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天开始,若宫同田原分访东京的各著名印刷公司。

若宫每一天访问日本第一流印刷公司三四家。印刷公司大都拥有技术部门,若宫先同工厂负责人见面,打听地方上会不会有印刷精致伪钞的机器。

印刷公司由于伪钞事件,早就同警视厅有过联系,而且见过伪钞,所以一听若宫询问,厂长、技术员、机器部主任都异口同声说道:“这部印刷伪钞的机器实在高明,我们这里的机器可称是现代设备最新式的机器了,都没有这种印制伪钞的自信。”

若宫又提起乡间印刷店会不有这种机器的问题,大家笑道,“哪里会有这种事,印那伪钞的机器,连我们号称设备齐全的印刷公司都没有。乡间印刷店岂不是作梦。”

东京的第一流印刷公司自然就是日本最高等的印刷公司,一经他们否定,若宫也无话可说。

那一天,他所访问的几家印刷公司,都是这样回答他。大家听见若宫的推测,一笑置之。

印刷公司对于全国有多少印刷机器,是本国制的,还是外国制的,了若指掌。

有一家印刷公司负责人对他说,“伪钞一定是用战前的机器印的。印刷机器以德国货最优秀,尤其以西门子牌为世界第一。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日本完全没有输入德国印刷机,据说,德国那方面也不制造了。照此看来,那一定是战前的机器。”

“既然如此,”若宫鼓起勇气问道,“会不会是利用战前机器来印伪钞呢?”

这句话也被那个人否定了。“不会是这样的。战前的德国机器有多少部在日本,大家都知道。这种机器非常贵,乡间印刷店绝对买不起。据我们所知,在大轰炸时,毁了许多部,只留下两三部,都在大公司手里。”

若宫回到报馆。田原也回来了,满脸疲态,若宫一看便知并无收获。

田原说,“我去的是第二流印刷所,根本不认为有印刷这种伪钞的可能。”

若宫原来认为,一定有一部精密印刷机印制伪钞,现在已经收藏起来了。印刷业既然认为不可能有这种机器存在,自己的看法必然是错了。

难道从真鹤运往名古屋车站的,真是切纸机?

可是,这绝对讲不通。这些切纸机的部件运出去,特意到名古屋车站去取,手续麻烦,没有这个道理。

而且,这些运到名古屋车站的切纸机部件,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部件运往何处呢,都无从知悉。火灾现场烧毁的并没有大机器,只像小型切纸机,像奥田印刷店那样的店子,绝没有两架的必要。

运出去的必然不是切纸机,而是其他机器。而且是分头运出的。

若宫和田原仔细交换了意见,决定拜托真鹤左近各记者站,调查在六月二十日前后一个星期,有没有人用卡车运出机器,运送人是谁,收货人是谁,运的是什么机器。

他们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进行调查。各记者站都有回音,可是没有一个回答可令若宫满意。

正在此际,总编辑木谷似乎考虑到另外的线索,招呼若宫过去,说道:

“调查机器的事情,交给田原去办吧。你马上到名古屋去。”

“去名古屋?”若宫紧张起来。

“对。这案子的中心在名古屋。我看问题关键在死于木曾川的奥田孙三郎的身上。警方说他是死于意外,调查得并不详细,你去试一试。”木谷取出一个信封。“这是旅费,马上启程,现在去调查还不迟。”

若宫答应下来,真没有想到总编辑如此出力。

“奥田孙三郎去名古屋收货,然后将货物转运。你要调查他把货运到什么地方去了。奥田孙三郎死在犬山,你要调查他曾到过什么地方,拜访过什么人。他到名古屋还带着什么东西,都要调查清楚。”木谷说。

“知道了。”

“据我想,调查起来,会有困难。我们同警察不同,没有搜查权,很容易到处碰壁,你尽力而为吧。”木谷站起身,拍着若宫肩膊说道:“到了那里,把住址告诉我,田原这方面的调查如果有了下文,会通知你。”若宫点头:“好,马上出发。”

若宫在黄昏时分乘火车启程,深夜可到名古屋。

车离东京后,天色昏暗起来,倒有些像自己的心情,这件案子不是自始至终还在昏暗之中吗?手头上偶尔出现一些光亮,但一闪即逝,什么时候才能真相大白?

