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生乃人之本性, 按理说蒋发这种人最怕死,谁知落入绝境后他竟一反常态地极力求死, 先是咬断半截舌头,接着脑门撞地, 好像生怕多活一刻。

商荣猜他中了惑心术,点住穴道不令其自残,蒋发抖着血淋淋的舌头含糊不清哀求:“求求你们快些杀了我,再晚来不及啦!”

赵霁当这人吓出失心疯,又踹他一脚。

“你造了那么多孽,我们怎能轻易放过你!”

蒋发涕泪齐下:“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统统答应!”

陈抟决定先审审他, 问他当地除了“乌犍”, 是否还有其他不灭宗党羽。

蒋发不带停顿地说:“我只同他一人有联系,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这妖人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儿时得了侏儒症, 一直长不大。有个巫师告诉他, 每月吃一个小孩子,连吃五年病就会好,他便四处猎捕幼儿,按巫师的方子烹饪食用,至今已愈三年。”

他交代出额外讯息,坦白得太过干脆,难以取信于人。

陈抟又问:“那养在石壁里的怪兽是什么来路?你们打算用它做什么?”

蒋发积极答话:“那怪鸟叫巽鸟, 怪兽叫鼋兽,都是赤云法师在昆仑山中找到的‘亚龙’,三年前从北地运至这牛头山中,由乌犍负责照看,每日捉些牲畜活人,调配毒、药当做饲料喂养它们。至于作何用途,我也不清楚。”

他在不灭宗地位低下,所知情报极其有限,陈抟没能从他口中取得赤云及玉兔等人的行踪。他在陶家已一年有余,定是赤云派来的细作,薛云见陈抟暂时问不出什么,接着审问他到此潜伏的目的。

蒋发哭丧:“赤云只命我监视少爷,随时汇报少爷的动向,此外没别的吩咐。夫人,求您看在我舅舅的份上,赏我个痛快吧!”

他嚎哭不止,似乎生命是一种恐怖的煎熬。

薛云狐疑斥骂:“是人都想活,你怎么偏偏要死?究竟耍的什么花招,快从速招来!”

蒋发鼻涕混着嘴里的血水流到胸口上,呜呜道:“小的原想活命,可少爷杀了乌犍,已绝了小的生路,如今唯有速死,才能免受那尸虫噬身之苦。”

原来他吃了不灭宗的“六阴化尸丹”,这毒丹制作方法异常残忍,先将一个女人活生生挑断手脚筋,体表划上几百道伤口,作为“人盅”洒入尸虫卵,让虫卵在肌肉里慢慢孵化、成长,期间不可令“人盅”死去,每日灌以补药,辅以金针续命,直到半个月后尸虫钻入体腔,吃尽五脏六腑。

第二个步骤是用药材熏炙尸虫,三天后依旧存活的虫子称作“祖虫”,交、配产下的卵便是制丹原料。这些虫卵生命力极强,进入人体后会寄生在内脏里,每年必须服用药物压制,否则虫卵复苏,饥狂的尸虫便会在人的五脏庙里大快朵颐,将人由内到外蛀成空壳。

蒋发曾亲眼目睹他人毒发的惨状,从发作到死亡至少持续一两天,任是铁打的硬汉也扛不住那种痛,几乎都是不到一刻钟便忍不住自尽。不灭宗为惩罚这些叛徒,往往捆绑塞嘴阻止他们自杀,胆子略小的人见了那情形,一辈子都会做噩梦。

今天正是他体内毒丹发作的日子,负责为他发放解药的“乌犍”却死了,刚才陈抟等人检查尸身,没发现特别物什,蒋发又不知道他的巢穴在哪儿,自忖无救,才想尽快解脱。

薛云看他模样可怜,不忍心多余折磨,对陈抟说:“陈道长,这人交给你处置了,他虽是奸细,在我家这一年干活还算勤谨,我家老爷生前又跟他的长辈有些交情,还请你赏他一个痛快。”

陈抟点头,吩咐商荣赵霁将贼人拖到池塘边斩首,蒋发死到临头终有些怕,央求商荣:“商少侠,我知道你剑术了得,麻烦千万劈准点,别让我受二茬罪。”

