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这些脚印,瑟若心头大为震撼,远比刚才珍纳告诉她的那些话还令她惊骇。她怔怔的瞧了好一会儿,吓得全身发寒。心下懊悔刚才还以为珍纳是在夸大其词,由这些蛛丝马迹来看,实在不是杯弓蛇影。突然,这一些对她来说全是真实的事,又惊又怖,她凝视着这些证据全映在眼前。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再去警告她,可是又打消了这念头。她一一仔细地去检视这些洩漏了对方行踪的脚印,显然想窃听她们的谈话,好在珍纳提防了这一点。——这一晚瑟若真受够了!

瑟若跟着脚印,发现起于走廊尽头三个石阶,显然有人潜伏在黑影的某一处,也许就在这边屋的尽头。瑟若想到这儿,连忙飞奔回自己的屋内,忙着锁好并拴上那扇门。

经过这几小时的震撼,她是再也睡不着了。她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排脚印,颇似她的大小,难道是一个女人?……

第二天早餐时,滑雪俱乐部的祕书葛瑞吉宣佈:鑑于玛莎太太的意外死亡,他认为蓝色的滑雪道十分危险,以后如果有人不听,就会取消会员资格。他说玛莎太太的尸体将被运送到斯利那加埋葬。一群人听了,都私下议论着这件事。

瑟若瞥了罗珍纳一眼,她那一头金髮,在早上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昨夜惊恐的痕迹。瑟若同时注意到,她换上了一件苏格兰裙和外套,而不再穿着她平常穿的滑雪装,或许,她要陪着表姐的棺木到斯利那加下葬,并在那儿参加葬礼。有一阵子,她在和柯雨果谈话,他是一个个性愉快的人,两人站在红色滑雪道,身边还有三个人,不知在争辩着什么。

柯雨果少校后来不知说了些什么,把珍纳逗笑了,瑟若清楚地听到她愉快的笑声。原想告诉珍纳昨夜发现脚印的事,可是这时她反而有些恍惚了,难道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她个人的幻觉吗?

稍后,她到邮局去,寄信给爱丽思姨母。好几次,她都停下来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跟着她,怀疑有人跟踪,确实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受。可是,在阳光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出,雪原上空无一人,雪地上也只有她自己滑过的新痕。这一天,有些老会员陪着珍纳到斯利那加参加葬礼,葬礼之后,珍纳预计在当地的南都大饭店午膳。

从邮局回来的途中,她看到柯雨果,他正和一批初学者,在练习雪道上上课。他愉快地加入。她是在白夏瓦认识他们的,坐他们的车,一起上喀什米尔。这批人看来比他们的年龄都要年轻得多。柯雨果的太太法姬,更成了瑟若最要好的朋友。

“海!柯雨果!”瑟若大叫:“我还以为你仍躺在病床上呢!”

“才不哩!”他愉快地说道:“又没骨折,不过有一点青肿而已。法姬替我涂好多药,你在五百码外就可以闻到我的药味了。”

他把身边凳子上的细雪拂了拂,对瑟若说:“过来坐下。”

法姬这时也接口说:

“军医麦凯少校和瑞吉都说,他这辈子再也无法滑雪了,可是他还是想试试看,今天就花了好几小时练习,不知跌了多少次。”

“那么,你们明天还会和大伙儿一块去奇隆马格吗?”瑟若问道。

“我会去!”法姬说:“雨果没法子去了,晚上只好留他一人在旅馆,我太想去滑雪小屋了,绝不想错过这次的机会。”

“瞧瞧我这太太,把我一个人抛下不管。咦,瑞吉来了,怎么?明天的人数决定了吗?”

“差不多啦!海,晒晒太阳是吧!怎么,你没法子跟我们去,不难过?”

“我会自求多福!有哪些人会去滑雪小屋?”