若宫取出笔记簿,把北海道一连串事件、名古屋事件,以及两者之间的真鹤事件,一一写下,最后用伪钞把它们串连起来。然而,把北海道和名古屋都与伪钞联系起来,地区也未免过远了吧。

车过热海,若宫在摇晃的车厢中写了一封短柬给热海的通讯员村田,报告名古屋之行。

深夜,若宫抵达名古屋。车站前面有旅馆人员招徕住客。他就拣了车站附近的旅馆住下。那时,原来本想去曾经住过的西山旅馆,晚间前往恐怕不大适当。

身体很倦,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九点钟,阳光明亮亮地照在窗上。

今天预定去犬山进行调查。他一边在床上抽烟,一边盘算行动计划。

洗过脸,回到房间,女侍正整理床铺,准备开早餐。

“有报纸吗?”若宫非得看看报才行。

“有的,马上拿来。”女侍送来的是当地报纸。

虽说是地方报纸,近来的政治新闻和外交新闻都和东京报纸差不多,只是第三版的当地新闻与东京不同。若宫于是掀到第三版。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消息,不过,完全以当地消息为重点,这是在东京看不到的。

当地专卖局贪污事件扩大,农村火灾烧了五户人家,还有耕牛评比大会,青菜评比大会,消息如此而已。若宫突地“啊!”了一声,原来有一段消息记载的是“岛内辉秋演讲会”。由地方某文化团体主办。

岛内辉秋竟又出现。

在小樽的时候也是如此。若宫所到之处,总是遇到他,可谓有缘。

若宫觉得有些蹊跷。

当然,他的演讲有一半是为了收入,到处作买卖,并不稀奇。但若宫总觉得,岛内同这件案子一定有什么关系。

在他身边,还有个忽隐忽现的“丁香花女郎”。在札幌曾见到她,在东京岛内住宅又曾见到她。她从岛内寓所出来,若宫在后追踪,结果被汽车撞伤。

撞倒他的汽车的司机和车主都曾来致歉,但到现在,若宫对于岛内始终不无疑惑。

而且,岛内身边那位“丁香花女郎”,更使他的心中不能平静。这一次,若宫来到名古屋,刚刚看报,却又发现了岛内演讲的新闻。

若宫决定到犬山进山调查之后,到歧阜去看看,固然是要会一会岛内,也未尝不是为了那“丁香花女郎”。

若宫从名古屋上了电车,前往犬山。车子驶过木曾川桥梁,这一带旅馆很多。河水激湍,小舟似箭一般,奔向下游。小高丘上的小城市,就是犬山了。

奥田孙三郎的尸体漂在哪里呢?若宫抱着双臂,眺望着景色。

桥边有一家土产店,若宫走进去。买了几样东西,顺口询问女店员,“听说最近河里有个浮尸。”

女店员答称有这件事,转过头指着上游说,“就在那里不远,我还去看过,是个三十五六岁的人,警察来后,把尸体打捞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现在好像还在眼前。”

若宫顺着她的话说,“这也难怪。这个人是当地人吗?”

“不,看着像东京一带的人。后来在报纸上看到,是‘桃太郎旅馆’的住客。”

“‘桃太郎旅馆’?在什么地方?”

“过了这道桥,走一百米就到了。是我们这里的大旅馆。”

这些材料很够用的了。

“客人和那个死者是朋友?”

“不是,”说完后,若宫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没有那么深的关系,只有少少的缘分。”

“啊呀!”女店员马上睁大眼睛。“那可真遗憾。听说是晚上出来,一失足,跌到河里去了。”

“说是那么说,”若宫付了钱。“失足的地方,常有人滑下去吗?”

“不,很少有这样的事。”女店员否定。“过去有一对青年男女在这里自杀,至于意外死亡,这还是第一次。大概是这位旅客天暗地生,一不小心,滑下去了。”

若宫前去访问奥田孙三郎下榻的“桃太郎旅馆”,一找便找到了。天色还早,“桃太郎旅馆”把若宫让到一间很好的房间。

旅馆可以眺望到木曾川,它的规模并不大,可是视野很好。

中午已过,若宫先吩咐开午饭,而且打算晚上就在那里过夜。招呼他吃饭的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肥女工。

一边吃,一边打听奥田的事情,由于这是本旅馆住客暴死案,那女工不愿多讲。若宫于是给了几文小帐。

“啊呀,用不着。”女工开始不收,最后还是放入怀中,态度马上就不同了。“多谢,多谢。”

“我是做文字工作的,对于那位住客的事很有兴趣。”若宫又拉到原题。

“先生是小说家吗?”女工望着若宫的脸问道。

“差不多吧。你不用耽心,我不会把你们旅馆写在里面,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怎么样?”

“好吧,”女工想了一阵,终于开口。

“那位旅客住在我们旅馆里,正碰巧是我侍候他。他来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时候,正是我当班。”

“那可太巧了。那个人也是现在这时候到的?”若宫问。

“对的。”女工答道。

若宫思索。奥田既然也是这般时分来到犬山,一定也是头天晚上在名古屋下榻。

从热海来的火车,如果是早车,晚间到名古屋;如果是晚车,第二天早晨到达。

奥田孙三郎大概是在名古屋车站提了货,办完手续,才到犬山来的。由时间推断,奥田在头天晚上住在名古屋的可能性最大。

“那位客人来旅馆以后,做些什么事情?”