商荣站到他背后,拔剑喝令:“你数到三,我就挥剑,不许停,也不许乱了节拍。”

蒋发依言,拖着哭腔喊:“一”

声音只冒出半截,视野陡然颠转,一切声响急速远去,黑幕落下的前一刻,他看到自己无头的躯体喷血倒塌。

商荣砍断蒋发脖颈,抬脚踢中尸体背心,血线飙进池塘,洒出一丈远,余下的滴滴答答流个不住,在塘边浸出大朵红云。

赵霁将人头踹到尸体旁,想到这厮追随赤云数载,不晓得残杀了多少无辜者,死得这么痛快真太便宜他了。

薛云找来两个得力的家丁,叫他们先用草席裹了尸体,再去外面市镇买口棺材回来装殓。

赵霁觉得他乱发善心,劝阻道:“夫人,这狗贼罪孽深重,正该剁碎喂狗,您何必劳神破财地安葬他。”

薛云解释:“你们不知道,这贼人是坏,可他母舅为人忠厚,曾于我家老爷有过些许恩惠,我现在送他一口棺材,算还他舅舅一份情了。”

蒋发的舅舅葛贤在蜀国做官,其人有烟霞痼疾,闲暇时喜好游山玩水。四年前陶振海在蜀南游散,客居旅店,一夜不慎练功走火,身体暂时瘫痪。恰逢葛贤也住在这家旅店,与陶振海打过两次照面,想是看他仪表不凡,初见便有心结交,陶振海不理会这等凡夫,病倒后却身不由己,给了对方接近的机会。

那葛贤从店主处得知陶振海染疾,赶忙派人寻医问药,并亲自前往探望。本来陶振海不用药石,自行调息两日就能康复,念在葛贤心意诚恳,记下他这份情。

后来葛贤宦场失利,遭政敌暗杀,全靠陶振海救下他一家老小。他为报大恩,将所有家财拱手相赠,还要把险被刺客糟蹋的女儿送给陶振海做使女。陶振海一概不受,见他如此开心见胆,便在他发誓保密的前提下说出了名姓。

“自那以后我家老爷和葛贤再无联系,去年年初,我们还住在庐阳,这个蒋发化名张茂林在城中流浪,一日我家老爷外出,看他被一伙地痞追打,见了老爷连声求救。我家老爷最恨以众暴寡,打跑那帮歹人救下他。他追着老爷道谢,说自己无家可归乞求收留,中途道出家世来历。老爷听说他是葛贤的外甥,在家吃喝嫖赌被父母逐出家门,受人拐骗来到淮北,败光身边财物,是以流落街头,便念及旧情和他发誓痛改前非的份上带回家中。开始并未向其透露一家人的姓名,只让他在二门外做些打杂差事。这人干活儿倒着实卖力,肚子里又有墨水,能写能算,能言善道,老爷看他表现实诚,这才渐渐加以重用,半年后提拔他进内院做事。没过几个月,老爷预感自己阳寿将尽,吩咐我们在他死后迁居别处。送老爷入土后我遣散家中仆婢,只留下两三个常年服侍的忠厚老奴,蒋发执意跟随,不仅赌咒发誓,还剁掉一根脚趾以示忠诚,我以为他真是诚心报恩,便同意了,一并带来这里,又升他做了管家,当成得力帮手看待。幸好今天遇上你们,否则还不晓得家里藏着一匹狼呢。”

赵霁听到这儿麻利接话:“三年前我曾潜入这厮家中偷听到他和不灭宗党徒谈话,当时他声称自己知道‘天照经’的下落,估计是听他舅舅露了口风,将消息卖给了不灭宗。后来在庐阳发生的一切肯定都是他设好的圈套,目的就是接近陶老爷,伺机盗取‘天照经’。”