到奇隆马格一路的滑雪坡上,有许多的滑雪小屋,那儿有一块高原,地势在古莫格之上,四千英尺下,有溪谷横过。奇隆马格这块草原名叫山羊原,夏季有成群的山羊绵羊在这儿放牧吃草。到了冬天,就成了滑雪的胜地。滑雪俱乐部的会员,总爱到那儿去,夜来就宿在滑雪小屋,这样可以省去往来跋涉,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可以享受滑雪的乐趣。否则从这儿下古莫格,又得经过一座森林,要走一千五百英尺的路途。

瑞吉说:“晚上睡在滑雪小屋,可挤惨了,十四个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睡。我算算,瑟若、法姬、高家双胞胎、米尔罕、安凯利,还有那两个从加尔各答来的叫什么?”

“辛里和索墨维利。”法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对啦!当然,还有我,还有佛普丝和寇蒂斯小姐,还有海伦、华强尼,我想,就是这些人了!”

“哦!海伦也去?”

“是啊!怎么?……”

“没什么,只不过……”法姬不大高兴。

瑟若一直屈着指头在数人数,突然间开口说:“只有十三个人,并没有十四个人啊?瑞吉,十三人不吉利,得再加个人才行!”

“咦?难道我漏了谁?”

“就是我!”柯雨果怏怏说道。

“是萝!这么说,得找个人来补这个缺。汤林如何?”

“不成,他扭了腰。”

“唉!对了,那史蒂文生呢?”

“他滑雪的技术太差了。”

“这样吧,最好大家别这么迷信了,走吧,我们该回去吃午餐了。”

这天无事过去了,晚餐的时候,珍纳照常列席。那天晚上,瑟若下了个结论,认为她实在很会演戏,说得都像真的一样。

那一夜,她卧室薄木板牆外,倒也未曾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可是瑟若仍然无法成眠。屋顶的融雪,一点一滴滴到走廊的栏杆上,像单调的合唱声,还有微风的声音,从杉树林一直吹了过来,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死寂的宁静。

过了一两个小时,瑟若终于入睡了。一直到有人轻敲她的门送早茶时,她才醒了过来。

布拉基是个乡下挑夫,他说今早又降了几小时的雪,看来天气又要变坏了。这人看来冷冷的,而且很不快乐,脸色发青。他显然很不赞成这群欧洲人去滑雪小屋冒险。

布拉基说,那些滑雪小屋又潮湿又不安全,而且他相信那儿有些邪气。有时遇到雪崩,几个小屋全埋在雪里,上回就有三个欧洲人被活埋在里面。有个苦力,奉命去挖掘尸体,把这事告诉了他……瑟若无心听这些话,告诉他她没时间,把话岔开了,她再强调她是下了决心,一定要去滑雪小屋住上一宿,令布拉基怏怏替她整理行囊。吃完早餐,她就淮备踏上冒险之途。

二十分钟后,她就去餐厅用膳,其中要走下一段山路。这栋旅馆,是依着陡削的山势建立的,大多数的房舍都盘据在山顶,这儿称做“玫瑰草原”。在夏季,这儿是块碧绿的高尔夫球场,有松木林、杉木林、栗树林为屏障。

不去想布拉基的话,今天早晨天气还是相当宜人的。早餐很快就吃过了,然后大家背起背囊,里面装了热水瓶和三明治就启程了。

黄昏时,雪原已暮,在这儿看夕阳西下,景观十分壮观。

“太美了!”瑟若忍不住讚歎大自然的神奇。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的确很美!”

瑟若猛一回头,只见罗珍纳就站在她身后。

“海!”瑟若惊讶叫道:“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儿!你是瓜代柯雨果是吗?这样就可以凑齐十四个人了!”

“瑞吉一直要我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说什么十三个人不吉利,真是鬼扯!”

“你会留下来吗?”

“也这么晚了,当然会留下来。不过,有些人可能会先行离开。”

“怎么了?”

“寇蒂斯好像闹肚子痛,还是其他的毛病,决定先回旅馆去了。辛里还有一个另外叫什么的,也跟着她一道走,她原是从他们那个世界来的。这么一来,我们成了十一人,我也不必来充数了。咦……”

瑟若这时也瞥到黑影一闪,然后隐到松树林中。强烈的预感,使她不愿再往下分析。她马上明白,恐惧的根源,就在黑暗的某一处了,死亡正等着珍纳。在旅馆边屋的长廊,在蓝色的滑雪道。可是,珍纳在这儿,原应是个安全的地方才对啊!