“好像在房间里什么也没做。”

“也不出去散步?”

“哪里也没有去。就是晚上到木曾川河边去了一趟,结果发生意外。”

若宫接着询问女工,“黄昏以前,那位客人情形怎么样?”

“我送茶到房间去,看到他躺在床上,我就说,是不是着了凉,把床铺好怎么样,他说不必了。”

“有没有打电话?”若宫问。

女工一拍膝盖,说,“对,对,打过一次电话。”

“打到哪里呢?”

“打到名古屋。他把号码告诉我,叫我打出去的。”

若宫的眼里闪出光辉。“你还记得号码?”

“啊呀,”女工摇头,“不记得了。”

不过,既然是市外电话,账房也许会有记录。旅馆给客人开账单的时候,要把电话费开在里面。也许会把当时的电话号码纪录下来。

若宫说出自己的看法,女工道,“那么我去账房问一问。”她立刻走出去。

奥田孙三郎给名古屋打电话。若宫认为,内容虽然不知道,却一定要先查出接电话的人。那天晚上,奥田不明不白地死了,绝不能说与电话没有关系。

女工转眼之间就回来,说一声“查清楚了”,递过一张小纸。若宫一看,只有号码,没有接电话人的姓名。

从号码查姓名就困难了。除非有特别事情,电话局绝对不说。

若宫教给她一个办法。“你打电话给这个号码,随便说个人名。对方一定说打错了。你就说号码是对的啊,你贵姓啊?”

“明白了。”女工按照若宫的办法,拿起桌上的电话,要名古屋。

午饭还未吃完,名古屋的电话接通了。女工立刻拿起听筒说,“喂,喂,是井上先生的府上吗?……噢,错了?”女工完全按照若宫的办法来应付。“……号码是对的啊?很对不起,你是哪一位啊?我姓山本……。什么,你是西山旅馆……。西山旅馆?”

在一旁静聆的若宫不觉一呆。

西山旅馆这地方,就是被杀的苍海旅馆春田所住的旅馆。奥田给西山旅馆打电话,是不是在到犬山前的头天晚上,也住在那里呢?

看样子,西山旅馆很可能是他们的联络地点。若宫过去在西山旅馆住过一晚,和老板夫妇畅谈,他们两个人都很不错,那印象到现在还未忘。

他们如果以西山旅馆作联络地点,可能有两点原因。也许是旅馆附近就是他们的工作地点,也许是因为旅馆在偏僻地点,规模很小,不受注意。

总而言之,奥田孙三郎打电话给西山旅馆,很有参考价值。

“你还记得,你把电话接通以后,那客人接过听筒,讲

了些什么?”若宫回过头再问女工。

“没有听见,他接过听筒,便叫我走开。”

“那么说,你一点也没有听见?”

“我走出去的时候,已经开始讲话。前面几句话,还是听见了。”

“讲的是什么呢?”若宫紧望着女工。

女工想了半天,最后才下定决心说出来。“那客人自称是奥田,要找一个人讲话。大概是等了一阵,等对面人来,我走到走廊,才听见里面讲话。”

“讲的什么呢?”

“讲的是:昨天,上校不在家,没有见面。”

“什么,上校?”

“就是这么讲的。我也听不懂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若宫默然。

“上校”又出现了。这名词若宫已经听见过两次。最初是长谷川吾市讲的。第二次是有个男人到女招待珠实那里寻找由美时所讲。后来珠实转告他的。

奥田找西山旅馆的什么人听电话呢?而且,“上校”是谁呢?

若宫正在思索间,女工已离开房间。若宫赶忙把饭吃完。

“真对不起,”肥女工转眼间就回来了,“客人,刚才谈的那位客人又有了新材料,他一共打了两次电话。”

“两次电话?又是打到哪里的?”若宫的双眼闪出光辉。

“不,第一次是打到名古屋去的,第二次是外边打进来的。账房的电话员说的。是那位客人到木曾川去散步前不久的事。”

“请你说详细一点。”若宫靠身过去。

“我刚才问过我们的女电话员。电话是她接过来的,那边是女人声音。”

“女人声音?”若宫立刻想到由美。

春田在西山旅馆被杀的时候,在他旁边的人据说就是由美。热海警察局接到的投书就是这样写的。

奥田在死前又接到女人声音的电话,若宫便直觉的把它同由美联系起来。

“打电话来的人自称姓什么?”若宫问她。

“据说没有讲,只说请你接奥田先生,电话员就接到房间去了。”

“电话里讲的是什么?”

“那可不知道。电话员是不许听客人电话的。”

如果当时听了电话内容,大概就能解开奥田孙三郎奇死之谜了。错过了这个电话,真是可惜。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年轻吗?”

