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真是个骇人的光景。

至今忆起仍教人鼻酸。

是的,那是翌日发生的事儿。

于事代湾——噢,老夫擅自称戎岛之海岸为事代滨,海湾则为事代湾。于此湾之不知该说是左侧,抑或西南方的尖端,有一名曰鲷原之草原。被吟藏唤醒后,老夫便被带到了此地。

当时时值清晨,原本就疲惫不堪,却又彻夜睡不好,这下也只能迷迷糊糊地步行至此。

四名奉公众已在草原并排而立。只见四名头戴红、蓝、绿、黄的奉公众,个个手持看似船桨的棍棒。前方则是坐在一把熊熊柴火前的三名盗贼。

是的。

三人额头均被烙上了戎字的烙印。

虽然口中的猿辔已被移除,但此时的三人却显得十分温顺。

大概是出于恐惧罢。

毕竟面对的是一群毫不讲道理的家伙。

即便被逼问怕不怕死,若是回答不怕,可就没戏可唱了。唯有在财物和性命还有价值的地方,盗贼才干得了生意。

老夫在吟藏引领下来到此地时,甲兵卫大人仍未抵达。约莫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才看到甲兵卫大人乘轿抵达,后头还跟着成群的世话众。

甲兵卫大人先是向与太问道:

你可有讨厌什么?

起初,与太似乎吃了一惊。

想必他是猜不透甲兵卫大人为何要这么问。接下来,与太就开始叫闹了。没错,还喊得十分凄厉。

他都喊些什么?

饶了小的罢,小的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主公开恩,只听到他如此哭喊。而甲兵卫大人先是看着他哭闹片刻,接着才开口说道:

本公不需要你做什么,也不会饶了你。

没错,这下与太哭喊得更凄厉了。

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想……小的不想死——

甲兵卫大人虽然依旧是一脸凶险神情,但眼神突然起了变化,看来心中正暗自窃喜罢。

噢?不想?你不想死么?

不想死,小的不想死!

是么?不想是么?那么,就让你死罢——甲兵卫大人说道。

接着便命人为他松绑,卸下了他的颈枷,并下令道:死给本公瞧瞧。

人哪可能甘心就这么死?与太死命号哭求饶。

但他越是求饶,甲兵卫大人就看得越是起劲。是的,其神情虽凶险依然,但两眼可是闪闪发亮哩。

这下,他又命人为贰吉松绑。

各位可猜得出甲兵卫大人说了什么?

不对不对。

并非如此。他向贰吉说的是,这家伙不愿受死,看来就由你来送他一程罢。

接着便命令奉公众将一把船桨递给了贰吉。

没错,就是像支长木棍、前端扁平的船桨,大概像是宫本武藏在岩流岛所用的那种。

贰吉想必认为若是不从,自己也将小命不保,因此便不知所措地举起船桨走向与太。

想必与太绝对没料想到事态将演变到这般地步,便抱着脑袋蹲下身子,高喊饶了小的罢——想必换做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如此反应才是。唉,与太此时的举止早已超出令人同情的程度,看来甚至显得颇为滑稽了。但在这种情况下,老夫哪可能笑得出来?即便如此,老夫还是无力上前制止,因为自己也早已两腿瘫软,不——甚至被吓到晕过去也不足为奇。

即便如此,他那动作还是显得颇为滑稽。

喂,还不快帮他一把?甲兵卫大人催促道。

贰吉便举起船桨朝与太劈了过去。

第一棍似乎打得有点儿手软。

但要想蒙混过去,可没这么简单。

盗贼亦是有血有肉,哪干得下如此残酷的事儿?再加上对方又是自己的同伙。但此时的表现毕竟攸关自己的性命,再加上甲兵卫大人怒斥这只能把人打疼罢了,因此第二棍可就是——猛力的一劈了。

挥下这一棍后,贰吉便开始打红了眼。

之后的情况就教人不忍卒睹了。贰吉失声嘶吼直朝与太猛劈,差点没把船桨给打断。就这么打了一棍又一棍。唉,这东西不比刀刃,哪能两三下便取人性命?打了不知多久,与太才被打得动也不动。

没错,即使已是动也不动,贰吉还是直朝与太的尸身上劈,直到真的把船桨给打断了方才罢手。期间,甲兵卫大人一直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观看着。

最后才说道:

——已经被你给打死了。

闻言,贰吉立刻抛下船桨,朝地上一坐。

甲兵卫大人走向贰吉,开口问道:说说你有什么心愿罢,可有什么想要的?

