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师,你好。”

首先来和我握手的是一位身高一米六左右、穿黑色燕尾服、戴着白手套的中年男士。他个子矮小,梳了个油光蹭亮的大背头,留着两撇弯曲的八字胡。这番装扮,不禁让我想到了达利③。他开口就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朱建平,你也可以叫我Andy,随你喜欢。我的职业是……”朱建平话说到嘴边,突然顿住,然后右手一翻,手中赫然出现一杯红酒。这时,他才洋洋得意地继续说了下去:“北意大利费乌利州的MIANI,希望你能喜欢。”最后把酒杯递给了我。

“您是位魔术师吧?”接过红酒,我一口干尽。我对葡萄酒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什么是MIANI,总之当啤酒喝就对了。

古阳走到我身边,开始介绍:“小韩,这位朱先生来头可不小,他可是FISM国际魔术大会近景魔术的冠军呢!就连德国的托帕斯都对他赞赏不已。近年来朱老师一直定居在国外,不是全球巡回演出,就是闭关钻研魔术,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回国呢。”

“哪里的话,古老弟叫我一声,我就算在月球上,也得飞回来不是?”朱建平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何故,我对这个身材矮小的魔术师很不待见,或许真有眼缘这么一说吧。我随便应了几声,别过头去,只见一位年近三旬的美貌少妇端坐在椅子上,朝我颔首示意。于是我不再理睬朱建平,向那少妇走去。

“你好,我们刚才听陈先生说了不少关于你的趣事呢!”少妇捂嘴笑道。

趣事?陈爝这家伙,一定又在背后讲我坏话了。像是看穿我心事般,那少妇又道:“不过韩老师你可别胡思乱想啊,陈先生并无恶意,说笑罢了。我叫王芳,很高兴认识你。”直到她站起身来,我才发现她个头很高,应该有一米七上下。她穿了一件白色雪纺的无袖上衣,下着黑色一步裙和高跟鞋,显得非常典雅。我很远就闻到了她身上香水的味道。

王芳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小很多,但脖子和眼角还是有些许擦粉也掩盖不住的皱纹,我想她的实际年龄可能四十出头。尽管如此,她却依然风韵犹存,可以想象年轻时应该是个出众的美女。

“这位王姐来头可不小,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教授呢!因为长期从事犯罪心理问题的研究,在国内可是数一数二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出版过不少犯罪学方面的专著,用阅案无数来形容她绝对不为过。而且据我观察,她绝对是中国最美的女警!”我和她握手时,古阳站到了我们身旁,继续扮演着他馆主的角色。

“什么美不美,害不害臊?年纪一大把,都可以当你阿姨了。”嘴上虽这么讲,可王芳听古阳如此赞美自己,笑得更艳了。我想,这几乎是所有女人的通病吧。即便年纪再大、长得再丑,世界上也没有一个女人是不在乎自己容貌的。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说女人衣柜里衣服再多还是觉得少,再没姿色还是觉得自己有几分。

环视整个大厅,没有介绍的只有那位和陈爝激烈讨论的老者了。那位老先生头发已然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一直不断摇头,似乎并不同意陈爝的观点。我只能走上前去,主动向他问好。那老者抬头看了我一眼,紧锁眉头,似乎并不想与我过多交流,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又转身和陈爝继续讨论一些我完全听不明白的理科术语。这样的情景使我很难堪,幸而王芳走来和我说话:“他人就是这样,多接触你就明白了,没有恶意的。郑学鸿教授是浙江大学能源工程学院的教授,工程热物理学家。刚才你还未下楼时,陈爝先生提到了郑教授一本名为《高等燃烧学》的著作,对其中一些观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们俩似乎意见有些不合,呵呵,学理科的人就是喜欢较劲。”

不用王芳说,我自然见识过。

我就坐后,柴叔便端上了热腾腾的食物。我和陶振坤医生已是饥肠辘辘,立刻大快朵颐起来。而陈爝像是没看见眼前的食物一般,还在与郑教授争论着什么。

魔术师、犯罪心理学家、精神科医师、物理学家、数学家……我不禁有些佩服起古阳来。他所召集的这些人才,完全是按照需求来配置的。如果二十年前的命案连警察都束手无策,那只有依靠一些专业人士才能拨云见日。例如魔术师是来破解古永辉密室消失问题的;犯罪心理学家可以从专业角度解读当时凶手的心境;精神病医生可以解释古永辉一反常态的缘由;物理学家用物理的角度解释古永辉为何能在五分钟内到达五公里外的地方,而周围却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至于陈爝,我认为那是古阳的最后一搏。或许他请来的这些顶尖人物对这起尘封已久的案子都会缴械投降,但陈爝不会。

