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链确实拴着,这点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证明。想从外部入手拴住门链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确实是古阳自己干的。房间里有四扇窗户,其中有一扇是落地窗。无一例外,窗户的锁都从内部扣紧,所用的是常见的月牙锁。现场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唯一能对古阳进行攻击的,只有防盗门链这边五厘米宽的空隙。所以我怀疑凶手是将持刀的手伸入空隙间,杀害古阳的。”

赵守仁双手负在身后,在客厅中央来回走动。一会儿他又坐回沙发,用笔在本子上认真地做着记录。

“我觉得不可能。”郑学鸿教授坐在赵守仁的身边,对他刚才提出的推理提出了质疑。

赵守仁放下笔,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我们来做个试验吧。”郑学鸿走到杂物间门口,“假设我在门内,你在门外隔着防盗门链试图用匕首杀死我,我们来演练一次。”

郑学鸿走进杂物间,然后将门合上,只留有一条5厘米左右的空隙。赵守仁站在门外,以手中的水笔代刀,假意刺向身在房内的郑学鸿。可是,除非郑学鸿把脖子凑得很近,不然根本刺不准。试了几次,结果都让赵守仁非常失望。他说:“会不会是凶手一把揪住古阳的衣领,把他拖到门链处杀死的呢?”

“你这个假设也有可能,我们来做个实验。你揪住我的衣领。”

郑学鸿把脸凑近门口,赵守仁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可刚想往外拖,郑学鸿就立刻用手掌托住房门,赵守仁一试之下竟未成功,于是手上加力。郑学鸿也使劲抵住房门,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赵守仁终于放弃了。

“果然还是不行啊,况且如果古阳和凶手这样相互牵制的话,他还可以向在楼下的我们呼救。”赵守仁显得有些失望。

郑学鸿从口袋里取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而且,死者中刀的部位非常奇怪,是在脖颈背后。如果像刚才那样,即便你抓住我的衣领,硬拉到门口刺杀,伤口也应该是在喉咙位置。”

果然是物理学家,考虑问题相当全面,站在一旁观看这场实验的我,真想为他鼓掌。

“那凶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赵守仁无法让自己对这件案子坐视不理。这栋黑曜馆仿佛有种异常的气味,令他感到焦躁不安。而刚才和郑学鸿教授的实验,更令他深信一件事——这栋房子是被诅咒过的。

“密室杀人……”我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郑学鸿皱起眉头。

“是推理小说中不可能犯罪的一种类型,意为表象和逻辑上都不可能发生的犯罪行为,亦即上锁的房间中,有人被杀。古阳在反锁的房间中被残忍杀害,而凶手却使用了一种我们尚不明了的方法离开了现场。这难道不是密室杀人吗?”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亲眼看见这种只存在于小说和电影中的杀人手法。

大家都没有说话,仿佛被这道凶手布置的谜题难住了。

“糟了!坏事了!”这时朱建平从远处匆匆跑来,涨红了脸,“电话线都被割断了!下这样的暴雨,手机也没有信号,我们没法报警!混蛋,快去看看我们的车!”

“不用看了。”陈爝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朝我们缓步走来,“我刚才出门检查了一下,汽车的轮胎都被刀割破了。”

“怎么可能?”

楼上传来一阵骚动,王芳、祝丽欣和陶振坤三人走了下来。他们听见我们的对话,脸色显得很苍白。见到柴叔,王芳忙问:“柴叔,这里还有没有可以和外部联系的方法?手机没有信号,电脑可以上网吗?”

“网线也被割断了。”陈爝苦笑道,“下手真是毫不留情。”

“这个变态,究竟想干什么?!到底是谁把我们困在这里的?有种就站出来!”朱建平已经失去理智,开始对着四周吼叫。其实,这是他内心在极度恐惧状态下的一个投射反应,越是没有勇气,就越要假装强大。动物界里有很多这种例子。

“他已经站出来了。”陈爝耸耸肩,无奈地说,“虽然我不想下此结论。可是很显然,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客厅顿时一片哗然,像是炸开锅般,众人纷纷把矛头对准陈爝,开始质问起来。听他这么说,就连我也吃惊不小。我环视身边这些人,哪里有杀人犯的影子?我们每天都在同一张桌上吃饭聊天,怎么会有人转眼就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了?

“你为什么这样讲?”朱建平伸手指着陈爝的脸,咄咄逼人地问道,“你得拿出证据来!”

