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饭森的是谁?”警部问。冷不防被问到的贝斯手,把表情放柔,转头看警部。“是我们之前一个吹萨克斯风的团员。”

“你说之前,也就是说现在不是团员啰?”

“是的,他退出了。”

“喔,为什么呢?”田所问了之后,发现问题已经偏了,于是再回头询问千寻。“千寻小姐,为什么你会认为小丑是饭森呢?”

“这个嘛……”

“是身材很像吗?还是声音很像呢?”

“不是,我不知道小丑的声音怎么样。他一个字也没说。而且,他又穿了那么宽松的衣服,所以身体特征也都看不出来。我就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感觉不能当作理由。应该有什么原因吧?”

“……因为,那个人很恨瓜原啊。”

“恨?喔,怎么个恨法呢?”在警部追根究柢的询问下,大概已经放弃隐瞒了,江差代替千寻,用沙哑的声音说明。因为额头窄小,所以显现表情的脸部面积也一样小。因此,江差十郎和其他二人不同,不容易看出他的表情变化。

“大概因为瓜原是独生女的关系,所以她非常自我中心,即使如此在一开始也都还好,但渐渐变熟之后,她就变得愈来愈任性了。而且她很会讨那些喜欢她的人的欢心,让那些人更加喜爱她,这点她真的很厉害。学生时代的时候,她让一个教授十分信任她;最近的话,就是去讨好乐团资助者三木,她希望用她过去的表现依样画胡芦,藉以得到三木的宠爱。结果,三木真的就如她所愿。为了不要造成误会,我去向三木道歉,我现在并不是在批评三木。再也没有像三木那么宽大又好的资助者了,我很感谢他。我要指责的是像瓜原这种操纵男人的女性。饭森对我们来说是无可取代的萨克斯风手,他要求瓜原反省她那种态度,让她十分火大,后来三木建议他不如退团。”

“原来如此。可是,这个叫三木的人,有那么大的权力吗?”

“不,总之呢,是瓜原说如果不开除饭森,她就要退团,用这个来威胁三木。对饭森来说,他除了主动退团别无选择。”

“更直接一点的导火线呢——”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团长,重新点了一根香烟说。

“就是该怎么使用多出来的三十万圆预算。饭森想在一间叫做AnriByusson的乐器行买萨克斯风;另一方面,瓜原则是希望买一台冷气。日制的乐器,不知由于是否还没有充分研究过内侧的曲面构造,吹起来音色就是不好,手还会震得麻麻的。相形之下,法国的管乐器就做得很棒,演奏效果又好,最重要的是可以降低吹奏者身体上的疲劳。所以,饭森的希望并非无理,但真由美无论如何都不妥协。这已经不是有理无理的问题,是心情的问题。她因此情绪爆发,哭着跑到三木先生那里去,一边搂着他的脖子,一边絮絮叨叨地控诉此事。”

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如此一来,那个叫饭森守的萨克斯风手,也有杀害真由美的动机。

“退团之后,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吧?”

“嗯。”

“他现在住在哪里?”

“借住在目黑的朋友家里。”

警部记下地址后抬起头。他严厉的双眼炯炯有神,宛如一头将猎物逼至绝境的猎犬般。

“他有加入其他的乐团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目前还没有连络,我想应该是没有吧。虽然他技术很不错。”

“我再问一个问题。排斥饭森的瓜原死了之后,他会怎么样呢?会再回到羽翼·和琴来吗?”

“……”

“三木先生会准许吗?你认为呢?”

被逼问的江差,眉毛皱成八字,一脸为难地沉默着。

“你不说的话我怎么会知道,给我个响应嘛。”

“呃,我想应该是可以。因为三木先生会迷上瓜原,其实就像是生了病一样,我是这么想的。之前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二、三次,当下他是真的深深爱着那个女的,可是二人的关系一旦结束,他就像大梦初醒一样撇得一乾二净。所以我想,只要他的心思不再放在真由美身上,之前的那些事情也会整个彻底忘掉吧,事实上我也期待他会这么做,毕竟对我们乐团来说,饭森是不可或缺的乐手……”

田所打开门,招手把刚才那位好像胃不好的刑警叫来,把一张便条交给他,并交待一些事情,然后马上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接着继续讨论每个人的行动与时间点,将之记录下来。

“越生小姐,你离开厨房多久?”