“好听得很。一定年轻。”

“嗯,”他又陷入深思。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就算不是由美,也是年轻的女人,那女人打过电话后,奥田孙三郎马上说出外散步,走出旅馆。这电话分明是诱他外出的手段。

“奥田,不,那位客人离开旅馆时的情形怎么样?”

“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女工回想说。

如果是普通散步,绝没有慌慌张张的道理。慌慌张张外出的奥田孙三郎,一定是被电话叫了出去而被杀。

若宫深思——

奥田被一个女人的电话叫出去,在木曾川河畔落水而死。他如果不是死于意外,就是被人推了下去。

木曾川两岸在这一带是断崖,跌下去便送命。可是,一个女人绝对推不下去,一定是由女人打电话骗他出去,而由另外一个男人把奥田推落。

奥田奇死的背后,至少有一男一女存在。

那么,奥田为什么要住到犬山呢?

从凶手来讲,一定是为了行事方便,才让奥田住在那里。

照此推断,奥田住到犬山,并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听从别人的指示。

是谁给予指示呢?

奥田这个人确有蹊跷。据警视厅和印刷公司说,乡间的印刷店不可能有优秀的印刷机器,但是,若宫还是不愿放弃自己最初的推断。

起码在解明从真鹤运往名古屋的机器部件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他绝不放弃这一想法。

奥田与大额伪钞有关——。

他在真鹤开设的印刷店的年月并不多。以前是做什么的,无人知晓。而且,他每个月要出差一次,到何处去,不明。为什么每个月要乘火车外出一次,也不明。

根据北海道札幌记者的调查,奥田的像貌与小樽“八仙花”酒吧的老板像貌相同。那时候,他确实不在真鹤,说是因病住院。住在哪一家医院,也不明。

如果有人杀死奥田,是不是属于另一派伪钞集团的人呢?看样子也不像,若宫认为,大概是奥田集团本身的人将他杀死。这一推定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直觉。虽然是直觉,奥田孙三郎每月外出一次,一定就是在名古屋周围。例如,奥田在死前一晚,似乎就住在西山旅馆。西山旅馆附近必有个奇怪的所在,他们就以西山旅馆做为联络地点。

可是,“上校”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宫开始解除疑团。“上校”大概不是指外国军队上校,而指的是日本旧军人。这是从死者在真鹤岬的仓田敏夫推断而来的。仓田就是那个在苍海旅馆送错西装盒子给若宫的人。据警察方面调查,他本名横尾敏雄,旧军人,在东南亚战死,当时的军阶是陆军中士。“上校”这个人,显然与仓田,亦即“横尾中士”有关。

仓田出身于大分县,号称在东南亚战死,事实上,他那个战场上的日军全部战死,报纸上还登过“全部玉碎”的消息。横尾家接到他的战死公报,已经将他的户籍取消。谁知他在战后竟然飘然返回家乡一行,在乡里大吃一惊之余,他又悄然消隐,从此,他以仓田为姓,在热海一带活动。

仓田为什么在热海呢?从他错送西装一事来看,他与此案绝不是没有关系。而为什么接到西装的人在锦浦跳崖自杀呢?若宫为了追寻尸体的下落,曾到热海真养寺拜访,发现了散发丁香花香味的花束。

提到丁香花香水,又想起“那个女郎”。那女郎一定知道自杀男子的身世。如果素不相识,就绝不会购买高价花朵来凭吊。更何况,她还将自己的香水洒在花束上。

另外还有未能了解的事。送西装的仓田、亦即横尾中士同跳崖自杀的青年有什么关系?横尾“中士”又与“上校”有什么关系呢?

这件案子死的人太多了。长谷川吾市就是这样死的,他的侄女由美也不知所终。

想到这里,若宫把一切谜团都集中在锦浦自杀的岩渊安男的身上。如果能够了解到他到热海的目的或理由,起码能揭开这件案子的一部分迷雾。

知道自杀青年的身世的人,是那“丁香花女郎”。她经常如影随形,跟随在评论家岛内辉秋的身畔。

是啊,报纸上说,今天晚上,岛内辉秋在岐阜举行讲演会。“丁香花女郎”也必然会出现吧。这一次一定要抓住她,问清锦浦自杀男子的身世。

她绝不能说不知道,若宫和热海通讯员村田一起到埋葬尸体的热海寺庙时,确实看到了她在尸体前供奉的花束。若宫勇气百倍,离开犬山旅馆。从犬山到岐阜用不了多少时间。讲演会在黄昏六点举行,地点是某小学的礼堂。

岛内的讲演会一向由杂志社主办。像他那样有名的人物,由主办者出头根本显得多余。小学校在街中很静的所在,若宫还没有决定是否去见他一面。按照过去情形,只要自己一露面,对方就要警戒。