“我们回小屋去吧!”瑟若说。

瑟若是个滑雪好手,可是珍纳又比她技高一筹,她比瑟若早一分钟滑到。她拍了拍雪衣,眼神空洞,脸上又有了愁容。

她突然说:

“我不该留在这儿的,这太冒险了。”

“冒险?”瑟若真不明白。“这怎么说?”

她仰头看着夜空。

“或许……还不至于吧!今夜还有月光!”

这时葛瑞吉和两个同伴也一同来了。一个是又黑又瘦的印度人,他脸的轮廓就像铜币上的希腊人。佛普丝有一头淡黄头髮,脸上长着好些雀斑。

“大家都认识吧!这位是佛普丝小姐。”瑞吉说,同时又指指那个印度人。“这位是米尔罕。”那个高个子的印度人笑了。

“我们都见过。”他说。

“两年前,”安凯利也说:“我在红色滑雪道认识米尔罕,那时我还常拌得鼻青脸肿。米尔罕,你在哪儿学会滑雪?在这儿吗?”

“不,我是在奥国,后来又去了义大利。在遇到你之前,我未曾在此滑雪。这儿的雪真好。”

“最好的!”葛瑞吉,这位滑雪协会的祕书大声说道。“我想,明天早上,我们可以到冰冻的湖泊上去滑冰。五点半就开始!有谁愿意参加?珍纳,如何?”

“不,谢了!没那么大精力。”

“我去!”米尔罕说。“安凯利也去吧,他可是位高手,像羚羊一样敏捷!”

“那是年轻时的事了!”安凯利叹了一口气。“瑟若,你也去吧?”

“我再想想!”

几分钟后,天边抹尽了最后一道残霞。天色渐暗,可是澄清的天上却没有一片云影,月亮东升,晚上开始了。

这间小小的滑雪小屋分成三个部分——起居室、男生宿舍、女生宿舍。今晚,在起居室还加了三个睡铺。

法姬已先坐在卧室中,她热切欢迎瑟若和珍纳的到来。

“海伦呢?”珍纳四下望了望。

“或许在隔室吧!”

“咦,我听到那边男生卧房有女人的声音,实在不像话!”珍纳说。

“嘘!”瑟若制止她。“那不是华海伦,是佛普丝,就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孩,如果她脸上没有那么多的雀斑,也许会好看些。说来也很可怜,从小就是个孤儿,唯一的亲戚,就是一个专横的姨母,经常住在喀什米尔,总要佛普丝事事照她的旨意做。”

“佛普丝!”珍纳说,她正坐在火炉旁的地板上,抬眼看到佛普丝走了进来。“真高兴你能来,我原听说你不能来了。怎么?伊娜姨母改变主意啦?”

佛普丝的脸隐约红了一下。

“就是啊,她突然告诉我,我可以参加。”

“换了我,才没那么言听计从呢!”珍纳说:“你就是太温顺了,佛普丝,这才是你的麻烦!你该对她吼,这年龄应独立了!”

佛普丝笑得很微弱。

“不管怎么说,姨母一直待我太好,假如不是她,我现在不知是什么样子了!”

“好啦!”珍纳说着站起了身子。“你真要这么想也罢了。晚餐想吃什么?我这儿还有一些早餐的三明治。”

“告诉你,我淮备了炖羊肉,”法姬一副很满足的样子。“还有咖啡、蛋糕,全是我从旅馆那儿带来的。你们去滑雪时,我一个人早在淮备晚餐啦!”

其馀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围在起居室火炉边,正喝着华强尼的热甜酒,味道非常特别。

“女士们也一起来嚐嚐!”华强尼摇晃着冒热气的酒杯。“喝些热酒可以驱驱寒!”