“从网代他们吵架之后,我想大概五分钟左右吧。”

“也就是说,千寻遇到歹徒时,大约是九点十分到二十分之间。越生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希望你能坦白回答,乐团是由三男二女组成的,如果团员谈恋爱的话不就有一个人会落单。这一点,你的看法是?”

“没有发生过那种事啦。我们只是为了音乐——”

她正在说的时候有人敲门,接着赞助者三木顺造与记者梓走进来。团长和贝斯手很开心地站起来。

“发生不得了的事了。”

“我也吓了好大一跳。接到报社的人打来的电话之后,就赶紧过来了。”

三木是个年约五十五、六岁的绅士,个子削瘦且矮小,眼神温和,看起来像个贵公子,声音和他的容貌也很相衬,是带着鼻音的优美男中音。

“越生,你也吓了一跳吧。”三木安慰般地说。接着,不知是否因为心情放松的缘故,厚子的上身晃了一下,突然倒在桌上,然后滑落到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这下不好了,喂、喂!”

事出突然,每个人都站起来。网代很快地跪在地上检查她的状况。只有他的态度一如往常。“昏过去了。大概因为三木先生来了,一下子放松下来的关系吧。”

“带她到二楼房间去吧。警部先生,没问题吧?”

网代和江差抱起她的身体,千寻抬着她的脚,开门走到大厅。三木本来想跟在他们后面出去,但田所把他留下来问话。瓜原真由美也许是自杀的,这个疑问仍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在他心中。

“我不认为是。照那孩子的个性,不可能会自杀。”

三木向他微微点头后就出去了。警部关上门,把香烟连同烟袋一起丢给梓。从梓以前在社会部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瓜原是自杀的,然后她用的刀子被越生厚子藏起来,这样。可是,看样子这想法应该是行不通了。一来所有人都笃定地说瓜原不是会自杀的人,而且我也想不出越生厚子把刀子藏起来的理由。”

“通知三木的是谁?”

“大概是我们主任吧。喜欢的女人死了,没人通知他好像有点可怜。这样做不好吗?”

“很好啊,省了我的麻烦。对了,我可以顺便问你一个问题吗?”田所改变了说话的语气。

“你们到这里的时候是几点?”

“啊?你连我们也怀疑吗?”

“说什么傻话。我是想要确认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害我吓一跳,心都揪起来了。”记者的眼睛笑起来。“电话在正好八点半的时候打来,说现在刚好很方便,要我们马上过去。我们开报社的车飞车过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五十分。”

“你有听到被害的真由美和团长网代吵架吗?”

“吵得还挺大声的。”

“内容是什么?”

“因为门开着,不想听也听得到。真由美的态度很歇斯底里,她气自己的唱歌方式受到干涉。还说‘像你们这种人才不懂我的歌呢’之类的。另一方面,大概因为我们在房间里的关系吧,网代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安抚她。”

他所说的,全都与乐团团员们说的话相同。网代等人说的都是实话,警部对此感到满意。

“你想,网代会不会是忍无可忍之下才跟她吵架的?”

“这个嘛,就……”

“他们吵架时是几点?”

“我们到这房间之后没多久就吵了,应该是八点五十五分左右吧。大概有一分钟或二分钟误差,这就别追究了。”

“还有一个问题,这件事很重要,在他们吵完之后,网代有没有走出这间客厅?”

“没有,一直到命案发生为止,他一直都和我们在一起。”

“真的?没记错吗?”

“真的啦。现在鸟居已经回程去了,你有问题的话就打电话去问看看吧。”

从田所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有些失望,他的视线落在笔记上面。笔记以小丑的行动为主,记录每个人的动向。

“刚才那位刑警,是去调查饭森的事吧?”

