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淮备到哪去,瑟若?”安凯利的声音,还是像惯常一般快活。

“只是出去!”瑟若简短地说道。她穿上滑雪手套,拿起滑雪杖,走出暖烘烘的旅馆大厅,外面是昏暗又寒冷的午后。

“我陪你出去,也好照顾你。”

“谢了,安凯利。”瑟若一边说着一边调整她的冰鞋:“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想一个人去滑雪。”

“别傻啦,瑟若!我知道珍纳出事使你很震惊,不过你也该明明理啊。暴风雪就要来了,这种情况十分危险。如果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出去滑雪,至少也该让我陪你一块儿去。”

瑟若说:“安凯利,我真的不希望你陪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到了喝茶时间,你就会看到我。——谢谢你的好意。”

她很快滑向积满了雪的小径,飞快地滑走了。在旅馆里,瑟若一刻也待不住,那群人不住在讨论这件悲剧。

滑到谷地,瑟若朝右转,滑过了红色雪道,又滑进了森林中。

天空这时完全阴霾了,其实才不过下午两点的光景,天色却已变成暗沉的铅灰色,一阵阵风吹到谷地,气温愈来愈低。瑟若滑进了一片森林中,小心绕着林木前行,最后终于到了红色和蓝色滑雪道的交叉口,那儿正是高家双胞胎早上站的位置。她拍了拍一棵残株的雪,坐在上面,往下俯视蓝色滑雪坡,两手托着腮。瑟若此时真需要好好静下来想一想。

只有一点可以完全确定的,就是珍纳和玛莎太太一样,是被谋杀死了。她从来就没相信过医生的验尸报告,认为珍纳是不幸被落石压死的,因为珍纳和玛莎太太身上的枪都事先被搜走了,所以绝不可能是意外事件。

那么事情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她又再次回想那夜在奇隆马格,和珍纳在洒满月光的雪地上的谈话。似乎又听到珍纳低沉自信的笑声,一面说道:“好啦!瑟若,别那么紧张,这儿的路径我简直瞭若指掌。别担心,这样的晚上,绝不会有凶手在路的尽头等着我的……”

路的尽头……

瑟若站了起来,朝蓝色雪道往上走,在树林间行过。没多久,她在右手侧找到了滑雪屐的痕迹,在树干间绕行前进。

她随着这条线,一直沿着蓝色雪道滑下山来,一路滑了好几百码,一直到林木愈来愈稀,朝右转,正是初学滑雪的练习地,足迹又乱又多,瑟若不得不停了下来。

瑟若靠在树干上陷入沉思——一路上珍纳都留下了足迹,因此她应该是通过了这条危险冰冻的滑雪道,滑过山谷。昨夜在黑暗的松树林间,有一点红色的灯火,像一颗小小的、邪恶的星星,珍纳一心要去赴那个约会。看来,她似乎是在回程才被杀。可是,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瑟若回头,朝后看阿法瓦特山绵延低矮的山脉和灰沉沉的天空。她又思忖着,珍纳很可能从滑雪小屋沿蓝色滑雪道直滑而下,因为这是最快捷的一条下坡路。可是,上坡却是最困难的,她绝不可能再循原道回去,一定从森林的那条路回去。如果是这样的,她的尸体怎么可能在蓝色雪道上被发现呢?

瑟若靠着粗糙的树皮,闭上眼,搜索枯肠,苦苦思考着这个问题。回想着她昨夜在奇隆马格雪原看到的古莫格谷地,珍纳往下指着那小小火光的方向。

她睁开眼,把站的地点和灯火、旅馆三个方向定位,突然她心里有个概念,对愈来愈低的乌云皱了皱眉,她决定朝珍纳指过的那个山间窄径滑去。

十五分钟以后,她又进入了一片森林中,这儿离谷地已颇远了,在那些初学者杂乱的痕迹中,她看到一条清晰的痕迹,一直朝右边的山间小径滑去。终于找到了,瑟若确定,这一定是珍纳昨夜留下的。

痕迹行过高尔夫球场的位置,又走了好几百码,又经过林间小径,瑟若小心地循此前进,最后她发现在林木繁茂处,有一座小木屋隐在树影森森的后面,屋顶上覆着厚厚的白雪,样子一如古莫格一般的小屋。

