是使用车子那天正好轮到她当教场值日生,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进行这项作业。

不过让她耿耿于怀的,还是风间。

果如预想,平田似乎企图用硫化氢自杀。结果被风间阻止了。但风间不是好言劝阻。而是私下将清洁剂的液体调包,默默旁观平田的反应。那就是风间的做法。

或许他是个性格别扭,令服部之流望尘莫及的男人。

突然间,她感到脚下猛然一沉。现在自己站的车格开始下降。忍慌忙跳到旁边的车格。

似乎有人没发现自己的存在,便径自操作机械式升降车位。但是,转身向后一看,即便朝操作钮的位置望去,也不见人影。

是机械故障吗?不管怎样,都得把已降至凹槽的警车重新弄到地面上。忍朝操作钮那边迈出一步。

背后感到猛然冲击,就是在那一瞬间。

她甚至无暇回头。当她醒悟是被某人推的时候,她已跌落凹槽底部足有两公尺深的高度。

她以歪七扭八的姿势着地后,额头贴着警车的轮胎,不禁呻吟了一会。掉落时膝盖撞到车前引擎盖,感觉很麻。

她用一只脚勉强试着站起。为了爬上去,她姑且设法攀住头上的车格。

这时,那个车格开始往旁边滑去。这样下去会被机械夹住。

她的手臂用力,试图尽快爬上去。

但是,身体无法继续前进。

理由很明显。某人的手,死命压住了她的头与脖子。

她抬不起头。只能看见对方的脚。穿着与自己一样的运动裤,同样的鞋子。

她只好松手放开车格,准备再次跌落凹槽。

但她没掉下去。抓住她脖子的手,这次迅速插入了她的腋下。

自己的模样在脑海闪现。被机械夹住胸口的模样。这么一想像,顿时感到呼吸格外困难。

她用一只手搜寻运动裤口袋。碰触到硬物。她取出。不是防身用的喷雾器。是手机。

那只手被鞋尖踢开。手机落到稍远的位置。

她的手肘用力。好不容易让上半身爬上车格。保持那个姿势,再次把手往口袋伸。这次她抓到喷雾器。她抬眼瞄准应该是对方脸部的位置。猛然喷出。

呻吟声响起。头部与肩膀的压迫感消失了。这下子身体可以自由活动了。

下半身还留在凹槽中。她再次将手肘用力向前顶出,试图以匍匐前进的要领爬上去。

大腿内侧感到机械车位冰冷的触感,就是在手肘即将碰到地面的前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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