薛云越听越气愤,觉得蒋发对他们一家的愚弄不可饶恕,后悔没给他苦刑吃,望空痛骂一顿,思绪回转,再补充一点讯息。

“姓蒋的来我家以后,赤云老贼曾经找过老爷麻烦,他武功不及老爷,暗算不成还受了挺重的伤,为这事老爷才叫我们搬家。我想那次赤云就是在姓蒋的配合下发动了偷袭,这天杀的恶贼,若不是拼斗时元气耗损过度,老爷兴许不会去得那么快。”

他红通通的眼圈包不住杀气,一掌拍在案上,厚厚的黄铜包边当即脱落一大块。

陈抟很为他和陶三春的处境担忧,说:“赤云这十几年来致力搜集真理佛传下的五种神功,有了‘天照经’的下落,必要抢夺,以贫道之见,此地不宜再住,还请夫人尽快带陶公子另寻住处。”

薛云掏出手帕擦抹眼角,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反正我和三春正准备出趟远门,就趁这机会搬到不灭宗找不到的地方去。”

陈抟有别事商求,辞行前请薛云借一步说话,薛云领他去了书房,商荣赵霁留在厅内等候,少时陶三春走进来,她换去血衣,半干的长发用青丝带松松捆成一束,这么一来外表与普通少女无异了。

赵霁见她进门时紧紧攥着右拳,径直走向商荣,神情僵木无情,活像邀战的架势,不禁跳到商荣身边防护。

陶三春在商荣跟前停步,抬起右拳,五指轻轻松开,一个淡青色的小物件在他们眼前左右晃动,是一枚连在细金链上的翡翠哨子,外观是蟾蜍形状,雕工细腻,小巧别致。

“给你。”

她木腾腾地将哨子递出一寸,商荣意识到这是主人馈赠的见面礼,往常若遇这种情况他会婉言谢绝,可陶三春心智不足,以常理沟通或许会节上生枝,添出别的麻烦,考虑片刻,微笑道谢,将掌心摊到哨子底部,金链滑下陶三春的手指,玉哨落到了他手中。

目睹此情,赵霁心里的酿醋作坊再度开业,佯装玩笑地冲陶三春抱怨:“陶公子,我也是你家的客人,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陶三春不明所以,愣愣地盯着他,赵霁无视商荣低声训斥,干脆撕破含蓄的面纱。

“你别只送我师父礼物,也送我一样东西呀。”

“混蛋,你有完没完!”

商荣气他丢脸,伸手黑掐一把,因而没来得及向主人赔礼,赵霁惨叫之际,陶三春已转身走向东面墙壁上的十锦??子,随手取下一个一尺来高的商周铜鼎,回来递给赵霁。

“给你。”

礼物昂贵,但赠送方式纯属敷衍,赵霁硬着头皮讪笑:“这玩意儿太大了,不便携带啊。”

陶三春单纯老实,调头换了个三寸长的白玉葫芦,赵霁见商荣咬牙切齿瞪着他,再不敢作妖,乖乖称谢收下了。

陶三春便不再理他,只对商荣说:“我要去练功了,以后你遇到打不过的坏人就吹这个哨子,我会来帮你。”

孩子似的严肃神气逗笑商荣,拿起哨子看了看,莞尔:“这哨音顶多能传两三里,要是隔得远,你就听不到了。”

陶三春想了想,认真道:“那以后你就呆在离我两里以内的地方,别跑远了。”

赵霁火冒三丈,怀疑这丫头扮猪吃老虎,故意装出傻子德行调戏商荣,急忙上前抢话:“陶公子,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地方去,今后和你山南海北,天各一方,你的好意只能心领,再见估计是不能够了……”

他一再违背礼数冒犯主人,商荣吼也吼不住,幸亏陶三春不懂世故,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定定地看了商荣一眼,默默离开了。

书房里陈抟和薛云的对话也接近尾声,陈抟所求之事很简单让薛云别对外透露商荣的身世。

“陶二夫人,我师妹当年在苗疆闯出大祸,诸天教上下对她恨之入骨,好些人声言她就是化成灰也能被认出来。你也是那桩惨事的受害者,贫道知道你看到商荣的第一眼就已猜出他是师妹的儿子,谢谢你没有当场说破,还求你继续保密,别跟任何人提起。”

