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情景一直在我脑海中回荡,以至于我失眠至凌晨3点后才睡着。我起床的时候是早上9点半,下楼就看见柴叔准备好的早餐放在桌上。柴叔告诉我,他们都把食物拿回房间里吃了,也许是因为对凶手的不确定性的恐惧吧。的确,或许之前在你对面和你一起进餐的人就是把刀子插进古阳颈椎的那个人。另外,凶器还没有找到。我问柴叔陈爝有没有下楼拿过早饭,柴叔说没有,于是我拿了两份早餐,上楼去找陈爝。

陈爝房间的门没有锁,我双手端着盘子,用肩膀抵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些灰暗,陈爝把厚厚的窗帘都给拉上了。我看见他蹲坐在地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拉开窗帘,发现满屋子的墙上都贴着一张张纸,纸上是陈爝用水笔写下的数学公式和符号,还有许多方程式,可惜我都看不懂。还有不少纸团,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显然,废纸篓里已经堆不下那么多草稿了。我感觉他似乎把黑曜馆里所有的纸张都带进了这间屋子。

水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似乎还在写着什么。

“陈爝,先吃点东西吧。”我指着盘子里的食物对他说,“看你的黑眼圈,又一夜没睡?”

仿佛没听见我说话一般,陈爝仍低着头,微微张开着嘴。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总会是这副表情。他喜欢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用手电筒照明,做着他那永远做不完的数学运算。我随手捡起一张白纸,看着纸上那些奇怪的符号,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你总要吃点东西吧?”我对他说,“古阳的死不是你的责任,我们都不想的!我知道你很聪明,但……”

“古阳的死是我的责任,他让我来这儿,是想让我帮他。可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一步预料的话,古阳就不会出事……”陈爝抬头看着我,脸颊一夜之间长出许多胡楂。

“陈爝,你是人,你不是神!你怎么能预料到凶手会对他动手?”

“我不能预料,但是数学可以!”陈爝双眼顿时绽放出一丝光泽,“贝叶斯统计分析法!我曾经用它在洛杉矶抓住过逃犯。”

“人类行为不是数学能够预言的……”

“我需要可能性的数值估计。该死,我如果有台电脑该多好!这样可以省去我不少时间。韩晋,美国人用贝叶斯统计分析来评估恐怖袭击的危险指数,我如果能运算出凶手下一次会在馆内攻击的人,作成一个贝叶斯网络,最终输出一张危险等级清单,或许能阻止这场连续杀人事件。但是现在数据太多,给我一些时间。”

“你会被累死的!”

“我必须阻止犯罪再次发生。对了,还有密室。”陈爝突然站起来,看着前方,视线有些恍惚。

“你必须吃饭。”我拽着陈爝,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后将食物放置在他的面前。

“太奇怪了,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有古怪,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哪里怪……”陈爝看着食物,喃喃自语。

我无意打断陈爝的思考,所以退到一边。虽然来黑曜馆之前,就听闻过二十年前那场诡异的密室消失事件,可真当自己碰上密室杀人案时,内心的感觉又是另一回事。眼下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保不准凶手下一个目标是谁。但是,陈爝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全身心投入破解凶手留下的谜题。

包括这次的密室杀人事件。

那天我们打牌打了一个下午,在我的印象里,几乎没有人单独离开过。上过三楼的似乎也只有我和柴叔、祝丽欣和陶振坤。

“韩晋,陪我去一次现场。”陈爝碰都没碰那份食物,站起身就要走。

我再次把他按在椅子上,对他说:“你要是不把这些吃了,休想离开房间。”

陈爝见我如此执着,低头把盘子里的东西吃了,吃完后一抹嘴,拖着我便往外走。我们上了三楼,来到了古阳的房间。古阳的遗体被赵守仁用床单盖住,保持着被害时的模样。赵守仁还拍了不少现场照片,为了防止一些线索被时间淹没。作为一名刑警,他还算专业称职。

古阳的房间是黑曜馆里最大的。古阳平时不爱收拾东西,所以房间里堆得很乱,无论是床上、桌上还是沙发上。古阳是半个月前搬来黑曜馆的,据说当时古阳的母亲非常反对,但在他强烈要求下,也只能勉强同意。谁知此行竟会阴阳两隔,如此看来,这栋黑曜馆果然是古家的不祥之物。

“韩晋,打起精神来!我们要彻底检查这间屋子!”陈爝突然一扫之前的阴郁,斗志昂扬地说道。我已经习惯他一天变换多种情绪的状态了。陈爝又对躺在地上的古阳的遗体说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你父亲确实是无辜的,但二十年前的凶手究竟是谁,我还难以确认。不过只要我得到答案,一定会向全世界公布,以证明你父亲的清白。”

倒霉的我只能跟着他,从地板开始,一寸一寸地检查整个房间。

首先要确定的是房间有没有暗道。因为黑曜馆的特殊性,建造这栋馆时,设计师会不会故意留有逃生用的暗道,这点是我比较在意的。为了排除疑虑,我们或敲或打,或慢慢摸索,花了近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排除了存在暗道的可能性。没有暗道,整个房间严丝合缝,那凶手是如何进入房间的呢?

我们又把目光投向了从内锁扣住的窗户。

之前提到过,古阳的房间里有四扇窗,其中包括一扇落地窗和三扇普通的窗户。窗户的材质是铝合金,从内往外可以推开。锁是月牙锁,旋转之后可以扣上。而落地窗是镶死在地面的,所以无法打开。我尝试用线捆住一头,在外部操作,看看能否从外部将它锁上。但是和推理小说中的情节描述不符,这种扯线的诡计几乎很难成功,不是打滑就是线被扯断,根本没法从外部把窗户锁上。于是这条路也被堵住了。

我们继续寻求答案。剩下还有防盗门链可以动手脚,这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曾经在一本推理小说中读到过这样的情节,其实防盗门链早就断了,只是用一根铁丝捆住链条而已。因为铁丝体积小,又不容易被发现,所以大家闯入密室后都没察觉。这时凶手才慢悠悠地把铁丝收走,消灭证据。”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太可能。我记得我用力踹过大门,如果真是用你所说的方法,链条上的铁丝一定会变形,在门口守候的赵警官就会发现。即便没有发现,最后用大力铁钳夹断门链时也会看见。而且这个诡计太冒险了,成功率太低。凶手是个谨小慎微的家伙,他不会冒这个险。”

“那凶手会不会是用吸铁石,从外部控制,隔着门把链条塞进扣槽中呢?”

“韩晋,你的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了,可是你看看门的厚度……抱歉你又猜错了。”

“好难啊,凶手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制造一间密室呢?”我垂头丧气地说。

“他想摧毁我们所有人的意志。”陈爝抚摸着墙上的红漆,“单纯的杀人事件还不足以毁掉我们。但是如果发生了一件人力无法企及的案子,那我们就会把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归咎于鬼神身上。试想,人类又如何对抗鬼神呢?这样会产生一种无助感,负面情绪激增,我们会出现沮丧、懊恼、伤心、抱怨等情绪,最后放弃挣扎,任人摆布。密室杀人对我们来说,是一种震慑,是一种威胁。”

“陈爝……”我上前一步。

“我讨厌被威胁。”陈爝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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