若宫来到举行岛内辉秋讲演会的小学校前面。天色刚暗,校园里人影增多,大概是前来听讲演的听众。若宫身边也有三四个中年妇女边谈边走,听众差不多都是女人。

礼堂灯火通明,时间已到,可是讲演还未开始。岛内辉秋是否已到,不得而知。教职员室也点着灯。

若宫伫立在那里,仔细盘算,今晚应该怎样同岛内接触;如果发现“丁香花女郎”,又应该如何应付。

在校园里可以看到市内的高山,这座山,大概是日本战国时代武将的城堡,从歧阜任何地方都能够望到。山的对面,流的就是著名的长良川。

若宫正遥望这这座稻叶山,突然听见汽车声音。转过身望过去,一辆汽车驶到校门。

大概是讲演人岛内辉秋到了。若宫静悄悄地迎过去。

汽车在校门口停下,司机打开车门,乘客走下。学校里面听见车响,已经有三四名教职员模样的人出来迎接,招呼来人进去。若宫从后影看,那个人确实是岛内辉秋。

若宫立刻想起要注意岛内后面有没有那女郎跟随,结果并未看见。从汽车走下来的只有岛内一人,而汽车泊好位置,看样子是等着接岛内回去。

礼堂已经响起了欢迎的掌声,络绎而来的女听众拔脚向里面飞奔,岛内果然有些号召力。

岛内的讲演似乎开始了。若宫穿过校园,靠近礼堂,打算在外面看一看岛内。

那时,他还没有决定下一步骤采取什么行动。

礼堂与教课大楼分开,就一个市镇的小学校礼堂来说,建筑得相当漂亮,钢骨水泥,规模颇大。若宫走到墙边。窗内灯光明亮,若宫藏身树后,却能够躲在暗处。

鼓掌声音又起,司仪致词,岛内接着讲话了。

“各位,晚安,”岛内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扩散到外面。“近来,妇女的思想同过去完全不同了,目光开始注意到社会。过去对于社会现象是完全漠不关心的,最近的倾向则与男子大致相同,这属于新时代的自觉性。”

“话虽如此,在这新现象的背后,却还隐藏着过去一样的烦恼苦闷。在报纸、杂志上的服务栏里,常常可以看到这一情况……”

若宫似听非听地盘算事情,截至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讲演完毕之后,是马上同岛内见面呢?还是就像现在一样,从外面看着呢?

若宫非常希望另有一辆汽车出现。

“现在向服务栏询问的最多的问题,不外乎是结婚问题和婆媳关系问题。社会上无论怎样进步,这些问题还是存在的。由于新教育制度的关系,儿童问题与过去不同了,结婚问题,婆媳问题还是一成不变……”

若宫一边听岛内讲演,一边眺望夜空。校园里有几个迟到的人,正在急步奔向礼堂。

“我认识一位妇女,不必提她的姓名,反正是相当有社会地位,相当进步。可是,她也有苦恼,最大的问题就是同婆家相处得不好……”

岛内的讲演开始深入了,若宫期待的汽车还没有来。

“报纸上有很多人解答,说双方应当彼此信任……”岛内的声音突然起了变化。

若宫吃了一惊。岛内的声音已告中断,同时,听众骚乱起来。

当时的情况如何,若宫直到后来才回想起来。岛内的声音突然失常,好像饮醉一般,含糊不清。一转眼间,话语全无,扑通一声,有人从麦克风旁边倒了下去。妇女们尖声高叫起来,大惊失色。紧接着,脚步杂沓,许多人奔向讲台。

若宫在这一瞬间已经体会到发生意外,立刻转到礼堂门口。里面,听众全部起立,只是讲台上没有讲演人。四五名男女正扶起跌倒的人。

坐在前面的听众,离开椅子,乱糟糟地围住讲台,若宫在这时冲进礼堂,奔向讲台。听众有的呆了,有的忧心忡忡地望着讲台,有的妇女不断喃喃说道:“怎么一回事?”

若宫来到讲台旁边,从人丛中望去,岛内辉秋被人抱着,面色苍白,眼闭口张,头部和身体一动都不动了。

“快叫医生!”其中一人叫道。当时有人奔赴门外,全场骚乱。

若宫挤入人群中,马上就看出岛内已经不省人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若宫询问其中一个人。

“哎,”一个似乎是主办团体里的人说,“突然之间就不对了,岛内先生话还没讲完一句,就一头跌下去了。”

说话的人并没有发现若宫是新闻记者,只当他是一名听众。

“讲演前有什么徵兆吗?”若宫问道。

“没有,精神始终很好。在接待室里还谈笑风生,就是讲演开始之后,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可是过了两三分钟,我们发现岛内先生的脸色突然变了,正在这时候,他就停住声音跌倒了。”

若宫再看岛内的面色。非但是不省人事,简直就是接近死亡了。就算由普通人来判断,恐怕也是转眼间就要断气。

病状发作的神情,很有些像中风。

大批人涌上去,将岛内从礼堂抬到校舍。若宫跟在后面。任凭是谁看到岛内躺在学校担架上的神情,也会认为那是一具尸体。

讲演会突生意外,听众秩序大乱。

校医终于赶到了,马上给岛内诊察。讲演会的主办人和学校职员们紧紧围着。若宫站在后面张望。

医生立刻摸了岛内的脉,并用听筒听胸。

听筒刚刚挂在耳上,医生便摇头了。“迟了,已经没有跳动的声音。”

周围的人乱作一团,问道,“医生,是急病吗?”

