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谁先提议这趟旅行的?

等阿洁坐下后,大家便不断地干杯,为菅谷医院的将来、为菅谷洁的经营能力。阿洁虽然一脸苦笑,但在干杯的瞬间,我却瞥见他流露出认真的神情。

“你怎么搞的,星期六还穿得这么正式?刚才那场送别会是公司同事办的?”

被彰彦这么一揶揄,阿洁不置可否地耸肩笑笑。

“那些同期进去的同事,平时都各忙各的,很难能聚在一起,又因为我行程满档,只好约在周六中午了。当然他们都是一身休闲随意的打扮,但以后我将有求于他们,现在得先放低姿态才行。”

虽然阿洁表现得若无其事,我仍能从他的正式打扮看出他的决心,这的确很像做事一丝不苟的他。我与阿洁是大学时因莳生的关系才认识的,他给我很诚实可靠的印象。

“原来如此,你考虑得真周到。”彰彦赞同地点头。

“医院的经营很辛苦吧?”莳生将烤肉串递给阿洁的同时,关心地问。

“嗯,我对医疗方面的事务一窍不通,从现在起就要踏入一个全然不同的领域,但我会努力的。目前最要紧的是请一位医院营运的专门顾问,虽然得花点钱。”阿洁拿起一串鸡肝,接着又说,“一直以来,我都负责企业贷款的审查工作,有自信能发现、评断企业的经营状况。去年年底被叫回去参加家族会议时,我从伯父他们那里拿到医院营运的相关资料,战战兢兢地看完后,结果实在是……”

大家的眼光纷纷投向阿洁。

“非常糟糕。”阿洁皱着眉头,两手一摊。

阿洁的动作引起一阵笑声,最后连他自己也笑了。

“之前我就听说医院的营运状况不太好,却没想到会这么惨。我拼命劝他们就此放手,还说如果我是银行,不但不会接受医院的贷款申请,还会撒盐叫他们赶快回去。我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明白告诉他医院的经营状况实在太糟,再继续根本看不到未来的曙光,但他不死心,即使我再怎么分析现况的严重性,他仍坚持没实际做过不能妄下断言。我哥从小就是天性乐观的人,我却总是爱操心。他这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妙,果然大家都被他毫无根据又无可救药的乐观天性影响,本来一开始只是为了确认医院关闭事宜而召开的会议,最后竟变成要重整医院。”

阿洁向大家说这件事时,眉宇间却显得很开心。大家都知道阿洁与他大哥感情弥笃,或许他的开心是因为可以与敬重的大哥共事吧!当然,他对自己的能力应该也有相当的自负。他才三十多岁,还有发展空间,或许这件困难的工作正好让他摆脱银行枯燥的例行公事,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所以才会隐隐透露出开心的表情吧!

“尊夫人不反对吗?”节子问。

也难怪节子会这么问。一是在都会银行这种大公司就职,一是负责重振赤字连连的医院,任何一个当妻子的,几乎都会要求先生选择前者,但阿洁的答案却跌破大家的眼镜。

“什么?不反对?”节子吃惊地高声说。

“嗯。我们是在公司认识然后结婚的,我太太是总行经理部门的职员,她说要帮我的忙,但我提醒她:‘孩子还小,来帮我的话,孩子怎么办?’她却说:‘那就在医院里成立托儿所吧!我会去学习怎么管理的。这么一来,不只对那些有小孩的护士,对住院治疗而放不下小孩的患者们也是一大福音,而且还可以帮助很多人。如果职场设有托儿所,就能吸引许多优秀的护理人员前来工作,对医院的经营也能产生正面影响。’”

“你老婆真是了不起!”彰彦忍不住惊叹连连。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节子朝一旁的莳生窃声道。

莳生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此时,我的内心深处仿佛被惊醒似的。

缓缓往天花板飘去的紫色烟圈;面无表情地接受客人点酒的老板:一群在柜台忙着谈论人生大道理的学生——一群好久不见的老同学。真奇妙,我仿佛能感觉到店里的各个角落,而时间似乎被拉长了。这种各个感官变得敏锐的感觉已经好久不曾有过,是从何时起就不再有了呢……是从那天晚上之后吧?我能听到自己内心的低语——就是那一夜。

微笑浮上我的嘴角,我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态度轻松自然地加入大家的谈话。我向来就对自己的演技很有自信,相信今晚也是表演得可圈可点。

然而事实是,自从踏入店里的那一刻起,我全部的心思就只集中在某处——

莳生的脸、莳生的表情,然后解读莳生的感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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