这一带的小木屋,在夏季期间,才会有人来住。秋天一到,栗树林染成了一片金黄,游人们通常都回到斯利那加的旅馆和船屋去,散落在山谷间的小屋,又成了空屋,一直要到下一年的五月,才有游客上来。在这种大雪纷飞的冬天,是不可能有人住在里面的。——地上的痕迹,一直抵达前门,前门的雪,也显然有人扫过。

看来,至少有三个人,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进入这栋小屋。或许还不止。瑟若看地面上有许多条痕迹。瑟若跟着另外两道足迹,都是从山间小径那边来的,显然有两个以上的人,从这扇门离去。这两道痕迹距离这么近,几乎像只有一道。不管这些,这房子现在好像都没有人住了。

屋顶上覆着厚厚的雪,屋簷还挂着小小的冰柱。门关着的,门前有许多树,只有一扇窗子没有树林遮掩,一直对着旅馆,上面的阿法瓦特山的顶点,还有奇隆马格长长的雪坡……

一定是这扇窗子。瑟若突然意识到,昨晚的光,一定是从这儿透出的,使得珍纳披星戴月,来赴这场死亡约会。瑟若倒抽了一口冷气,拔开门闩,推开大门,行过小径,走向房子。

这时,风一阵又一阵吹来,显然暴风雪就要来临了,风吹过山谷,吹过杉树林,一直吹过松林为藩的门牆,吹进了这栋空荡荡的屋子。

瑟若小心推了推门,发现这扇门并没有锁。鼓起勇气,两手合力把门推开。突然,门就呀地一声开了。屋里的沉寂黑暗,几乎使她丧胆,她不由自主想转身回去。可是转念一想,珍纳一个年轻女子,都敢在月夜中滑过黑黝黝寂静的森林……

“潘瑟若!”她心中有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叫道:“你是一个差劲懦弱的小东西,你可不能让珍纳失望!”

她脱下冰鞋,咬紧牙,走进了暗沉沉的屋里。

里面又冷,空气又闷,这屋子闻起来又潮湿又有股霉气。可是在这小小的黑屋子里,彷彿又混杂着一股淤味,此外隐约又有一股令人作呕浓浊的怪味,从未闻过这种怪味,总感到毛骨悚然。

俯下身,瑟若捡起了半截香淤,那淤似乎还有些馀温,她马上嫌恶地扔到地上去。她把门虚掩,发现门后放了一把椅子,就像走廊上经常放置的椅子一样,背部和扶手都是木製的,坐着的籐编椅面中间已经凹了下去,好像不久以前还有人坐过。旁边丢了些淤头和淤灰。

瑟若突然看到那张椅子的扶手上有个什么,一望之下,心脏跳得好急,那是一点血在那儿,还温温的。可是当她脱下手套,用颤抖的手触碰时,原来那根本不是血,只是一个红色的橡皮碎片,就像是小孩暴破的气球。

这个发现,使刚才惊吓过度的心,也慢慢平稳下来,否则,她真会变得歇斯底里了。谢天谢地,瑟若这时才舒了一口气,用手套盖住眼睛,定定心,休息一下。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睁开眼,看到这房间共有三扇门。她试开一扇,锁住了,或者从里面栓住了。此外有一个窄窄的走道,尽头还有一个房间,或许是间起居室吧。走道很黑,还有一股死老鼠味,夹杂着松木板和便宜油漆的味道。走道并没有铺地毯,光秃秃的地板很潮湿,还有泥泞的雪。瑟若壮着胆,小心地走了过去,发现尽头那扇门轻易地就推开了。

一路上,她沿着地面上的痕迹,滑过山谷,行过松林,一直走到这栋房子的大门前。瑟若一直都相信,这儿就是珍纳前夜来过的屋子。可是她只缺证据——就是这儿了。——这里,更确切地说,就是这间房间,有一扇未关的窗户。

整栋小屋几乎都被密密的树林围住。只有这扇窗,窗外没有一棵树挡住,这儿的视野最佳,一直可以放眼望尽整个山谷,也可看到旅馆,还可抬头看到奇隆马格那片广大的空间。

这间房间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或许曾经也摆着些沙发或椅子等,也许现在正放在锁住的那间房里。孤零零的一张圆桌子,放在那扇打开的窗边,上面有些火柴、香淤头、淤灰,还有一盏样式古老的油灯,油灯的玻璃是红色的。这间房间,要比其他的房间温暖些。可是,这一次瑟若又闻到一股怪味,混着陈腐的淤味。仔细嗅了嗅,味道又有些不同,倒有些熟悉了。她站直了身子,凑近了四处嗅嗅,空气很坏——对了,原来竟是火药的味道!有人曾在这儿开过枪?!