“不是普通病。是氰酸钾中毒的反应。”

周围“嗡——”地响起人声。大家都以为他是中风或者心脏麻痹,医生的话的确令人大感意外。

医生回首问道:“今晚负责的是哪一位?”

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站出来。他大概是杂志社的人员,脸都涨红了。

“要马上开刀解剖。”医生宣告。

“要解剖?”那个人又是一惊。

“对的。我认为死者并不是自杀,既然不是自杀,当然是他杀了。必须通知警察,进行解剖。”医生道。

“好。”那个人顺口答道,依然不知所措。

“请哪一位同警察联络一下。按法例,我们是不处理病死以外的医案的。”医生把手提包关好。

岛内尸体旁边,仍然围着许多人。杂志社的人完全变了脸色。祸起意外,不知如何是好。

若宫走到那个人身旁。“借问一句,岛内先生讲演以前,去过什么地方。”

那个人把若宫当成一名听众或是学校教职员,立刻答道,“来这里以前,在旅馆休息,我派汽车接来的。”

“什么地方的旅馆?”

“名古屋。”

名古屋——。岛内果然也住在名古屋。

“名古屋哪一家旅馆呢?”若宫这时想起了西山旅馆。

“是车站前的尾州旅馆。”尾州旅馆是一家大旅馆。

“从哪一天起住在那里的?”

“昨天晚上。岛内先生昨天晚上到名古屋,我们招待他住下。”

“那时候,岛内先生是一个人吗?”问这问题时,若宫还是在想着“丁香花女郎”。

“当然了。据说,岛内先生无论到那里去讲演,都是一个人。话又说回来,这一次发生意外,没有家人办理后事,真是麻烦。”杂志社的人望了岛内尸体一眼,满面为难之色。

若宫继续问下去:“岛内先生从昨晚到现在,身边真是没有人吗?例如,见过谁?同谁一道吃过饭?”

杂志社的人想了一想,说道:“我接到岛内先生,陪他到旅馆之后,并没有一直在他身边。今天也只是在讲演之前,派车去接,并没有接触。岛内先生有自己的事,我在布置会场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所以联络不多。”

照此看来,并不能肯定岛内是一个人,有必要到尾州旅馆去打探。

若宫走出校门时,救护车的警号声已由远而近,行将驶到。

据医生说,死者死于氰酸钾的反应。从外表来看,医生的诊断大概不会错。可是,氰酸钾这种毒药,吃下去五六秒钟就可以夺命。而若宫在礼堂窗外倾听岛内讲演,从他一开始到跌到地上,少说也有十五分钟。如果是吃下去氰酸钾,就不会拖这么多时间。

所以说,可能不是吃氰酸钾而死,而是吃了类似氰酸钾反应的毒药,后来才倒在讲台上。如果不是这样,道理就很难讲得通了。

总而言之,要到岛内头天晚上住的名古屋尾州旅馆去调查,看看究竟。至于现场新闻,可以交给当地记者去采访。若宫从学校出来,打电话将新闻通知岐阜记者后,便前往名古屋。

任何报馆的记者还没有想到到尾州旅馆去采访,所以若宫有许多充裕时间。这旅馆就在车站前面,四层楼高,若宫取出名片,要求会见负责人。

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自称是管账,他听了若宫的岛内辉秋猝死的消息,大吃一惊,立刻有两三名女工拢来听。

若宫问他,“岛内先生在旅馆有没有会见过客人?”

“似乎没有,只有主办讲演会的杂志社的先生来谈过一小时。”

若宫想起在会场见到的杂志社的人。“今天呢,从早晨到出外讲演,有没有人来?”

