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的灯光熄了,远处开始传来钟声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提心吊胆,不知莳生何时才会出现。中间虽然隔了节子,但自从他说要分手后,就没再出现在我眼前,而且,节子与彰彦在场也让我倍感压力,我必须在他们面前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旦莳生出现,我也得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因为这样,我反而变得多话。当时因为景气大好,就业成了热门的话题,我进入大型保险公司就职,节子在大型电子制造公司,彰彦则在一间有名的广告代理公司,而在那外资企业还不多的时代,莳生则选择进入一间外资银行集团的智囊团。大家的前途都一片光明,每个人都像展翅待飞的鹏鸟,然而,自去年秋天开始,我却觉得自己有一部分已被抽空。

我自认是个冷静、实际的人,深信自己能迅速恢复心情,但被这种空虚无力的感觉重重打击。我看着我的自我认知逐渐瓦解,仿佛搭乘一部直往下坠的电梯,恐惧不断袭来,我却无计可施。明明就要成为社会新鲜人了,我却还一片混乱,找不到自己的平衡点。

如果莳生来了,我该怎么办?一开始先打招呼吧?但如果他与我交谈,我该用哪一种表情面对他?种种疑问在我脑中不断翻覆,仿佛一卷永无终止的录音带。他大概会先向彰彦打招呼吧,然后是节子,接着看向我,注视我的眼睛。一想到那一瞬间,我心中窜过复杂的痛楚,冷汗直冒,心中充满恐惧。我害怕看到他那双好整以暇地注视我的眼睛,害怕看到他从不泄露情感的表情,害怕在那一瞬间,发现自己在他心中原来无足轻重。

离开演的时间愈接近,我的心情愈紧张,心跳声仿若擂鼓。

不要来!不要出现!

不知何时开始,我放弃了尊严,在心底拼命祈祷。

至少过了必须交谈的时间才出现!求求你!

忧理预录在录音带里的声音响起:“再过不久,表演即将开始。”此时,我真的松了一口气,如果莳生这时出现,也没时间向其他人打招呼了,当然也不可能交谈,我只要装出专心观赏戏剧演出的样子就好。

公演开始了,他还是没出现,我感到更安心。观众席的灯光熄灭的瞬间,我的表情完全没入黑暗中,从录音带放出来的钟声,现在听来格外悦耳。

忧理捧着红色领结出现在舞台中央时,另一个想法冷冷地刺痛我的心。

他一点也不想见到我。

忧理面无表情地走向聚光灯照射下方的椅子,优雅地坐下。看到她,我更加确信这件事。

莳生一定是因为不想看到我,所以才不出现的。这是忧理的表演,她也在舞台正前方留了最好的位子,如果是爱她的人,都应该会来看她的演出。

我的被害妄想愈来愈膨胀,比气球、比这间画室都要大,我心中有一股冲动想放声大吼:各位!本来应该坐在这里的莳生,因为讨厌隔着一个座位的前女友,竟然爽约,让美丽的忧理在她的舞台上哭泣!

虽然忧理看似无视观众席,但我相信她早已对谁有出席了然于心。忧理曾说:“从舞台上可以将观众席的状况尽收眼底,就连坐在角落的人正在吃面包,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最不可思议的是,那时的脑袋里就像装了一台相机,将观众席全拍了下来,谁坐在哪个位置、谁跟着一群人进场、认识的人是不是来了,大致上都能记得很清楚。”

所以我相信忧理早已发现:莳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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