突然,一阵寒颤恐怖从她心底升起。瑟若突然想到,在窄狭昏暗走道那一头,有间锁住了的房间。她迅速转过身,随手掩上门,把自己关在这间房中,伴着那张冷清清的圆桌。

隆隆雷声,穿过清冷的空气,使群山之间都引起了迴响,又一阵强风从山谷吹来,松树林彷彿起了一片哀吟之声,窗户也吹得格格地响,冷风也从松木板的孔隙里吹了进来——

不!那根本不是孔隙,那根本就是子弹洞。

瑟若振作了心神,迅速走过房间,想去瞧个清楚。这才看清楚,不知有多少个子弹洞。回转过身子对着那张小圆桌,看到灯旁还有半包火柴,她伸出颤抖的手擦燃了火柴,亮起了微微的火光,火光摇曳了一会儿就熄了,可是这一照,她仍看清了地上未铺地毯的厚木板,有多么葬乱污秽,那是被染污的痕迹。

绝不会错,一定有人曾死在这间森冷的小房间里——而且就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在地板夹缝间,仍隐隐可以看到血渍。那不可能是珍纳,珍纳并没有流那么多血,那么地板上这么多的血渍又会是谁的血呢?——也许是个男人,也说不定还活着。不过,也有可能,凶手会冒险把尸体运到一哩以外,或弃置在山谷中。

突然,瑟若回想到她曾在门口看到的足迹,那两道足迹,并不完全迭在一起,可是粗看之下,会以为只是一道痕迹。这道痕迹,就是她一路跟踪而来,穿过了蓝色滑雪道、山谷、森林,和山间小径。想来,那可能是珍纳和凶手两人的痕迹——珍纳走在前面,就像一隻走向屠宰场的羊隻,一路上凶手把枪抵在她背后,两人在月光下,一道滑过了蓝色的滑雪道,走到荒野处才杀了她。珍纳至死,脸上还留着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

靠在桌边,瑟若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四下望了望这个房间,最后目光落在丢满了淤蒂和淤灰的桌面,有一根淤头掉在地板上,还染着血迹。看来,这栋小屋里,至少来过两个男人。一个在这间房点了灯,一直等着珍纳,一面抽着香淤;另一个男人坐在门厅等待,就坐在门后的椅子上抽着淤,那是一种广告上常见的,非常普通的牌子……

瑟若把火柴盒放在口袋里,然后鼓足了勇气,穿过黑暗的走道,走向门厅,在那儿,又看到另一包火柴,上面还有些淤灰。那张椅子,除了有一小片红橡皮片,就再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也想不出昨晚在黑暗中,会有什么人坐在这儿等待。甚至那股奇怪的、令人困惑的气味,使她刚进来时,觉得这儿的空气很污浊——现在敞开了前门,也被冷空气吹散了,闻不到那股怪味了。

点燃了根火柴,可是火烧得太厉害,她猛不防把火柴往地上一扔,踩熄了,又一根接一根点着,好好把这间房子看个清楚。然后,瑟若下了一个结论:很可能有个男人点了一盏灯,坐在走廊尽头那间清冷的起居室窗旁,一定等了很久。在那儿丢了几乎有十二根淤蒂,有的丢在桌面,有的扔在肮葬的地板上。珍纳一定迟到了——

昨天要不是柯雨果受了伤无法去滑雪小屋,珍纳也不致瓜代他。如果,她是在旅馆看到那盏灯的信号,而不是在奇隆马格的滑雪小屋,以她滑雪的技术,恐怕早些就到了。看来,也许有人先她一步,这人一定带了枪,可能还不止杀了珍纳一人,还有珍纳急欲一见的情报员。这人点着灯,一直坐在走廊尽头那个又小又冷的房间里。后来,这人就死在满是灰尘、淤蒂的地板上。

在一片寂静雪谷中的珍纳,应该及时会听到那一声枪声的迴响啊!她怎么可能没听到呢?何况夜晚是那么寂静,珍纳绝无理由听不到的。或许,开枪的时候,她已进入了黑暗的屋子里。可是门厅那张椅子旁,只丢了两个淤蒂,还有一根没吸完就丢弃了,也说明了这个人也曾等过,一直坐在黑暗中,不过并没有等太久……

瑟若突然想到,在冰寒的夜中,好像听到远远有一些声音,对了,倒很像是一发枪声。也许珍纳听到了,还没分辨出,不曾察觉她正走入一个陷阱中。珍纳她还说:

“明天我就可以走了……我又自由了!”