管账叫过管理房间的女工来问,仍是答称没有。那么,岛内从住进旅馆到离开,是没有会见过其他的人的了。

不过,女工又对若宫说,岛内辉秋在今天下午曾经出去过一次。

“去什么地方?”若宫问。

“那可不知道,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了。”女工回答。“时间是三点半到五点半左右,回来以后,杂志社马上派车来接了。”

岛内出外两小时,去了什么地方呢?若宫立刻联想到西山旅馆。西山旅馆附近必有蹊跷。

对,岛内出外必定叫出租汽车,可以向司机去打听。那知,账房说,岛内是走出去,坐出租汽车回来的。

若宫告辞出来,迎风走到名古屋街上。今晚要住在名古屋,既然如此,不如就去住西山旅馆,一来是看看里面的住客,二来是从旅馆的女工口里也许可以打听一些消息。

至于岛内那方面的事,明天的早报会有详细记载。可是,岛内一死,那“丁香花女郎”也该出现了吧。想到这里,心念为之一动,甚至大动起来。

那女郎同岛内在表面上没有来往,其实,必有秘密联络。岛内一死,如果是被杀,她大概不会再出现了。

若宫并不认为岛内是她所杀,但若能见她一面,必可探清岛内的秘密。对,一定是岛内有秘密,才被杀害。

想来想去,若宫还是判断她不会出现,于是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吩咐驶往西山旅馆。

若宫在汽车里浏览著名古屋街灯,却一心想着务必要会那女郎一面,必定要会一面。他自己对于这执着的念头,倒也觉得意外哩。

汽车在西山旅馆门口停下。真是一家又窄小又破烂的旅馆,离着市区又远,就连司机都觉得奇怪,怎么在这地方会有着这样一家旅馆。

若宫立在门前按铃。从外面看,所有的房间都是乌灯黑火的,似乎是没有一名住客,生意清淡得很。

出来应门的是那老板娘,虽说已经上了年纪,年轻时的漂亮还可依稀分辨。她还认识若宫,堆满笑脸向他行礼。

若宫致意之后,说明想到旅馆住一晚,那知老板娘立刻变了颜色,说道,“那可不大方便啊,偏巧今天晚上都住满了。”

“那么老板在吗?”若宫问。

“他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可不知道。”

从外面看,房间都没有亮,他竟然说住满了客人,这是一怪。居然不知道老板何时回来,这又是一怪。这时,里面有女工招呼老板娘进去,若宫只得告辞。

但是,若宫还舍不得马上就走。面对着这一家漆黑一团的旅馆,觉得里面必有秘密。而且,说不定那女郎就会到来进行联络。

他的幻想居然实现了一半。不过,出现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不是从外面到来,而是从里面出来。旅馆里走出一个夹着公事皮包、毫无风采的男子,三步并作两步,直向外奔。

若宫连忙叫着他。那人愕然止住脚步,是个商人模样。

“我很想会一会西山旅馆的老板,据说是出去了。是不是真的不在家呢?”若宫向他打听。

对方以为他也是个商人,答说,“是真不在家,我也是来同他见面的。这家旅馆要出售,只有老板娘在家,怎么谈得成。”

若宫一惊。老板竟然要把旅馆卖掉。

“那么,你是来谈买旅馆的生意的。”

“是啊,我是做房地产的。”他不疑有他,率直答覆若宫。

“是很早以前就放盘?”

“不,就是这两三天的事,出我意料之外。”

“生意不好?”

“地方僻静,生意就好不了。老板说要回乡,希望马上出手。这种格局,又不便改成普通住家,我都觉得很为难。”

西山旅馆老板夫妇,突然之间竟要卖掉旅馆,真是特别。一定是眼前这一团漆黑的某一件事,使得他们采取这项行动。说不定就是岛内辉秋这件事。

老板娘的表情,先是稳定,后来慌乱。整个旅馆乌灯黑火,竟然说是住满客人,分明是在扯谎。看样子,有必要查清他们为什么要卖旅馆。

“你知道老板是今天早晨什么时候出去的?”若宫再问那房地产掮客。

“不是今天早晨。他好像是昨天晚上出去的。”

“啊?”若宫又是一震,“昨天晚上出去,还没有回来。”

“我问老板娘,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她推说不知道,我看她那样子,不像不知道。”

若宫同那个人分手,当晚到“若叶屋”旅馆住宿。第二天睁开眼,已经是七点半钟。昨天晚上已经嘱咐好,要把报纸送进来,所以醒后马上打开报纸。

岛内辉秋被害的消息登得很多,若宫活像吃饭一样,要一字一句都吞下去。他最注意的是解剖结果,新闻写道:

“岛内遗尸立即运至XX大学法医学部,由S博士执刀解剖。结果证明为氰酸钾致死。但,氰酸钾一经服用,必立即死亡,岛内因何尚能演讲十数分钟,尚成疑问。S博士为慎重起见,决定再用显微镜详查死者脏体,结果可在二十四小时后发表。

“侦查当局认为岛内绝非自杀,现已展开搜查。至于有无与氰酸钾类似而毒效较慢之毒药,尚待研究。”

若宫一口气读完报纸,不觉为之一叹。目前的关键所在系于岛内所服既为氰酸钾,为何不是立即倒毙。难道是一种毒效较慢的新毒药问世?