薛云听说商荣还不知道自己的出身,调侃陈抟口风严密,又说:“从前我是诸天教的人,商怡敏毁我教坛,害死上千教友乡邻,这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不杀她天理不容。可如今我是陶家的人,已跟从前斩断联系,我家老爷生前很赏识那妖女,看在他的份上,我决定放弃过往的冤仇。所以商怡敏和她的孩子今后是好是歹都跟我不相干,关于他们的事我也没兴趣议论,这点你大可放心。”

商怡敏和陶振海早年有些交情,这事陈抟略知一二,听薛云言辞暧昧,心下几多猜疑,却绝然不能过问,忧虑解除便领着弟子们告辞,临行前割下“乌犍”的首级带走。

他们回到白鱼村,向族长出示人头,告诉他巽鸟鼋兽已一并斩杀,请他通知那些死难者的家属上山收埋亲人遗骨。

喜讯搭乘鞭炮声传遍村庄,村民们欢天喜地,载歌载舞,有钱的杀猪宰羊,送金送银,没钱的也纷纷赶来磕头谢恩,感谢师徒三人为百姓除去大害。

陈抟谢绝了所有礼物和村中财主的邀请,当晚仍住在那家小酒馆,次日天不亮便留下食宿钱悄然上路,出鹰潭过上饶,四日后来到蒲城县,再走一百多里路程就到龙泉境内了。

这天下午早早地在一座邻水的旅舍落脚,陈抟外出散步,赵霁去池塘边洗澡,忽听客房里响起两声隼叫,知道商荣又在吹那枚玉哨,气鼓鼓跳上岸,穿上裤子冲进门质问。

“你干嘛老吹这哨子,烦死了!”

他吃醋太频繁,商荣习以为常渐渐麻木,还当他真心不喜欢哨音,反驳道:“我觉得挺好玩啊,像老鹰的叫声,昨天在镇上买东西,店门口一群麻雀吵得不得了,我一吹哨子还真把它们吓跑了。”

他露出欢悦,赵霁更不乐意了,冷笑排揎:“要是能把那假汉子引来就更好了吧?”

商荣笑意漏个精光,沉脸诘斥:“你究竟哪根筋不对?一路上都在跟人过不去,先是针对周世妹,接着冲撞苗小姐,这会儿又挖苦陶姑娘,是不是要把认识的人全得罪一遍才甘心?”

“她们家不是把她当成儿子养?你还叫她陶姑娘,又见色起意了?”

赵霁像逮到什么把柄,把无理取闹发挥到极致。

似这般浑闹,一根湿柴也能点燃,何况商荣这块爆炭,他又是个倾向以武力解决争端的烈汉,几拳下去就把尖牙利嘴的徒弟打成哭包。

赵霁心想自己待商荣何等温柔,头发丝都不忍碰落一根,可这没良心的说打就打,下手狠毒,有如审贼。这一对比,委屈得像错嫁黑心汉的倒霉娘子,立马背起行囊愤然出走。

他泪汪汪跑出房门,正好与陈抟擦身而过,陈抟不问自明,叫商荣快去追赶。商荣余怒未消,使气道:“带着他只会淘气,走了还清静些!”

为这对冤家,陈抟已害了顽固的头疼病,灰心苦叹道:“为师收了十个徒弟,几时和你们闹过别扭?你只有这一个徒弟还相处不好,这么不懂事,我怎能放心传剑给你?”

商荣顿觉羞惭,磨蹭一下到底追了出去,起初还担心人已跑远,出得店门往街道两头张望,见那搅家星正踽踽凉凉朝着右边的街口踱步,看样子在为出走的决定犹豫不决。

不过当商荣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后,他脚下突然摸了油,追风逐电地埋头狂奔而去,商荣明知他人来疯,不追又不行,只得拔腿奋足撵在身后。