瑟若也接过一杯,看着其他的客人,也兴致昂扬地喝着酒。华强尼的太太海伦,正和米尔罕及葛瑞吉谈话。

其他的女人,也和男人一样,穿着长裤和套头毛衣。可是华海伦穿着那身衣服,在这种场合着实怪异。她这时穿着一件宝绿色低胸的衣服,配着同色的绿鞋,上面嵌着一对很大的莱茵石鞋扣,搭配着同样的莱茵石耳环、颈坠。

这个女人,和佛普丝一样,原先该更好看些的。不,她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可是她的装束打扮,却适得其反。那个总是悒鬱不乐、下垂的嘴角,却涂了厚厚的口红,不美反丑。涂满蔻丹的手指,经常夹着一支淤。总之,这位华太太,看来和滑雪小屋的人格格不入,身上珠光宝气,太人工化,缺少自然的灵秀之美。

屋里很热,而火炉更散发出一股股热气,夹杂着淤味、酒味,和华强尼絮絮不休的谈话声。瑟若倒有了睡意,草草吃了晚饭。九点过后,她就呵欠连天,爬上自己的卧铺,其他的人也陆续睡了。这一天够累了,

明天清早,才是最好的滑雪时机。十点钟时,油灯也熄了,滑雪小屋已经在一片黑暗中,全无声息。

等瑟若再度醒来时,大约差一小时才午夜的时分。明月当空,洒着一地冷清清的月光,映在雪地上。

有一、两分钟,她一直静静地躺在那儿,听着邻室的鼾声。风,从阿法瓦特山那边吹来,吹得松树林一片松涛声。

过了一阵子,她听到室内有微微的响声。突然,屋子像是亮了些。很快她明白了,是某个人把门打开了。

她动都不敢动,竖着耳朵倾听着,可是,除了把门轻轻掩上的微声,就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她悄然坐起身,四下细看。

滑雪小屋只有一个出口,是从起居室走出去的。门一开,月光照进起居室,瑟若看到身边的佛普丝,睡得正熟。

佛普丝再过去就是珍纳,可是她的床位却是空的。突然间,瑟若一阵心悸,她又想到那夜,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看到那排脚印……

她迅速起床,穿上冰鞋,从床上拉起沉重的外套,穿出门走到起居室,朝外望去,看到雪光照映出一个人影。

“珍纳!”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珍纳一惊,马上向她示意。

“嘘!你怎么也跑出来了!快回去,免得得了肺炎!”

“你出去时,我听到开门的声音。”瑟若解释道,她一边说,上下两排牙齿仍然不停地发抖。“我醒时,发现你不在,我真慌了,怕会发生什么事。”

“别把其他人都惊醒了,”这时的珍纳,穿了不少衣服,头上戴了一顶帽子,遮住了一头金色的鬈髮,还有羊毛护耳罩。她倚在小屋外的牆边,幽幽唱道,声音比呼吸声还要低微,可是那首古老的歌,瑟若曾在收音机听过。战时舞会,也曾播出这首曲子。——那是多久以前了?

明月高悬,

月色醉人,

每一首欢悦可爱的曲子,

却是为你吹奏,

为你而谱。

春去夏来,

婚礼金色的铃声,

只是为你而响……

月光下,瑟若看到她眼神闪亮,珍纳又变成往昔那般青春焕发,好像即将脱卸一个沉重的担子。

“你在高兴什么?”瑟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珍纳?你会到哪儿去?”她压低了声音问。

“嘘!别把大家都吵醒了!我们过来!”

她俩走出了小屋的阴影,走到月光洒落一地的雪原上。

珍纳说:“他来了!瑟若。他终于来了。看来,明天我就可以离开这可怕的山上,我又恢复自由了!”

她扶着瑟若的臂膀,一隻手指着下方,只见牛奶般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古莫格山谷。

“我什么都没看到哇!”瑟若低声说。

“在那边的树丛里,山间小径的左边,”珍纳指着说。

那儿离古莫格还远着哩,遥远的一片树林尖梢,都覆盖着柔软的白雪,在月色下,呈现着灰濛濛的一片。有微微的一点火光,像一颗火红色的小星星,在寒冷的月世界中,是小小的一点温暖。

“我看到一点火光,可是那个?”瑟若耳语着说:“一点红色的星星之火。”

“是的!我们等着这点火光,足足等了好几天了。从我们上山以后,每天夜里都在眺望。我甚至灰心了,想他再也不会来了。这也是部分原因,使我决定到这儿来——来试试我的运气。我知道,这儿的视野,和我旅馆房间的视野一样好,或者更好些。”

瑟若问:“那么你现在要怎么办?你总不能现在就滑下去吧?”