她一定是很自信地踏上那一段短短的山间小径,小径上都积着皑皑的白雪,这时她还一无所知,直到她推开门,走进那黑暗的门厅,那时,等着她的,就是另一种自由了。

或许,当春阳融化了森林的积雪,有些伐木工人,可能不小心踩到积雪下那男人腐败的尸体。这个人曾点着灯,等着珍纳到来,他的血,曾染在松林中小屋的地板上。也许,他的尸体一直没有被人发现,最后被云豹寻到,吃得尸骨不存。

一声雷隆隆响起,震撼着群山万壑。接着又起了一阵风,吹得走廊尽处窗板砰砰地响。天摇地动,瑟若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嘴巴里了。

雷声馀响未绝,她又听到远处更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那是地板轻轻作响的声音,有两次,是从上了锁的那间房间发出来的。瑟若吓得魂不附体,惊怖之下,她撒手丢下火柴,掉头忙跑出屋子。

当她穿上冰鞋,拿起手杖,飞也似地滑过积雪的小径,通过那扇在狂风中摇晃不已的木门,此时山谷中已雷电交加。她只知道用尽全速没命地逃窜。总算走远了,瑟若这时才回复了神智,停下来穿紧了冰鞋。——显然,有一个人潜伏在上了锁的房间里,并没有穿冰鞋。只要自己穿了冰鞋,绝对能跑得比任何没穿冰鞋的人快。

天寒地冻,加上心惊胆颤,瑟若的手脚全部麻了,想把冰鞋的带子繫好,儘管心急,也花了三分钟的时间,最后总算把冰鞋穿紧了。在雪地上拾起了雪杖,又加紧脚劲,急于赶路。

刚离开那栋小屋,第一片雪花就飘下来了,此时还夹着强劲的风势,吹得雪花满天飞舞。

眼前大雪纷飞,瑟若的能见度已经不到一码,有一阵子,她简直有些犹豫了,很快地,下定了决心,打算走另外一条路回去。

路途中要经过一个雪坡,然后可以到主要干道,接到通往旅馆的支岔路。时间虽然较长,却不至于在暴风雪中迷途。眼看着天色就要全黑了,暴风雪马上就要挟千军万马之势袭卷而来,瑟若只有全速赶路了。

她很快转了方向,可是还是迟了一些。脚下一个踉跄,她眼看着要拌了下去,这时突然有一隻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并在雪坡上拉直了她的身子。

惊魂未定,突然出现一个人在身边,瑟若更加恐惧,她只想挣脱那双有力的手。

可是,那隻手却像钢爪一样,把她抓得好紧好紧。只听得耳边有个男人的声音,严厉地问道:“你到底是谁?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瑟若张开口,发现自己惊吓过度,竟然发不出声音了。再加上风势愈来愈强劲,雪花在她眼前飞舞吹打,几乎睁不开眼睛,脸上完全被风雪罩了一个面罩。

“怎么啦?你失声了?”

她就一直被那个男人揪着,这时瑟若伸出一隻戴厚手套的手,用劲拂去脸上的冰雪。天色很暗,风势又狂啸不已,瑟若好不容易才抬起眼睛看着对方,总算短短地瞥了一眼,可是在飞舞的雪花中,也没有看得真切。