大家都知道,氰酸钾是一种结晶体,极似阿斯匹灵,能溶解于水,无论是溶在威士忌,还是溶在果汁中,药效均相同。看样子,绝不会是另外的毒药,如果有,法医学教授岂能不知。

若宫又仔仔细细把报导阅读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新内容。消息后面是岛内辉秋生平介绍,多少有些夸奖得过分。再看看其他消息,并没有什么大事。有一条是发现伪美钞,东京、横滨、大阪方面都有出现。

可是,若宫对于伪美钞并无兴趣,一心一意想着岛内的事,那个“丁香花女郎”不知怎样了。昨天,正如自己所料,她并没有出现;他今天则直觉那女郎有突然出现的可能。她如果同岛内有任何关连,现在一定尚在名古屋某处。

偌大的名古屋到什么地方去寻找她呢?如果在街头遇不到,只有再到西山旅馆去想办法了。

若宫在出动之前,先乘公共汽车到名古屋车站前面的报馆分社。坐在汽车里,眼睛看到的是战后重新整理过的街道,心中所想的却完全是氰酸钾。

想来想去,岛内辉秋绝不可能一边讲演,一边吃毒药,一定是他在到达会场之前就吃下去了。药效很慢,日本似乎还没有这种药,是不是外国的新药呢?

人们在考虑问题出神时,常常忽发奇想,而且以在电车中、浴缸中、卧床中发生奇想的可能性为最大。现在,若宫在公共汽车一摇一晃中,也突然想起,这种毒药既然不是日本所制,会不会是外国凶手下手的呢?

若宫的脑筋里又是一闪,他想起今天报纸上发现伪美钞的消息。伪日钞和美钞是不是也有关系呢?

若宫到了名古屋车站,立即奔向提货处,取出名片,向办事员打听:“有一批用奥田孙三郎的名义从真鹤运来的货,交本人在名古屋车站提货,看样子是转运,你能帮我查一查转运到什么地方吗?”

办事员很亲切,取出纪录来,马上按照若宫所说的日期找到奥田孙三郎的取货纪录,并且说,“由收货人亲自提走了。”

“我是想拜托你查一查有没有转运。”

“我记得立刻转运走了。”

这倒出于若宫意外。想不到立刻就这样运走了。

可是,办事员又将纪录册翻阅了两三遍,无论如何也寻不到转运纪录。按照奥田孙三郎的姓名,按照货物的重量、品目,都找不到这批货的下落。

若宫只好断念。办事员说,大概从发货人的姓名、货品的重量,打包的样式都改变了。

想在这里发现踪迹,看样子是不可能的了。若宫致谢告辞,来到报馆的名古屋分社,找到老朋友黑崎。

“上次,西山旅馆有个人被杀,这案子有下文没有?”若宫问。

黑崎回称没有,反问他有什么事情又来到名古屋。

若宫听了拔脚便走,黑崎在后面大叫道,“喂,喂,你到哪里去?”

“去车站。”其实,若宫并没有去车站,拦住一辆出租汽车,奔赴西山旅馆。昨天去访西山旅馆,因为老板不在,完全未得要领,在外面遇到一名房地产商,才知道西山旅馆正在外卖。若宫非常想见老板一面,他昨晚未归,今天总该回来了吧。

据若宫分析,西山旅馆乃是凶犯的联络站,从这里着手,必有所获。

若宫下了汽车,来到西山旅馆。

站在门口的人,既不是老板娘,又不是女工,而竟是昨天刚见面的房地产商。对方看到若宫,表情也有些意外。

“昨天打扰了。旅馆老板今天在吗?”若宫招呼他。

房地产商答道,“这里的老板夫妇,已经不住这里了。”

西山夫妇竟然卖掉旅馆搬走,若宫眼睛都定住了。

“这事情怪啊,”他好半天才讲出话来。“昨天你不是说,这笔生意,还要有些日子才能谈妥吗?”

“这话不错,”房地产商讲来也不得要领,“昨晚以前确实如此,可是到了昨天深夜,老板娘突然到我家里来,要我付款。我说,价钱还未谈妥呢。她说,就按你开的价钱卖给你吧。”

“这样急于卖掉?”

“我也觉得意外。她说,老板要在东京开一家新买卖,已经去了,所以一定要把这里的旅馆马上顶出去,价钱只好不计了。”

“可是,还有登记、买卖等等手续呢?”

“老板娘说,无条件相信我,由我办理。今天早晨,我勉强从亲友处筹了一笔款,交给她,她把印监留下就走了。”

若宫听得呆住。这对夫妇分明是展翅高飞了。

对方看若宫那神情,又添了一句:“真是不巧,老板娘刚走了一个钟头。”

“她去什么地方?”若宫心跳得砰砰然。

“说是东京。对了,她还说,暂且把东西放在这里,由我保存,等她来取。等那边一切安置好了,就回来一次。”

可是若宫认为,她根本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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