“当然我可以。我的滑雪技术可是一等一的,比这儿任何人都高明。半个小时之内,我就可以到那儿了。”

“别荒唐了!”两人虽是低声耳语,可是瑟若还是提高了声音。“晚上你在森林中,不可能找到路的。”

“嘘!别吵醒别人,我不会从那边走。我从斯拉隆山滑下到蓝色滑雪道。柯瑞吉最快能十分钟滑过,我八分钟就够了。”

“珍纳,你疯啦!绝不能这么做,蓝色滑雪道尤其行不得。你没听到瑞吉说……”

珍纳轻轻笑了。“好啦!瑟若,别那么紧张,这儿的路径我简直是瞭若指掌。别担心,这样的晚上,绝不会有凶手在路的尽头等着我的。天亮以前,我就会回来。如果我没有……如果我担搁了,我会直接回旅馆。万一我没按时回来,你就对别人说我一早起来,先回旅馆了,好吗?”

瑟若说:“我真不希望你这么做——可能会出事的!你等我一会儿,让我去穿件衣服,我陪你一道去。”

“不!瑟若,你真太好了,可是,你滑雪技术还是不够好,很可能会跌坏了身子,这才会叫我挂心呢!”瑟若神色凝重,珍纳朝着她笑了笑:“我不会有事的,真的,你瞧!”

她拉开雪衣口袋的拉鍊,从中掏出了一支小手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清光,把玩一番,然后又收了回去。

“你整日都带着这个?”瑟若问道。

“平日我都藏在左手腋下的枪套里。”珍纳拍拍那地方:“只有今晚才放在口袋里,比较好拿出来。只希望今晚用不到这个,以后也用不着。可是我总需要随身携带,没有一日能离开。”

瑟若突然问道:“珍纳,你怎么会做这种工作?”

珍纳顿住了,月光下,她的脸变得沉鬱又若有所思。隔了一阵子,她才慢慢说道:“大部分的人,都不适合做这种工作,没有多少物质上的回报,或表面的成功,也许很刺激,可是,这份工作的本质却充满了恐惧,那种恐惧,使你变得寒冷、病态,甚至失去理智……”

“那么你为什么……?”

“我的父亲,”珍纳说道:“是个很有名的军人,祖父和曾祖父也是。我们的家人,几乎全是军人。可是,我大哥在一九三六年死在印度边区,约翰死在义大利,吉米死在日本战俘营。我是唯一的女儿,也自然走上了这条路。”

瑟若突然想到一名死于德军战火下的英国妇女,她留下一句名言——爱国者永远不够多。

她伸出手,握住对方。“祝你好运,珍纳。”

“瑟若,我真感激你,言语都不足以表达于万一。”

“多保重!”

“我会的。”珍纳很快接口说道。“别担心。”

出乎意外,珍纳突然吻了一下瑟若冷冷的面颊,然后,她就转身滑走了。——在月光下,珍纳朦胧的身影,飞也似滑过雪原,滑向了黝黑的森林。

瑟若微微打着寒颤,返回小屋。突然感到手脚都冷得像冰块一样。珍纳是对的,在外头站久了会受寒,说不定还会得了肺炎。

才走了两步,瑟若突然间竖起了耳朵——那个奇异可怖的微声,在每个漫漫长夜都会闯入她的梦中,又来了。——那是拉开门吱吱作响的声音。

瑟若瞪大了眼睛,全身都僵住了,她还没走到门边。当她和珍纳在雪地上谈话时,很可能有人会轻轻启开了门,这时又重新关上了——特别轻、特别慢——显然十分谨慎小心。在这夜晚寂冷的空气中,她能做什么?想到不久以前,提到蓝色滑雪道时,珍纳还说——不会有凶手在路的尽头等我的。

或许不会。或许今晚,凶手还一直在这儿。那人,很可能就离她不远,在白雪覆盖的滑雪小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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