这时郑学鸿把朱建平的手压下,语气平缓地说:“陈爝也没有胡说。黑曜馆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这两天要是藏个大活人,想必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对不对?那如果他是躲在馆外,就算披着雨衣,馆外都是泥地,进入馆内总会留下脚印吧?而在古阳的房间门口,地板是干净的,试问一个从大雨中溜进黑曜馆的人,怎么会不留下脚印呢?”

听了郑学鸿的解释,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瞬时紧张起来。

这种相互不信任感如果弥漫开来,将是致命的,也是凶手最乐意看到的。毕竟,你无法确定身边谁才是凶手?因为谁都有可能。

“那现在怎么办?”王芳看着陈爝,眼中充满了恐惧。尽管身为公安局的犯罪心理顾问,可身临犯罪现场、直面死亡对于王芳来讲还是第一次。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凶手故意将我们困在黑曜馆,我大致能猜到他想做什么。”陈爝平静地说。

“他想做什么?”王芳明知故问。

“复制二十年前的那场杀戮。”陈爝叹息道,“恐怕这是唯一的答案了。”

朱建平大喊一声,突然转身冲向大门,刚跑几步,便被他身边的陶振坤拦下。朱建平见自己被人抱住,发急大喊:“放开我!我可不想死!我要离开这个地方——这个鬼地方!”

赵守仁厉声喝道:“你这样走出去等于送死!”

“送死也比在这儿等死强!”朱建平用力挣脱陶振坤,用手指着赵守仁骂道,“你这个废物,身为警察竟然连一个凶手都阻止不了,还害死了古阳!”

“别废话!我不准你出去!”赵守仁拦住大门,“谁都不准出去!”

朱建平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以表示他对赵守仁的抗议。

“两天之后,会有人来送食物。大家只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就能获救了。”柴叔上前一步,对众人说道。

“还要等两天?太久了吧!”朱建平哭丧着脸道。

“每周都会有专车送新鲜的食材来黑曜馆,上周刚来过,这周还得等到两天之后。”

“那个杀人狂就在我们之中,你还让我们等两天?人都被杀死了!你忘记当年黑曜馆的惨剧了?古永辉三天之内连杀五人!”朱建平带着哭腔号叫道。

“啪”的一声,只见祝丽欣冲上前去,伸手抽了朱建平一个响亮的耳光!

不止朱建平,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从未想过文静如祝丽欣,也会发狠打人。我怕朱建平还手,立刻挡在他们俩中间。

“你为什么打我?!”朱建平捂着脸,骂骂咧咧地问道。

祝丽欣已哭成了泪人,她用手指着朱建平,以近乎颤抖的声音说道:“我说第一遍,也是最后一遍,古阳的父亲不是杀人凶手,古阳也不是杀人凶手的儿子!你们谁要是再敢污蔑他们,我就跟你们拼了!”

我给王芳使了个眼色,现在祝丽欣已经情绪失控,再让她待下去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希望王芳能带她上楼回房休息。王芳也很机灵,见我对着她眨眼,立刻挽住祝丽欣的手臂,与她耳语几句,后者终于半推半就地上了楼。

“我有个问题。”我举起手来,见所有人都看着我,于是继续道,“我和柴叔上楼的时候,大家都守在一层吧?那时候我和古阳对过话,他还回应了我,说明那个时候古阳还活着。可是,当我下楼,换祝丽欣他们上楼时,古阳却死了。如果凶手真在我们之中,那他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呢?隔空杀人吗……”

“简直就是魔法……”王芳竖起秀眉。

“真是一团糟!”郑学鸿取下眼镜,用右手拇指按摩太阳穴。

赵守仁闭上眼睛,叹了一口长气:“事到如今,只能等到两天之后再说了。这些天大家最好都聚在一起,尽量别单独行动。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卧室门锁好……”

“还锁好?古阳就是锁好门被干掉的!”朱建平冷笑道。

赵守仁不理他,继续说:“如果看见什么奇怪的人,或奇怪的事,要第一时间向我报告。陈爝,你的侦探游戏也到此为止了。我现在最关心的不是二十年前的案子,而是现下这个案子。办案破案不是你的事,你好好做你的数学老师就行。现在,我命令你们所有人,一切听从我的指挥!”

“买一送一。”陈爝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买一送一?你在说什么?”赵守仁也感到很奇怪。

“既然我和你打赌能在三天之内破获二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不如再多送你一个二十年后的密室杀人案。这个凶手彻底惹恼我了,我现在非常非常生气。”陈爝转过身朝楼梯走去,他的表情变了,我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有种复杂的情绪在里面,不单单是愤怒。

“陈爝,我警告你,你要是胆敢……”

“一天!”陈爝转过身直视赵守仁,然后竖起了食指,“一天之后,我将会亲自把那个混蛋从人堆里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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