已是口吐白沬的贰吉,以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甲兵卫说道:请饶小的一命罢。

要本公饶你一命?那么,本公就不饶了,甲兵卫大人说道。这下贰吉可就发狂了,是的,虽然起身扑向甲兵卫大人,但旋即为后头的奉公众给制服。

这下,甲兵卫大人走向至今仍是一脸茫然的三左,开口问道:

你,也想求本公饶你一命么?

毕竟也目睹了两个同伙的后果。

三左摇了摇头。

噢?不想向本公讨饶?那么,说说你想要什么罢。

三左被问得哑口无言。

如何回答这问题可是攸关生死,这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快说,甲兵卫大人催促道,因此三左表示自己想讨点儿水喝,想必喉咙也真的很渴了罢,这伙人打从被捕至今似乎都没吃喝过。看来为了让自己活命,他做出了一个最妥善的选择。

噢?你想喝水?

好罢,甲兵卫大人说道。

三左当时的神情,老夫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直至那时为止,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安心的神情。是的,明显看得出他真是松了一口气。甲兵卫大人一下令立刻准备,世话众们便快步离去。期间,三左早已抛弃盗贼的凶相,亦抛弃了大哥的威严,只晓得一味逢迎讨好。

后来。

世话众们带来了一只水桶,以及一只热气腾腾的锅子。

想喝水是么?甲兵卫大人以杓子舀了一杓水,凑向三左面前问道。

是的,小的想喝水,三左笑着回答。

看来他真的是很安心,以为自己终于得以突破难关。已经有个同伙因回错话丢了小命,看来他似乎是漂亮地裸得了这场以性命做赌注的赌局。

是的。

是么?这么想喝?甲兵卫大人又问道:

那么,若是滚烫的水,可就不想喝了罢?

不,真是如此。

不想喝,三左一时也大意了,竟然老老实实地如此回答。

不想喝?真的不想喝?甲兵卫大人说着,并将盛着水的杓子朝三左面前一扔,命令旁人喂他喝下滚烫的水。

三左刹时被吓得脸色铁青。

没错,毕竟甲兵卫大人一早就说过,要给他们的,是他们最不想要的东西。

三名奉公众架住三左,另一名则将一只漏斗塞进了他的嘴里。三左死命将两眼睁得斗大,脸颊剧烈颤抖,使劲浑身气力抵抗。

这下他早已不像个曾取过许多条性命的凶狠盗贼,眼前的情势让他吓破了胆。老夫也被这骇人光景给吓得双膝直打颤,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的。

还真是残酷呀。

热腾腾的滚水就这么被灌进了他的嘴里。连一声哀号也没听见。

不想喝?不想喝是么?甲兵卫大人接连问了好几回,但三左一张脸教人给紧紧撑着,即使想回答也是无从。

还想多喝一杯么?

第二杯就直接泼到了他的脸上。

这下三左晕了过去。不,应该是一命呜呼了罢。

只见他的身子痉挛了几回。

接着就一动也不动了。

见他一断气,甲兵卫大人立刻一脸扫兴地站了起来。

看来他对坏了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

接着,他便走向还活着的贰吉。

是的。

贰吉他——已经完全“不行”了。

他的脑子应该是废了罢,他此时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总之,看得出他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超出他所能容忍的紧张与恐惧,就这么将他给逼疯了。

是的,问话他不回答,喊他也没有回应。

不,即便戳他的身子,也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他的双眼应该什么也看不见了罢。

唉。

只见他嘴角垂着口涎,并微微点着头。

不,当然没放过他。

甲兵卫大人这下勃然大怒。

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涨得通红。

为了什么理由?

噢。

这不就和岛民们没两样了么?

他如此骂道。

是的,一点儿也没错。

所谓绝对服从,和毫无反应其实没什么两样。

听到任何话都只晓得点头,岂不就和岛民们同样无趣了?

把他给弄醒,甲兵卫大人命令道。

唉。

世话众们快步离去,不出多久便运来一块硕大的铁板。起初,老夫还猜不透这东西是拿来做什么的,只看他们在柴火上头架起了支架,并将铁板朝架上一摆。不出多久……

鐡板便被烤得通红。

是的,正是如此。

唉,老夫还真不愿再忆起那光景。

是的,没错,正是如此。

贰吉他——被抬到了铁板上。

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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