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千般百计救恩人,难得吴公志力勤。

堪笑一班贪劣子,任教生喜又生嗔!

却说那吴翰起解云卿走了二十余天,谅总兵耳目已远,遂对云卿说:“响马贼抢了前解的官林桢,他原系福建人,你在监中识他否?”公子道:“是犯人的好朋友,哪得不识?”吴翰道:“既如此,中计亦未可知。”

又行了几日正到双谷口,正是贼人出入所在。刚要过此抽身时,吴翰忽然假说肚内疼刺。众役道:“前去患防贼劫,今大老爷又忽然害病,如何是好?”吴翰道:“尔等先解犯过了双谷口,寻着县里寄了监,就在此等着。我在此处歇住,待肚疼痊了就来。留下一人服侍便得。”众役道:“须求大老爷就在此处发个帖子,着我等去各营多借兵丁,方可过双谷口,免至又似前日解林桢一样,误了大事。”吴翰道:“太平日久,安有能干的老将?若起了兵才过双谷口,恐贼人反认是官员来捉他。他满山一齐涌下来,不特失了犯,连你等性命亦是难保。我计定了,起解已带定得一付鼓乐前来。你等俾那犯当头,个个持件乐器大吹大擂,装成娶媳妇一般。贼人纵然见了,道是个迎亲事件,又非比客商,有什么财帛,他必不下山的。倘若真来的,你等在后缩回。那时本府务必在本处借了兵,剿他回去,决不累尔等。”众役道:“此计亦属平平。但大老爷吩咐,小差从命!”果然推云卿在前,个个持了乐器在后。虽不按腔合拍,而切切嘈嘈,哗鸣入耳,顺风早吹到聚英堂上。

那班贼人道:“奇了!如此荒郊野岭,缘何有迎神赛会的鼓锣?莫不是人家娶妇的迷了路到此不成?”那头目道:“山中正少一个押寨夫人,他自投首,天赐不取,反受其累。喽可即速同四大王下山,捉他上来!”那四大王非他,即林桢。飞风下山,谁知来的不是新娘,原是个云卿故人。那在后的吹手远远见了贼来,旋即退去,剩下公子一人。林桢说道:“再不意是恩人!”喽急与他开了锁,同上山罢。”两人一路行,一路语,到了山堂。头目道:“此位是谁?”林桢道:“是四弟恩人。”遂将公子姓名事迹,一一说明。头目道:“原来与我等,皆是个被害的!”公子又转问那班英雄,始知为首原系旧日襄阳左营李光,二哥系右营刘英。因无钱孝敬那总兵,削职亡命,在此落寨。三哥马如龙,系雁门关千总。因唐吉杀了陈安邦,他贪着俸禄,未跟唐吉逃走。后自己不慎,将唐吉杀安邦的实情说与安国知道。意是不关自己的事,不料安国执责起来,怪他是个叛党。本欲奏明朝廷,奈前日连自己亦上了霍韬的当,难以入奏。只欲寻个事件,收拾如龙性命。如龙知察,故特地投到此处。林桢系抢的上山,各人见其好汉,尊他为第四。个个言了,公子遂向马如龙问道:“三哥既曾在雁门关中,想必知道小生家兄舍侄的事,乞示其详。”如龙一一说出,公子始知唐吉逃往云南牛头山去了。

说罢,各人又道:“公子英气盖世,我等又曾沐恩波,今日邂逅相逢,正天护佑得来!我等情愿拜公子为大王,日后招兵买马,杀回朝廷,与满门报仇便是。”公子说:“小生得蒙吴翰大老爷设法打救,幸又遇着兄等,满门有幸!宁敢强宾压主,后到为王?”众人说:“以公才能,固胜吾辈十倍。况为着报仇,势不得不为了大王。然后名正言须,各人任所指麾。”公子见说得有理,推让不过,暂且允请。是日宰杀牺牲,拜告天地,重列长次,只让公子为首,诸人以次而降。合寨畅饮,不在话下。

又表那班解差急急跑回,见了知府禀上。那知府道:“总是你等不细,暂且回去,再作理会!”火速回到襄阳,吴翰说知那总兵。总兵道:“我有心抬举你,你反败了我一个万户侯。须要奏明圣上,看你如何解脱罢了!”吴翰道:“那犯是千总薛威抓来的,大人不过顺手执了。卑职又送过五千银子,与大人受用。大人若不容情,必要奏明朝廷。卑职此时认是大人将此犯已卖与卑职,现有家人过交可据。又况解的是卑职,不是大人。明明不是大人的犯,这回反面起来,难独大人会奏,卑职不会奏么?”气得那元帅哑口无言,又况文武不统属,无可如何。只得待吴翰回了衙,总兵又着前时讲银那个家人前往知府衙门,要勒他再送五千两作偿。那吴翰宦囊甚涩,力办不出,进退两难。忽然想起一计,急着差声言要请王廷桂先生来看脉。

少顷,廷桂到衙。先诊了脉,知府说道:“恭喜先生!将来就不得闲与人家理病了。”廷桂恭身道:“小医生何不闲之有?”知府道:“闻得先生前月捉了朝廷重犯,交与总兵元帅解京。将来圣上得了此犯,岂不是要将万户侯赏与先生?先生那时要上京引见领赏,缘何再能闲与人理病?”

廷桂遂将总兵夺了自家功劳的话说出,知府道:“世间哪有如此官长,先生何不去各衙门告他?”廷桂道:“他是个元帅的身份。小医生有多大前程,敢与他作对?”知府道:“虽贱不与贵敌,但得失甚重,孰能哑忍?况本省督府甚属廉明,你前去告了一状,又在本府处告了一状。本府上去督府衙门,与你调停,包管你无事!”廷桂道:“既蒙栽培,小医生退去,前往告状便是。但大老爷必须照顾相帮,免至小医生画虎类狗。”本府道:“这个自然!”廷桂欣然而退。

正是:

遭兵如欲退,必要祸东吴。

未知廷桂退去何如告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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