她仰起头,才找到一双灰珠子,眼神坚毅、愤怒……又是一阵风雪,吹得瑟若再也睁不开眼睛。

那声音,瑟若从不曾听过。对方又低声咆哮了些什么,过了好一阵子,紧抓住她臂膀的手才慢慢鬆开了。

就在这时,吓坏了的瑟若,赶忙乘势逃跑,头也不回地没命往前奔。

好在这儿是个斜坡,瑟若可以一滑而下,否则那个可怕的陌生人,只需两秒钟就可以追上她了。那个男人在她身后鞭打怒斥,可是漫天的强风飞雪,马上朦胧了她飞逝的身影。

二十分钟后,瑟若终于抵达旅馆了。

这一路上,满天的雪花几乎使她看不清路途,一阵接一阵的强风,灌到她的胃里。又惊又吓,几乎有六次迷失在风雪中,辨不清方向。

现在,总算回来了。

她回来没多久,很多道路都被风雪封住了,风雪更加狂暴肆虐。那一晚,古莫格山谷充满了风暴呼号的声音,天愁地惨,大雪纷飞。

在山谷中的每一条道路,都被风雪吹刮着,荒无人迹的松林,更在风雪中被吹得鬼哭神号。

两个月以后,山谷再度转翠。又有许多游客会从山脚下的腾马格上山。届时,那些山谷间的印度管理员,又要忙着打扫各个小屋,以供那些到这片葱绿山谷打网球的游客们住宿歇息。

在这些管理人之中,也许会有一个人,负责打扫那座松林间的小屋。

他会在一间房间发现一盏红玻璃的油灯,上面满是灰尘。他还会奇怪,地板怎么会有那些秽迹?

可是铺上了地毯,那些令人起疑的秽迹,就再也看不到了。

风雪肆虐了两天两夜,然后就是下冰雹,然后又是强风暴雨,把屋顶上厚厚的积雪全冲洗下来。

最后,所有的雪都被扫刮到阿法瓦特山的山脚下,发生了雷响般的雪崩。

第三天,在一片湿漉漉中,为珍纳举行了小小的葬礼,把她埋葬了。雨雪融冰,地不再坚硬。葬礼完毕,大伙儿淮备下山到腾马格等车。众人走过和着稀泥的融雪,那残雪看来都葬兮兮的,风吹过后面那片松林,像是一声声悲伤的叹息。

“再见了,瑟若!祝你旅途愉快,有空写信来。相信不久我们还会再见面。”

“再见了,安凯利,我会写信给你的。再见,佛普丝,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一定会的,不管怎么样,夏天的时候,一定要到斯利那加来玩,好不好?”

“不行,我夏天淮备和一些朋友去到锡兰去!”

葛瑞吉也来了,看来面色黯然,像生了病的样子。

“再见,法姬!你们夫妇让瑟若搭个便车下去吧!好不好?那班该死的巴士一直没来,我得把每个人都安全送上车才放心。真抱歉这次发生了这么不幸的悲剧,希望以后滑雪道上能请到防卫人员,或者有另外的安全措施!这两个可怜的女人,竟然在此地饮恨黄泉!好啦!希望夏天的时候,能见到各位。到那时候,我会去斯利那加。”

“再见了,”法姬说道:“别再去想玛莎太太和珍纳的事。瑞吉,这种事实在太意外了!”

瑞吉点点头,转身走了。

麦凯少校也从一堆聊天的苦力那边挤了过来。

他看来神色疲惫,烦恼重重。两个滑雪俱乐部的会员,都在蓝色滑雪道出了事。想到这两桩悲剧,瑟若的心情,也像铅一样沉重,心中对麦凯少校,多少有些怪罪之意。

他拘谨地朝法姬和瑟若摇摇手,希望她俩到白夏瓦一路平安,然后又转身对佛普丝说:

“你要去斯利那加是吗?你搭什么车呢?”

“喔!我不要紧,谢谢你!”佛普丝说:“姨母已经派车来接我了。只有你到洛瓦平弟的班车还没来!”

“这倒没关系。”麦凯少校神情悒鬱。“我倒想再到斯利那加去,希望能淡忘这两件不幸的悲剧。我的意思是——你愿意让我搭你姨母的便车吗?”

“当然可以!”

“麦凯,恐怕你这趟滑雪假期不大愉快吧!”法姬同情地说。

“我想我们这伙人,没有人会愉快的。”麦凯少校说时面色凝重。“就我个人来说……”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法姬匆匆说:

“再见!麦凯,我们得上车了。雨果把车开来了,他希望喝茶的时间能开到洛瓦平弟。再见,亲爱的佛普丝!瑟若,快过来!”

两个女人匆匆抛下了麦凯少校和佛普丝。麦凯和佛普丝仍兀立在冷风吹拂的雪地上,那儿站满许多印度苦力。

过了一会儿,雨果那辆满载着行李的雪佛兰,开始朝着腾马格驶去,一路下山,有两百四十哩旅程。走过漫长、多风的山路,驶向充满尘沙、阳光和玫瑰花香的白夏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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