“我不知道。”

“要隐满是行不通的喔,那事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咧。”梓才刚说完,水原就走进来,在警部耳边低声说了些话。不知为何田所的脸渐渐胀红,大声责斥部下。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一定有人说谎!”

“不,我们都已经彻底调查过了。绝对不会错。”

“好,那我就亲自去调查。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蠢事。”田所不高兴地说了之后,看也不看梓就站起来。

“怎么啦?”

“啰嗦!闭上嘴跟我来就知道了!”

被迁怒了。刑警和记者互看一眼,面露苦笑。田所冷冷地把吸了一半的烟捻熄,大步走到大厅。

千寻正好从二楼下来。

“越生怎么样了?”

“醒过来了。我现在正要去泡咖啡。我也会为各位准备。”

“谢谢。”田所走近千寻。“对了,你说你看到小丑从后门离开,对吧?”

“嗯。”千寻边走边答。

“你说你看到那家伙走进隧道里,没有看到他再折回来吗?”

“没有。”

“会不会是你漏看了呢?”

“不,不会。我担心万一他折回来的话该怎么办,所以一直害怕地看着隧道。如果他回来的话我不可能没发现。”

走在两人身后一步之遥的梓,不明白为何警部一直追问这件事。看得出来水原刚才讲的悄悄话是让警部无法冷静的原因,但水原到底报告了什么事,梓就完全摸不着头绪了。

一行人进入厨房,派烧焦的浓浓烟味还残留在里面。田所快步走到窗边,坐在千寻之前被绑的椅子上,试着从窗帘的缝隙偷看后面小路的情况。外面的灯光很明亮。右侧斜前方的仓库墙壁上有一个开口,那就是隧道。窗户与隧道间顶多也只有七、八公尺距离,如果小丑走回来的话不可能没看到。

“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你刚才说没看到小丑走回来,那有看到穿着普通衣服还是和服的人走出来吗?”田所想象那个人进入隧道后马上把小丑衣服脱掉,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出现。

“没有。”千寻顽固地摇头。“完全没有人从隧道里走出来。连一只猫也没有。”

连最后的希望也被否定了,田所似乎很沮丧,一脸不快的表情。他一语不发地从厨房走到后面去,进入隧道。梓跟着他一起出去。隧道两端出口的上方都有电灯,可是灯光照不进去,所以中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穿过隧道,在另一头的巷子里有四个男入站着,不断在说些什么事。因为水原的报告,警部知道有两个人在那里发生了擦撞意外,而且有两名警官在现场调查。

四个男人发觉警部走路的声音并回头看,他们停下谈话,等待田所走近。似乎已经知道田所想问什么,一名警官代表三人发言。

“发生擦撞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我们派出所距离这里约一百公尺,听到声音马上就赶来了。到这里的时间大约是八点四十六、七分左右。接着,我们四人从八点四十六、七分开始就一直站在这里,这之间完全没有人从隧道里面走出来。正确说来,只有刚才大约七分钟前这位水原刑警过来,跟我们讲过话。不过,除了这位水原刑警之外,完全没有人进出过。绝对没有……”

巡查大概已经从水原那里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问过一遍了吧,所以这次警部什么都没问,他就自己把情况大略说了,并坚持自己的主张。

“这样说来,凶手不就在隧道里消失了吗?”

“是消失还是溶化,这个我们并不知道。不管怎么说,事实就是完全没有人进出过这条隧道。”另一名警官与二位驾

驶也异口同声极力附和这一点。如此一来,就像警部所说,只能当做小丑在隧道里气化了。

“水原,隧道的墙上还是天花板上有没有洞?这是水泥做的,搞不好会有什么工作用的通道也不一定。”

“这个嘛,什么也没有。”水原无情地戳破警部的希望。“我拿手电筒谨慎地再三看过了。工作通道就不用说了,不管是墙上还是天花板,连个蚂蚁洞都没有。”

“畜生!”田所粗鄙地骂了一声,瞪着隧道,没多久后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用开朗的语气说:“不管怎么样,只要抓到凶手,就可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就不要再想这种无聊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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