二人一先一后跑出县城,穿过田畴,踩灭夕阳,最后披星戴月地停在一座破庙前。

水满则溢,赵霁积怨十来天,今日找到任性的机会,不尽情发泄不够本。脚步虽住,依旧赌气,到庙前的石阶下坐下,拒不理睬跟在身边的小师父。

商荣脾气易怒易消,陪他玩了场追逐闹剧,打骂的念头都在翻飞的脚底下磨灭了,只想快些领这小子回去向师父交差。可他不会哄人,僵持中拉不下脸搭话,坐到一丈开外叹气。一时腹中饥饿,想起荷包里还有几块点心,便取出来,吃之前心思好歹细腻了一把,先扔一块到赵霁怀里。

赵霁捡起扔还,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腿上。

商荣轻咬嘴唇,郁闷地注视他一会儿,再次扔出点心。

赵霁大声嗔怒:“哪有扔东西给人吃的,真当我是狗吗?”

他一撒娇商荣便找到突破口,轻巧地挪座到他身边,递上一块甜饼。

赵霁明白这算他最大限度地迁就了,自己的本意是邀宠,糖都喂到嘴边了,不张嘴还等啥,故而扭扭捏捏接过点心,慢吞吞吃起来,嘴边很快沾了满满一层糖霜,成了白胡子的小老头。

商荣心想这小子要是一直这么乖,不吵不闹该多好,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吃完就跟我回去,师父肯定担心死了。”

赵霁装了一会儿闷葫芦,提出条件:“你先帮我把包袱打开,把陶三春送我的玉葫芦扔了。”

商荣嗔怪:“人家送你的礼物,怎能随便扔掉?”

“我嫌它碍眼。”

“那你当初干嘛厚起脸皮管人要?”

“我高兴不成么?你不扔我自个儿扔。”

赵霁说完解开包袱掏出那个玉葫芦,被商荣劈手夺去,抢夺中争吵也在发酵,临到爆发边缘时商荣无意中摸到葫芦底有凹凸不平的痕迹,忙揪住赵霁衣襟叫嚷:“等等,等等,这葫芦底下好像刻了字,先看看写的是什么。”

月若银烛,葫底几十个蝇头小字跃然在目,刻的是:“雏鸟失母,哑吐哀音,慈乌含悲,血泪沾翎。遗骨半寸,与云、莲兄妹留念。”

离开白鱼村后,陈抟向弟子们讲述了薛云的出身,商荣判定“云莲兄妹”就是薛云薛莲二人,说:“这玉葫芦应该是陶二夫人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陶姑娘不知情,稀里糊涂送给了你,陶二夫人这会儿指不定怎么着急呢,以后得设法还给他们。”

赵霁也认为葫芦不能随便扔了,说:“这里面好像还装了东西,打开瞧瞧呗。”

商荣握住葫芦摇一摇,内部确有物体晃动,他拔开葫芦塞,葫口对着掌心抖动,落出一枝黑色的枯枝,细看竟是半截干枯的手指。

赵霁哆嗦一下,不由自主抓住商荣胳膊,商荣对照刻字中“遗骨半寸”四字,了悟道:“这定是那位薛老太太的手指,留下来给儿女们做纪念的。”

赵霁有些恶心:“苗人的习俗真奇怪,剁手指头给后人留念,就不会给自己留个全尸吗?”

商荣另有猜想:“不一定是死别,也可能是生离,这位薛老太太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怕今生再不能与子女团聚,是以断指以做念想。”

经过辨别,他们判断这是左手的食指,感叹一阵,打好包袱准备返回濮阳县。

猝然间众鸟噪林,啾哗不止,一群杂鸟横冲直撞飞过破庙,落下十几只伤兵。这些鸟伤势怪异,炎夏里翅膀上竟结了厚厚一层冰霜。

这非自然的现象提示他们危险正在靠近,二人立刻躲进一旁的树丛,身边枝叶静止的同时,两道被月光拉长的人影游蛇般爬上他们刚刚坐过的石阶。

“兔师兄,这儿有座空庙,咱们今晚就在此地过夜吧。”

一名青年男子用比女人还柔媚的腔调娇笑着,笑声在虫鸟无闻的寂静山林里荡起诡魅的回音。

赵霁用力捏住商荣的手,心跳陡然加快一倍,懊丧为何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遭遇了玉兔、金蝉这两个难缠的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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