古阳和我都了解陈爝是怎样一个人。

见我们用餐完毕,古阳让柴叔将桌上的碗筷刀叉都收拾干净,并请我们移步至客厅。我数了数,如果不算柴叔,目前这个馆内有七个人。

古阳站在中庭,似乎有话要讲。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是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此刻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感谢各位。”古阳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这栋邸宅,大家都知道,在二十年前发生过一连串残酷的杀人事件。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我的父亲——古永辉。社会上的人都认为我父亲是个丧尽天良的杀人狂魔,他将一群无辜的人骗进黑曜馆,在暗中窥视他们,看着他们惊恐的模样,然后一个个残忍地杀害!尽管这个案子里,有如此之多的疑点,可警察无力去解开……不!应该说,并不是无力去解开,而是根本不想这么做!因为他们先入为主,早就认定我父亲是杀人凶手了。可我不甘心,我知道我父亲不是那种人,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杀人案不是要讲动机吗?动机在哪里?”

古阳情绪亢奋起来,挥舞着手臂。当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时,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接着又说了下去。

“警方口中的动机,就是说我父亲已经精神失常,所以难免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来。但我不这么看,我认为父亲也是受害者之一。案发当夜,大雪封路,他如果半夜逃离黑曜馆也会冻死在路上。所以黑曜馆是一间巨大的密室,在1994年的那个夜晚,没有人能够逃出去。凶手就是用这种心理压迫的战术,一步步把我父亲逼疯。我相信这是事实,所以,我不惜一切把各位请来,协助我调查这桩二十年前的悬案。诸位都是各自领域的权威,我相信你们齐心协力,一定会把这桩悬案破解,为我父亲昭雪,以慰他的在天之灵!”

“古老弟,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朱建平第一个站起身来,对古阳说。

王芳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犹豫,但经过思想挣扎后,她还是开口说道:“古阳,你听王姐说一句。我也算半个权威人士,这种性质的案件侦破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况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下。我们开几次会,讨论一下,如果能有进展那最好,如果真找不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我还是希望你能客观对待那次事件。毕竟,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你父亲也不希望因为他,而让你一生都在阴影中度过。”

王芳这段话讲得非常婉转,但大家都能听出这话的另一层意思。

古阳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等待下一位发言的人。

“我同意王教授的建议,明天中午我们开个案情讨论会。小阳你把手上的资料拿出来,我们大家一起讨论讨论,集思广益嘛。但是预防针还是要打一打的,你不能指望一定可以破案,毕竟我们不是福尔摩斯,只是从专业的角度给你一些提示。”

说话的人是陶振坤,他不停用纸巾擦拭额头,显得有些紧张。

这次,古阳似乎有些动摇了,他攥紧拳头,心里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他将这些人请来,是卯足了劲要破案的。如果他们都不行,那试问天下还有谁能为父亲翻案?

郑学鸿站起身来,走到古阳身边,表情严肃地说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是勉强不来的。当初我接到你的邀请,也没想到案情会如此复杂。你只是请我来破解一个物理现象而已,我只需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我教书教了一辈子,对于破案还真是不拿手。小古,我们这儿最专业的要数王芳教授。我劝你还是听听她的,咱们讨论一下,但是否真能破案,你就不要太执着了。我们研究物理的,什么都要讲证据,不能胡乱打包票。这个案子能否破解我不知道,但概率一定是非常小的。”

郑教授身材魁梧,个子也很大,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像头熊一般。古阳在他身边,显得非常瘦小。

古阳备受打击,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叹道:“既然各位都这么说……”

“这个案子可以破。”

陈爝蓦地喊出一句话来。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把在场的人都点燃了。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陈爝,像是在看外星生物。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古阳。

“你没开玩笑吧?”我对陈爝说。

“难道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陈爝满脸自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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